《你根本不是白莲花[快穿]》 作者:流云彩袖 内容简介: 白莲花有什么特征? 扮演过无数次白莲花型炮灰的叶思眠随口就能答:心地善良,大爱无疆,楚楚可怜—— 心地善良,等于在被骗一千次后还会被骗第一千零一次; 大爱无疆,等于受尽苦楚之后得句抱歉就原谅整个世界; 楚楚可怜,等于路边一块石头都放肆地往他身上蹦几下; 宛如一个行走的圣母受气包。 于是,在知道自己受气包的命运之后,一部分白莲花炮灰拒绝了这份人设。 ——一世垫脚石的命运,谁爱接受谁接受! 叶思眠【笑】:好的,你们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 系统【一脸天真】:宿主挺住,加油! 叶思眠::-D 很久很久之后—— 系统:……我觉得,需要挺住的不是宿主,是土著QAQ 叶思眠::-D —————— 简而言之就是专职扮演白莲花的宿主如何逆转原身炮灰命运的故事 主攻,叶思眠×长元(系统)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天之骄子 快穿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思眠;长元(系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逆袭来一发?(×) 第1章 章一 你的喜恶无人知晓,你的生死无人在意,即使为了他人付出再多,也始终没人记得你的名姓。你的存在,生,是为了温暖他人,死,是为了铺垫剧情,轻于鸿毛是你一生的写照,重于泰山是你不可到达的目标,你,喜欢这个命运吗? ——不喜欢。 于是,任务开始。 * 疼。 刚一穿越,叶思眠就感到阵阵疼痛从腹部传来,接着,他第二感觉到的就是冷。 冷彻筋骨的寒意,正从他的左手掌心传来。 叶思眠看了看这具身体的左手,左手正被白色的布紧紧包裹着,半藏在袖子里。之后,他就忍着疼了撑出温柔笑意,然后微微抬起头来,端立在原地。 叶思眠以前,就是不停穿梭在不同世界了,扮演着那些意外消失的白莲花炮灰,在不大范围搅乱剧情的情况下,以完成他们的心愿为己任,了却他们的不甘为目标,使他们最后的怨气能够消散,然后,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即使出了点意外,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这个世界和这个角色的信息,他也很快地根据经验,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大概符合人设的行为。 ——反正不论是哪个世界,他扮演的角色一定也是叫叶思眠,而那个角色,又一定是传说中的白莲花属性——心地善良,大爱无疆,楚楚可怜。 凭借这三点叶思眠自己总结的共性,他在发现白莲花藏着伤口的行为之后,自然而然地就做出了“有苦自己咽,笑容留满面”的选择。 这个世界的白莲花,似乎是这种让叶思眠感到头疼的角色。 接着,他在观察之间看到附近有着不少人,都发束成冠,衣白底蓝纹道袍:似乎是同一个组织的人。 叶思眠随即用余光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穿着的,也是一套白底蓝纹的道袍——云鹤暗纹,绣功精细。一双环状的玉佩静静地从腰间垂了下去,旁边不远处的广袖随风轻摆。 他将自己与周围的人划到同一的势力里,又看了看自己与其他人的距离,然后把自己和其他人的关系稍微拉了拉远。 这里的人分成两队列成竖列,似乎是在排队,自己这身体,原本也是其中的一员。 但是,在场的其他人,就是和周围的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最多也只是和他们隔个半尺左右的距离而已,不像自己,和前面的人隔了都快有两尺。 ——至于后面,叶思眠后面没人。 于是,叶思眠就这么在还没收到任何信息的情况下,确认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照旧。 因为一些什么原因,在场的所有人对这具身体都没了好感,不太愿意和他来往,并且将这种情绪带到了行动之中。 习惯性温和笑了一下,叶思眠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叶师兄?” 称呼倒是尊称了,但是这语气却是不敢恭维的轻佻,生生让人听了就火大。 不过,叶思眠早已适应这种情况。 他知道,他虽然是专职的白莲花扮演者,在任务世界里总是要维持住白莲花应有的人设,但是准确点说,他更是专职的炮灰扮演者,在任务世界里碰到什么境遇了其实都不足为奇。 所以,对于在任务世界里遇到的任何情况,他都早已习惯,并且知道,现在的自己在任何情况下应该作出的反应都只有一个——你说什么我听什么,你要干嘛我都随你。 他维持浅笑转身,然后一副我在听的样子看过去。 面前的少年郎表情真挚,语气关怀,他关切地问候:“叶师兄你身体还好吧?应该不着急去拿药?” 问候就问候,还加一句不着急。 于是叶思眠闻弦音地就退开了两步,之后笑得天真了说:“我不着急,你……” “谢谢叶师兄~”说着,少年郎就一下跳到叶思眠之前的位置,又往前走两步了侧头回来,问说,“叶师兄,我们刚才切磋之间,一队的同门全都受了伤,你不介意我们先来吧?大家都挺伤的,而且还赶着去巡逻……” 叶思眠看看活蹦乱跳地十来个半大孩子,又看看领头的少年郎,不去看他们是不是要巡逻了就微笑说:“自然。你们受伤了就先来吧,我等等就好。” 于是那少年郎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了几步,又招呼着后面的人跟上。 “让让。” 先头的人一个个接上去,排在了少年郎的身后,现在排到叶思眠现在的位置了,便有人这么对着叶思眠说了一声。 叶思眠往后退几步,在疼痛和寒冷里维持着一脸春风和煦,然后礼貌又温和地又退了几步。 现在,他离着之前的那队人又是隔了两尺。 “叶师兄……” 听到再一个师兄的称呼之后,叶思眠侧身,然后在来人的眼神里往后又退了几步,他温和地说:“你们先吧,我不急。” 于是一队人又站在了前头。 这么来回折腾了几次,叶思眠在推出这里是看病或者拿药的地方之后,就又知道这里的这么多人都是怎么来的了——全都是来折腾他来了。 前头的人一个个缓慢地出来,且大多是面色红润,一副身强体健的样子,而周围那些偶尔凑在一起说话的人,则是让叶思眠在听了几耳朵闲话之后,大概明白了一点事。 ——虽然,那些话可能就是专门说来刺他的:哪有悄悄话平白无故说得震天响的。 “受伤”、“倒霉”、“人心隔肚皮”…… 因为这些关键词,叶思眠大概拼出了一个白莲花因为什么事情,在无意间做了什么,导致了不少人倒霉并受伤的前情,之后,他就再次退了几步。 …… 等到叶思眠终于排到前头的时候,他只看到两位衣物和他类似,但是细节处稍有不同的人,他们各自拿着个空盒子。其中一人对他说:“抱歉啊,叶师兄,你要的那味九息丹用完了。” 叶思眠早已料到,之所以排到现在了,也不过是为了保持这位白莲花炮灰的天真人设而已。于是,他笑着摇头就说:“没事,我还要因为让你们受累了而致谢和道歉,麻烦了。” 说完,叶思眠正要离开,却又听到其中一人在他转身之后缓慢出声:“不过——效力比九息丹更好,见效也比九息丹更快的息云丹,倒是还有,叶师兄需要吗?” 叶思眠面色不变的转身过去,然后他就看到另一个人制止了第一个人,他佯装生气地大声说:“你不知道叶师兄已经今不如昔了吗?还推荐这种丹药做什么,成心让人难堪?” 这话说得太明显,明摆摆的就是唱双簧了来挖苦叶思眠的,可惜,叶思眠偏偏还要装作不懂讽刺了,细心热心地安慰二位好心人,更要多次道谢了,才好慢慢走出去。 等到叶思眠出来之后,他看到门外的人在拿完药之后,早已散去。但是,叶思眠却还能感觉到还有人在周围看着他。 所以,他就顺势,在走了一小段路之后,靠在小路边的树上好一会,硬是做出一副虚弱撑不下去的姿态了,一动不动。 “……宿主,请问你现在的情况还好吗?需要我提供什么服务吗?”新手系统在终于找到宿主之后,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装死样子的人,瞬间吓得语气都虚了——第一次出任务就失误整死宿主了,这业务能力也太差得离谱了。 听到一点声音之后,叶思眠睁眼,装出勉强攒了一点精力的样子。 ——他本想等出周围那些人按捺不住,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系统。 叶思眠在心里说:“暂时屏蔽痛觉。” 于是,叶思眠在疼了大半天之后,终于暂时摆脱了这具身体的负面情况。 在歇了一会后,叶思眠整理了那些迟来的信息。接着,他就顺着信息,一路边歇边走地回了房间。 ——这一路,他都捡着小道走,倒是只遇到了三次同门,也只需要装三次无事了。 还在叶思眠的忍受范围之内。 等到进了房间之后之后,叶思眠关上古朴的房门,然后就趴在了桌子上,用右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是冷的。 不过在叶思眠调动了一下.体内的灵力之后,这杯茶很快就冒出了腾腾的热气。 叶思眠也才借此喝到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口茶。 这个世界,是个修真背景的世界,他的身份,则是这个世界的原型小说里的一个炮灰。 意料之中的善良单纯,意料之中的遇人不淑,意料之中的被坑得很惨。 甚至于这个炮灰怎么给主角们发光发热的,叶思眠都在看了之后觉得不出所料。 毕竟,白莲花这个属性限制了炮灰的行为,而一个人的行为又决定了他会发挥出什么作用。所以,面对着白莲花到处散发爱心,给包括主角攻在内的所有同辈同门们动不动就来个心理辅导的行为,叶思眠真的是觉得意料之中,而面对着白莲花在秘境里信错人,间接导致一些事的发生,从而导致主角攻和其他同门受伤的事,叶思眠也确实没什么话想说。 反正,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这口锅以前一定是白莲花的,而之后也会是自己的。 叶思眠将左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又取下了裹着的白布,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只被缠了五六圈的惨白的手。 “解除屏蔽。”默念了这么一声之后,叶思眠才摸了摸左手。 冷得像冰一样,戳一下都不怎么会痛。 接着,叶思眠又在疼痛里解开了衣物,然后一道长约三寸的伤痕就这么映入了他的眼眶。 “好惨……” 新手系统第一次出任务,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那道伤口就忍不住惊叹了一下,语气里真是怜悯里混杂着害怕,同情中还掺着安慰。 叶思眠听了这话之后,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吸气声。 “多谢关心。”叶思眠随口哄了句小朋友,然后就从乾坤袋里拿了点丹药来吃。 这白莲花原本是个类似后勤人员的修士来着,身上带着的东西虽然在之前的秘境里折腾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也还能勉强摸出点随便什么疗伤东西了来吃一吃。 叶思眠啃了两粒丹药之后,就又把左手裹上,把衣服穿好了。他在房间的书架里翻了一本笔记出来,然后抄完了其中几页,就去收拾收拾东西了,然后躺在床上等天黑。 梦里,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初冰冷的湖水里,周围有恶鱼跑来啃他的肚子。 * 系统看着宿主沉沉睡去,自己一个待在周围了,因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看了看那被单独抄出来的两页纸。 之后,他从各个角度看了这个房间,又拿出笔记推断了一下原身的生活环境,然后得出了那是个善良的人的结论。 ——书架里好几本记录别人喜恶的笔记,还有一册帮人罚抄的门规,角落里几件衣服正做到一半,旁边还有鞋子和几件小玩意。 这些东西都不是原身会需要的,而原身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又挺不错,系统在推断出感觉他不需要去以物易物或者换些钱财之后,就得出了这些东西一定是他要送人的的结论。 所以,他是个好人。 ——可惜,好人不长命。 毕竟,只有原身在剧情外的意外里濒死的时候恰巧遇到了他们公司的人,又在得知了自己的遭遇之后有了想要改变命运的心愿,他们这些任务者和系统才会来到相应的世界。 这么叹息一声之后,系统又绕了两圈,然后悬在了叶思眠的面前。 系统现在的外貌,大概就是个指头大小的光团,还是个只有和他绑定的宿主才能看到的光团。所以,当系统悬在半空中的时候,那片区域在别人眼里是空无一物的。 系统悬在那里,然后看着宿主在睡梦中皱着眉头,就想起了之前那道长长的伤口,他想,一定是伤口疼了,所以宿主才会睡不好。 于是,系统自作主张地屏蔽了叶思眠的痛觉。 时间慢慢过去,外面的天色也从傍晚到了夜色渐起,系统正兢兢业业地守着宿主,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扣扣” 几声敲门声之后,外面的人喊了一声“叶师兄”,又半晌,持续的寂静之后,一只竹管从窗户插了进来,然后几缕暗香就这么顺着飘了进来。 系统看了那个竹管一会,然后飘过去趴在竹管出口上,看着那些极淡的烟雾从自己身上穿过。 然后,系统在一柄刀被插.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之后才从刀刃下小心地溜走了。 他跑去喊叶思眠。 但是叶思眠现在睡得很沉。 系统焦虑地在周围绕来绕去,然后发现来人只是放下什么了就离开,并没有做出什么趁机伤害宿主的事情。 于是,系统安心了。 翌日。 当叶思眠醒来的时候,他看着外面的天色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肚子,又在毫无痛感之后默念了一句:“解除屏蔽。” 一瞬间痛觉消失,叶思眠感到了熟悉的疼痛感,和一点头疼。 他起身穿着衣物,然后目光就在漫不经心间凝聚在了桌子上的小盒子上。 系统主动解释:“是昨天有人送来的,应该是来送礼物的~” 叶思眠瞬间就让系统把这件东西直接销毁得连渣都不剩了。 系统虽然挺茫然的,但是因为太新手,他就马上按照宿主的话做了——虽然这位宿主在业内风评不算太好,但是他也没听过这位宿主在任务方面还有什么其他重大失误。 所以,照做就好。 做完之后,系统大概知道自己以为的惊喜只是以为,就在之后小心地匿了,而叶思眠则把自己收拾一下之后严阵以待。 很快,外面有喧嚣传来,叶思眠开门了一脸疑惑地看过去,然后看着那些按照程序来搜查的同门们检查出了一堆不应该是他拥有的东西—— 替任务堂新师妹罚抄的门规,给新秀峰刚来的师弟师妹们准备的小玩偶,两双准备送给山下老人的鞋子,几件还没做完的新衣服,一对陈旧的弹弓,还有几个鸡毛毽子…… 检查完之后,那些弟子对视一眼,然后道了声歉,说句“职责所在”了就迅速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叶思眠自己再把东西都重新整理起来。 一地的零散东西,要收拾还真得费点劲,而白莲花这肚子上的伤痕又还没好全,叶思眠自然就在收拾东西的时候麻烦多了,也疼多了。 叶思眠把所有东西返回原状之后,温和笑了一下:算了,炮灰就是这么没人权。 更何况是这种类型的白莲花炮灰。 对于这位用爱关怀着整个世界,永远柔柔弱弱地任人欺负的白莲花来说,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我自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呵呵。 心地善良,大爱无疆,楚楚可怜,永远不会对着别人说个“不”字,永远先人后己地奉献自己,毫无保留,从不防范—— 让人头疼。 要是主角有这个人设,那自然是前呼后拥,众人仰慕,但是叶思眠这种专职炮灰扮演者的存在,哪能在任务世界里得到主角的待遇呢…… 不要以为白莲花和白莲花会拥有同一个命运,炮灰和主角之间的待遇可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所以,他才会来到这个世界。 叶思眠把东西收市好之后,冷漠地把昨天收拾好的东西都整理到一起,接着,也不等天黑了,直接背个包袱就往后山跑。 路上倒是有人看到他了随口问了几句,叶思眠知道,现在不理会他的人才是对他没什么恶意的,这些专门跑过来笑嘻嘻问着这个关切着那个的,十有八九都是不怀好意——尤其是这些人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 但是,毕竟带着个奉献自我的人设嘛,叶思眠就解释,昨天看到药房没药了,怕大家需要的时候用不上,那就不好了——所以,他准备去后山采点药回来。 来人:“哦——”千回百转的一个哦字里,他笑嘻嘻地告别了叶思眠。 做错事了以至于匿着不敢吱声的、默默看着一切的系统:……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些个专门欺负伤患的坏人? 太坏了。 太坏了! 我们宿主人这么好,这么为别人考虑,还受了伤,正疼着呢,他们居然想趁火打劫了诬陷人,还专门跑来嘲讽别人,真的一点也不友好:刚才那个人,他在之前检查东西的时候见过的。 太过分了。 太不友好了。 比他以为的宿主不友好多了。 ——最开始,系统在接触这位宿主之前,因为太过无知,曾经惴惴不安地查询过这位宿主的一些公开性信息:上面的任务成功率是99.99%,失败任务仅为一例,非常优秀的成绩。 但是,在这么优秀的成绩之下,这位宿主的历任系统对他的打分却是清一色的最低分。 系统在惊诧之余,看到大家打分的理由大多是“脾气不好”“太过任性”等理由,就把这位宿主脑补成了一个吃着火.药长大的人,觉得他张口就是一个嘲讽,闭口就是一个骂人,心里的想法满满都是“只要任务做得好,没有什么忍不了”—— 谁知道,接触之后这位宿主还不错,不仅不错,人还超棒的! 忍得了外面多少挑衅,也不会对着他撒气了发泄情绪! 可是,这位宿主的际遇却不是那么棒了…… 系统在气恼之后,陷入了郁闷的情绪中。 * 白莲花是太华宗弟子,太华宗有个后山,后山里圈养着一些灵兽和药草。叶思眠这趟,就是去那个后山采药的。 后山又偏又远,还没什么太珍惜的药材,但是,叶思眠还是得拖着这伤残身体了跑去那边采药。 毕竟,太华宗除了后山之外,虽然还有灵泽峰负责驯养灵兽,灵霄峰种植药草,大家在平时需要药材的时候,也都会选择去这两个地方跟人换购,但是,叶思眠知道,白莲花在为自己的失误作出赔偿之后,已经穷得叮当响了,而灵泽峰和灵霄峰的人会不会在排挤白莲花的过程中坐地起价,他也并不确定。 所以,他就选择了太华宗那座对着弟子只象征性收点维护费的后山了。 后山距离宗门正峰有些远,而这具身体现在伤得重了,叶思眠也并不好太驱动灵力了一路御器而行。 于是,在还没扭转同门众人对于白莲花的印象和观感的情况下,叶思眠就专捡小路,一路越走越偏地,慢腾腾地去了后山。 路上的时候,药物紧着点用也还能勉勉强强,叶思眠就这么一处疼着一处没知觉的,走了三天才走到后山。 到了之后,后山的守卫大概是没认出叶思眠,也没多说什么,就是对着他的狼狈样子惊奇地上下看了几眼。 守卫甲:“内门弟子也能过得这么凄惨……?” 守卫乙:“突然觉得我们这种被流放到后山的处境其实还不错。” …… 别人怎么讨论,叶思眠并不知道,他只是在进了后山之后,找了一块清净的地方,然后把剩下的一点药全部一口气啃了,又喝点水靠在树边休息。 等到醒来了,他才揣着白莲花的炼药技能,开始规划起了在后山的路线。 …… 一个月后,叶思眠看了腹部的伤痕愈合到只剩一条线的现状,又在动动手之后感知到左手的知觉恢复了大半的情况,之后,他就又跑去采了点药。 处理了一些当初说要拿给药房的药,又炼了一些丹药准备回去送人,接着,叶思眠就跑去跟一只灵兽挥别道谢,然后整理好仪容,以一个焕然一新的样子出去了。 ——白莲花很早以前也来过这里。那时候,他是为了给人取兽血来着,却在来了之后对着幼小的灵兽于心不忍,硬是磨了那只灵兽半个月,才拿东西换了兽血,又在之后用仔细照顾那只灵兽几个月了作为售后服务。 现在这么久过去了,那些受过白莲花恩惠的人不认那些事了,一个个要么远离了以求自保,要么愤怒地加入讨伐行列,偏偏这只相处了几个月的灵兽倒还记得当初谁伺候过自己,并且以一些东西作为交换地继续要求了洗刷抚摸等一系列服务。 挺有意思的。 出门的时候,因为叶思眠将自己清理得干干净净,两位守卫就直盯了他好一会才放行。 守卫甲:“有点眼熟,但是……” 守卫乙:“应该,没见过吧?” 两个因为太八卦而得罪人了被流放的守卫,在这一瞬间再次达成共识。 * 来的时候,叶思眠一身疼痛地走了三天,等到现在从后山回去了,叶思眠直接御器飞行,就只用了半天了。 这一路,他没有再往小路走,只在选择了路线后就一路悠悠直回,然后,他便拿着药物就去了药房。 这次的药房,虽然没上次热闹,但也还算人多,不少人穿行在房间之间了忙忙碌碌,一副有求于人的专心焦急样子,直走到叶思眠附近了才发现他。 那个粗心的人的其中一个,是上次的少年郎,名叫卫瑛。 叶思眠在接收到信息之后,很快就将见过的人纷纷标记上了名字和信息,所以,当卫瑛过来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卫瑛的修为、天赋等自身优点,和他在门派内的交友很广等外部优点——当然,这个优点对叶思眠来说可能是个不太好的地方,因为当初白莲花间接害到的人里,就有卫瑛的一位好友。 卫瑛嗤一声了,连个嘲讽的眼神都没时间多丢,直接扭头就走,却在转身之后被叶思眠一瓶丹药就送到了面前。 叶思眠笑出了白莲花的奉献自我:“门派大比就快开始了,卫师弟拿着这药调理一下身体吧,别带伤上场了。”之后看卫瑛无动于衷,他又补充说,“卫师弟正在金丹大圆满境界,离晋升元婴只差一步,别因为任性了害了自己好不好?” 卫瑛皱眉,扫了叶思眠几眼,然后伸了一下手,犹犹豫豫地夺过了药瓶,之后说:“谁知道你又下没下毒……”说着,他动作一顿,然后一下就沉默着转身朝药房跑去,边跑边说着要检查。 说完,卫瑛就转头往回看了一下,正好撞见叶思眠一脸微笑地看过来,便回头了催着药房的人快点。 叶思眠拿出了九息丹的原材料,走进药房里,然后忽略卫瑛的僵硬了就找到上次的那两位药房师弟,又取出药材了对着那两位说:“上次,我来的时候见到九息丹成丹不够了,原材料也耗完了,就把这件事装心里,想着能不能帮忙做些什么。” 说着,他又拿了两瓶成品出来,又说,“我知道,九息丹效果不是最好的,也不比息云丹见效迅速,但是它胜在价格不高,材料常见,门中弟子但凡有需要的,都能承担得起这位丹药。因此,我就带了些药材过来,想说临时缓解一下药房的库存压力。之后,我还稍微冒犯地炼了两瓶丹药,想寄在药房了,以后劳烦两位师弟帮忙送给那些急需用药的同门们——至于价格,反正这药也不贵,大家还富裕着,就随便给些,手头不宽裕了,那也随意。” 说完,叶思眠还送了两份礼物给他们了作为酬劳,又或者说谢礼。他说:“劳烦二位师弟了。”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尴尬笑着收了药材和丹药,之后,其中一人才反应过来了,又把礼物还回来了,说:“不麻烦,不麻烦,日行一善,积攒功德。” “是,与人为善,其乐无穷,做善事哪需要什么礼物。”另一人也跟着补充。 叶思眠笑眯眯把礼物推回去,然后说句客气话了就出门,一点不管后面的人尴不尴尬。 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当然是按照计划地送出去。 送完药材,叶思眠又跟人一路主动问好了,在别人的停顿或应答里离开,又挨个地找上了当初的队友们,然后将准备好的丹药一瓶瓶地亲手送到他们手上。 虽然有些人对他置之不理,有些人仅仅是表面客气,但是,为了礼物能够全部送出去,继续笑脸迎人也好,站在外面看阳光从清晨撒到傍晚,见到月色皎洁铺满洞穴外满地也罢,叶思眠不觉得现在比之前要糟糕到哪里,反而觉得未来充满希望。 反正,这些主动挤兑白莲花的人里,除了那些浑水摸鱼的之外,大多数都是,要么对着白莲花的失误了觉得自己以前看错了人,“因爱生恨”,要么是对着白莲花造成的后果气愤不已,替天行道,要么是单纯看不惯白莲花这种性格了,想要顺手做点什么…… 换而言之,大多数都是些比较要脸的人,也是些冲动了自诩天降正义的人。 送个东西臊他们一下,叶思眠觉得不亏。 更何况,送东西也不只是为了出气而已,主要还是为了洗洗人设,然后再在拉点大众好感之后了作出点小的改变:都被孤立甚至霸凌过了,变得稍微强硬一点点,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 等到手里的丹药只剩下最后一份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而叶思眠也还没想好这份要怎么送过去。 叶思眠收了东西,想着最近被不少人避着走的情况,笑了一下。 他慢慢走在偏僻的小路上,一路走得端正。 当他走过一棵树之后,叶思眠顿了一下。 随即,一个身影就潇洒地从树上跳了下来,在春色鲜活里映出青春的气息。 “叶师兄!”来人矮他半个头,一双凤眼又明又亮,满满的都是十来岁少年的活力,他张口就说,“你现在还好吧?”说着,就递了一瓶药过来。 “感觉不错。”叶思眠笑了一下,接过药瓶,然后看了一眼了说:“谢了,真是贵重。” 息云丹。 之前药房那位师弟说过的,效果好,见效快,但是白莲花现在负担不起的贵重丹药。 叶思眠笑眯眯地接受了这份好意,然后拿出最后一份丹药了递出去:“虽然看你已经是生龙活虎的样子了,但我还是把药给你吧。”他补充说,“人人都有份,也不能说缺你一个。” 来人接了东西就放乾坤袋里,然后枕着脑袋就往前走,说:“好啊~人人有份的东西,怎么能少了我?” 千寻峰唯一弟子,本世界主角攻,第五溪。 第2章 章二 第五溪步履欢快地走在旁边,双手却捏着,悄悄攥紧了袖子。他随意看了眼叶思眠,见他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糟糕的情绪,便将眼神飘来飘去了,开始说起自己回千寻峰之后的事。 他语气轻松地说着那些生活中的小事,一脸淡色的喜悦,一会说回来这些天师父免了他几天的训练,一会说自己又得了什么东西,说到一半插两句种下的花开了几朵,还加了两句说,“我还偷偷去喝了师父的酒。” ——不过因为怕被发现,他便只小心地沾了一点而已。 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差点没瞒过去。 叶思眠安静听着这些,浅浅地笑了一下。 第五溪从回去的那天见到什么风景,说到在养伤的时候怎么被师父宽容地对待,又到近日下山了遇到不少人…… 每件事都被他说得像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值得被铭记在心里珍惜。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掩盖他是在拖延话题的事实——叶思眠这么想着,却还是笑着听第五溪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事情,觉得今天的阳光真好。 最后,当第五溪终于稍微顿了一下,有点说到正题的意思的时候,叶思眠看着几步远距离的房门,微笑。 第五溪在叶思眠开门的时候,神色瞬间纠结得厉害,却很快地将表情凝固在坚毅上。他一脸怏怏地道歉,说:“叶师兄,对不起。” 叶思眠便随即转身了,温和问:“怎么了?平白无故地道什么歉?” “我刚知道,你是被师父拜托了,才会和我们一起去秘境的。”第五溪吸了口气,正色,“如果不是因为我,叶师兄你就不会去秘境,不去秘境,就不会遇到现在的事……” 而自己,却是在下山之后,才知道叶师兄被排挤的事情,所以没来得及为叶师兄做些什么,也没来得及对之前的事情做出什么挽救。 叶师兄帮了自己那么多,还是因为自己了才会被扯进来,才会遭遇之前的事。可是,在叶师兄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却缩在千寻峰上养伤,直到现在事情都慢慢平息了,才后知后觉地察觉一点点事情——都晚了。 第五溪对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懊恼。 “好了,没事了,这件事现在已经过去了。”叶思眠在第五溪面色渐沉的过程里笑了一下,之后温声细语安慰,“按照时间,我当初本就是要去出任务的,遇上你们,遇到后来的事情,都只不过是碰巧而已。而在这之后,我在这个碰巧的基础上,偶然对你的照顾,也不过是宁峰主下山里,在咨询任务之后的一时起意:宁峰主早已付过‘酬劳’,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这一切都只是巧合,没什么大的事情,什么也都会过去。” “现在,我已经很好了,大家也都接受了我的道歉。”说着,叶思眠浅浅微笑,转了一圈,表示自己现在身体安好,“所以,我们都会变得和以前一样,你也不用将这件事多放在心上——要是放久了,变成心魔,那就不好了。” “一点小事而已。” 第五溪听到这些话,心里的愧疚一点点渗出来,又把之前心里来来回回犹豫了很久的话咽了下去—— “所以,叶师兄,你的损失我来弥补,你受到的伤害我来补偿,你不要把这件事挂在师父身上好不好?师父他站得高,有时候考虑的事情也就不会太细致,所以……他没有想到一些事情也都不是故意的。” 这些话本来是叶思眠在愧疚之后的第二想法,自私又直白,现在…… 第五溪咬咬唇,倒觉得自己真的没自己想象中那么能说了。 叶思眠笑了一下,然后开了房门,转移话题说:“进来吧,也别一直站在门口了,今早我煮了点茶,进来尝尝。” 第五溪稍稍挑了一下眉,然后顺着叶思眠的话就鼓了鼓脸,一步踏进门,又在傍晚的阳光下踩着自己的影子,当作踩着自己心里的阴暗面一样,小步小步进了门。 ——今天的茶加了点其它什么。 第五溪心思重重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因为口感的不同,稍稍偏了一点心思。 “今天怎么下来了?”叶思眠也倒了杯茶,然后便这么问了一句。 第五溪无事不出千寻峰,现在突然来找他了,叶思眠想想自己的定位,大概猜到第五溪又有什么事需要咨询? “这……”第五溪听到这个话题,才恍然想起自己本来是来找礼物的,他看了一眼叶思眠,犹犹豫豫地说,“昨天花前辈送了份礼物过来,说是预祝师父生辰快乐,所以,我便想下来找点礼物了,也在师父生日那天送过去。”开了口之后,第五溪咬了下杯子,接着吸气了继续,“师父平时也就爱喝点小酒,玩玩灵剑,我本来想着在这两样里选一个,但因为怕自己买酒了被师父责问,便打算说找点宝剑给师父……” 然后问题就来了,什么样的剑才能入得千寻峰主宁云深的眼呢? 第五溪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叶思眠。 叶思眠沉思一会,指使着系统把剧本调出来了,然后一副试探的样子给出了建议:“不久后,门内将有一场的宗门大比,奖品是一柄灵剑?” 第五溪瞬间想到那柄剑的品阶:“那柄剑听说确实不错,可是,那种灵剑我师父的仓库里有几十柄……” “但是弟子得来奖品却只有这么一个。”叶思眠闻言勾起嘴角,笑得一脸憧憬,他说,“宁峰主可就你这么一个弟子,你得了第一,得了奖品,宁峰主会不高兴吗?到时候,这柄剑作为纪念品送给宁峰主,而不是作为灵剑送给宁峰主,宁峰主自然便会喜欢它了。” 第五溪顺着思路一想,瞬间眼前一亮。 * 等到第五溪踌躇满志地离开之后,叶思眠拿着他的补偿或者谢礼,闲闲地翻开了剧本,然后把这个世界的剧情又仔细地过了一遍。 之后,他取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点注意事项,然后叠成纸鹤了令其去寻第五溪。 纸鹤上的字,意思大概是这样的: 第五师弟,对于即将到来的门派大比,门内弟子们都十分重视,纷纷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故此,我有一些事情想要提示你,让你注意一下。 因为刚才还没整理好语言,所以现在才以纸鹤传信的方式来言明,望你知晓。 我知道你修为高些,也经历过不少实战,对于门派大比的挑战,基本是十拿九稳的,更不会在其他峰面前落了千寻峰的面子。但是,你需要知道,现在不少同门中人已经在物色比试时候的补气养身类丹药,以求在比试的间隙之间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了,不给以后留下诸如根基不牢的后遗症。 我想到这件事之后,翻了翻自己的私藏,发现这里没什么好的丹药来帮助你,所以就不献丑了。但是据闻,千寻峰从第一届门派大比开始,便一直是大比第一,所以,我想了一下,觉得你在比试之前,应该多多询问宁峰主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不要单想着在比试时候给宁峰主一个惊喜,却因为缺少一些教导和经验了,使得自己受伤,也让宁峰主心疼。 任务堂叶思眠留信。 传出纸鹤之后,叶思眠将剧本合上,然后把第五溪的黑化进度往回调了一格。 ——剧本里,第五溪会在这场大比里受伤,之后,宁云深因为确认了第五溪对他的情感并不只是第五溪单方面认为的憧憬和敬仰,就在沉思过后,把第五溪放到了新秀峰,说是自己要闭关,无暇照顾他。然后,宁云深就自罚面壁了。 于是,还残留着秘境中一点暗伤的第五溪,就这么带着新伤被丢到了新秀峰。 刚开始,门内众人对此还一脸懵,毕竟从往至今,千寻峰一直都是一代师父一代徒,每代的那唯一一个弟子都跟眼珠子似的被珍惜,这么骤然看到有个千寻峰的接班人被丢下来了,大家还挺不习惯的,并且对于如何对待第五溪也产生了疑惑。 之后,一些人决定抱大腿,一些人决定旁观。 时间很快过去,一年之后又是一年,等到两年多后,因为宁云深还是没有消息,第五溪就慢慢的被冷落了。 再之后,有门派弟子看不惯第五溪在几年前的一步登天,开始落井下石,有门派弟子的势力和宁云深是交恶关系,趁机使坏,还有人见风使舵了为虎作伥…… 当最开始的缓冲期过了之后,第五溪开始过得凄苦起来,也听过了许多冷言冷语,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放弃了——第五溪之前的世界有多简单,他之后的世界就被染得有多黑暗。 于是,第五溪黑化了,从现在的天真大男孩,很快变成了五年后拿下无伤剑的冷峻青年——至于自认心灵导师的、绝不会见风使舵的白莲花怎么没开导第五溪…… 那自然是因为白莲花便当了呀。 白莲花便当之后,他背的锅还被转扣到了第五溪身上呢:谁让当初在秘境里,虽然第一个提议救人了导致差错的是白莲花,但让大家冒险真正同意这个意见的,却还是身为千寻峰弟子的第五溪的认可呢。 需要的时候,总能找到推锅的理由。 * 第五溪收到纸鹤的时候,正拎着集市上的云片糕往回走,他见到一只纸鹤在自己前方出现,然后便伸出左手接了过来。 一会,他将纸鹤收好,然后想着怎么询问就跑回去了。 千寻峰上,宁云深正从树下挖了坛酒出来,一片树叶落下来,正好挂在他的头发上。 第五溪看着就跑去摘了叶子,然后把云片糕拿着碟子装了,摆在石桌上。 之后,他正要离开,就瞧了一眼手里的树叶,然后跑去把它洗洗干净了摆在碟子一角装饰。 宁云深挖好酒又把土填上,转身看到的就是撑着脸的第五溪。 “师父~” “跑去买小食了?”宁云深看了眼云片糕,以为第五溪是为了这个才撒娇的,便摇摇头了温声说,“少吃点。” 说完,宁云深却见第五溪摇两下头了鼓着脸,一副支支吾吾的有话不说样子。 第五溪扒拉了一下树叶。 宁云深微挑眉角,走近两步,然后装模作样地嗅了一下,皱眉轻声说:“喝酒了。” 第五溪动作一顿,然后侧头了看着近在咫尺的宁云深就是一声:“……啊?”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了,想起之前的一碗米酒。 第五溪顿时紧张起来,不知道是自己偷喝酒被发现了,还是下去买米酒被发现了,又或者,两样都有。 只是,第五溪还在迷茫的时候,宁云深缺却将眼中笑意倏尔一敛,然后,他便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平静说:“没有下次了。” 宁云深抱着酒走了两步,又补充说,“小孩子别乱吃东西。” 第五溪装乖点头,一时分神,顺手便把树叶往嘴里塞了下。 宁云深见此嘴角一弯,然后他转身,冷着脸便进了门。 第3章 章三 叶思眠送完信后,就像白莲花以前一样,将本日经手过的任务全都记录了一遍,然后核实,确认那些任务一个也没出差错。 之后,他就不留名姓地根据任务,给部分同门准备了点东西—— 比如,给去捕猎了灵兽幼崽回来的同门,准备了一瓶疗养的丹药; 比如,给准备去采矿石或者药材的同门,准备了一份分布图; 比如,给准备去食堂打下手的同门,准备了一份注意事项全集; …… 这些事情他做的无比顺手,就像已经做过千百次一样,而他在每份礼物上花的心思,也是那么的自然。 当这些东西被任务堂的小师妹转交之后,有人看着那份写满注意事项的纸张,愣了一下,然后从垫桌脚的废纸里找出一张药方。 两边的纸张和笔迹,是一样的。 他想起当初自己怎么拿到的这张药方,慢慢捏皱了纸,陷入沉默之中。 * 再几天,叶思眠在去任务堂之后,照旧站在内部将大家提交的物品登记造册,然后小心收好了那些东西,再把它们挨个分类堆积好,以方便之后的任务堂同门拿取运送。 外面有人正做着白莲花以前的工作,向前来领取任务的同门们介绍着每份任务的领取条件和提交要求,又在确认之后将那份任务挂在他的名下,旁边的小师妹则记录着各个任务的信息,然后像往常一样慢慢登记。 她的年纪并不大,也并不太擅长书写工作,所以,她自从一个月前被丢来做这份差事之后,就总是需要一直写,直到半夜了才能写完。 ——不过,这是以前的情况了。 从几天前起,她就不需要那么辛苦了。 叶思眠在里面记录到天色渐沉之后,就往外走了两步,然后从小师妹的手里接过任务表了,再将任务陆续记录到册子上。 小师妹去外面把门带上,又取来了灵光灯,之后,她就在安静待在一旁打坐修炼。修炼到一半的时候,小师妹悄悄睁眼瞥了一眼叶思眠,之后又迅速闭眼,装作什么也没做。 ——心里有点复杂,可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敢出来说些什么。 就只好努力修炼了。 时间慢慢过去,等到一切结束,小师妹又沉默抱着今天的东西一路走出去,然后再按照姓名了送给不同的同门。 平淡如常的一天,再次这么过去了。 这天,有人在提交任务之后,等在了任务堂门外。他站在外面的某个地方,直等到天色暗淡,周围没有什么闲人,连里面登记信息的小师妹都来关门了,才从那种装作不存在的状态里出来。 他朝着小师妹走过去,然后在她的茫然里递出一个小袋子,说:“这是用来感谢那份注意事项全集的。” 说完,他顿了一下,似乎还有未尽之言,却又还是皱着眉,就这么离开了。 小师妹在接过袋子之后,担惊受怕地矗在门口好一会,直到确认外面没有什么人影了,她才软着手脚关了门。 她心里有些害怕。 她怕自己因为不合群而遭到排挤。 然后,小师妹深呼吸几次,给自己打打气了,才又拎着灵光灯了走进去。 里面,叶师兄还在记录着任务。 不过,与其他人不同,叶师兄在记录任务的时候,还会自己拿个小册子出来,偶尔在上面比比划划。 小师妹知道,那是叶师兄在记录着一些他自己需要注意的事情:谁在任务过程中,或者在任务结束后,应该需要些什么东西,但是他自己却不知道或者不在意之类的事。 ——叶师兄怎么能记得那么多人的信息,并且确认谁需要些什么,谁又不需要帮助呢? 小师妹看了叶思眠两眼,然后揣着疑问就坐在了角落里,摆出打坐的姿势。接着,她迟疑地拿出之前的小袋子。 那是个浅灰色的束口袋子,上面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小师妹看了眼叶思眠,见他正认真着,就打开了袋子:里面安静躺着几块灵石。 小师妹迅速将这些灵石换算成自己每个月的酬劳,然后又在那之后激动了一下。 心里跳得厉害,小师妹捏着袋子好一会,才束好袋口了,依依不舍地走到叶思眠旁边,她说:“叶师兄,这是钱师兄送来的礼物,说是用来答谢那份注意事项全集的。” 叶思眠看一眼,然后接过袋子了笑得温暖,之后,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两个精巧的玩偶,说:“正好,我也有礼物要答谢每天帮着大家的勤劳小可爱。”说着,他就递了玩偶出去。 小师妹瞬间乐滋滋地抱着玩偶坐在旁边,一点也不再失落,“嗯!” 于是,在初次交涉之后,小师妹终于第二次和叶思眠说话了。 系统旁观到这里,看了看一脸和煦的宿主,又看了看一脸欢喜的小师妹,到底想到宿主刚才看过去的那冷冷的一眼,忍不住问说:“如果她没把钱袋拿出来,你还会送玩偶给她吗?” 叶思眠温柔地笑一声:“当然送呀~毕竟我是单纯善良又无私的白莲花,怎么会发现这点小事,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而生气呢?” “我自然是要一无所知地继续奉献,然后拿出准备好的礼物了,给小师妹一个惊喜,不然,我不就浪费你费心确认的各人喜恶表了吗?” 系统在这话里跳了跳。 记录完毕之后,小师妹将玩偶寄存在叶思眠这里,说带回去会被别人看到,不方便,然后就像以前一样,提着灵光灯了往住处跑回去。 到了房间,小师妹在舍友那一脸惊异的表情下平复了好一会心情,才又自持地解释了一句:“没事,就是回来的路上跑急了,看到好多萤火虫,很开心。” 舍友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在如水的凉意里笑了一下,就当这时候已经有萤火虫了,而小师妹的兴奋也是因为这个。 另一边,等到小师妹离开很久之后,叶思眠才又整理了一遍库房,然后依次将各个门锁锁好了,慢慢回去。 路上,叶思眠遇到了今夜的巡逻队,就很自然地跟以前一样笑着点点头,以示问好,然后不作期待地就离开了。 巡逻队里,其中一人僵了一会,然后也点了下头。 只是这时候已经过了好久,而叶思眠也早就走远了。 于是其他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卫瑛咳一声了说:“这里没有异常之处,继续巡逻。” 回房之后,叶思眠一边安排着明天要拿去任务堂的东西,一边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假公济私,然后摸着剧情就给自己圈了个任务。 任务内容是,三天之后,护送一对夫妻回家,修为要求金丹,任务报酬是每人一块中品灵石。 因为修为要求稍微高一点,而酬劳对于这个修为又显得稍微低了一些,所以,这个任务并不是很受欢迎,直到叶思眠给自己定了这个任务作为每月任务的时候,这个任务都还差着两个人。 故此,叶思眠并不担心这里会出什么差错。 抱着这种想法,他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一如往常地处理了信息,然后便在一份申请表上看到了卫瑛的名字。 任务内容,护送一对夫妻回蓉城,报酬一块中品灵石。 于是,叶思眠在出发的时候,就见到了一脸无所谓的卫瑛正靠在太华宗大门旁边,隔壁跟着几个人。 “行了,我又不缺什么,随便做个简单的任务了凑数呗~”卫瑛这么解释自己的选择。 队伍在太华宗门口集合,接着核对了人数和姓名,又等了一会,直到那对需要护送的夫妻在太华宗某个峰主的护送下到来。 他们这些领了任务的人,便在那之后挨个接受了这位铁公鸡峰主的指导教育——除了卫瑛那边。 到卫瑛的时候,那位峰主调整一下情绪了,简直是瞬间就从电闪雷鸣变成了温声细语,那一脸柔情直看得人眼睛都快掉了。 有人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大家在峰主转来的眼神里,纷纷一脸严肃,装作什么都没有。 直等到峰主离开后,一众人才护送着那位夫妻上灵器了,再由着大伙御器飞行,在周围护送着。 这一路风平浪静,直到快到凡世,大家拿出了准备好的马车,纷纷乔装作普通人的模样,这个队伍才稍微变得不那么一样了。 那对夫妻坐到马车里,护送的人将马车包围起来,周围有人很自然地凑过去和卫瑛说话。 叶思眠慢慢坠在队伍最后面,在和身边的人碰巧对视之后,微笑点头,问了个好,对方随即也慢慢笑了一下。 第4章 章四 凡世正是华灯初上时,一点一点的灯火在夜色里腾起,那对夫妻从马车上下来,然后捏着路引进城,见到了这边接应的人。 一众修士在城门外远处看着。 许久,有人问:“要不进城看看?” 叶思眠侧头,见周围有人听了卫瑛的话之后,面上露出几分心动的神色,就和大家一起随便拿了什么伪装成路引,然后进城住了间客栈。 这客栈临街,开窗了便能见到不少小贩在某处支着摊子,叶思眠看了一会,见现在虽然时候还早,不到正夏热的季节,但临街的凉水铺子却已经有了几家,前面还站着几个欢喜神情的人,他便也摸了几文钱下去,凑趣买了份卤梅水。 旁边的同门在看到叶思眠的时候一惊,随即微微笑了一下,似乎是不好意思,便快点喝完了点点头离开。 叶思眠回笑,稍稍看了自己站着的这条街。 夜色渐凉,天际星辰寂寥,但这里却还十分热闹。 系统悄悄跑出来了往天上蹦跶几下,哇哇乱叫着,不知道在激动什么,但是看周围气氛正好,叶思眠就继续当作没看到了,只在留了钱后,又去隔壁买了两份糕点。 双色马蹄糕颜色鲜亮,蜜饯海棠色泽金黄,叶思眠在打包的时候小口试吃了两块,就又多拿了几份。 “好吃吗?”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绕在周围飞了好几圈,之后才这么小声地问了一句。 叶思眠垂眸,将几份糕点拎着了,又看看自己打在地上的影子,打消了继续闲逛的念头。 “还行。” 语落之后,叶思眠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咕嘟” * 回到客栈的之后,叶思眠将之前尝了两口的糕点摊开,之外的其它几份,除留下单独的一份外,其余的则全部委托小二送去某几个房间。 捻了一块马蹄糕,叶思眠瞧了几眼,一副喜欢样子,却又不急着吃,直左右上下地像是要把它研究透彻一般打量了许久,才一点一点地咬了进去。 甜香的味道在舌尖绽放,而叶思眠则在那瞬间听到了一声喟叹。 “啊……” 叶思眠无声勾了勾嘴角,然后便在听到外面耳熟的谈话声之后,静静走到了窗前。 他看到卫瑛正在人流里举着几幅面具,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要往旁边的人脸上扣。 夜市的灯火明暗且斑驳,照在白底蓝纹的衣衫上,一下映出了几分尘世气息。 卫瑛在这时候倏而转身过来,正好在夜市喧嚣里见到临楼那扇慢慢合上的窗户,他看到暗色的影子随着窗门合上而变得清晰,直到最后时刻了印出一道渐远的身影。 “怎么了?”旁边的同门见卫瑛突然不玩闹了,便小心凑过来看了下,却猝不及防地就被一个面具就扣了上来。 卫瑛突然笑开了,一下把那副猪头面具扣上去,然后一跳三尺远扮鬼脸说,“当然是诈你过来乖乖戴面具咯~” 同门闻此扶额,只觉得自己怎么能一直中圈套,都没个长进的时候——这样不好。 …… 玩闹的一夜几乎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有人坐在房间里闲闲地吃着糕点,有人在宵禁前在街上玩闹,有人捏着小二送来的东西了,开心地三两口便咬了下去…… 翌日,当大家聚集起来了回门的时候,叶思眠看着周围大家的愉悦神色,心里想的却是,还好修士体能好,平时就可以不怎么休息,熬夜了做点什么事更是常态——不然这一队怕都是要一副黑眼圈样子了憔悴回门派。 那看来也太凄惨了。 等到离开之后,一行人因为没了需要带着的人,便纷纷各自御了器飞行,闲散晃着慢慢回门派。 叶思眠瞧着这阵势,想了想之前的那一点报酬,大概明白了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悠闲,也大概明白了这队人的画风为什么和其它地方都不一样:这一队,怕是在剧情和门派里都是清一色的边缘人物了。 不参与争斗,不往上攀爬,不刻苦修炼,随遇而安,随心而定,最重要的是——战斗力也随缘。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两天里,当这条路上出现一位魔修后,这队才会被打得七零八落。而那位趁机种了傀儡在队伍里的魔修,则会在混乱里迅速确定自己的目标。 ——刚刚好,白莲花就是那个幸运的人。 叶思眠想到这里戳了戳系统,再次确认系统出品的药物的效力。 系统:“信我没错!” 于是,叶思眠在遇到剧情里那位魔修的时候,一点不怂,不仅不怂,还一副热于奉献自己的样子护着大家。 可惜,一柄天外飞剑阻拦了叶思眠的行为。 卫瑛手持双剑了招来九霄雷霆,一下就把魔修劈得放出杀手锏:刚巧,这位废物本废的魔修,也就傀儡术这一样拿得出手。 叶思眠在那瞬间闲闲地问了系统一声:“你说我是顺应剧情去找打,还是嗑个瓜子了看这个一点也不随缘的少年郎当英雄?” 不过也不用系统回答,叶思眠就已经顺手挡了那暗器,然后还巧妙地以受伤的姿态把赶过来的卫瑛给砸了回去。 ——魔修要是死在这里了,他哪来的线索去洗白秘境的事。 卫瑛接着叶思眠了摔在地上,旁边有人趁机丢了几道符追过去,大概是想攻击魔修——却被暗器一下砸回来,直接就是一副要炸死主人的万钧样子跑来,说不定还要殃及旁边的谁谁谁。 于是,卫瑛终于成功当了一次英雄,以右手被炸焦为代价。 等到回门派之后,任务堂的人见了这队的模样,直接吓了一跳:一个小小的护送任务,怎么还一轻一重地伤了两个? 这惊讶的情绪随着流言一直穿到了铁公鸡峰主耳朵里,直让他来不及听清楚消息就跑来质问,又在弄清楚之后和蔼可亲地解释了自己的行为,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只是误以为自家仅剩的后代就这么被殃及池鱼了还是怎么着…… 虽然他解释得挺在情在理的,但是由于他之前的怒发冲冠和之后的小心翼翼的鲜明对比,在场的人里,就有人忍不住跑出去跟人闲谈了两句,当作趣事了八卦。 而在这场意外中,真正受伤的两位里,轻的一位是卫瑛,毕竟他底子在那,一身护甲了,再硬挨两次也不会怎样;重的那位则是叶思眠,之前那暗器飞来的时候,叶思眠是拿着左手来挡来着。 伤上加伤,两重叠加,可不是直接重伤了。 因为那两重伤口叠起来太可怕,而叶思眠当时又还反过来安慰了被推来临时处理伤口的童子,故而,白莲花当初瞒下来的,关于左手的受伤程度的事情,就随着这次任务的八卦一起传了出去,由着一些人在言谈之间随口说了那么几句。 * 某个房间里,有人将放在角落长灰的药瓶取出来,心里矛盾着,又慢慢把上次的想法按下:上次,他觉得叶思眠的送药是作秀,是专程送给别人看来着。 可是至今,他却想到,如果是为了送给大家看,为了在做错事的情况下,以道歉和弥补的姿态让大家体谅,那么叶思眠完全可以将自己的伤也展示出来:这样不是更容易激发大众的同情心吗? …… 而其他的一些房间里,也有人从不同的地方取出一些当初收到的东西,他们的高矮胖瘦年纪均不相同,却都是金丹修为,也都是当初去那个秘境的人。 当初秘境里,白莲花因为怜悯过路散修而导致队伍被下毒的事情,大家都还记得;之后,众人如何辛苦、怎么受伤,才能一个不落地回来的,大家也还历历在目。 但是他们从来不知道,白莲花伤得不比他们轻。 因为看到白莲花一副轻伤的样子,因为迁怒着白莲花当初的举动,他们很自然地就在当初将恼怒集中到了白莲花身上。 但是现在,那件事都过去了这么久,一切影响都近于消失无踪,他们却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好像做过了…… 一群人不约而同地捏着药瓶,或者凝视着一些碎片和残渣了,又或者独坐某处,陷入沉思。 而在另一个房间,卫瑛也捏着一个药瓶。 这个药瓶是他刚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里面装了一些疗伤的丹药。 接着,卫瑛就从某个抽屉里取出上次在药房里收到的瓷瓶,将两个瓶子对比起来。 它们的底部,都有个浅浅的暗纹。 第5章 章五 托着这些天洗人设的福,叶思眠终于享受了一次伤患应有的待遇。 该吃的药每天有人送来,该做的事也有人做了,任务堂的小师妹将外面的消息传来,而系统则跑过去每天上下左右地到处乱转,说是要看看又是谁来了。 ——上次操作失误导致差点被陷害的事,系统还记着一点,并且一直觉得心有戚戚。 因此,即使现在看来形势一片大好,他也不是很敢确定自己以为的就是事实,也不是很敢放着个半残废的宿主随便接待人。 于是,叶思眠便每日闲躺着了不怎么动弹,一副悠闲养老的样子等着下个剧情点,只在系统提示谁谁谁来了之后,才稍稍做出点该有的样子。 比如看看书,比如泡壶茶,又比如望着窗前一盆菲白竹,看着水滴从竹叶落进盆里…… 这天,他装作无聊地随手在纸上画了两笔,便在听到敲门声之后喊了声进来。 第五溪快步跑来,呼吸还有些急促。 他仔细看了叶思眠好几圈,之后才将视线定位到左手,然后拿出了准备好的丹药和外敷药膏:“这是我回去专门找师父拿的疗伤药物,叶师兄你用这些,一定可以在门派大比之前痊愈!” 第五溪想,这次虽然来迟一点,但是还算来得及—— 也是千寻峰上少有人上去,消息一直远远滞后于其他地方,他这次居然还是临到大比下来熟悉场地了,才知道叶思眠出任务又受伤了的事情。 不过还好,还勉强算是及时了。 第五溪这么安慰着自己,想要做些弥补,却听到叶思眠说:“多谢。不过我不打算参加门派大比了,第五师弟你还是留着这些以防万一吧。” 叶思眠将两样药品往外推了一下,然后拿起笔了在纸上随意添了几点,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他说:“我早就决定不参加今年的门派大比,也在现在这时候,才深觉受伤的感觉其实还不错,所以,这两样物品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需要。” “还是留在恰当的时候,给需要的人用吧。”说着,叶思眠看了眼第五溪,又笑意浅浅地低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第五溪被拒绝后,倒是还想再送出去,可是奈何他还没学会如何硬塞礼物的精髓,而叶思眠又是一副“岁月静好,勿扰”的架势,所以,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带着那两种药了自己出门。 嗯,还羞愧地顺带捎了两样甜点。 系统:…… 所以,那份一直留着的甜点不是我的? * 第五溪离开之后,叶思眠将笔放下,然后换张纸就准备了一份清单。 系统丧丧地跟过去,看到叶思眠写了一堆东西,却也没多大兴致去了解这些东西要干嘛了。 翌日,叶思眠给自己收拾好之后,就寻了只仙鹤载着往集市跑,路上有人见了他惊讶,胆子大点或者关系近点的,则问了他怎么出来了——不是正重伤着吗,出来了不好修养吧。 叶思眠便答:“休息久了,出来转转,看看外面的风景。” 于是大家当叶思眠是去散心了。 等到叶思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带着一些东西回了房间,然后就吃了系统准备的凝神汤。 系统表示:“百分百守住心神,绝不会被人操控!” 叶思眠回他一个同样激动的“嗯!”,然后转身就将东西全部准备好了,又在几天后准时到了门派大比的现场。 ——这里,有一场他必须要走的剧情。 叶思眠按照剧情,以充分的理由(重伤中)没有作为选手参加门派大比,又在恰当的时候,带着一些物品了送去,将它们交给专门负责后勤的部门,以补充那些从来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物资准备。 之后,他便安静坐在后勤部门的位置上,当作半个外援了给需要帮助的人指个方向。 一场场比试下来,叶思眠终于等到了掌门他们在前方路过,而彼时,卫瑛则站在后面几排了,旁边跟着个蔫头耷脑的人。 卫瑛正臭脸对着旁边的人,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后勤部门的叶思眠,接着,他就在惊讶过后,扯着旁边人的衣袖就跑了过去。 掌门神色不变地带着其他人继续往前走,听着各位裁判对今日参赛的弟子进行总结和点评。 卫瑛拉着人快步跑了过去,却在之后几步的时候懵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去说这件事。 于是,又迟疑地走了两步之后,卫瑛回神。 面对着看过来的,只有几步距离的叶思眠,他推了旁边的人一把,抬抬下巴了就一副责难语气,他说:“你自己解释。” 叶思眠看过去,然后笑了一下,带着有事要说的同门去了安静一些的地方。 卫瑛在原地沉思一会,还是远远地坠在了后面,又在叶思眠他们停下之后也停了脚步,犹犹豫豫地在不远处支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卫瑛听到一声“对不起”,悄悄点了点头,又在一句期期艾艾的“其实……”之后,皱起了眉。 不远处,被扯来道歉的人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对当初栽赃嫁祸叶思眠的事情作出了道歉和完整解释,表示那些事情,都是他见好友受伤,一时情绪失控了才犯的糊涂…… 叶思眠微笑听着解释,在感觉到心里的烦躁和怒气渐起的时候,稍稍敛了一下眉,又将眼神挪到地上,只盯着自己和那个人之间的脚,估算起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个人哪来的好友在那次秘境里受伤,不过是上赶着巴结别人了,想把自己当作踏脚石而已。 心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叶思眠将眼珠一转,然后,他从乾坤袋摸出一把防身用的小刀。 面前的人还在喋喋不休他的情非得已、一时冲动。 叶思眠笑了一下,他说:“当然,我会原谅你的。” 面前的人一愣,觉得叶思眠这语气怪怪的,接着,他就看到叶思眠慢慢走近。 “毕竟我大度又善良,一定不会记任何一个人的仇。” “被欺骗也好,被欺负也好,都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情,之后才会有这些不好的遭遇,并不是那些欺骗我、欺负我的人做错了事,并不是他们是坏人—— 是这样吧?” “所以,我在秘境被骗,我误将魔修带到队伍里,我害得大家受了伤,这一切都是事实,而这些事实导致的,我被欺负,我被针对,我被蓄意报复,也都是理所应当的、不应该怪其他人的了,是吧?” “所以,为了给人报仇而设计我的你,其实是没有错的,而现在来对我道歉,也并不需要出自真心,是吧?” “可是,我却一直端着架子不肯原谅你,我却站在这里什么也不说……” “我真可恶啊,是不是?” “一切都是我的错,是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句的时候,叶思眠贴在那个人身边,然后摸出小刀了一下就捅过去。 “既然一切都是我的错,那么我就再错一点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这样,你们就都没有错了!” 眼前的人在猝不及防下瞬间跪地,而匆匆赶来的卫瑛,则在这之后才看到了一脸悲喜交加的叶思眠。 叶思眠笑得哭出声来,又说:“不好意思,我好像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手里的刀,却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血。 * 等到叶思眠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被铐在一个房间里。 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见它还被好好包扎着,又试着扯了扯铐在右手上的铁链,之后,他就站起来,带着铁链在房间里走了大半圈。 叶思眠想,这待遇比他以为的地牢,真是要好太多了。 …… 系统在叶思眠醒后,就小心翼翼地从角落里飘了出来,轻盈盈地上下起伏着跟着叶思眠追来追去,直飘过了半个房间,又在最后飘回了床前。 他静静地悬在那里不说话,叶思眠也没理他,只四处随便看着。 于是,持久的寂静之后,系统终于还是出声了。 “对不起。” 看到某两样东西的叶思眠随口应答一声:“嗯?” “我……”系统支支吾吾解释,“我真不知道那份凝神汤会是这样的……” 叶思眠侧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系统。 “但是,这也并不是说我要推卸责任!”系统在这表情下迅速收起了自己的委屈,“所以,我现在在跟你道歉。” “对不起,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了。” 叶思眠沉默一会,将这些话的意思拆一拆了再重新理解,最后,他说:“你的意思是,你以为那份凝神汤没用?” 第6章 章六(已替换) 说到这里,叶思眠突然笑了一下。 系统:……? 这话什么意思?到底是有效,还是没用? 系统悬在原处,惴惴不安的心里变得充满问号。 叶思眠见此也不多说,只想着一句话,新手确实有新手的蠢,但也有新手一点的妙。 他就在这心情里勾着嘴角,随意走了两步,然后从联三橱的桌面上拿了两个小瓶子,又举起来瞧了两眼。 “之前发生了什么?”叶思眠将瓶子返回原位,转身之后见系统还呆愣愣地矗在原地,就随口问了一点之前的事。 “……掌门在意外发生之后赶赴现场,你晕了过去,之后,你就在众人商议之后被暂时锁在这里了。”短暂的沉默过后,有迷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宁云深将你从地牢的命运里拉出来,而卫瑛则负责提供了他自己的房间。” 于是,叶思眠就在系统明确的指向里看了看周围,又想了想卫瑛其人。 他勾勾嘴角,因为在漫无目的的瞎看里瞧见了晃晃悠悠的系统,便走过去戳了一下—— 意料之中的没戳到。 系统在原地被戳了个对穿之后往上飘了一下,叶思眠见他躲了一下,一笑,就又戳了过去。 于是,系统便上上下下跳得“欢快”起来。 等到系统跑到不知道哪里躲起来了,叶思眠就正经地想了想这个世界里白莲花的便当是怎么送达的,然后喊了系统一声。 系统磨磨蹭蹭地待在墙角,一怕有诈,出来了就是自投罗网,二又怕真的有事,那不出来了又是耽误工作。 最后,他还是小心地冒了个头。 然后瞬间被戳了个对穿。 * 几天后的某个房间里,宁云深正和掌门相对而坐。 掌门喝了口热茶,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才缓声说:“已经确认是傀儡术了?” 宁云深外衣斜披,垂眸应声:“嗯。” 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他伸手,慢慢给自己倒了杯茶,双目失神,又在热茶的雾气里顿了顿动作,然后缓过来了,眨了两下眼睛。 掌门在这之后又舒了一口气,接着才捧着茶问:“怎么了?” 宁云深面上露出迟疑的神色,然后,他浅笑一下,又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是不是该让小溪下来,和大家一起修行。” 掌门的动作停下来:“嗯?” “小溪一直在千寻峰长大,没多接触同门,也不清楚同龄人都在做些什么,都喜欢些什么……”宁云深露出思虑的神色,他说,“我这次过来,见他在山下交了朋友,就突然意识到,他的生活里是不是少了什么。” “师弟。”掌门放下茶杯,正色道,“千寻峰,向来都是如此。” “是。” 应声之后,宁云深又垂眸,笑了一下,他说:“我只是觉得,也许一些事情,可以在一些情况下稍微改变一点。” 掌门无声端起茶杯,佯装这事和自己无关。 “师兄,我记得,小时候我给你顶过一次罪,然后被师父罚着在千水寒潭练剑一个月。那时候,我才十三岁。” 掌门想想自己小时候作的孽,叹气,缓缓摇头了又说:“你已经有打算了?” “我想把小溪托付给师兄。” 掌门侧头,见宁云深一脸平静。 “我想,在寿宴上将小溪正式托付给师兄。” 掌门摩挲了一下杯壁,想着稀奇,接着就说:“这还不好说,这事,总得问问孩子的意见。” ——这稀奇,第一是宁云深要将弟子托付下山,这着实是千寻峰的千年难遇;第二是宁云深二百多年来从未办过寿宴,这次这么一说,好像是要操办起来了当作舞台,来让第五溪在众人眼下被托付给自己了,这倒算是宁云深的心机难遇了;第三却是第五溪应该不会愿意离开千寻峰,如此,此事却是宁云深的狠心难遇了。 都是稀奇事,也不像宁云深平时的作风。 宁云深起身,避过这个话题了微微颔首,道:“多谢师兄。” 接着,他便出门了,一眼见到抱剑而立的第五溪。 十五岁的第五溪,已经比当初刚来的时候高了许多,虽然还是稚嫩模样,但身形却也已经初步有了成人模样。 宁云深浅笑着缓步过去,然后接过第五溪抱着的剑。 第五溪跟在旁边,小声问说:“师父,叶师兄……” 知晓他的关心,宁云深便微笑着解释说:“最后会没事的,别担心。” 于是第五溪深信不疑,只点头了安静跟着,不再多虑叶思眠的事情。 ——宁云深的话不多,但是从未失信。 而在之前的房间里,掌门将茶杯放下,又慢慢站起来了,接着,他就在门外不远处,被卫瑛截住了。 卫瑛站在掌门面前,张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现场陷入沉默之中。 掌门等了一会,之后,他拍拍卫瑛的肩膀,示意他一起,又说:“别担心,宁峰主已经查清楚事情了,那位任务堂弟子是因为受了某位魔修的操控才会出手,并不是自己心生杂念,走火入魔了残害同门,而那位受伤的弟子也还留着几口气,现在正在治疗中,假以时日,应该能恢复以往。”说完,他又补充,“不会出太大的事。” 卫瑛跟在后面,闻言松口气,又好一会了,他才僵硬地应了一声:“嗯。” 掌门接着才又说:“不过,考虑到这件事牵扯到了潜伏起来的魔修,我们决定对此进行一些掩饰。” 卫瑛动作一顿,倏尔抬头,盯着前方的掌门。 掌门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说:“虽然很抱歉,不过,我们的决定就是你想的那样。”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大家也当作这件事就是叶思眠平日思虑过多,情绪积攒所导致的走火入魔,那为什么不先把这件事这样定性了,之后再暗地里去调查那位潜伏的魔修,再暗地里去将那些隐藏起来的人慢慢都揪出来呢? 这样,不是很理智,很恰当的做法吗? 卫瑛停下脚步。 他想到很久以前,这位掌门也是如此,为达目的,可以随意牺牲其他任何人,一点也不犹豫。不会考虑谁会因此受到影响,也不会考虑谁会由此遭受伤害,用他的话说就是,“必要的时候,一定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掌门神色不变,也不等卫瑛回应,只一步步继续慢慢走着。 “掌门。”卫瑛在他身后,低头喊了一声。 掌门脚步一顿。 “……爹。” 掌门转身,看到卫瑛正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 这孩子…… 掌门听到那声久违的称呼,心里的一点感伤突然就冒了出来,他在刻意忽视了这么久后,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卫瑛,又在发现他已经长大成人后笑了一下。 接着,他忍住突然的一点情绪,只转过身了继续走着,一边又悠悠地说,“年轻人总是要犯点错的,错了,以后慢慢改就好了,大家不会将一时的错误记一世。”说完,他笑一下,又喃喃,“谁没个年轻的时候,谁又不会在年老之后,对着轻狂的过去满心怀念……” 那句低语是说给他自己听的,没什么意义,但前面那句却是在解释给卫瑛听——当然,那句话也可以理解为宽慰,又或者狡辩。 年轻人都会做错事,所以,你的那位朋友“错”一点,也不会太让人惊讶,大家会在时间的流逝下慢慢接受这件事,也会在时间的流逝下慢慢忘记这件事,不必太过担心。 一切,都会过去。 等到掌门走到房门前的时候,他停在原地,然后往回看了两眼。 他看到卫瑛停在远处,低头盯着衣角不动弹,一点也没搭理自己刚才的话。 于是掌门叹口气了推开房门。 房间里叶思眠早在系统的提示下准备好了,以一副迷茫又悔恨的神情迎接了来人,又在认清掌门之后立刻行礼。 掌门虚扶一下,接着就传达了大家对于叶思眠的处置意见。 意思大概就是,经查明,叶思眠是被.操控的,是在魔修的操控下才伤的人,并不是有意要伤害同门,所以,门派决定对他宽大处理。但是,因为受伤的弟子还命在旦夕,而隐藏在暗处的魔修又还藏得很深,所以,叶思眠目前也仅仅是死罪可免而已。 掌门伸手,将叶思眠的一半修为废除,之后又说:“去刑律堂领二百责杖,这件事便是过去了。” 叶思眠顺势半跪下,笑着就一副感激的样子:“谢掌门。” 掌门瞧了他几眼,又嘱咐说:“这件事暂时不能透露魔修的存在,委屈你了。” 叶思眠感受着修为一点点的消逝,浅笑着说:“弟子身为太华宗弟子,自当心怀苍生,身为大道,虽千万人亦往矣。现在,仅仅是为了大局让步一点……”说到这里,他欣慰笑着,“并不委屈,也不觉得自己付出了什么,做了什么值得敬仰的事……” 话还没说完,叶思眠就在疼痛里感觉到眼前一黑。 一股暖意从掌门扶过来的手上传来,他和蔼地说:“辛苦了。” 于是,叶思眠应着这个温暖的笑意,在昏迷前回了一个微笑。 ——白莲花因伤害同门而收到的便当,已经在意外下山的宁云深的调查下拒收了。 第7章 章七 剧本里,白莲花因为被.操控做了些事,在门派大比的过程中直接领盒饭走人,以便第五溪在将来的一段时间里彻底陷入自我怀疑的情绪中,并在几年后作为证据之一,用来控诉魔修曾经卧底各大门派并实施不轨行为的事实,给以第五溪为首的小队的荣誉添砖加瓦。 而现在,叶思眠在门派大比的过程中虽然“被.操控着”伤害同门,却因为受伤未愈而伤害减半、卫瑛阻止后续及时、掌门迅速到来并保住伤者性命等原因而未造成命案,又作为善良的、忍辱负重的、顾全大局的弟子,在一些人面前刷了点存在感。 ——虽然,在更多人的眼里,叶思眠的行为大概还是与剧本里的白莲花一般无二,都是自己情绪失控,都是在修炼途中走火入魔,都是在门派大比的过程中伤害了同门。 只是,剧本里的白莲花是在秘境之后被孤立,又在这种状态下继续生活,接了没人有意争夺的护送任务,从而倒霉的被.操控了,在任务堂里偷着消息往外送,又在门派大比中,在比赛过程中情绪出现漏洞了,下手过重被发现端倪,从而被清算总账。 叶思眠现在却是…… 却是参加大比的第五溪拖来了宁云深这个靠山,背景不明的卫瑛似乎还算站在己方阵营,当初秘境里的队友现在并未出来找过麻烦,而门派里的大家也开始对叶思眠转换了态度,有了缓和冲突,揭过过去的不快之事的意思。 叶思眠在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先是比较了一下现在的状况与剧本里的四面楚歌,之后,他才彻底清醒了,睁开眼坐起来,又在夜色里看了看周围。 这里,是白莲花的房间。 叶思眠摸了摸自己,然后回忆起昏倒前因为损失修为所带来的痛苦,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解除屏蔽。” 霎时间,那些消失的痛苦全部返还过来。 系统从旁边飘起来,在夜色里像一点莹莹燃烧着的星火,他说:“这次我喊你了!” “不过……你没醒而已。” 叶思眠在系统的补充下勾了勾嘴角,随便“嗯”了一声,然后透过微开的窗看向了外面的皎皎月色。 系统在这宁静里绕着圈飘了一会,然后就看到叶思眠又闭上眼睛,盖上被子了一副要休息的样子。 “……不屏蔽痛觉吗?”系统想到之前叶思眠一直紧紧锁着的眉,觉得叶思眠现在应该蛮痛的。 “不了。” 在胜利的大前提下,他还是暂且留着疼痛让自己清醒片刻吧。 叶思眠闭着眼随口拒绝了一声,然后就在困意沉沉里听到系统补充说什么“道谢”、“喂药”…… 那些话声音不太大,叶思眠又正累着困着,于是,他便在随口“嗯”了一声之后,很快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天色微明的时候,叶思眠听到有人在附近动着器物,轻声的碰撞声在他听来特别引人注意。 他瞬间就坐起来了看过去。 小师妹和卫瑛正站在不远处,两个人都是一脸的紧张和惊讶。 系统飘在他们附近,上下瞎转悠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叶思眠揉揉眉心,然后在对面两人的僵硬里重新躺下去,微闭着眼假寐。 “就快好了~” 叶思眠听到系统小声过来说了这么一声,然后就在疑惑里想到了昨夜没听清的那些话语,他问:“他们是怎么回事?”说完,又补充一句,“昨夜我太疼了,没听到你在说什么。” 于是,系统就重新归纳了昨天说过的话,其内容大概就是:叶思眠昏迷之后,掌门将他身上的刑罚交给了卫瑛来负责实施,于是,卫瑛就在给叶思眠喂了药之后,把他直接丢去刑律堂了——别说,大家看他一副昏迷样子,虽然在卫瑛的强调下表示一定铁面无私,但之后打下来的刑罚却是真的松了不少。 也是这样,系统才从结果猜出了卫瑛的打算,又在昨天叶思眠被送回来之后,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卫瑛自己不好直接要求别人放水,所以就趁热打铁,直接喂药了之后带着惨兮兮的宿主去领了刑罚,实施刑罚的人在卫瑛刻意的表现下知道他并不想宿主伤得太重,便“起了同情心地”划了划水。 效果还挺好的。 叶思眠听了系统的分析之后,“嗯”了一声表示会记得道谢,然后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迎来了满满的一碗汤药。 送来汤药的是小师妹。 第8章 章八 小师妹站在床前不远,手里端着一个蓝陶瓷碗,她迟疑地说:“我……” 叶思眠朝她微微笑了一下,一副宽容的样子,并不问她怎么出现在房间里的。 于是,小师妹就在叶思眠下笑意里回笑。她将碗递过来,说,“我是来拿玩偶的。”又解释,“我刚分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所以来把玩偶拿回去。” 叶思眠便在小师妹的笑意里指了指不远处的柜子,表示她之前交给自己代为保管的玩偶就在里面,然后他接过碗了,道一声:“多谢。” 点一下头之后,小师妹往柜子那边跑了两步,又在回来的路上才说:“谢谢师兄。” 叶思眠摇摇头,在满满的苦涩气味里抿了一口汤药:“没事。” 小师妹闻言又浅浅笑了一下,抱着从柜子里拿出的两个玩偶,她就这样静静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了。 她看着玩偶精细的衣物,轻轻捋了捋它的袖口,又将衣领摆正,把稍微松了一点的腰带重新系好。接着,她就将另一个玩偶同样对待,又在检查完毕之后好一会,才抬起眼来。 叶思眠正将一碗汤药喝完,眉头微微皱起。 小师妹就跟着递了桌子上的蜜饯海棠过去,又接过了碗摆在桌子上。 她之前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了靠在门外的卫瑛,那时候,他手里就拎着两个油纸小包,其中一个就是这种小食。 彼时天色才微微亮,小师妹也是在犹豫之后,才提早过来的。故而,她在看到卫瑛之后被吓了一跳。 不过还好,卫瑛看来也是这样,在见到她了之后,一副惊讶不已的神情。 两人对视一会,然后默契地不问什么,只相对地站在门外一会。 卫瑛说了句:“天快亮了。” 小师妹干巴巴地回一句:“嗯。”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卫瑛还是推门进去,将油纸小包放在桌上,然后取出一个药罐子了就拆开一个小包,又将药材都丢进去。 小师妹便在这时候进门,帮着在旁边倒了清水进去。 后来叶思眠醒来,两个人僵了一会,又在他睡着之后像是做贼一样,心虚地站在原地。 卫瑛很快借口要进行事务交接离开,剩下的小师妹,则在被请假了之后,留下煎药看火。 小师妹煎着药,忍不住就好奇地看了几眼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又在瞄完之后,随便猜了猜那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然后,她就想起了自己在小道消息里听到的那些锥心话语—— 别人是不会有错的,所有的责任一定是在他自己。 叶师兄,是以什么心情说的那些话呢? 小师妹想着这个问题,闻着汤药的阵阵苦涩味道,最后却还是无解。 她不是叶师兄,也不会做那些事,更不会清楚,为别人思虑付出是什么感觉,之后被人厌弃又会是什么感觉,那些错与对…… 其实,都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所以小师妹笑了笑。 这笑后面的情绪有些复杂,但总的来说,大概也还算是一个善意的笑。 于是,等到叶思眠再醒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个稍显低落的小师妹,和她手里的汤药了。 叶思眠吃了点甜点缓解苦味,然后将油纸包递向小师妹:“要么?” 小师妹摇摇头,然后才恍然察觉,自己已经没什么理由继续留下来了,就笑着说自己还要回任务堂,又把药材和小食的来历给说了几句。 她在这之后抱着玩偶出门,又在关门前最后看了一眼叶思眠。 他正微笑以示告别,而晨光正好。 小师妹笑了一下,抱着玩偶往外走着离开。 去任务堂的路上,小师妹看了看旁边路上的大树,就将玩偶收到乾坤袋里了,又在别人问过来的时候,说是想起来了,就去探望了一下受伤的叶思眠。 ——其实,玩偶哪里没有地方可以藏,她之前拜托叶思眠留一下,只是在惊喜后的冷静里想了想这可能会带来什么,想要减少麻烦,能少一事便少一事,不卷到其他人的事端里而已。 不过,今日见了一些事,又见了一些东西,她便把推卫瑛出来当作挡箭牌的打算给打消,不说是为了给卫瑛送东西,所以才会过去,所以才会由卫瑛去请假,只说,是自己的一点想法,而已。 来人闻言笑了一下,没有多说,只在走到下个岔路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他看看小师妹来时和去时的方向,思虑一会,然后选择了一个方向就离开了。 * 叶思眠在送走小师妹之后,静静坐在床上。 他想到小师妹说的,那些药和甜食都是卫瑛带来的事,就勾勾嘴角,笑了一下,然后从床头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起来。 自己刚刚被废了一半修为,确实不太适合吃些效力强的药丸,卫瑛这么做还算是有心,而卫瑛的这个反应,大概也表示叶思眠之前说的那些话,效果还算不错。 ——剧情里,白莲花的仅存的三个剧情点一环扣一环,都可以说是对以后的情节具有铺垫作用的,一个都不可以省掉,但是具体操作起来…… 叶思眠想想刚来的时候那种可以称之为四面楚歌处境,因为觉得自己并不会太喜欢这种境遇,就在操作上自由发挥了一点。 其中,白莲花一直以来的奉献付出是基础,这让大家确信,虽然白莲花偶尔脑子会不够用,会因为相信别人了被骗,但是他却确实是一个“为大家生,为大家死,为大家死而后已”的人,也是一个确实不会记仇,确实会将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人。 之后,秘境的事情将白莲花与叶思眠推到最低点,一切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糟到不能再糟,大家在受恩的同时都见过了叶思眠当时的情况,也自然清楚那种境遇确实难熬,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对那段话稍微有点认可度。 最后,叶思眠在前两者的前提下、在被人陷害的情况下受到刺激,将一直以来的对“自己行为”的怀疑都化作心魔了宣泄出来,众人自然是觉得意料之外但却情理之中了——谁还天生是个泥人了呢。 这种猜测不一定全对,但是叶思眠想想卫瑛的举动了,还是确认,这个猜测至少能套在他的身上。 于是,叶思眠就在闲闲看书的时候,将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都捋了一下,然后稍微想了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有人在外面敲门。 系统瞄了周围一圈就去探查了一下,然后回来表示:“一起出过任务的同门。” 叶思眠喊了他们进来。 先进来的是,那几个在凡世的摊子前面徘徊许久,却只来得及买碗凉水就被叶思眠撞见的人。 他们在当初收到甜点之后挺开心,并因此而觉得对叶思眠稍稍亲近了一眯眯,之后又因为叶思眠的受伤而感到内疚,在叶思眠前段时间养伤的时候,来送过几次东西。 接着进来的,则是那些不曾交流过,仅仅是一起出了一趟任务的同门,大家并不相熟,唯一的交集点也只是叶思眠那次的受伤而已。这些人里,部分人在前段时间来过一两次,部分人则来过两三次,并且同样的,都带来过物品表达感谢和歉意。 他们的情感,叶思眠都笑吟吟地表示不算什么,谁都会那么做,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他们的物品,叶思眠也怎么都给推了回去,表示功不至此,不需要大家这么专程送来东西。 ——就像他一直攒着人情了,让卫瑛自觉欠着他,让第五溪自觉欠着他一样,他对于其他人也是这般想法:将人情都攒到这次的剧情点里用。 白莲花作为炮灰,在剧本里的剧情实在少得可怜,但也是托此,叶思眠才能更清楚地知道,在白莲花的剧本里,最大的低谷也不过就是这次的“走火入魔”了。 在这个“走火入魔”的剧情点里,叶思眠需要别人赞同他的苦衷,相信他的情非得已,和他站在一起了,认同他的那些话都是字字泣血,对他抱有那么几分同理心,这样,他才好在这种“残害同门”的剧情里迅速洗白。 于是,他将一切别人的回馈都推回去,并在这个剧情点里一次收割全部。 现在看来还不错。 叶思眠在众人的小心慰问里笑了一下,将他们刻意避过的“走过入魔”拿出来说,一脸心如死灰的样子表示—— “这其实……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自己道心不坚,我就不会在门派大比上情绪失控,更不会走火入魔了导致现在的情况。” “我在初入门派时曾听闻‘修道先修心’这么一句话,并且一直对此深感赞同,觉得吾辈之人理应如此,以超脱心行人间道。但是现在,我却在修行的途中因为一点情绪了偏离正统,走向极端,酿成惨剧……” “这都是我掌握不了自己的情绪的错,是我对不起师门栽培,对不起师弟的幡然醒悟。” “这次还好师弟的性命还在,否则,仅仅是修为掉了一点算什么,领了责罚又算什么—— 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说着,叶思眠勉力笑了一下,他说:“多谢诸位同门今日来访,但是,我不值得。” 话音落下之后,在场人一时陷入一种感到棘手的情绪中,而叶思眠也恰时地一脸羞愧要将他们送出去,打算将自己的想法就这么散播出去。 “我师父说,修道是以世俗心行飘渺道,并不是‘以超脱心行人间道’。”第五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这里,他说认真地说,“叶师兄,你不必过于自责。” 第9章 章九 “人生在世,谁能无过。”第五溪拎着个小包裹,端正站在门外,他说,“我见受伤的师兄正在治疗,也听闻此事并不伤及性命,那么,在那位师兄好起来,能够接受叶师兄的道歉和弥补之前,就请叶师兄暂时将此事忘却,好好养伤吧。” “错不可怕,可怕的只是不知道哪里错了,不去寻找哪里错了,不问不改,将错就错。叶师兄既然仅为一时迷途,现在已经清醒,那以后自然不必太过在意,不要将这件事当作修行路上险阻,只待之后尽人事,平息事态便好。” “遇险遭阻,破后而立。”第五溪说到这里,在暖阳下将手里的小包递过来,“这是当初师父对我说的话,我将它在这里送给你,希望叶师兄道心常在,百折不屈。” 叶思眠浅浅笑了一下,一副低落而坚强的为难样子接过小包,却还是说:“多谢师弟。” 第五溪见此微微叹气,知晓这心结不会一时解开,也不觉得叶思眠会因为受过惩罚了就忘记一切,只是,既便如此,这话却还是得说——但听不听的进去,却还是得看人了。 他看了看叶思眠的微笑,觉得自己的话大概仅仅是个安慰作用,并不会影响什么,便看了看之后的几位同门师兄师姐们。 大家都是一副无奈的样子。 于是,第五溪扬起嘴角,笑嘻嘻地拉了一位眼熟的师姐,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打扰师兄休息了,师兄好好调养身体,我们先离开了。”走了两步,他又侧头回来说,“包裹里是山下的各类甜点,是我下山买东西回千寻峰的时候特意多买的一份,叶师兄记得吃哦~” “不要辜负了我的心意。” 而在这句话之后,落在后面的一位同门,则在迟疑地走了一步之后,迅速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张凑热闹求的平安符,转身了就是一副珍惜样子地对叶思眠说: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平安符,据说能保佑佩戴人心神安宁,百病不侵,现在,我将这张平安符借给叶师兄,希望叶师兄能戴着这张聚集着我和我娘的念想的平安符了心境平稳,不生心魔,在这段时间里好好调理身体,不要分神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叶师兄一定要好好保存它,不要辜负了我的心意哦。”说这,那位个子矮矮的师妹还模仿着第五溪刚才的珍重口吻这么说了一句,表示自己真的非常在意这张平安符。 叶思眠推回的动作一顿,然后犹豫着半推半就接过了那张叠成三角形的平安符。 这张符有些陈旧,但是还算保存完好,看起来挺像是小心收藏了很久的样子。 接着,剩下的几人也在叶思眠这低头的瞬间默契对视了一眼,又各自笑了一下。 他们纷纷拿出了“祖传的玉佩”、“娘亲的陪嫁”、“全村人祝福凝集成的百家衣”等一系列东西,又将它们珍而重之地托付给叶思眠,表示这是他们喜爱的、珍惜的、并且深深相信着具有保佑人的效力的东西,希望叶思眠能让这些东西陪着他走过这个低谷,让它们陪着他走向一个顺坦的未来。 等到周围的人都送了东西之后,最后的一位同门在叶思眠低头浅笑的感动模样里看了看左右,犹豫一会,最后一跺脚就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镜子。 “叶师兄,这是我当初入门的时候,我凡世的姐姐送我的镜子,让我在门派里多多梳洗打扮了,多多看清自己,看清楚自己是个多么漂亮、多么好的人,看清楚自己是多么地适合在这个广袤的天地里翱翔,现在,我将它借给你,希望叶师兄也能从镜子里看到最好的自己,看到自己的闪光点和一片光明的未来。” 叶思眠点点头,然后小心地接过镜子了,郑重说一声:“谢谢。” “谢谢大家的祝福,我一定努力在将来好好地把这些东西还回去。” 于是,第五溪就在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家竞相演戏之后,看了看周围大家的一脸安心,迟疑补了句:“……那叶师兄,可要说到做到,一定要在将来带着完好无损的自己……和东西了来还给我们。” 叶思眠笑着点点头,而今早来的这些人也才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里。 等到大家都离开之后,叶思眠一脸幸福笑意地将门关上,然后才慢慢将笑容卸下,又面无表情地审视了刚收到的一堆东西。 从家里带来的平安符,其实是上次出任务在凡世求的,大概是递出来之前做了什么手脚,才让它看起来像是收藏了很久一样陈旧; 祖传的玉佩,从成色看不超过五十年,但那位送礼物的师弟,骨龄怕是都过了五十吧; 娘亲的陪嫁,叶思眠记得那位师弟还有位姐姐,和他关系不错,也在太华宗——可能他娘就爱把陪嫁交给儿子; 全村人祝福凝集成的百家衣,嗯……如果没记错,这位师妹进门的时候可是两手空空,之后也从未回过家乡; …… 最后,叶思眠翻到了那柄镜子,然后看了两眼自己。 里面的人模模糊糊,有些变形。 不过也看不出其他地方有什么错漏。 于是,在检查了一遍这些东西之后,叶思眠打开了白莲花一直用来装杂物的箱子,然后拿布隔着了就把东西一件件放了进去。 这些同门的好意倒是好意,但是叶思眠看看这房间里的东西了,却有点觉得这里简直是个仓库:什么人用的东西都有,什么年龄段喜爱的礼物都存在。 ——怕是直接开了杂货铺,也能卖好几天。 于是,趁着这个劲,叶思眠就在房间里扫了一遍,将所有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在了不同的箱子里,然后把这个原本拥挤的房间给清出了空旷整洁的视觉效果。 系统在这期间看了几眼,在某个时候跟着杂物一起蹲在了箱子里被关住,又在好一会之后才从里面飘出来,然后,他就看着叶思眠将这个房间整个扫荡了一遍。 叶思眠在处理完之后躺回了床上,系统则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然后默不作声地飘在了床边。 之前的那本书还规规矩矩的和其他东西一起摆在床头,旁边的被子也是叠成整整齐齐的模样。 系统虚浮在书本上,然后飘到箱子里转了几圈出来,出来之后,他看到原本小寐的宿主正半靠在床上看着他。 此时春末夏初,又恰值正午,系统在窗外的鲜艳绿叶和璀璨阳光里瞄了瞄宿主那面无表情的神色,一瞬间觉得他和周围一切都不合适,而眼前的一切,也都不应该搭配在一起。 ——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就这么突兀地出现。 叶思眠问:“你在瞎转什么?” 系统在这声音里回神,看看周围,说:“没什么,我,我就是到处钻着玩一会。” 其实,他是觉得宿主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些别人送的东西,然后就到处看了几眼,又在查看完毕之后觉得:这些都还不错呀,看起来挺好的,也很有趣,当然,最重要的是每一个东西的后面都是一个人的祝福。 这种祝福让他觉得很新奇,也很欢喜。 而在系统这么回答之后,叶思眠也不多说什么了,只起来又关严实了窗户,将床帘拉下了睡觉。 之前他说的一切,本就是做戏,让大家知道—— 他对不小心伤到了师弟这件事,真的是觉得对不起,恨不得自己以身替之,免得那位已经道歉了的师弟还那么受伤地躺着,一副凄惨样子;而对于自己的行为,他也是羞愧万分,感到万念俱灰,了无生趣:即使大家知道心魔本就是修行路上一大阻碍,而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遇到几次心魔。 根据这个剧本,叶思眠还需要在有人来的时候低落一段时间,悔恨一段时间,对着生活中的一切都觉得自己不配、不应该去享受一段时间。 但是,既然他们那么自觉地递了梯子下来,还以很符合白莲花人设的方式来安慰和激励了叶思眠,那么,他当然也会很自然地被感动到,相应地因此而觉得—— 生活如此美好,我需要面对不完美的自己,我需要在众人的支持下坚强起来,我需要好好养着自己了,在将来把那些东西完整地还回去,把他们的善意都还回去,让他们看到一个更好的自己了,让他们放心、安心。 而不是任性地沉湎在犯错的懊恼里不可自拔,使得其他人担心不已。 所以,叶思眠就很积极地以一种很全新的心态,将整个房间都打理了一遍,又在之后让自己好好休息起来。 他会在别人的期待下告诉他们,自己找到了和生活完好相处的方式,自己接受了会犯错的自己,自己会在逆境中好好生活下来。 即使受伤,即使修为只剩一半,即使还需要对之前的错误承担责任,但是,他会以一种勇敢而坚强的态度面对这一切。 第10章 章十 走远之后,第五溪松开了手里的袖子,然后歉意地说:“刚才冒犯了,姜师姐。” 姜师姐笑着摇摇头,正往前走了两步,却有听到第五溪说—— “一个月后,家师将举办一场寿宴,诸位师兄师姐到时能否赏脸至千寻峰一聚?” 姜师姐将踏出去的步子收回来,侧身回来看着第五溪了,惊讶出声:“千寻峰?” 宁云深深居简出,千寻峰也向来鲜少有人出入,众人早已习惯这种情况,但是现在,第五溪说千寻峰将要接待众人一聚,还是在宁云深的寿宴上? “是的。”第五溪笑了一下,然后捏捏袖口就在原本的计划上多添了一点东西,将原本随便是谁的人给先圈定成了眼前的这些人选,“师父近日突然想办个寿宴,并在前日把筹备事项拜托给了掌门,令我下来辅佐一下。” 周围的人在这之后惊讶不已:这宁云深的寿宴可不像掌门那样,每五十年就办一场,而千寻峰又向来不允众人随意进出,一直神秘得很,在这种情况下,在场不少人其实都没怎么进过千寻峰,更不曾明白里面有些什么,也不能猜到宁云深的寿宴上会有些什么,现在…… 于是,有相熟的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看向了说话的第五溪,说:“你邀请我们过去?” 第五溪腼腆地笑了下,他说:“是的,我希望各位师兄师姐能在寿宴上出现,不过……” 有人在这“不过”里稍稍皱了皱眉,而问话的则人勾了勾嘴角:但凡举办宴会大典,那些筹办者总是要在请柬的事情上做点手脚,收点好处。这种情况,他早已习惯。 只是,即使这好处就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了,他大概也是要按照第五溪的打算那样给出去——入门以来第一次能进千寻峰看看,也是第一次见到宁云深办寿宴,这感觉挺新奇的,也确实值得付出点什么。 “需要什么尽管说,有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两件小事。”第五溪伸出手来比了个二,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下说,“我在昨日筹办之时发现,师父寿辰那天正值朔日,而夜间不见太阴,故此,我想到了怎么为师父弄点不一样的生日礼物。只是,那件礼物凭我一人之力恐怕完成不了,所以,我希望诸位师兄师姐们能帮我一点点小忙,在寿宴中途稍微抽一点点时间,帮我筹备一下。” 说着,第五溪拱了拱手说:“如果哪位师兄师姐能够施以援手,第五溪一定感激不尽。” 姜师姐最先应承下来:“小事,到时候你说声我就过去。” 之后也有人纷纷响应,表示那天晚上一定会帮着第五溪准备礼物。 第五溪开心一笑,然后递出准备好的请柬,一份份递出去了,又嘱咐:“虽然师父应该不会下山,但是还是拜托各位师兄师姐在生辰之前对此事保密,勿要将消息传出了。” 众人点头,拿着一份帮忙准备礼物的承诺,换了张宁云深寿宴的请柬,自觉愉悦不已:毕竟,这个“交易”仅仅是因为第五溪的一腔孝心,帮着准备礼物了让宁云深开心一些,而不是拿着灵物宝器了换个请柬,一副完完全全的、令人不悦的权利交易的模样。 只是,第五溪之前说的明明是两件事,现在却已经将请柬送出来了? 有人想到之前的“二”了,看向分发着请柬的第五溪。 第五溪言笑晏晏地发完请柬,然后才停下了脚步,有些惭愧地说:“这第二件,是我自己的私事,诸位师兄师姐愿意帮忙就随手帮一下,有所顾忌了不能帮忙,也不必愧疚。” 姜师姐把玩着请柬,在不明所以的心情里随意笑了一下,只说:“你先说。” 第五溪闻言点点头,然后说:“我希望,各位师兄师姐能帮一把叶师兄。” 姜师姐手下动作一顿,其他人也在这句话之后或多或少惊讶了一下。 “我师父曾说,每个人每天都在面临无数抉择,每一个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下面,都是在对自己的未来做出选择,都会对自己未来的情况产生相应的影响,所以,我想请各位师兄师姐在这个时候帮叶师兄一把,让他在不要在哪个抉择里一不小心就选了错误的一边。” 最先送出平安符的同门闻言想了一下叶思眠之前的感动样子,但又在很快之后想到了最初时候他的那副以一死谢天下的样子,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惴惴,在第五溪这话之后感觉到了一些担心。 她想了想之前的事,问:“如何帮?” 一个念头就是一个选择,大家又怎么能在已经用托付东西来绑架叶思眠之后,再做些什么呢?谁又能知道,之后再做的事情又会不会把叶思眠往错误的那边推过去? 第五溪抿了抿嘴,还是说:“跟师姐之前的奇思妙想类似。” “我在出来的时候,一直想着师姐之前的奇思妙想、大家的配合和叶师兄之后的欣然神情,所以,在想到师父的话并且感到一些担心的时候,我就从师姐的这个想法上面延伸了一下,希望从这个角度让叶师兄觉得自己的存在,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道光——我知道这个说法夸张了一点,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第五溪说到这点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知道在黑暗之中遇到属于自己的那束光的感觉,也明白在绝境之中偶遇希望的惊喜和珍惜,所以,他更能知道,叶思眠对于大家的作用,其实并没有那么大。 叶思眠是个好人,他向来在自己的能力之下帮了很多人——包括但不仅限于自己、在场的师兄师姐们,和太华宗的诸多同门。但是,这种帮助在任何情况下,最多也只能说是锦上添花,或者雪中送炭般的存在,不能说是多么的让人不顾一切,让人铭记终身。 所以,也不会有人因为当初的一点帮助了而不顾一切地在叶师兄遇到困境的时候拉他一把。大家都很现实,现实得很理性,如果是随手一帮,不影响自己,那么看看心情好坏了施以援手,也未尝不可,但是如果牵涉到自己的利益,会对自己造成影响了,那么是否出手便会再多思索一点。 这是大多数人都有的人性,即使是自己也是如此。 第五溪笑了一下,接着说:“我终日留在千寻峰上与师父相伴,但是既便如此,我也认识姜师姐,认识叶师兄,又在最近结识了几位朋友和在场诸位,因此,我便理所当然地觉得,在场的师兄师姐们,应该都有着自己的朋友。或亲近,或疏远,但是大家都能说的上话,也都能在遇到一些事情之后守望相助一点。” 大家笑了一下,点头说是:修行路遥而岁月漫漫,谁又会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呢? “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帮帮忙,请自己的那些对这件事不抵触的朋友们,给叶师兄一些善意或者鼓励,正面或者侧面地告诉他,他是个很好的人,不要太早地放弃自己。” “作为报酬……”第五溪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又摸出一叠请柬,“我这里还有很多请柬,也还需要很多人一起准备那份送给师父的礼物。” 姜师姐伸手就抽了三份,说:“这三份我先替几个小姐妹预定了。” 第五溪笑着说:“谢谢。” 于是,之后其他人伸手过来拿了请柬离开,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等到在场的人都拿了几份请柬离开之后,第五溪将剩下的请柬收起来放好,然后一路向着太华山走去。 掌门师伯还在等着他汇报情况,而他也需要向掌门师伯请教一些事情了准备一月之后的惊喜。 而另一边,叶思眠在休息好了起来之后,很意外地发现了等在门外的人。 小师妹带着一位任务堂的同门过来,两个人安静地候在门口,一直等到了现在天色渐暗。 叶思眠收拾自己了稍微咳了一声,算作是提醒门外的人自己醒了,然后,他就在发现外面的人依旧安静之后,走过去开了门。 小师妹正一脸犹豫,而旁边的同门则笑了一下,说:“叶师兄。” 叶思眠认出他是之前在任务堂接管白莲花原本事务的人,笑了一下,把人引进来。 他沏了杯茶,说:“今日只有些陈茶了,勿怪。” 小师妹摇摇头一副高兴的样子表示不在意,而新来的同门也是一点不介意的样子就喝了一口,他说:“有劳叶师兄了。” 叶思眠笑一下,不太明白这位为什么过来:毕竟,大家理论上是个前任与现任的关系,理论上还有点抢工作的前缘。 ——虽然,作为被抢的自己,是一定不会在意的。 同门在这笑意里拿出一个册子,说:“虽然很抱歉,但是,师弟今日在整理信息的时候,对于册子上的一些地方不太明白,所以就冒昧前来了,希望叶师兄可以在百忙之中稍微抽点时间为我解惑。” 叶思眠接过来,看了一眼之后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却面上不显地三言两语将问题说明。 于是同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惊喜地说:“多谢叶师兄。” 叶思眠在他的赞誉里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这么聪明。 第11章 章十一 这位同门的到来,就像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从那天开始,叶思眠时常发现一些格外善良的同门们,他们似乎不但不为叶思眠此次做的事情而疏远他,反而比之之前对他更为亲近和友善。 这种发现的具体表现为,当初叶思眠在出任务的时候受伤后,也仅仅只有和他关系相对近一些的人在碰巧遇到他的时候问候几句,帮忙做些事情了以减轻伤患的负担,但是此次却是,好像所有的好事、所有的好人,都在这个时候同时出现了。 有时候,他是在房间休息的时候遇到前来探望的师兄;有时候,他是在竹林里散心的时候见到问候几句的师妹;有时候,他是在去任务堂交接任务的时候得到几句慰问或者一些小礼物…… 这些人的出现,使得叶思眠在修为损耗后的这段时间确实省了不少事,有了更多的精力和物资来修养身体和巩固修为,将他原本因为外力而有些摇摇欲坠的修为给彻底稳定了下来。 于是,时间就这么很快的过去,而叶思眠也在大半个月后的这天,见到了一位有趣的师妹。 师妹身着鹅黄色长裙,声音如同黄鹂般悦耳,说话逗趣间,连头上的惊鹄髻也变得俏皮起来,她说:“前些天,灵霄峰的一株药草被灵泽峰的一只仙鹤叼走了,灵霄峰的师姐就跑去问,‘谁抢了我的仙草?’,谁知道,跑出来应声的居然不是某位同门,而是当初犯事的那只仙鹤……” “扣扣” 门外有人过来敲门,而师妹也在这声之后,才一副恍然样子,明白了刚才走近的人确实是要来寻叶思眠的。 师妹就在这之后欠身行个礼,仿佛看不出来人的不善之意,只说:“既然叶师兄有事,那师妹就先行告辞了。” 于是,叶思眠就在这之后会见了某位面色阴沉的同门,并笑了一下,起来指了指旁边说:“请。” 来人并不落座,只拿了一份战书出来,说:“一月之后,比武场见。” 接着,叶思眠就在这份战书里知道来人名唤姜醒,是刚才那位师妹说过的战斗狂里的一个,而恰巧,他又与前段时间被卫瑛带来给叶思眠道歉的那位同门同姓。 即,当初叶思眠借口走火入魔了重伤的,大概是这位姜醒的谁。 叶思眠便笑了一下,估算自己大概能在半个月后彻底稳定修为了之后,应了声:“好。” 而在这之后的一个时辰里,叶思眠才在品茶完毕之后,正打算打坐修炼的时候,见到了匆匆而来的师妹和卫瑛。 两人都在匆匆到来之后一副放松样子。 师妹微侧头笑了一下,说:“师妹并不长于实战,所以见到姜师兄了便只匆匆离开,去寻了卫师兄过来……”她低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好像也只是师妹多虑了。” 现场并没有什么冲突的发生,那位战斗狂也并未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出来。 叶思眠在这笑里道了声谢,多谢师妹为他的担心。 师妹在这道谢里羞怯,一脸受之有愧,又在那之后看了看边上的卫瑛,然后在他的沉默里快速告辞。 卫瑛抱着一把剑靠在门上,一直没说话,然后,他就在师妹离开的时候,微微动身,一副要跟着离开的样子。 不过,他在这之后又顿住了动作,停在原地,犹豫了一会。 叶思眠想想这半月以来,自那天早晨之后自己就再未见过卫瑛的情况,大概也知道了卫瑛是在刻意躲着他的事实。他就在想想那天后说:“很急吗,半月不见,一见就走?”又在这之后皱皱眉,一副歉疚的语气地点头说,“原来我这么讨人厌烦。” 卫瑛在这话里勾了勾嘴角,又在瞥见那封战书之后避过这个话题,转而说:“姜醒与我算作同时入门。” 叶思眠在这句话里将注意力从手里的茶壶转移过去。 “在最初的五年,我们算作齐头并进,一人筑基了另一人也会很快赶上,一人去个秘境了,另一人也会很快去同等级的试炼场所修炼,两人之间修为差距并不明显,也时常约在一起了切磋。但是五年之后,他的修炼速度就很快慢了下来,据传闻,那是因为他时常将自己的丹药法宝给予他人——自己少了些修炼的资源,就自然地在修炼进度上比我落后了许多。” 叶思眠在这些信息里勾勾嘴角,知道姜醒最初的几年里,修为一直都是稳打稳扎地升上来的,实战能力绝对对得起他的战斗狂戏称,又将那位接受丹药法宝的人,暂且圈定为了那位正重伤躺着的同门。 他看向卫瑛,卫瑛正盯着房屋外面的什么地方。 卫瑛说:“但是很快,他就又因为勤进秘境而名声渐起,有人因为他的独来独往和拮据样子戏称他为‘秘境狂魔’,又在被约战之后,改称他为‘战斗狂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称号逐渐被众人接受,而大家也在这个称号推广之后,渐渐明白了这个称号的意思,随之而来的,则是姜醒已经有八年未与门派中人动手。” 叶思眠拿起战书,道一声:“多谢。” 卫瑛“嗯”一声,之后想了会,还是说:“你的修为……?” 在接受惩罚之前,叶思眠的修为大概是金丹中期,现在被罚了一半,怕是直接跌回筑基了? 叶思眠笑一下,轻描淡写地说:“快要重新结丹了。” 卫瑛闻言一脸惊悚。 卫瑛按照自己的修为推了推姜醒,很容易就能得出他至少也是个金丹大圆满的境界的事实,然后他就在叶思眠的筑基修为里问了一句:“你……请掌门将这场约战作废吧。” 叶思眠背着残害同门的黑锅就笑了下:“还有一个月,不必担心。”又说,“掌门当时说过,我大概会在最近委屈一点,现在这点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出现了,我并不觉得惊讶,也不觉得应付不来。” 算算时间,比试还在宁云深寿宴后的大半个月,怎么修养都够了。 第12章 章十二 送走卫瑛之后,叶思眠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把剑,然后握紧。 一剑之间,枯木逢春。 屋外几株萎靡的藤蔓伸展出新嫩枝桠,怯怯勾搭上旁边的小树,而叶思眠则在这景象里凉凉地笑了下。 他走进屋内,将剑放下,背后的系统却蹦出去查看那些长出来的嫩芽,新奇不已。 …… 寿宴前一天,叶思眠从当初第五溪递过来的小包里取出一份请柬,然后就走到太华宗门口。 他在寻觅之后,看到有人混在某位友宗的仆人里面,然后过去打个招呼,将友宗的师叔师伯们带到了休息的房间,又在离开的时候,意外遗落了请柬。 此次宴会,是宁云深第一次邀请修真界道友参与的寿宴,也是千寻峰第一次迎来这么多客人。因为声势浩大,掌门将本次的宴席摆满太华宗主峰太华山,又将各门派长老及核心弟子专程接到千寻峰。 故此,本次宴会其实是有两份请柬的。 一份,是入太华宗,另一份,是入千寻峰。 太华宗弟子本就能出入太华山,而叶思眠手里的这份,自然是进千寻峰的那份。 …… 当晚,叶思眠传了纸鹤给第五溪,在重新拿了一份请柬之后,得到了第五溪将在明日宴会上放出惊喜的消息,便提前恭喜了一声,说宁云深一定会喜欢。 第五溪欣欣然就离开了。 叶思眠将剑放到乾坤袋里,然后在检查完毕之后,一步步从屋中走出。 夜色风光正好。 第二天,路过千寻峰山脚的时候,叶思眠碰巧见到那位说话有趣的师妹,就在她打招呼之后笑了一下。 师妹回笑一下,因为身边还有人就未多说话,只遥遥地这么点头算是行礼。而站在师妹旁边的人,却在瞧见叶思眠之后眼前一亮。 这位师兄是那个叶…… 叶什么来着? 算了,忘了叫什么,反正跟着喊叶师兄就对了! 他想着这个念头就迅速跑过去,然后在师妹惊讶的神情理直接就问:“叶师兄,你这是要去千寻峰?” 叶思眠脚下的动作就相应地缓下来,他笑着点头:“是的。” 于是那个人便一下笑开了,自然而然地拉着叶思眠就往前走:“那就好了!叶师兄,你能带我上千寻峰吧?”还不待叶思眠回话,他又自顾地说,“黄鹂不带我还有叶师兄带我,我就说今早遇喜鹊会有喜事,原来是注定了要在……” “抱歉,不可以哦。”叶思眠挣开他了,往旁边让两步。 来人一脸发懵:“啊?” 叶思眠解释说:“既然黄师妹拒绝了你,那她一定就有拒绝你的理由,我想,我还是不便插手你们的事情吧。”说完,他歉疚笑一下,然后几步就绕开了。 ——上次的师妹,名如其人,直接唤作黄鹂,而刚才这位自来熟了要蹭请柬的人,则是黄鹂同族的弟弟,具体叫什么,叶思眠并不清楚,毕竟之前也没见过面。 黄鹂扯过那位族弟了追加一声:“打扰了。”又在族弟的挣扎里,拉着人就往角落走,捂着嘴一点不让他多说什么。 叶思眠笑一下,慢慢扭过头来,只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了,继续往山上走。 * 等到他到达山上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按照安排,他坐在了一个树荫下的座位,周围是参差绿叶,云雾缭绕。 石桌石凳错落摆在云雾之间,而之上有着玉制酒壶装着佳酿,沉香木盘托着酒杯。 临近有认识的同门依次落座,大家就相互打个招呼了,便在默契对视之后,开始八卦这次都来了修真界的哪位巨擘。 叶思眠坐在一边笑着,只在一些时候点点头。 真巧,周围这些还是当初那群随缘的同门们。 他们一边开了桌上的酒壶三两斟着,一边耳听八方地八卦起来谁家仙子送了什么寿礼,谁家仙君又带来了什么陈酿,说着,还有人从乾坤袋里拿出里几份瓜子嗑了起来。 叶思眠谢绝了瓜子之后,随着他们的八卦就看向了其他人,又在瞧见某个座位直到开席都是空缺的了之后浅笑。 第五溪在之后一会领了谁去填上那个位置,而叶思眠则在旁人的笑谈里随便应声几句…… 傍晚时分,一只纸鹤飞来。 叶思眠看看逐渐空荡的四周,就跟着这桌一起离开,在旁边人的惊讶眼神里笑一下。 旁人回笑,心里虽然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 毕竟,虽然计划里没有叶思眠的位置,可是大家都在之前或多或少地和他接触过,也清楚他算是和第五溪同一阵营的。 纸鹤在前面轻盈而缓慢地飞行,停在了来一个隐秘的地方,而第五溪正站在那里,旁边堆放着一些灵剑。 第五溪在看到叶思眠之后笑了一下,又在和众人打招呼的时候顺便说了一声,接着,他就问说:“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每个人都迅速领到了自己的那柄灵剑,之后齐声:“准备好了。” 计划之外的叶思眠站在不远处,在听到这声之后笑了一下,突然确定,第五溪已经不会再像剧本里那样被欺负了。 第五溪就在这之后信心满满地就点一下头,然后问说:“叶师兄,你一起去吗?” 叶思眠颔首。 众人在这之后,跟着第五溪爬到一个相较平坦的地面上,每个人都在站好之后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 一个法诀放出去,叶思眠看到不远处的云雾里,一朵璀璨的烟花盛开,灿烂至极。 周围的同门们纷纷御剑腾空而起,稳稳地停在了离地三尺的地方,而第五溪取出门派大比的奖励,对着远远的宴席场地笑了一下。 宴席上正在闲聊些事情的人们,在看到烟花之后,以为是太华宗准备的节目,便都抱着或多或少的好奇心看了过去,又在烟花之后的沉寂里跟着某个反应快的人一起礼节性鼓掌,算作为这个有始无终的表演挽尊。 ——千寻峰也是第一次办寿宴,即使做点什么掉了链子,大家也是需要帮忙补充一下理由,主动体谅一下的。 毕竟,宁云深是当世三位大乘前辈之一,大家不讲感情也需要帮忙顾忌一下前辈的颜面。 而在多数客人的假笑里,宁云深看了看旁边的掌门,掌门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说明。 宁云深在这个笑意里抬头,看向之前那朵烟花方向,他问了一句:“小溪呢?” 掌门缄口不言,而之下掌声不绝。 在这喧嚣里,渐暗的夜幕下出现一道流光,从天际的一角迅速划过,有眼尖的人在瞧见之后停下手里的动作。 之后又是迅速的几道流光划过,这下,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注意到了那点夜色中的明亮,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挽尊不过是自以为是。 无数道流光划过,似星陨,在天际闪烁光芒。 静默开始在宴席上蔓延,有人注意到,划过的这些流光大概加起来有…… 两百多道? 他在大概估出这个数值之后,看了看宴席上方的宁云深,并在那副认真的神情里迅速在四周进行搜寻,最后确认:嗯,千寻峰那位弟子并不在应该坐着的位置上。 他开始准备起了待会的夸奖语言。 在他的等待里,天际那些“流光”都迅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每道黯淡下去的“流光”都开始莹莹亮起。 一个个悬空的“大”字出现在夜空中。 皎皎如月的白色光芒从每个“大”上映出,又在夜幕中上演了太华宗的整套基础剑法——剑出如风过青松,轻缓有度,收势如水归沧海,有容乃大。 收放自如间,整套剑法表演完毕,强劲而不失宽容,攻掠间守得几分仁爱,是谓,归一剑法。 掌门在这剑法表演之后颔首,十分满意,而宴席上的众人,却在犹豫着该不该在这个时候鼓掌。 还好,在这时候,御剑而行的那些太华宗弟子开始往外散开,以众星拱月的姿态映出了正中央的一道身影。 之前做好准备的那个人开始激动起来。 而在这万众瞩目间,那个人又取出了两柄灵剑,然后一控三地就开始往下降落,降落,降落…… 在众人的注视里,他并未落到宴席上来,而是稳稳地歇在了远方的、离他最近的某座山峰上。 无声的疑惑在众人之间迅速传开。 不过很快,众人就明白了他落在那座山峰的意图—— 两株细长藤蔓带着莹莹的皎白光彩从那座山峰上蔓延过来,在一路延伸间迅速勾勒了一副令人眼熟的画面,之后稳稳地用两棵大树在两座山峰之间做出了一座“桥”。 桥身是藤蔓细密编制而成,辅以月色般的光芒,在一路落下的淡色光点之间织就一副如坠星河的感觉。 “星陨如雨……”有年少的人在这景色里想起这么一句话,然后迅速捂住嘴里当作自己没说过话,并没有打破现在的氛围。 ——不过也还好,现在并未有多少人注意到他。 一道身影从桥的一端御剑过来,众人终于将等待已久的掌声奉献出来,而宁云深则在掌门的一脸欣慰里看了掌门一眼。 掌门不明所以。 当来人落在宴席上的时候,那些早就准备好的夸赞之词迅速将他包围,每个人都一副惊叹赞赏的神情来鼓励着这位筑基期的后起之秀,仿佛他做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值得庆贺。 “戊戌年五月十三,太华宗二百三十一名弟子以归一剑法同祝宁峰主生辰圆满,道法天成。” 宁云深笑着走过去,然后扶住了来人,温和道一声:“多谢。” 叶思眠在众人的视线下笑了一声:“幸不辱命。” 第13章 章十三 周遭不少人还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一直说着恭贺的话语,只因为不敢百分百确认叶思眠就是传说中五年前被收到千寻峰的那名弟子,才稍微含蓄了一些,没直接说什么“师徒同心”之类的话语,而叶思眠,则在被带到高座之上后,才在宁云深的示意下小声说了第五溪遇到的囧境。 ——参与今日活动的同门们多是金丹期,自身灵力储备本就比筑基期的第五溪要多,而第五溪之前为了快速准备好前置工作,又还消耗了不少灵力去最后确认周围的情况,于是,当表演准备到一半的时候,第五溪就已经感到了力有未逮,当轮到他落到宴席上对宁云深道贺的时候,他已经灵力枯竭快要掉下去了。 第五溪当然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落了宁云深的面子,也不好让这场表演在他被迫降落之后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 这种执念导致的后果就是,在旁边观看的叶思眠被抓来临时充数,李代桃僵了将第五溪之后的台词说完,将这场表演强行结束,而计划之外的降落,则通过第五溪有备无患准备着的月光粉和叶思眠对藤蔓的催生来了个补全查漏。 叶思眠就这么坐在第五溪的位置上说完了前因后果,而一边的宁云深和好奇听了两耳朵的掌门,则在听完之后心中有些无奈,又有些忍俊不禁——两个人在大家看来都是一脸的愉悦神色。 于是,剩余的那些知道叶思眠不是千寻峰弟子的人,也在这之后将心里的疑惑放下。 不管来人到底是哪座峰上的谁,也不需要管他为什么坐在原本应该是第五溪的位置上,现在的情况是,宁峰主和掌门并未对此表达不悦,反而在明面上因为他的话语而感到开心,这就已经够了。 不论是为了将这场寿宴善始善终,还是确实有什么其他原因,这点疑惑已经应该随着宴会的继续而被遗忘。 之后,宁云深笑完了,便拍拍掌门,将现场交给他,而自己则安静退下了,走在千寻峰的小路上,一边笑着,一边看看上空褪去了月光粉的弟子们一个个悄悄降落在某个山峰上。 虽然第五溪没有恰时出现在宴会上,也没有按照计划的在这个台子上被托付给掌门,但是宁云深慢慢走在路上,感受着夜色里的一点微风,心里却没有多少计划失败的挫败感觉。 这场夜色,很令人放松。 …… 等到宴会结束,叶思眠因为坐在掌门旁边的缘故,被他就近拉着一起谢了不少友宗的来访,又谢过他们准备的贺礼,再谢过他们的真挚祝福,最后站在那里了当个背景板,直到整个千寻峰都只剩下了一些送客人休息后回来的同门。 之前守在山下的巡逻队在这个时候才上来报告情况,而叶思眠也在这时候,才在得到掌门的休息的建议之后缓步坐到某个石凳上休息。 卫瑛在这个时候过来,见他坐的位置一愣,之后还是直线走到掌门那边报告情况。 今日归一剑法表演的时候,他们队里偷溜去看热闹的人正好撞见了一个魔修,之后就是不出意外的,大家以众击寡,很轻易地就将魔修抓起来并锁了起来。 叶思眠隔远坐着,在卫瑛报告的途中看了看外面,又出去见了巡逻队的另外一人,问了些情况。 于是,叶思眠理所当然地知道了某位魔修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请柬混了进来,并在那之后迅速想起自己丢的那份请柬。 他笑一下,然后歉意地将这件事回去告知掌门,掌门笑一下,将这件事按下不提,转而却对他说:“虽然很抱歉,但是,我好像需要你再来做一件事情了。” ——宁云深两百年不办寿宴,今年突然在二百三十一这个既不整又没什么特殊含义的年龄,办了一场宴请全修真界的寿宴,兴师动众,使得太华宗上下几千名弟子赶急赶忙地辛苦一个月筹办,出动不少峰主的亲传弟子带队去亲近或者势力大些的宗门送发一封封请柬,还聚集了各宗门的核心人物在千寻峰上一聚…… 这一切固然可以以宁云深自己高兴为由解释,但是吧,掌门想想这些和自己一样心思比头发还多的掌门们,还是觉得应该推一个理所当然的理由出来。 这个理由需要是和宁云深托付弟子的消息同等级别的,还需要和在场的千寻峰有些关系,更应该使得当事人出现在宴席上。 毕竟,自己前些天还在确认宁云深的意思之后,暗地里以小道消息的方式传了这次要介绍一个谁谁谁的消息出去……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份用心叠加的结果就是,掌门心里堆着的一场糟心事。 掌门考虑到这些原因,便又笑眯眯地招过了叶思眠,说:“上次委屈你了。” 叶思眠摇头,还未说什么,就被掌门拍了拍肩。 掌门说:“虽然事发突然,也确实是顾全大局,但是,委屈你了。” 叶思眠应着这个和谐的氛围缓缓而言:“弟子的心意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掌门在这之后笑了一下,招招手,又将卫瑛唤过来了,说:“重新认识一下。” 卫瑛在旁沉默许久之后,随着这句话挑了挑眉。 叶思眠微笑,觉得自己好像要顶替剧本里另一位炮灰的剧情了。 “太华山金丹期弟子,卫瑛。” “千寻峰记名弟子,叶思眠。” 两人齐齐一惊。 在两人的反应里,掌门又解释说:“师弟近日觉得小溪独自在千寻峰修行,一路虽有他照拂,但是难免会因为少些同伴了孤单,又因为小溪对山下同龄人的生活也不甚了解,故而曾经托付我为他寻一位品行端正,心境澄明的弟子挂到千寻峰名下——” 掌门在最后的话说出口之前,想了想宁云深之前的神情,又推己及人地觉得,自己是不会舍得把那么孝顺的弟子推出去的,便在最后确认之后,以一石三鸟的心思说出了下面的话: “我觉得,你是那个人选。” 第14章 章十四 宴席上缺少的那个人需要有人来补——叶思眠刚好满足掌门需要的几个条件; 第五溪留在千寻峰上需要有同龄人陪伴——因为第五溪利用请柬做的那些事和今日叶思眠顶替的情况,让掌门暂且将叶思眠看作第五溪少有的好友之一; 而卫瑛之前对自己举动的不满,也需要一个时机来安抚。 在这三个理由的前提下,已经暴露的魔修,反而因为目前掌握的信息不少而被放到了无关紧要的位置。 掌门看了看卫瑛,然后在他的惊讶里笑了一下,又说:“虽然只是记名弟子,但是,千寻峰可和任务堂不同哦。” 千寻峰历来是是太华宗第二峰,门下弟子自然是太华山之外,其他地方的人都远不能及的。 叶思眠便在这不知道对谁说的话里谢过了掌门,表示:“多谢掌门好意。” 掌门和蔼一笑,又挥挥手说:“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卫瑛在这之后笑了一下,然后就跑向之前那位巡逻队的队员,勾着人就往外跑,叶思眠行个礼转身,也慢慢走向下山的路。 当他走上下山的梯阶时,叶思眠往回看了一眼,掌门正听着某个人在说什么,又在察觉他的视线后转过来,含笑点头。 叶思眠又行了个礼,然后在踌躇之后,选了旁边的一条小道,浸没无人的夜色里笑了一会。 上次顾大局“背锅”,导致的是修为被废一半,这次的临时冒充,带来的却是身份提升。 所以说,就是这么有趣。 一个人做了什么事,那件事是否属于善举,并不会直接影响他之后得到的结果,反而是那些顺应大局、合乎别人心意或者需要的举动,才更能在需要的时候带来正面反馈。 叶思眠这么想着就伸手,感受山风徐徐而过。 正走着,他就发现有人在前方不远处摔倒,掌边尽是皎皎月色。 于是叶思眠迅速走了过去。 “师弟?”叶思眠快速将第五溪扶起来,然后想了想之前离开的宁云深,一时对着第五溪的狼狈开始惊讶。 第五溪在这之后出了口气,又说:“事情还顺利吧?” 叶思眠顺手帮忙整理了一下第五溪,点头说:“一切都很顺利,表演圆满结束,掌门也为这次的差错准备好了充足的理由,整场寿宴并无任何不妥。” 第五溪在这之后笑了一下,又问:“那师父呢?他对这个贺礼,是什么想法?” 叶思眠笑着说:“这你就要去问宁峰主了,我看他神色愉悦,只是……” 第五溪凝神。 “只是,在知道你的差错之后,笑了一会,又很快离开了——我猜,他是去寻你了。” 不过,两个人貌似错开了。 第五溪在这句话里瞬间丧气起来,又很快说:“那我回去等师父!” 说完,第五溪就往前跑,又在马上反应过来了,开始缓住脚步。 “师弟。”叶思眠在这之后喊了第五溪一声,然后在他的不明所以里想了一会,还是提前说一声,“回去之后,掌门应该有事要对你说。” “知道了!” 第五溪快速往回走着,叶思眠则在这之后拍了拍自己沾上的月光粉,然后慢慢往山下走着。 第五溪到了宴席之后,掌门见了他,就给宁云深传了纸鹤,然后再三人聚起来之后,说了记名弟子的事情。 第五溪懵了。 宁云深则在这之后想了一会,觉得,平时交往的人多了一个之后,第五溪也就会慢慢知晓事理情理,不踏入歧途了,便在第五溪的惊愣里问说:“小溪不高兴吗?” 第五溪连连摇头,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记名弟子,仅仅是挂在千寻峰名下,住在千寻峰上而已。 并不是什么。 第五溪摸了摸之前摔伤的地方,安慰了自己一声。 第15章 章十五 告别第五溪之后,叶思眠就当没被打扰一样,缓缓走在山间小道上。 朔月,深夜,在远离了月光粉的干扰之后,周遭的一切都是深深浅浅的黑色,有夜风徐徐吹来,路边树叶藤蔓便随之摇晃。 一片树叶掉在面前,叶思眠接住,然后把连着身上的一两片一起拂落。 脱去白日色彩之后的山间,很顺眼。 叶思眠正愉悦地勾了勾嘴角,却听到什么声音隐约在心里响起来—— “……嘟……” 他止了步子,往后瞧了一眼。 一个光团在不远处歪歪斜斜地到处乱撞着,而之前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音调高低起伏,旋律抑扬顿挫,一言蔽之,魔音穿耳。 叶思眠别过眼当没看到,踱步继续慢慢向前走着,自行屏蔽了那阵吵吵闹闹的声音。 今晚夜色不错。 “车来了,让开——” 只是,有些人真的太能闹了。 “碰——” “啊!” 之前迷迷糊糊的声音在这之后突然变得惊慌起来,而叶思眠则对着从自己身后一下冲到前面的光团笑了一下,他扫了眼周围,说:“请问,你在干什么?” 系统胡乱跳了两下:“我在酒驾!” 叶思眠在这话里愣了一下,之后,微笑。 系统继续说:“——我,喝了一点酒,一点点……然后,我……” “我喝醉了,现在在,撒酒疯……” “嗝~” “喝醉了就回去休息吧。”叶思眠这么顺着说了一句,然后别开眼了,稍微快了一点离开。 一个两个都撞上来了,今夜,似乎真的不宜散步。 系统则在这之后“嗯”了一声,继续歪歪斜斜地绕在周围到处乱撞,一会说头撞到树上了,一会说酒真好喝,一会表示埋在酒里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在眼里变得不同…… 叶思眠在这喧闹里忍不住看了过去,觉得…… 这表现,还真像撒酒疯。 ——系统没有身体,根本不能接触到任务世界里的任何东西,所以,之前浸泡在酒里也好,刚才从他的身体穿过也好,都只是看似做了这样的事而已。 本质上不过类似于,一个投影从一处移动到了另一处。 又怎么会有喝醉的事情发生。 * 第二天,寿宴上的各种小道消息在众人的好奇心中被迅速传开,而宴席山的那场归一剑法,也在这过程中被众人知晓。 知晓真相的人对叶思眠在宴席上的表现感到惊讶,而不知道的,则应着掌门之前的消息了猜测不已,纷纷拉了太华宗的弟子问话。 一位名为陈映德就在去太华山的路上被某个宗门的人喊住,又被送了两份灵茶以拉进关系。 来的这位修士头发花白,似乎修为不高,看衣饰也像是小宗门出身。 陈映德这么估量了一下之后,便推回了灵茶了笑说:“道友这是?” 修士不好意思笑了下,问说:“只是想跟道友说说话,交个朋友,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说着又把灵茶递了过来,还在这之后一拍脑袋就说,“瞧我,送个见面礼都不送全,记性不好,见谅,见谅。” 说完就递了一套茶具状的灵器出来。 于是陈映德接过了便往不远处的亭子走两步,说:“那来这边谈吧。” 两人相携向不远处的亭子走去,而叶思眠也刚刚好在这个时候,从外面走来。 陈映德稍微遮了一下那个方向。 等到他们坐下的时候,陈映德不经意地看了看那边,然后翻了一柄扇子出来作为回礼递过去,问说:“道友是想谈……?” 修士接过扇子小心笑了一下,问说:“也没什么,只是想问问,昨日宁峰主寿宴上的事。” 陈映德听到这话瞬间将心放下:宁峰主向来不办寿宴,此次突然宴请众人,这些人想问些消息也是理所当然,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物品收下,钱货两清。 如此,陈映德就直接说:“知无不言。” 反正他知道的也不多。 修士摸摸胡子了说:“听闻昨日有一场归一剑法作为贺礼被送给了宁峰主?” 陈映德的动作一顿,还是笑着说:“听说是这样。” 接下来的问题,则是:“那位领头的是千寻峰弟子?” 陈映德在这句话里想到自己之前的惊诧,想起秘境后被自己拿出来又放回去的一些“补偿”,还是僵笑着取出一把扇子了扇扇风,打哈哈了表示:“不清楚,可能是吧。” 于是修士又抛了下一个问题,陈映德僵硬地扇了扇风,却是把东西推回去,借口有事就转身离开了。 …… 叶思眠在被掌门传唤之后就往外走,然后,他脚步一顿,看了眼在旁边喊着“头疼”、“宿醉”的系统,温和地说:“头疼就在房里好好休息吧。” 系统瞬间回应:“嗯!” 说完,却又开始到处滚着喊疼。 叶思眠笑一下,在这之后单独来了太华山。 太华山是太华宗的主峰,向来是历代掌门处理公务的地方,也是整个太华宗的枢纽所在,每日上山和下山的人多不胜数,来了谁或者走了谁,基本上也是没人在意的事情。 于是,当叶思眠走进太华山的时候,照旧也没人注意到他。 之后,他清静地一步步地踏过梯阶,像其他人一样,遵守着门规了,以此表示尊重。 旁边有同门和客人来往,而叶思眠也只需要保持微笑了维持礼仪就好:来太华山的,谁不是有点事情要办。 大家在来来往往其他人的一脸急色里,又怎么好意思站在主道上了就拉个人说半天话呢——占位置不说,还显眼。 只是,等到叶思眠走过去之后,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某个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往回看了一眼。 刚才那个…… 好像有点眼熟? 他不确定地回想了昨日的寿宴,然后在想明白到底是怎么见过了之后一脸恍然。 旁边有人拉了拉他,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了,从对方的眼神中确认自己的想法。 确实是昨日跟在太华宗掌门旁边,送了他们的那个筑基期修士。 于是,两人相对一笑了别过,继续走向自己的方向。 而叶思眠到了之后,则跟着道童走到某个偏厅里等待掌门,享受起了这里的宁静。 ——系统自回房之后,就因为“宿醉”难受地嚎了半宿,吵得他有点头疼。 * “见过掌门。” 当不远处有声音传来的之后,叶思眠迅速从神游转为聚精会神状态,又在掌门进门之后行礼。 掌门虚扶他一下,又从旁边道童的手里接过一张地图,将其平铺在桌子上,说:“来。” 叶思眠就依言过去。 “这是千寻峰的地图,这里、这里、这里是你日后休息和修炼的地方,这里,有历代千寻峰主设置的小秘境,可以在适当的时候进入修行,这里是上代峰主散养灵兽的地方,需要的时候可以过去……”掌门在地图上指着方向,表示什么地方有什么作用,又在最后指着一个地方说,“这个地方是师弟休息的地方,如非必要,你最好还是不要过去。” “其他地方都能随便走着散散心。” 掌门维持着笑意,在说完之后将地图卷起来递给叶思眠,又说:“收好吧,这几天先去千寻峰住着试试,习惯就住下去,不习惯就搬回来。” 虽说一切都说好了,但还是再试试吧,要是相处不融洽了,也好提前做点其他打算。 叶思眠就收下地图之后谢了声:“多谢掌门。” 掌门笑眯眯地摆摆手,又在这时将之前的那件事摆出来,说:“不出意外,我会在魔修的事处理完毕之后,将两件事一起宣布。” 这样,即使没有任何提示,众人也会自动将两件事联系起来,认为记名弟子的果,是因为更早之前顾全大局的因,寿宴上的事,则是达成目的的方式。 掌门在这句话之后拍了拍叶思眠的肩膀,又一脸感慨地说:“还是委屈你这最后几天了。” 叶思眠知道掌门仅仅实在安抚而已,就笑了一下,还是说:“九死未悔。” 于是掌门浅笑,一脸春风和煦。 等到离开之后,叶思眠将地图放回乾坤袋,又随便笑笑,走下了太华山。 山下有人在见到他之后过来说了两句,说着昨天不知道所以失礼了的原因,补送了见面礼表示友好,又有人在送礼之后顺便邀请了他去宗门游玩一番,叶思眠收下礼物换过名帖,并在一些时候表示之后一定叨扰,到时还请勿要嫌弃才是。 双方都在交往之中笑得开怀。 而在离开之后,叶思眠正觉得有点累了打算走小道绕一绕,却恰好见到了一位“故人”。 当初某位,让他在门外等了很久的同门。 陈映德在等了很久之后,抓住空隙了过来把叶思眠拉到小道上,正要问话,却在叶思眠的微笑里顿了一下。 他感觉着心里的一点奇怪了,问说:“叶师弟?” 叶思眠随意笑笑:“是。” 陈映德在这个笑里提了一下心,却还是问说:“听说昨日,宁峰主的寿宴上有人演示了一遍归一剑法,其中领头人是一个名不经传的人?” 叶思眠点头:“你说的,应该是我。” 陈映德听此扇了扇风,恢复笑意: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这么直接听到答案了,他还是觉得很惊讶。 他想想之前在打听消息的时候套出来的话,又跟着问了一句:“那和掌门一起送各宗门来客的人……?” 叶思眠继续微笑:“也是我。” 陈映德心里晕了一会,却只应了声:“嗯。” 他有意要问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但是一时间竟然因为五味陈杂开不了口。 所幸,这位师弟还是那么善解人意,他像猜出了自己的想法一下,笑了一下,说:“只是……比较凑巧。” 陈映德看着叶思眠脸上勉强的笑意,总觉得这个凑巧后面还有点什么,但是,叶思眠却不愿意说出来。 他便在这个猜测里笑了笑,转而看向叶思眠手里拿着的一支玉箫,又在看清之后愣了一会。 叶思眠从善如流地将玉箫拿起来让他看得清楚。 崆山暖玉。 陈映德在认出来之后懵了一会,然后他听到叶思眠说:“这是刚才收到的见面礼。上清门的师兄擅长音律,随身带着数种乐器,便在得知我粗通乐理之后与师弟交谈了一番。” 之后的崆山暖玉箫,自然也是在交流之后送过来的了。 陈映德在叶思眠含蓄的笑意里自动补出后半段话,然后笑了一下,将玉箫借来一观。 叶思眠递给他了,又将两人带到路边。 半晌,陈映德才依依不舍地将玉箫递回去,说:“确实是好物。” 叶思眠赞同:“嗯,师弟也是这么觉得的。” 之后,叶思眠却不再多说这件事,只将玉箫放到乾坤袋里了,一脸微笑地站在陈映德旁边,一副等着他的样子。 陈映德在这后理智回笼,又笑了一下,说:“瞧我,就想着与师弟许久未见,现在碰上了说说话也好,都忘了这还是在路边了。” 叶思眠好脾气样子地摇头,看看这人的精彩表情了,又说:“那陈师兄还有事吗?” 摇摇头之后,陈映德在叶思眠将要转身的时候说了一句:“许久不见,叶师弟似乎已经和我们疏远了。” 没再来找过他们,也不继续说些什么补偿的话。 叶思眠闻言直接笑开,将之前含蓄的微笑样子打破,直言:“大家都是同门,哪有什么疏不疏远。都是一样的。” 陈映德就在叶思眠离开之后,将那句话很好的理解了。 ——疏远了。 于是陈映德笑一下,又在瞥见叶思眠将一样东西递给某位师妹的时候愣了下,然后走向相反的方向。 人生真的变幻无常。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坐在房间里等叶思眠来致歉、送药、送灵器,补偿之前在秘境里的失误,这次,叶思眠却已经一步登天,在宁峰主的寿宴上大出风头,被掌门带着结交了不少友宗掌门长老,甚至于还有人主动巴结…… 他还是几个月前的他,叶思眠却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叶思眠。 人生际遇,不过如此。 狠狠捏了几下扇子之后,陈映德突然想起什么,然后止了脚步,将折断的扇骨拼好,把扇面展开。 春风过山暖江水,两只桃花扇底来。 青山绿水,几瓣桃花,扇面的一角印了一个陈字。 ——却是之前这位师弟作为见面礼送出来的。 他想了想初见,又想了想上次见面,最后回想起自己在知道这位师弟重伤时候的那么一点点歉疚之心—— 觉得自己似乎太过绝决。 怎么都不愿意原谅无意犯错的师弟,将别人死死钉在耻辱柱上了,对别人重伤着的弥补无动于衷,一副兴趣缺缺的理所当然样子把一切丢墙角:这些,都很失礼,也稍微有些过分。 毕竟,虽然大家都不说,可是当初秘境的时候,不少人都是在收到那位散修的“见面礼”后,才彻底将那个人收纳进队的。每个人,其实对于当初的事都有一点责任。 但是,没人会说这件事。 而那点歉疚,也仅仅是那么一点而已。 那么稀少的歉疚本来就不值得被一直记挂着,而自己也没必要因为这一点情绪了去做点什么。 反正叶师弟脾气那么好,从来不会生谁的气,那么,即使自己做过了一点点,只要装作无事发生了等他下次来补偿,等到那个时候稍微露出一点点善意,那就可以了。 那样,责任有人承担,损失也有人补上,多好。 反正,叶师弟不会生气,不会记恨任何人。 ——既然不用道歉也能得到原谅,那么为什么还要去低头认错呢? 那个时候,自己是这么想的吧,所以,自己就真的什么也没做,只等着在之后施舍一点善意。 只是,之后叶师弟没继续来,自己也没有将这事真的放在心上,于是,这件事就好像这么过去了,仿佛从未发生。 直到现在。 陈映德将扇子合上,然后敲了两下掌心,笑了一下。 一步登天啊,真好。 * 将玉箫借给碰巧路过的黄鹂之后,叶思眠笑了一下,然后在回去的路上想了点事情,又绕道了才回房。 推门之后,不出所料的,系统还在“宿醉”中。 叶思眠倒了杯水,之后将药粉撒进去了说:“给你带解酒药了,来吃吧。” 于是系统在这之后停止呻.吟,一下落在水里起起伏伏,之后蹦出来说—— “昨夜和今天,都麻烦你啦~” “我现在酒醒了,感觉好舒服啊!” “谢谢啦ww” 叶思眠微笑:“嗯。” 系统虽然在这之后飞来飞去地表示高兴,但是到底是安静下来了,于是,叶思眠这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去千寻峰。 收拾完毕之后,叶思眠传了一只纸鹤出去,又在收到回信之后将包袱装进乾坤袋,在第二天关上门就离开了。 千寻峰下,第五溪正站在那里等他。 叶思眠跟着他来到了掌门安排的地方,然后微笑说一声:“以后,我们就住在同一座山峰上了。” 第五溪笑一下:“嗯,以后千寻峰上就有三个人了。” 不过,说是三个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其实叶思眠接触多些的也还是第五溪。 毕竟修为和关系在那里放着。 叶思眠现在筑基临近结丹,第五溪现在也筑基临近结丹,两个人又在之前关系就不错,自然,他们就很方便一起修炼了。 而且,叶思眠是从金丹跌下来的,对灵力的掌握要比一般的筑基修士强一些,而第五溪又是从以前就被高标准要求,已经习惯了追求极致,于是,两个人在实战中便也是十分适合进行切磋了。 ——如果不是一直被高标准对待,第五溪也不会在当初去那个人均修为金丹的秘境,更不会和叶思眠他们同队了。 一日,宁云深在观察之后十分欣慰,然后就走出来,将两人的灵剑都召在了身前。 第五溪眼前一亮:“师父!” 叶思眠随之看看空空如也的右手,站到了第五溪身边:“宁峰主。” 宁云深点点头,接着说:“你们都看好。” 说完,他便将双剑放起,隔空御剑对招。 初时两剑还在试探,但是等到战况激烈之后,两柄剑就在数次交战之中迅速表现出了不同:轻巧灵剑攻势凌厉而出招迅捷,招招杀机尽现;古朴灵剑招式绵延滴水不漏,守势稳定却在疏忽之间一击致命。 明明两柄剑使的招式都是最基础的归一剑法,但是在攻守之间,它们却仿佛正被掌握在两个不同的人手里,在进行着生死对战。 叶思眠在双剑战况渐歇之后看向宁云深,又看了看第五溪,然后道了声谢。 第五溪正一脸认真。 叶思眠想想之前第五溪的出招和收招,突然觉得,这两人真的是师徒——剑法里的极致真的一模一样。 不远处,宁云深将双剑还给两人了从地上召起一支树枝,说:“你们两人一起与我对招。” 第16章 章十六 叶思眠拿起剑,与第五溪对视一眼,然后按照宁云深刚才演示的样子双双攻击过去。 一人招式绵延,疏而不漏,一人攻击凌厉,角度刁钻。 宁云深则在演示了两人的优势之后,又在两人的实战里找出他们的不足,在他们的衣服上点了数道痕迹以示缺点。 比试完毕之后,叶思眠看了看宁云深,然后在他习惯挂着的笑意里垂眸,收剑。 第五溪收剑,在感觉到自己的见解稍有提升之后笑了一下,又在这之后看向旁边。 叶思眠正站在原地,不言不语,双手却正以两指作剑的样子,在比划之间逐渐显露出之前宁云深演示的剑招,又在那之后一顿,而后停滞好久了,才迟疑地复而重始。 这次,攻守之间稍有变动。 第五溪就看着那双手在一次次的重复里逐渐走出之前的演示,又重新以不同的剑招搭配出另一套攻势,而后不断犯错,停止,又在试探性地动作之后再次开始挑战…… 周而复始。 在这一次次试探里,第五溪逐渐将之前的惊愕和失落忘记,跟着比划起来,又在皱眉之后,停止手里的动作了,闭上眼睛,慢慢再重新开始。 一次一次,做了再来,就像蹒跚学步的孩童在不停摔倒一般。 一道亮光划过,第五溪在这瞬间惊醒,然后就被宁云深拉远。 ——宁云深在这之后将他放在了原地。 叶思眠倏尔之间召出灵剑,而后右手持剑,直直攻向宁云深。 脚下的落叶在攻势之间飞出,第五溪抱剑往后退几步,而后直直凝视着对招的两人。 是风动,摇得树叶纷飞。 不远处两道身影,一来一往间似温情脉脉,相得益彰。 半晌之后,叶思眠收手,笑一下,说:“多谢宁峰主。” 修为提升需要一个借口,而宁云深今日的指点,已经够叶思眠用到元婴期了。 宁云深点点头,笑一声,而后看向第五溪,又在他的惊讶里说:“小溪,学到了吗?” 第五溪在这之后一下灿烂笑开,狠狠点头:“嗯!” 说着出剑,第五溪便刚才两人的对招轮流演示了一遍,又在这之后说:“粗粗学了一遍,还需要之后继续理解。” 宁云深含笑点头,过去将第五溪错漏的一两处指出纠正,又在这之后对着叶思眠和第五溪说:“看来你们一起相处得很愉快。” “当然啦~”第五溪笑嘻嘻地这么说了一声,又突然推了两把宁云深,说,“所以,师父你就不要掺和我们小孩子的事了,快回去吧回去吧,我们再玩一会~” 宁云深就在这之后笑开点点头。 第五溪说自己小孩子已经很不要脸了,没想到他还把三十多岁的叶思眠也拉下水了,真是…… 宁云深这么笑了一会,最后把这个行为定义为,年轻真好。 * 而在宁云深离开之后,第五溪则是一下蹦到叶思眠身边了,说:“叶师兄,你好厉害~” 叶思眠笑了一下,只把这推到年纪和之前的修为上:“我年长你许多,又是从金丹期跌下来的,领悟剑招,再将之前的实战与之结合起来了稍作修改,当然也会顺遂许多。” 第五溪以足随意在地上划两个圈,还是说:“我也想这么厉害。” “虽然之后将对招再现一遍也不错,可是感觉和叶师兄你差了不少啊。” 说着,第五溪就一下坐到地上了。 叶思眠慢慢坐过去。 沉默许久之后,第五溪还是卸下了一脸的兴致勃勃,叹了口气,失落地半蜷着。 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说—— “叶师兄,我好怕。” “我师父只收第一名为徒。” “我好怕,我不是第一名之后,就没资格当师父的徒弟了。” 叶思眠闻此拍了拍第五溪的肩膀,忽略旁边着急飞来飞去的系统了说:“你觉得,宁峰主会因为你的不优秀而抛弃你吗?” 第五溪在这问题里迷茫地想了一会,还是缓缓说:“我不确定。” 我不知道,因为是第一名才被收进来的自己,会不会被丢下。 “如果我悉心教导了一个徒弟,将他从小带大,看他一点点从炼气期长到筑基期,为他作了许多打算,他却想着我什么时候会因为他哪里不好了把他丢下……”叶思眠在这之后皱皱眉,一脸伤感地说,“我会很心酸。” 第五溪闻言便勉强笑了一下。 “所以,别把这个想法表露在宁峰主面前,会很伤人心的。” 点一下头之后,第五溪拍拍身上沾到的落叶,还是蹦跳两下了说:“哎呀,都怪叶师兄,要不是叶师兄抢了我的风头,我也不会多想。” 叶思眠笑开:“怪我?” “是啊是啊,都怪你!”第五溪说着就拔剑而立,“来战!” 自第五溪伤心之后就在两人之间绕来绕去的系统猝不及防被从中切开。 于是叶思眠忍俊不禁了,拔剑就说:“来啊。” …… 等到切磋完毕,第五溪看看天色就仰头对着白云说:“中午了。” 叶思眠知道他要走了,就摆摆手以示告别。 第五溪还小,所以,宁云深一直都是把他当作凡世的孩子一样一日三餐喂着,没跟新秀峰那堆萝卜头一样,一颗辟谷丹管好几天。 ——虽然,那一日三餐的味道,大概,也许,不会太符合一般人对于食物的理解。 “叶师兄,你要一起吗?”第五溪转身过来问说。 “不了,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继续进食。” 叶思眠想起那些奇奇怪怪的大补餐,就在加重了“小孩子”三个字之后揶揄一笑。 第五溪回笑,不多说之前推走宁云深时候的借口,只招招手就蹦跳离开。 系统一副失落样子:“那我也不能去了?” 叶思眠点点头。 系统就直接跌在了地上,装死一样趴在树叶上一动不动。 之前说过了,那一日三餐的味道,不太符合一般人对于食物的理解,而刚刚好,系统就是那类不一般的“人”。 上次碰巧遇上的时候,叶思眠在惊讶里曾经被送过一碗汤,据说特别补灵力,也能调理身体。 叶思眠看第五溪喝得挺开心的,就在宁云深当时的邀请之下试了一口,然后硬着头皮喝完了。 地狱的滋味,不过如是。 但是系统那个傻蛋,却因为尝不出味道而对着那些颜色鲜艳而营养充足的食物们好感特别高,特别高,高到当场就拜托叶思眠打包了一份回来,然后自己泡在里面了美滋滋地享用。 叶思眠就这样在第五溪的眼里落下里喜爱宁云深做的食物的印象,又在这个时候被心情很好的第五溪邀请了一下。 * 等到周遭没人之后,叶思眠将剑握在手里,而后将之前的招式演练了几遍,叹口气。 还是,不太熟练啊。 以往,这套剑法是叶思眠最常用的一套,现在却因为它必须是从宁云深那里的指点而来的了,需要将它改成有宁云深影子的样子。 好几次都差点使出以前的招式了。 这样不好。 于是,在叹了几次之后,叶思眠就一遍遍地开始熟悉着新的招式,而后终于停手了说:“你可以到旁边一点吗?我担心自己会在练剑的时候伤到你。” 系统一直在周围一两米的地方转来转去,有点晃眼。 系统讷讷:“那……你不是伤不到我吗?” 微笑。 反正也只是多了个在旁边的光点而已。 这么安慰自己一声之后,叶思眠就在某次出手的时候直接将系统从中刺穿,而后看着突然吓死的系统说声:“抱歉。”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忘了……”系统被吓了好一会之后这么说了几声,终于躲在了远处的树上,感觉自己一天内连着被“伤”了两次,都快神经错乱了。 叶思眠便在这之后又重复练了十多次,然后在第五溪来的时候说一声:“不久我就要和姜师兄比试了,还是多练习的好。” 于是两人便对了一会招。 几天后,叶思眠在熟练后就找个机会结了丹。 二次结丹,对灵力的掌控自然要比普通的金丹修士高很多。 ——就像第五溪因为一直被要求停在筑基期巩固修为后,对灵力的掌控要远高于普通筑基修士一样。 叶思眠给自己找了这个理由,然后就寄了纸鹤给姜醒确认新的比试时间,又说自己对于因临时结丹而推迟几天的事情很抱歉。 第五溪恭喜叶思眠,并在晚上偷偷找来后,说了一些话。 第17章 章十七 几日之后,风和日丽,比试正式开始。 宗门长老坐在约好的酉号比武场上方,以备之后进行裁决和应对特殊情况,比武场周围则围着一些同门,三三两两成群。 除了那些未曾蒙面的同门之外,叶思眠看到卫瑛和黄鹂站在一起,周围站着一些巡逻队的人,之后,前些日子见过的陈映德和部分当初去过秘境的同门站在一起,一起去过凡世的那队同门里也来了大半,任务堂的小师妹正跟某位女修一起说着话,而药房和守着后山的那几位见过一面的人,则分散在各个角落,在人群里一点不起眼。 叶思眠笑了一下,然后对着跟来的第五溪点点头就快步走到长老身侧,按照程序签订了比试协议。 隔壁的姜醒则在他签了之后,才在对应的地方落款。 ——不及生死,得失勿论。 叶思眠在这几个字之后看了看姜醒,又道:“多谢姜师兄。” 同一宗门之间,大家自然是需要相互友爱,不能伤害彼此的,但是,一些时候,人与人之间总会有些摩擦,需要在什么时候发泄情绪。于是,比武场上的协议书就应运而生。 比试双方在上场之前约定好规则并制定成书,各自落下姓名,之后再比武场上“切磋”的时候,就是除出什么岔子也不会有人追究,只会按照协议书的内容来处理,并不按照门规那般惩戒。 叶思眠之前收到的战书,上面便是写着最初的规则,生死由天,现在看到细则改了一点,他还有点诧异。 姜醒闻言点点头,只简单地说了句:“请。” 于是两人上台,长老站起来了宣读规则,并在确认之后宣布比试正式开始。 彼此之间弯腰行了个大礼之后,叶思眠就在那之后迅速提剑挡住一击,又在之后疾风骤雨般的攻击里不断闪避和抵挡,脚下将太华宗的基础步法踏雪无痕走得迅捷而灵巧。 一人急攻,一人闪避。 有人在这形势里勾了勾嘴角,又拿扇子遮住脸了,随即恢复之前的专注模样。 场上攻守之势不变,叶思眠将手里的剑一分为两柄细剑了双手护持,又在疾走之间挡下全部攻势,将一个个受到的攻击以力卸力,推在轻巧的地方。 在人看来,就是应付之间更加仓促。 倏尔之间,姜醒的攻击频率一缓,而后一步往后踏去,又在三步之间转到叶思眠的背后。 苍茫行步法飘渺难寻,配以沧海一啸的雷霆一击,确实能让敌人习惯了之前的骤雨狂风攻势之后猝不及防。 叶思眠这么想着,就在避开之后认出姜醒的招式是归一剑法第三式,又在浅笑后同样以苍茫行瞬间退却两丈至比武场边缘,举起双剑,召九霄雷霆。 一道闪电瞬间劈过去,在姜醒避开之后的比武场上打出层层裂痕。 比武场下众人一愣,在这之后看向某个方向。 卫瑛在众人的目光下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佯装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 而转瞬之间,却没人再继续盯着卫瑛了,惊诧他最擅长的九霄雷霆怎么会被叶思眠用同样的方法使出来,甚至连那些细枝末节的特别点都一样—— 一阵甜香从周围飘来,众人在这气味里,发现远处的桂花树全部在这一瞬之间绽放。 ——六月桂花香。 姜醒在少数几人的注视下被突然的剑光击中,掉出比武场,而周遭的香气也在这瞬间弥漫在众人鼻尖。 昔日清一长老在清远游历中一战闻名,天下皆知灵秀剑法之名。 一剑天来,锦绣苍山。 凡是见过清一长老一剑风采的人,无一不将那个场景铭记终身。 而现在,他们好像再次看到了灵秀剑法——即使只是一点点雏形。 有人在回神之后,慢慢看向场外的第五溪。 第五溪在众人的注视下笑笑,鼓掌,说一声:“恭喜叶师兄。” 于是呆愣的众人就在这之后跟着缓缓鼓掌,又有人在这之后,一脸懵的地扭头看向跌落在外的姜醒。 姜醒正挣扎着从地上起来。 看过去的人就在这之后放心了不少,安慰自己说:不过是好运加形似而已。 灵秀剑法天下闻名,一则凡所出剑,战无不胜,二则灵犀一点,万物催生。 有谁能在灵秀剑法下完好无损? ——即使,这道“灵秀剑法”确实在仓促之间,使得比武场外万物勃发。 有人摇着扇子,笑意在这之后真心了不少,又随着众人鼓掌了,看向比武场上面色苍白的叶思眠。 叶思眠笑了一下,似乎已经在那招里透支全部灵力。 但是,赢了就赢了,虽然,不过是机缘巧合偷得灵秀剑法两分形似了,唬得姜师兄跌下去而已。 想着,陈映德就又笑了一下,而后,他听到一声:“多谢。” 远处,姜醒站起来之后,将剑收起了,正一副郑重样子对着叶思眠弯腰。 “无事,大家都是同门,不需要在比试之间真的伤了谁。”叶思眠勾勾嘴角了摇头说,“我还要多谢师兄愿意手下留情。” ——不及生死,得失勿论。 姜醒想到自己之前被劝过的话,开始按下心里的怒气,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嗜杀成性…… 自己现在也不会如此完好。 所以,走火入魔的说法就是那个去掉不可能之后的可能了。 姜醒想到这里说了一声:“抱歉。”又在这之后想了想族人,还是将多余的话按下。 那些话确实不应该说。 也是,不应该有的想法:少族长即便娇惯,也不是自己应该指责的。 众人在这来往之间懵了一会,而恰时,第五溪也又出声说:“叶师兄灵秀剑法似有小成。” ——宁云深在被丢到千寻峰继承峰主的位置之前,大家都是唤他清一长老,就像掌门在是掌门之前,大家也是尊称一声清缘长老。 叶思眠在声音里笑笑,走下台,说:“宁峰主指点得好。” 众人瞬间惊骇不已,议论纷纷。 叶思眠见状勾勾嘴角,又在嗤笑之后,见到两米外的系统也在跟着蹦蹦跳跳,一副雀跃样子。 简直比他自己还高兴。 ——理所当然的事情,有什么好高兴的。 于是,叶思眠就在系统的反应里瞬间冷静下来了,一脸谦逊地任由长老引走。 长老把叶思眠和姜醒带到一起,然后在众人的喧哗里呵斥一声:“肃静。” 台下应声安静不少。 见状,白胡子长老才在这之后将之前的协议书念一次,又宣布了本次比试的结果: “本次比试并无违反协议约定,一切结果按照事实结果裁定。” “叶思眠,胜。” 系统摇旗呐喊:“赢啦!!!” 第18章 章十八 伴着长老的声音,台下响起一些掌声,有人真心实意,有人止于客气。 叶思眠在这掌声里将之前敛下的笑意显露出来,表现出一点羞涩,又有一点抑制不住的春风得意。 借着将身上尘土拍净的动作,他将滚来滚去的系统往旁边推了推,而后看到姜醒走来。 姜醒一脸平静地拱了拱手,然后说一声:“劳烦长老了。” 转身之后,他就走到一些人面前,顿了顿,点点头就离开。 叶思眠看那些人稀稀拉拉地鼓了鼓掌,又有人在他看去的目光里勉强笑笑。 长老在这之后将协议书收起,说会连着结果一起记录在案,而叶思眠则在送过长老之后,得到了一阵恭喜。 小师妹一步当先,在长老离开之后拉着某位同门就一起过来了:“恭喜叶师兄!” 随后旁边的同门也在这之后点点头,说一声:“恭喜。” 叶思眠认出她是之前一起去过凡世的同门,姓李,点点头回一声:“多谢李师姐。”又在这之后看向小师妹,问说,“最近在任务堂还好吗?” 小师妹闻言笑开:“我前几天被调到了灵霄峰,正好跟着李师姐一起种草。” 于是叶思眠笑笑,点点头一副放心的样子,又谢过了之后过来的其他同门。 因为有着之前的同行之谊,大家有空的就都在今日过来了,本来算是来助阵的,现在却刚好来及时道个喜。 ——短短月余,再次结丹已经是值得道贺了,能得宁峰主青睐教得一二灵秀剑法,则更是意外之喜。 确实值得恭喜。 道完贺之后,他们便像来时一样三两结伴离开,又在走时摘了几朵桂花,当作今日是出来游玩了一般回去放着。 九月桂花香,今日初始。 等到他们走后,第五溪慢慢过来了,算是再一起回千寻峰。 有人在叶思眠路过的时候,低低说了句:“攀权结贵。” 叶思眠步子一顿。 先前那人就在这之后笑了一下,又掸掸袖口了,对着旁边的人说:“是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世道,是越来越不公平了……” 旁边的人就在这之后勾勾嘴角,而后叹口气了拉着他往前走两步,边走边浅浅而论:“伤人者龙凤攀附平步青云,确实不公。” 第五溪听到这话之后便停了脚步,接着看向叶思眠,观他如何应对这当面的讽刺。 叶思眠在这之后浅笑,而后拦住了两位同门,又问说:“你们说的可是我?” 于是最开始开口的人就在这之后大笑起来,又说:“叶师兄原来还有这自觉吗?我在凡世之时,曾闻鸡鸣小人常闭目塞听,视公道而不见,闻良善而不觉,三两闲视之间只见恶利,利欲熏心而不察他物……”说到这里,他转身过来,一脸可笑地说,“现在看来,叶师兄却是不同了。” 刚送完姜醒回来地卫瑛听到这话就走了过来,拉了那人:“子铭。” 叶思眠拦了卫瑛的动作,反而一脸平静地问说:“我做了什么,居然被这么侮辱?” 子铭甩开两个拉着他的人就说:“叶师兄,我喊你一声师兄是我遵守门规,不是我真的还当你是我师兄。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还来问我?” “你一则残害同门,在门派大比中利用姜师弟对你的不防备伤人至深,不顾仁义;二则借口心魔洗脱自己心有邪念,混淆视听;三则攀附权贵逃脱罪责,厚颜无耻;四则……” “你至今尚未对姜师兄请罪!” 说完之后,子铭笑一下,又往前走两步了说:“你偷得千寻峰二三风光借势得意了,但我一点也不怕你——有本事因为我说了真话就让人我把逐出师门啊!” 遇到了。 叶思眠在子铭一脸赴死的表情里笑了一下,因为知道自己当初的理由在现行的情况下不足以说服所有人,反而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被人劈头盖脸骂一顿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他在笑之后说了一声:“哦。” 系统在这之后飘了两下,心里因为情势的转瞬逆转有点失落和难过。 原本还是一片和谐,比试的对手也在友好切磋之后服输离开,一切就像是友谊赛一样简单,但是现在事情都了了,却突然蹦出其他人来—— 系统想起之前自己疑惑的事情,那碗凝神汤到底有没有起到作用,心里有点犹豫。 子铭被卫瑛拉了一下,往后退一步,又笑一下,掸掸袖子。 “我自十三岁入门,至今已有二十年,年年记得门规所言,岁岁不敢逾越半步。” 叶思眠没有直接反驳他,反而是开始从入门时候说起来。 “门规第一条,是‘凡入我太华宗者,一入便是太华门人,前尘过往,至此皆为往事,此后即为,同门之间,同道而往。众人须相互扶持,同心同行。’我在太华宗二十年,自认年年如此,从不违背。” “门规第二条,是‘凡触及太华门规者,皆按规定处理,有所不服者,逐,有所懈怠者,逐,有所违背者,逐。’我亦是字字铭刻在心,从未忘却。” …… “门规一百零一条,我日夜默诵,时时记心,并在每日之间见到同门来往,皆视为兄妹家人,将一切冲突,都大事化小了概括而论为:矛盾而已。” “我认为,一切都只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偶尔因为性格差异而起的一点点矛盾而已。”叶思眠在背完太华宗门规之后,浅淡笑着这么说了一句。 “我觉得,太华宗是一个大家庭,自以为,同门之间都是可以相互体谅和退让的人,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在场剩下的人在门规一条条被背出来的时候愣住,又在这过程中将注意力转过来,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彻底沉默。 第19章 章十九 “我在师兄说头疼之后送了丹药,为新入门的师弟师妹递信回家,将大家推诿的器物领回来……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 “我自认是在为家人退让一步而已,但在别人眼里,我却是上天下地第一大傻蛋。” “我为每个人想了那么多,觉得相互体谅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事实上,谁都不在意这点小事。” “于是我知道,我错了。” “我的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从头到尾都错了。” “没有谁需要我的一点付出,也没有谁将这一点点的退让看在眼里。” “我不说话,大家就当这一切都是从来如此,不需要多想,也不需要回馈;而我说话,大家则将这一切说是混淆视听,不需要反思,更不需要体贴。” 子铭在这句话之后吸了一口气,将逐渐软下去的心肠硬起来:不过是蛊惑人心。 叶思眠在这之后停一下,笑笑,将脸上的悲戚神色收起,说—— “你说我尚未向姜师弟道歉,但你为何想不到我亦是重伤未愈?” “你说我攀附权贵逃避罪责,但你为何不追寻门规了见我是否受罚得当?” “你说我借口心魔洗脱自己,但你……” “你为何不追寻姜师弟同我私自相谈的缘由,反而仅将一切错责都归结在我?” “姜师弟对我不设防?哈,这句话其实可以改为,所有人都对我不设防吧?反正,我从来都没有脾气,更不会伤人,所以当然不需要设防,也不需要在做任何事的时候,考虑我的反击。” “我对伤同门至此的事情,当然需要感到抱歉,但是对于伤得姜师弟如此,我却并不后悔。”叶思眠笑着看了看众人,说,“左右我已经领过责罚,也对自己做的事情承担了责任,所以,我觉得自己不需要再多想些什么:不论是继续道歉,还是继续请罪。” “相反,我会在姜师弟痊愈之后,请他对我道歉,承担他应该承担的责任。用你之前的一句话说,就是,我喊他一声姜师弟,不过是因为遵守门规。” 太华宗门规第十三条,凡鸡鸣狗盗之徒,皆可逐之。 那位姜师弟当初不论是出于什么心思做了栽赃嫁祸的事情,事实却是,当初叶思眠一旦被陷害成功,等待他的,就要么是伤上加伤,要么是逐出师门了。 叶思眠在这之后笑笑,对着哑口无言的子铭师弟问一句:“还有什么疑惑吗?” 之前应和的人将仍有不忿的子铭拉住,又说:“那却是我们误会叶师兄了?” 叶思眠直接应说:“当然。” “当面就直接侮辱诽谤于我,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背后对我又当如何编排了。”叶思眠在这之后又点点头,说,“所以,趁着现在人赃并获了,一起去刑律堂吧。” “凡妄语诬构同门者,丈二十,默门规二十,并禁言七天以消口业。” 说着,叶思眠却在两人的僵硬了等了几瞬,又将剑从乾坤袋取出,再宽厚而言,“不过,我在刚才说完这些话之后,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喜欢姜师兄处理事情的方式了。所以,如果你们能在比武场上胜过我的话,我就不去刑律堂追究责任。” “——禁言七天,基本等于昭告所有遇到的同门,你们在什么时候说了不应当的话吧?” 说完,叶思眠双手将剑平举,只静静地等着之前出言的两位同门如何抉择。 反正他已经很善解人意地给了其他选择,又额外为他们分析了利弊。 卫瑛在这之后看了看子铭,又与黄鹂对视一眼了,说:“如果需要,我可以以私人名义寻一位口风严谨的长老前来坐镇。” 于是,此事尘埃落定,剩下来走得慢些的那些人,也就在这之后继续留在场外观看了。 一只纸鹤从卫瑛手中飞出,很快,一位长老匆匆而来,又在微笑之后取出一张空白纸张,问说:“比试的协议是?” 叶思眠直接将先前留下的那份递出去,问说:“就依姜师兄制定的这份协议而行可好?” 长老通读一遍,而后看向纸鹤中谈及的另外两人,问说:“二位意下如何?” 姜子铭点头:“有何不可。” 而一旁的洛倾则跟着点头。 一场单方面吊打就此展开。 灵秀剑法不出,仅仅是归一剑法的三两招式,叶思眠就在循循渐进之间逼得姜子铭步步败退。 “认输吗?”再次将姜子铭逼至边缘的时候,叶思眠微微收剑,这么笑着说了一句。 于是姜子铭原本越来越弱的士气一下被激发,直接反驳:“怎么可能!” 一剑直击命脉之间,姜子铭在叶思眠的堪堪闪躲里越战越勇,视身上偶尔收到的伤痕为无物。 …… 一招平湖落雁使出之后,叶思眠再次将姜子铭重重击在比武场边缘,砸得铺设的砖石碎裂几块。 他说:“你还不认输吗?” 怎么可能?! 姜子铭想要再次迅速起来,却在用力之后一下跌回地面。 ——已经很累了。 在感到这个想法之后,姜子铭挣扎着看了看不远处施舍着认输机会的人,一下在那个笑容里站起来。 “扑通” 再度砸下去之后,他看向场外的洛倾,然后直接将灵剑砸了出去—— 叶思眠轻巧地在飞来的灵剑上一点,让其跌落在姜子铭身侧。 长老在叶思眠的请求里过来,而后确认结果了宣布: “本次比试并无违反协议约定,一切结果按照事实结果裁定。” “叶思眠,胜。” 之后,姜子铭被人带下去休息,而叶思眠则站在台上,等着剩下的洛倾。 洛倾对着姜子铭点点头,然后持剑站在台上说:“叶师兄连战两场已经很辛苦了,所以我就不趁人之危了。” “我认输。” 干脆利落认输之后,洛倾在下场的时候被姜子铭砸了一个茶杯。 姜子铭:“你滚!!!” 洛倾如他所言就在笑笑之后转身离开,又在临别之际说:“之前误会叶师兄了,实在对不住,是我出言不逊,有辱宗门清名。” 叶思眠点点头:“一切按照门规处理就好。” 正要离开的洛倾:…… “有所不服者,逐,有所懈怠者,逐,有所违背者,逐。”叶思眠将门规第二条重新这么说了几句,算作往最大程度的惩罚说了两句来借势,而后说,“有所规矩,才能成得方圆,师兄在今日才知晓这句话的真谛,也更不会在今日之后违背规矩了为谁做些什么。” “所以,洛师弟之后自己领罚就好,别将事情闹得不愉快。” 洛倾笑笑,说一声:“是。” ——但是今日,不依不饶将事情闹得不愉快的,似乎是叶师兄你了。 洛倾这么想了一句,却也知道不能说出来的,便又笑了两句要离开。 “不是我不依不饶。”叶思眠却是像猜出他的想法一般,说,“实在是在你们的身上学到了许多,知晓了助人也该只助该助之人,善举也应行到应行之处。” “我不会再无限包容谁的行为,也不会无理由地助得任何人做非常事。该帮不该帮,该原谅不该原谅,如果我心里没有那杆秤,之后,我就用门规来决定如何处理事情了。” “我这样的想法没错吧,第五师弟?”宣布完自己的改变了,叶思眠在顺带针对这位同门后就喊了一直在不远处围观的第五溪一声,又说,“我没辜负宁峰主的教导吧?” 任何时候,扯个大旗都是好办事的。 第五溪就在这之后说了一声:“没有。” 虽然,宁云深也只是在那一次指点了叶思眠一点招式而已。 但是如果从今日的实战来说,叶思眠在对战姜子铭的时候,倒也确实是用到了宁云深当日的几分指点。 勉强而言,也还算是沾点边。 第五溪在想到这些之后就点了点头,只觉得叶思眠转变之后,十分有掌门身上的狡猾气息了。 ——将本来没有关系的两件事放在一起说出,误导他人,让人以为事情之间有着正面或者负面的单方面或者相互的影响,这是掌门最常用的手段。 听起来很简单,但是即便知道这些道理,他也常在不经意间中招:实在是掌门经常直击命脉,让他在“在乎”的条件下,一下就跳到圈套里了。 而叶师兄现在亦是如此。 第五溪笑笑,然后在叶思眠收剑,长老将结果记录之后走了过去,算是将之前没离开成功的路继续走下去。 临走,第五溪听到有人说:“叶师弟既能轻易取胜,为何要多番为难子铭师弟了令其难堪?” 第20章 章二十 第五溪侧头看向叶思眠,叶思眠浅笑。 “因为,我决定对待不同人用不同方法呀。” “姜师兄光明磊落,言行守一,心怀善念,我自然尊重姜师兄,拼尽全力以维护比试的公平与尊严,但是姜师弟……”叶思眠在这句话里讽刺一笑,“就当我不喜欢饶舌之人。” “不喜欢姜师弟,所以没有给他尊重的人的同等待遇,如此而已。” “当然,这也可以说是,依照个人德行对待。”在有人一脸惊讶的时候,叶思眠补充了几句大道理,“若是不论各人言行所为,均一律好言相待,这是不是对一些人太过宽容,对另一些人又有失公平呢?”说完,他点名问说,“是吧,陈师兄?” 刚才出言的陈映德在这句话里拿扇子拍了拍掌心,“哦”了一声,又点头说:“是。” 他想到上次的崆山暖玉箫,就在这两句话里确认了,叶思眠刚才确实不是抱着什么怀柔心思了不伤姜师弟,弄巧成拙,也确认了之前叶思眠是故作不懂模样地玩弄他。 可是,知道又怎么样? 陈映德在这之后一脸认同地转身,还是得出上次的结论:一步登天,真的好。 ——可惜,却不是自己。 叶思眠就这么在一地飘香里离开,又微微侧头看向第五溪,说:“几日之后,又要劳烦第五师弟了。” 第五溪点点头,应声:“好。” 把什么都合在一起澄清,也好。 然后,第五溪就在下阶梯的时候忽然想到,叶思眠之前的境遇也好,现在的改变也好,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从那个秘境开始。 叶思眠正在系统的欢呼里勾着嘴角慢慢往下走,一槛一槛地踏在夏日与秋景之间。 第五溪便笑着跟了下去,而后在见到路上几位同批进门的师姐师妹出来摘桂花之后,也走近树下。 好香。 他想到凡世的桂花糕,就也摘了点,而后问说:“叶师兄会做桂花糕吗?” 叶思眠:“会一点。” “那我们摘了桂花一起去给师父做吧~” …… 几日前,千寻峰。 第五溪在叶思眠结丹之后,听着宁云深夸了两句,就在夜间默默摸了出去。 他到的时候,叶思眠正提剑立于林间,又在见他之后侧头笑了一下。 “师弟还未休息?” 第五溪在这话里走过去,又点点头了说:“嗯,有些事想要问问师兄,就在这时候自己过来了。” 叶思眠收剑,却被第五溪止住动作,他说:“我想问问师兄,结丹之后修为增长如何,对战能力又有何区别。”说着,他便取出灵剑,抿唇笑笑,“所以,我想私下和师兄再切磋一下。” “看看二次结丹与他人有何区别,而我又能不能在师兄手下讨得几招。” 叶思眠点头。 那一夜,地下的种子发出新芽,近些的野草开出小花,而第五溪则在这些景象里笑了一下。 他在输了之后坐在地上,看着天际孤月问:“筑基期和金丹期差距这么大吗?” “也还好,不过是溪流和河道的差别。”叶思眠收剑了坐在一边,又说,“小溪入河,河水入江,每提升一次修为,大概也就是这些差别。” “那我就是小溪了。”第五溪闻言因为这巧合笑了一下,又说,“小溪汇聚成河流还有好远啊……” 说到这里,他惆怅地叹口气:“师兄啊,你最近真的弄得我很挫败。” 叶思眠笑笑,不语。 “师父指点招式,你比我领悟得更好更快,灵力掌握能力,你在结丹后也丝毫未退,论起实战比剑,你更没有露出多少破绽让我发现……” “唉,人生遭到了打击,一片黯淡无光。” 叶思眠闻言就摸了摸第五溪的头,将系统掸开,又说:“你三十岁的时候,成就一定远超于我。” “十二岁筑基,二十结金丹,四十入元婴,八十修化神,百岁游历,静待大乘……”第五溪掰着手指头这么算了一下,“三十岁的时候,我也还只是金丹。” 系统在被戳走之后往下飘了会,在第五溪数数的时候从一个指头跳到另一个指头,而后蹲在第五溪面前上下跃动了几下,算是点头。 似乎也觉得这份未来一点问题也没有。 叶思眠想想修真界的常态了,在这之后笑笑:“这是宁峰主为你规划的未来?” 第五溪点头。 “你看到我结丹之后又结丹,心里有点跃跃欲试?” 第五溪笑了一下:“嗯,觉得二十岁还好远,有些急。” 叶思眠闻言建议:“十八岁似乎不错。” “师父说……” “那你就去问宁峰主,问他,如果是你想,可不可以将结丹之日提前几年。”叶思眠知道第五溪要说什么了就直接打断。 第五溪却退缩了:“我……” “师弟,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心里对于一些事情有什么想法……如果自己一直不说,宁峰主是不会事事都猜中的。” …… 第五溪想想自己说完之后,宁云深对一些事情的解答,还是拎了个小篮子出来,然后取了几捧桂花就收手。 师父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就好,当初的规划不过是按照他的过去而定。 师父说,领悟剑法,习得真谛,均与个人见闻有关,自己少有出世,全靠天赋,自然不会一点就透。 师父说…… 叶师兄也是在任务堂久经人世悲喜,心境时常在人际琐事里磨砺,又经常外出,见闻在诸天万里中增强,所以,他能领悟得比自己快,并不是自己不够好。 ——只是自己年纪尚轻,未真正见过人世而已。 “如果你真的介意,我可以将他交给掌门,又或者放回任务堂。” “我本来是觉得,你在千寻峰会孤单的。” 于是,一切的想法都在这里被按了下来。 既然叶师兄是来陪自己的,而他身上又确实有比自己强的地方,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放平心态了好好学着呢? 想到这里,第五溪笑笑,又问了做糕点需要的其他材料,而后一下在旁人的惊讶里御剑而起:“叶师兄我去凡世一下,你先回千寻峰!” 叶思眠将桂花放进乾坤袋,点点头了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 六月夏日,傍晚时分还有点热意。 桂花的香味逐渐散开之后,叶思眠走到了正常的六月景象里,然后看着有人听到消息了往远处跑,说是什么地方一地秋意,罕见又好看得很,连几树橘子都结了果。 他笑了笑,又在回到千寻峰之后做好准备了等第五溪回来。 系统在这时扭扭捏捏地过去,而后问一声:“那个,可以给我留一块桂花糕吗?” 叶思眠抬头:“嗯?” “旁边的酒水,我也想要试一试,可以吗?” 叶思眠笑一下,说:“我会留一份放在房间里。” 系统瞬间雀跃起来。 第21章 章廿一 第五溪此次出行用了一天,当他回来的时候,之前摘的桂花已经被风干好了。 一个小竹筒将干桂花装在里面,揭开盖子就能感觉到里面的残留香味。 第五溪对着竹筒看了一会,然后照着收到的纸鹤将采购的东西取出来一一核对,又在叶思眠的提醒里将一切摆在一边。 “昨日我将你出去的消息传给里宁峰主,你不必着急。” 叶思眠在接过白糖的时候这么说了一声,又在第五溪的点头里将白糖和干桂花混合均匀后拿了蒸笼。 系统就在叶思眠将桂花倒出来的时候,泡在花与糖之间滚出来,然后浮躺在碗里被一起放到蒸笼里。 有香甜的气味随着热气一起蒸腾出来,而系统在这雾气里飘出来了,无意义喟叹一声:“啊……” 第五溪期待地盯着蒸笼。 叶思眠则勾勾嘴角了,在这时候让第五溪拿了适量糯米粉和面粉出来。 …… 山下,昨日的桂花飘香已经由着各位看个新奇的弟子们传遍,他们一面在那一山的花开里见了夏日与秋的交织,心里确实觉得有趣,另一面又在不知道被传了几手的消息里惊叹,只觉得灵秀剑法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昨日不觉,已经错过了不少名景了。 只是虽然如此,但也有心思活泛一点又稍微有点实力的,在问清了人之后就扼腕了点点头说一声:“如此……” ——知道是谁了,就能去问候或者约战了嘛。 正版的灵秀剑法最后一次都是在多年前出现了,赶不上,他也没胆子去请求或者挑战宁峰主了专门看看名景,但是现在这幅夏日与秋的景象——却还是能争取一下的。 某个闲得快开花的人,在被从洞府里拽出来之后,就对着比武场心里美滋滋地打起了小算盘。 然后,他就在千寻峰山下蹲了起来。 又在五日后等到了叶思眠和第五溪一起下山。 彼时掌门已经将一切准备好,只待在一个时辰后当众将所有卧底摊牌,并乘胜追击了下达对魔道的追杀令,而按照惯例,这时候太华宗大多数弟子,则应该不是在去太华山的路上,就是已经在太华山上了。 因此,当第五溪见到有人握剑坐在路边石头上的时候,他还是惊诧了一下。 看衣服,这个人确实是新生代弟子,并不是像宁云深那般寻常不出山的长老之类。 他走在一边了看了看叶思眠,又在那一脸的熟视无睹里一样装没看见了就走过去。 经过的时候,第五溪见到那位师兄似乎是…… 睡着了。 他就在那之后拽了拽叶思眠,又往后指了两下,而后跑过去了离三尺就问候一声:“师兄?” 第五溪是在五年多前的门派大选里入的太华宗,理当是太华宗现五十三代弟子里最年轻的一批,因此,他在对着除自己那一批同门之外的同辈人喊一声师兄师姐,是怎么都没错的。 来人却在这之后醒来,皱眉了问说:“谁是你师兄?”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继续装作守在这里,又在第五溪小心点点头了离开之际清醒了问说:“现在什么时候?你是谁?” 第五溪:…… 叶思眠拉了第五溪一把,笑着应一声:“现在是戊戌年六月二十七日,我们和你一样是太华宗弟子,因为掌门传了消息,现在我们正要去太华山汇合。” 来人闻言点点头,挥手就说:“那你们快去吧。” 叶思眠就在这之后拉着不明所以的第五溪离开,又回头看了两眼,问说:“你认识他吗?” 第五溪摇头。 叶思眠就说一声:“好巧,我也不认识。” 第五溪就在惊诧之后回望了两眼,而后一起御剑迅速到达太华山下了。 ——叶师兄之前是在任务堂诶,居然也不认识这个人? 怀着这个疑惑,他就在到了之后留意了一下各峰弟子,并在最后确认,新生代弟子里,大概只有太华山的某几位没来。 依照特征,第五溪迅速将那个人的身份圈定在前任掌门的独子身上,又在那之后尴尬笑笑。 不远处的现任掌门正将找出的卧底拎出来,对着证据了宣布着事情,将一个个曾经被挑拨过的同门们唤到前方了澄清。 当按照时间顺序说到上次秘境的时候,叶思眠在掌门的示意下站出去,之后需要的时候,第五溪就也走过去说了几句事实。 “我们在路上见了一个散修卧倒在地,一时心生善念就救了他,却在半月后发现队伍里很多人都出现了中毒征兆。大家在最初的时候怀疑是那位散修做的,可是因为他已经在之前一次妖兽来袭的时候脱离了队伍,这个猜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之后,大家因为队伍里唯一懂得药理的是叶师兄,而刚好,叶师兄一来并无中毒,二来在后来取得天心草的时候因为错信他人,使得天心草被夺,还为那个人说了几句……” 第五溪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以不确定的语气说:“大家可能在那之后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了,觉得叶师兄和那位修士私下有交,里应外合了夺得天心草吧。” 叶思眠在这句话之后垂眸,将眼睛里的笑意掩藏起来。 掌门则在这句话之后喊着旁边一个人拎了某个修士出来,又对着叶思眠和第五溪说:“是不是这个人?” 第五溪认出这是昨日纸鹤上的所画之人,点头。 叶思眠却在人群里扫了几眼,说:“不太记得了,气息似乎是……但我也不肯定。” 于是一位同门就在这时候行礼了出来说:“是他,虽然和当初的外貌相差甚远,但是我因为功法原因,在遇到这个人的时候一直很排斥,所以,我很确定。”所以,当初他其实特别反对接纳这个人进队伍,又在这个时候,恰好能一下站出来确认事实。 说完之后,这位同门见有其他人出来说了两句佐证,就庆幸了一下还好自己出声得早,又在掌门令人记下证词之后退下。 记下证词的人将证据汇总递给掌门,而掌门则在这之后看两眼了说:“既然证据确凿,那当初的事情就算是弄清楚了。” 第22章 章廿二 “和之前的其他事情一样,秘境一行并无什么人出卖同门,也无人拖累众人,一切大家所以为的事情,都是魔修趁虚而入的误导让大家在烦闷的情绪里产生的错误的认知。”掌门笑吟吟地这么下了结论,而后问说,“是这样吗?” 沉寂片刻之后,低低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是。” 掌门在听到这之后笑了一下,又安抚众人说:“既然无人犯门规,那么大家也就不必过于紧张了,放轻松,小事,只要应一声是与否就好,不必紧张。” 叶思眠在这时点点头,也随众人应了一声:“是。” 之后,掌门又将不知道在哪里找出来的一堆同门纷争事件提出来,该找出挑拨离间的直接找出来,纯属两人自己脾气相冲了误会的也提了两句,嘱咐众人说: “凡世间宗门长立,必是门人之间上下一心,交流来往进退有度。你们出事的都是太华宗最新一代弟子,年纪还轻,身上的脾气也未洗尽凡世尖锐,所以彼此之间冲突矛盾,正负情绪时而浮现——这些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大家都会有的过程,我不怪你们。但是,我希望大家在之后静心养气了好好和同门相处,不要因为内因或者外因了心埋罅隙而不言,行吗?” 这话提点的是新生代弟子,但是最后一句算作说给所有人听,于是在场弟子和峰主长老们应声而行礼,齐齐一声:“常记于心。” 掌门笑了笑,就在这之后这么安抚了众人:“既然大家在今日做下保证了,我就相信大家之后会做到了。”说着掌门又迟疑模样地想了一会,说,“不过……我知道大家都没有大的过错,也犯不上拿着门规来严苛要求各位,只是,既然大家的心境都稍稍容易出些问题了,那五十三代弟子就相约而行一起抄写些门规和《清心咒》,一起自查好么?” “是。” 之前已经跟着掌门将一切抹去裂痕了归纳为“年纪尚轻,理所当然”,也应承了那句“好好相处”,现在掌门再说一句大家都没错,只是因为年纪轻了心境不稳,需要抄写门规和经书来自查己身,大家自然就还是跟着一起往下走了。 抄经书,一点点大的事情,比起被当众斥责过失来说已经是浮羽掠过般的轻微惩戒了。 被点名过或者间接提醒了的人,自然很轻易就接受了这项“自查”,而平白无故被加了任务的人,也因为是掌门的吩咐了而对着那一脸笑吟吟点头。 掌门就在这之后让人分发了一些信笺下去,又说:“各人需要抄写的经书都记在了信笺上,只待七日内抄写完毕了送达藏书阁检阅。大家记得要在抄写的时候反思己身,有过而改,无过自勉。” 叶思眠就这么在那位弟子转了一圈之后收到了属于自己的信笺,上面写着:千寻峰叶思眠。 再往旁边看,第五溪的信笺之上也同样有着一清二楚的署名。 于是,叶思眠就在看到里面的门规和《清心咒》各一遍之后,将信笺收进乾坤袋,又保持之前微笑看了看其他人。 有人面色如常地将信笺同样放进乾坤袋,有人一脸愕然地在同行人窥探之时迅速收起信笺,还有人一脸郁色烦闷…… 掌门就在这之后继续说:“那么,今日第一件事就以此为终结,我希望大家能在自省己身之后,将自己的修为用到正确的地方,为匡扶正道献出自己的一份力——各宗门已经在商讨后为不久的兴师问罪开始做了准备,除钦定人员外,如有意欲匡扶正道或一洗前耻者,可前往任务堂报名一同前往,具体人员和事项,我会在之后令卫瑛将信息传达任务堂。” “善战者可结队于外而行,善医者可隐于内侧,天生万人,各有所长,有所心者皆可同行而往,相互扶持,同心同行。” “相互扶持,同心同行。” 在掌门以门规第一条所言结尾之后,在场弟子就在这之后跟着一起应了这一句。 叶思眠跟着不远处的师兄师姐们一起行礼之后,正起身,便见掌门虚扶一下。 现场静默下来,而掌门则在这之后说:“如此,甚好。” “今日召集各位前来,除澄清魔修卧底宗门挑拨离间的事情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情,是要在诸位弟子和峰主之前做个见证的。”掌门在换了话题之后,将短暂的凝重神色又换回温和笑意,他牵了叶思眠过去,又把第五溪也拉到旁边了。 “大家重新认识一下,千寻峰五十三代弟子,第五溪,叶思眠。” 掌门在宣布的时候隐下了记名两个字,又在众人的惊诧里说:“其实,这也不完全算是第二件事。” “两月前门派大比,我曾遇见这位弟子走火入魔伤及同门,并在之后按照门规耗其修为,以刑律堂二百责杖以儆效尤。”掌门说到这里歉笑一下,“当时,我不清楚他并不是真的走火入魔了。” “当时,我以眼见而识,觉得他走火入魔,心神不宁,伤及同门,实在不堪,但是在之后彻查卧底的时候,我才清楚了一切真相。” “他是被某位魔修以傀儡术操控,才会心神不宁了出手,却又在出手之时勉力避开了致命处;而他被.操控的缘由,却是在更早之前出任务回来时保护同门的受伤。我对自己的糊涂感到深深的歉疚,并且决定在当时就澄清一切。” “可是他拒绝了。”掌门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叶思眠,温声鼓励说,“将你之前说过的话说一遍。” 接收到掌门的信息之后,叶思眠在掌门半真半假的话里就同样把之前的话按照记忆修改之后就演了出来:“弟子身为太华宗弟子,自当心怀苍生,身为大道,虽千万人亦往矣。我闻魔道卧底并未全查,又恐及此事打草惊蛇,自请掌门将一切真相当作从未发现,让我就这么背负着残害同门的罪名,为了大局让步一点。” “掌门说我委屈,可我却并不觉得如此,更不觉得自己付出了什么,做了什么值得敬仰的事,所以,我就在当时拒绝了掌门许下的嘉奖……” 只是没想到,当时查明真相的宁云深就这么对他表达了一定的赞赏。 掌门顺理成章地这么解释了之后,就把锅推给了并不在场的宁云深,而后继续补充了一点信息,将一切的“真相”澄清在众人面前: 叶思眠为了保护同门被魔修操控,在被.操控的情况下伤及同门,掌门依照门规惩戒,却在之后察觉真相,想要澄清并弥补。但是叶思眠为了大局拒绝了,并且一直背负这个罪名至今,且因此遭受了多番挑衅侮辱,甚至于是姜醒的约战。 “最后,宁师弟就在寿宴中最后考察,又在月前决定将他记在了千寻峰名下。” 掌门最后如是结尾。 第23章 章廿三 掌门话毕,叶思眠就随着他的动作一起转身,然后被他把手和第五溪叠在一起。 掌门说:“你们都是千寻峰弟子,也都算是我的师侄,我便在今日将两柄名器交付你们,希望你们手持长剑了能为自己披荆斩棘,无论面于什么困境都顺利渡过。” 两柄灵剑就在这之后递过来,一清泓赠第五溪,一映月赠叶思眠。 叶思眠握过灵剑,谢过掌门了就跟第五溪一起退到之后,看掌门再说一些事情后将众人遣散。 ——掌门,真是一个热衷使用春秋笔法的人。 秘境中有魔修挑拨吗——有的,那名“散修”就是魔修伪装有备而来,所以众人在这里确实“无过”; 叶思眠是在保护同门的时候被.操控的吗——是的,至少在大家看来就是这样,而且还有同门作证; 门派大比伤人之后,叶思眠有说过要隐瞒一切吗——说过,掌门当时为了大局曾经说过几句话,而在那之后叶思眠就主动“委屈自己”了; 寿宴中宁云深对叶思眠青眼有加吗——这个得问本人,但是从当时情况来看却勉强可以说是; … 到最后的几句话里,掌门都是在叶思眠根本不是宁云深弟子的情况下这么把他和第五溪一起说出来,让人在“师侄”、第五溪、灵剑三重误导下以为叶思眠是破格被收进去了,而不是像之前一样仅仅是借得千寻峰几分势。 说出来的基本都是真话,只是少说了一点点事情而已。 ——这做法其实不太体面。 如果有人在事后被戳穿后利用别人的疏漏了进行辩护,说都是大家自以为而已:那简直就是诡辩! 简直不符合正道风光霁月的形象! 可是…… 叶思眠想到这里,就在在下山之时往回看了两眼,远处,掌门正吩咐着什么人—— 这掌门的位置,风光霁月的人也坐不稳。 叶思眠现在借了寿宴的势,借了第五溪和宁云深的势,也让掌门在曾经承过一两分情——虽然理论上这是他该做的——掌门总不能在一切该大白天下的时候把他漏下:那不止是不风光霁月了,简直是心性恶劣。 但是,既然叶思眠应该得到平反和澄清了,那么当初错的就不是他,不是他错了,那又是谁错了呢? ——魔修。 魔修本来就卧底正派居心不良,而且一度挑拨心怀鬼胎,把一切过错退给他们不过是顺水推舟,连诬陷都不能算是:毕竟他们真的做过呀~ 这样,当初行为有误的弟子都能有个理由挽尊,不至于大批弟子直接被罚了心生怨怼——这样不论是对宗门,掌门,还是叶思眠都不好——而之后说几句年轻的话,则是在告诫之余表示一切翻页,让大家还是要多注意以后。 大家现在还小,犯错了还能让人理解点,之后不小后却再次犯错,那就没什么可宽恕的了。 ——于是,一切被轻描淡写,掌门随之也仅仅是限定了个七天让大家罚抄静心。 七天,大概是期限,也是最后期限。 一来让大家有紧迫感,不太将这件事轻视,二来则是有七天这个限期了,谁还完不成可以看情况后换个方法,不把这件事拖得太久,事情限定得太死。 叶思眠在这之后推测,少则七天多则半月,太华宗第一批弟子就会汇集出行。 然后他就看了看手里的映月,一柄上品灵器,看起来挺不错。 感觉这柄灵剑不仅是证明和宽慰,还有点其他意思。 ——给大家证明他受掌门重视,宽慰他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和…… 大概是发挥武器本该有的作用? 叶思眠在想到这里之后就在下太华山了把剑放进乾坤袋,然后在御剑而起的时候解释了一句:“回去试试了再看如何熟练御剑而行。” 第五溪闻言也将清泓放入乾坤袋,而叶思眠也在这之后敲了敲系统: “原身的怨气还剩多少?” 系统回句:“百分之五。” 听完,叶思眠就在这之后想了想还差哪里的冤屈没洗干净,又在联系白莲花的性格后稍稍以己度人地猜测了他会对什么有执念,最后在临近千寻峰的时候一顿。 叶思眠在第五溪的疑惑里说:“我突然想起有些话要问掌门。” 于是,第五溪就在这之后对上了之前误以为是师兄,其实理论上大概算是师叔,只是情况比较特殊的那位—— 施华庭。 施华庭正站在千寻峰下竖剑而立:“你是叶思眠?” 第五溪摇头。 另一边,叶思眠就在回到太华山之后,向掌门领了两个人出来。 掌门叮嘱:“他们还有用。” 叶思眠笑眯眯就领回了两位魔修,又在把系统遣走之后去了刑律堂。 …… 刑律堂道具真的不少。 一回头,叶思眠把系统从掌门那里领回来之后,却还是得到一个百分之五的结论。 叶思眠就笑笑多谢掌门,又在交接完毕之后一路踱步回了千寻峰。 路上,叶思眠碰到的人不少,而凡是有印象的,他也有以恩仇相报的心态对待了每一个人—— 百分之五。 将姜师弟送去刑律堂,百分之五。 专门从某位师姐手里取回炼药炉,百分之五。 给刚入门时候帮过白莲花的人回报,百分之五。 刻意去某个善妒的同门周遭说几句风凉话,百分之五。 问清楚曾经的好友一个个为什么疏远了白莲花,百分之五。 …… 等到夜色如墨,叶思眠终于回去,又在被挑战之后直接以归一剑法应付两招了离开。 施华庭:“喂!!!我是来见识灵秀剑法的!!!” 叶思眠在上山之时回头:“哦。” 施华庭:“给我开一山花行不行?我出灵石!!!” 曾一度两袖清风的叶思眠顿了一下,又在把白莲花秘境之前的资产和自己现在收到的礼物的价值对照之后转身问说:“多少?” 施华庭伸出一只手掌。 叶思眠:“五千普通灵石,成交。” 莫名其妙就被多加了一个零的施华庭:………………………… 钱多,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 因为这五千灵石,叶思眠在第二天就应约随施华庭到了某个荒山,而后被施华庭长剑直指。 “切磋开始。” 冷静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施华庭就将一直抱着的剑拔.出.来。 剑似寒光,天光乍破。 凛冽如寒风的剑意,铺天盖地,骤然降临。 ——映月剑第一次出战就遇到施华庭,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等到叶思眠在归一剑法无法对抗而换了灵秀剑法之后,施华庭突然将剑一停,旋身退后。 一剑天来,锦绣苍山。 叶思眠就这么看到施华庭神色一转,而后在春景里走了几步,坐下。 宁静非常。 施华庭说:“多谢。” 他娘曾经说一生最美的光景是在十八岁的盛春,繁花似锦全部开在药王谷,而清风徐来。 叶思眠就这么被施华庭推了出去,有点摸不清楚施华庭到底是真的仅仅要看一山花开,还是如他所想一般对灵秀剑法有什么想法。 系统在这时候从花朵中穿来穿去,十分开心的样子。 他说:“虽然没有减少怨气,但是收到了很多很多灵石,又见到满山花开——也是值得高兴的吧~” 叶思眠笑了一下,然后再去掉财物这个选项,又在回去之后把五千灵石都丢给了第五溪。 第二天,昨日比试的事情不知为何被传了出去,人人都说叶思眠尽得宁云深真传,仅仅是刚金丹的修为就能越级对抗元婴期的施华庭而不落下风—— 虽然,施华庭的原话是:“切磋之间,我颇有所得。” 但是大家就这么很理所当然地脑补出了当初叶思眠在比武场和姜醒切磋的场景,又在那一山春景一山秋里惊叹不已。 千寻峰就是千寻峰啊! 叶思眠就在众人的惊叹里,惊叹地看着怨气从百分之五掉到了百分之四。 ——懂了。 一生为人看轻,无人在意,无人关怀,生死皆如浮尘,所以,白莲花在这种悲剧下其实很在意存在感。 叶思眠摸清楚后就跑去任务堂报了名,然后被黄鹂撞见之后说了声巧,顺便说了几句话。 交谈的时候,叶思眠顺便问了句怎么好像没见到卫瑛,黄鹂:“他忙着罚抄自己的两百遍。” 叶思眠就把自己的一遍当作一百遍说了出来。 回千寻峰准备之后,叶思眠正抄完那一遍了准备去藏书阁就收到一只纸鹤,上面只有一个字: “静。” 叶思眠就在这之后写了一个“静”字回过去,解释自己并不是一朝得志,忘乎所以。 宁云深在收到纸鹤之后检查了第五溪的五遍门规和《清心咒》,又把这些连着那个“静”一起递给掌门。 掌门笑眯眯地看完所有,又在宁云深走后检查了卫瑛已经抄好的五十七遍。 掌门:“千寻峰是太华宗的剑,而太华山是太华宗的脑,如果脑子不清醒了,剑再怎么锋利都没用。你懂吗?” 卫瑛抄着门规:“我当初不该冲动,不该亲自下场参与孤立和排挤,更不该在之后因为这个而太过记挂。所有的错都是我脑子不清醒,想事情不清楚、不冷静,是吧?” 掌门静默片刻:“你就慢慢抄吧。” 第24章 章廿四 十天后,第一批弟子由两位元婴真人带领去和其他宗门汇合,在掌门的授意下,他们走得悄无声息。 而报名之后被安排为第二批弟子的叶思眠,则是在到达魔道聚集的南州之后,才知晓第一批弟子的大概信息。 ——第一批弟子多是平日深居简出的弟子,诸如施华庭终日少出太华山,又或者各峰亲传弟子甚少行于人群。而此次到来的第二批弟子,则多是近日在宗门之间小有名气,又或者本身一言一行就容易为人所知的人。 第五溪身份特殊,走哪谁都看他; 叶思眠两座山还在那,也是被人瞧到习惯; 卫瑛更是因为巡逻队的事情,基本见天的到处转悠,谁都能认得他这张脸。 于是他们三人就在宁云深的高调出行之后,跟着其他两百九十七弟子并十名长老一同在法器上行往南州边境,与其他宗门的人汇合。 到的时候一个个弟子列阵从法器上下来,隔壁有人说,跟云海青天压下来一样。 在这么正大光明的出场下,不明所以的人自然容易在见到宁云深和这么一船弟子的情况下视若寻常,而第一批弟子彼时已经悄悄到了不知道的什么地方,一点不为人知晓了。 时间,就这么在宗门的进攻和一条条消息的传来里迅速过去。 半月后,各宗门兵临魔宗。 各宗门捉住的卧底修为已经被废,正好在这个时候被带上去,由宁云深协同各位其他宗门的领头人一同责问,而其他弟子,则已经在示意下退后一百里。 魔道的人在那之后直接杀了卧底。 出手的魔修说:“你们刚才说什么?什么证据?” 留音石被带上来,再次被毁。 第五溪隔远听不清楚那边的声音,却也见到卧底所在之处尽化灰烬,他说:“难怪这卧底抓住三百余人,最后却只带来了五十不到的活人,原来是都清楚在这里会遇到什么吗?” 叶思眠:“大概吧。” 远处宁云深就这么看着,而后问:“久闻魔道主大限将至,性情有变,现在看来,传闻似乎属实——他是别无他路了选择厚颜到底吗?” 谁都会在其他门派安插眼线了知晓一些动向,各宗门之间在有些时候也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为彼此之间的一点默契,但是专门跑人去到处挑拨,把事情做到过火,却是魍魉诡计一样令人不齿了。 尤其是现在问罪之后,还这么不要脸的当场装瞎。 宁云深就这么问了一句,想问问,本是殊途陌路的关系,为何非要阴暗地害人自相残杀。 魔道,正道,都是道。 是道,就是让人来走的。 可是现在魔道主非但如以往一般行事无所顾忌,走他们的逍遥道,更是堕落到用着人人喊打的鬼蜮行径,效仿那些不入流的修士,用别人的鲜血踩着往上走。 这难免太过下流,又太过违背魔道主在百年前说的话了。 ——“魔道,正道,都是道。是道,就是让人来走的。” ——“你们正道走自己的熙熙攘攘阳关道,我们魔道过自己的孤苦伶仃独木桥,只要不是用别人的血往上爬,谁又好意思多管谁——你们说是吧?” 只是百年稍过,说话的人却好像已经不是自己口中的逍遥人了。 那名魔修就在这时候笑嘻嘻地说:“是人,都会变的~” “既然我们主人已经活不久了,那我们为什么不多拉点宗门下场陪葬,在你们的削弱里变相增强自己呢?” “想要自己往上走一步,那是千难万难,但是把别人往下拉几把,那却是轻而易举了。” 宁云深不语,抬剑。 那名魔修笑了一下,挥退旁人了说:“久闻宁峰主大名,当年清远未曾交手,实属遗憾。” 大乘对化神,胜。 有余威从远处传来,叶思眠扯着第五溪往后退了几步,又在将将站住之后看过去。 自宁云深起,千里冰封,无数植株在地上齐齐被凝成冰雕,而远处魔宗的大门也一片银白。 魔道主并未出现。 有其他宗门的长老在这之后招手,示意弟子过去,第五溪就在宁云深的沉默里犹豫了一会:“我们……” 叶思眠拉他一把,转身唤了众人:“列阵而行。” 等到临近魔宗之后,叶思眠才在众人的惊讶间同样发现魔宗之内并无他人。 巍巍赫赫的魔道本家,魔宗所在地,现在只剩下最后迎战的那么几十个人和一副掩饰气息的法器。 这种空城计让众人惶恐,又在确认这里没有埋伏,宗门那边也没有动静之后疑惑。 一切像是一场戏,让人在恍惚之间以为这是自己做的一场没头没尾的梦。 而事实上,魔道主已经羽化,留下来的这些人也都是报社没错。 众人从细枝末节里追寻真相,但他们却不清楚下属癫狂报社之余还留着一点私心: 下属确认太华宗最锋利的剑——宁云深——一定会在这种大事里过来,所以,他们就在报社的时候更起劲了。 亦敌亦友,却也仅仅如此,魔道主羽化不会特意通知宁云深一声。 但是下属们却还是觉得,死后连个好友都没得上香的魔道主真是太凄惨了…… 叶思眠就在这个时候拉住第五溪,没让他去打扰气恼的宁云深,又领了人去几百里外的凡世解除各处异常气候,用御剑而行的便捷从他处带来应急物资,以低价和劳力结合的方式卖与凡人。 之前攻打魔宗的时候,叶思眠冲得算前面,又曾在休息时候顺手助过几人,算是得人心,加上他现在在千寻峰名下,此次太华宗的领头人正是千寻峰主宁云深,而在场的第五溪又对他的提议没有疑问,所以,在场同门都同意了他的建议,并且在隐藏身形围观几次之后,也几人一组地去了其他村落或者城镇。 ——凡世正值酷暑,人人只恐高温,又怎么会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寒霜有所准备。 自然是全部措手不及,甚至于有些人还不幸地在气温剧变引起的雨雪里更无措。 有几次叶思眠在进入村落的时候,还见过有人没有厚的衣裳在低温里冻伤了。 “春天的时候把棉絮抵出去当钱买种子,秋天卖了粮食再去当铺付钱准备过冬,现在……” 叶思眠就好言宽慰了他们,又去附近农田湖泊等地一并恢复夏景,嘱咐旁边的同门将这些事也记下来,同其他人分享了一同查缺补漏。 同门点头后看了看村落,突然想起自己刚入门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踏入仙途意味着什么,只是被家人送来之后事事力争上游,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进来,又在之后对着宗门同道来往了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原来,仙途是翻手云覆手雨。 他看着眼前的霜雪化为清水滋润万物,而叶思眠则在这之后摸了摸一棵树,又说:“还好,顽强一些的东西还能活过来。” ——也是绵薄之力便可不负青山。 同门将这件事一同记录,正打算传信,却又听叶思眠说:“事情得有轻重缓急,你让大家解除异常现象后视情况而定地只用几人补充物资,其他人则全部前往农耕地湖泊等处挽救植株水产等——寒意尚且能挨,但是失去活路之后,他们未必还能过下去。” 同门应一声后加上这些,又在那之后也跟着去查看了一些植株的情况,根据生机强弱地选择性救回一些。 一些纸鹤飞出之后化作灵光消散,只待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同门面前,而这边的路也还要继续走着。 三天后,正在化冰的叶思眠见冰雪自一个方向化开,草木芬芳在迅速之间蔓延开来。 宁云深消耗的灵力恢复了。 叶思眠见到草木绵延的景色之后,就传了消息令众人不必继续恢复气候了,只迅速查看哪里还需要增援了准备与即将到来的同门联络。 ——自化冰之日起,叶思眠就已经传信给掌门和宁云深,掌门在收信之后派人过来收拾残局,宁云深则是在那之后休养生息了以备现在的万物复苏。 等到叶思眠再度回宗门的时候,这件事自然和对战时候的事一起如他预料般的被人知晓。 人人都知道他不仅对同门宽容有度,还在凡世面对疾苦凡人时也是心存体贴,更勿论对战时对待魔修更是明辨是非毫不手软。 当初那个万事皆好说的人好像变了一些,但是归根结底却也没改了本质。 认识的人都能在叶思眠身上瞧见当初的影子,但又能鲜明瞧出不同,知道某些地方已经不一样了。 一切似是而非,不同往昔。 有人在被再次调回新秀峰的时候望着旧景色舒了口气,又在闲暇时候听人八卦,更清楚地知道了叶思眠现在是如何的人。 她收拾了一下东西,想想当初进门时候的相处,还是笑一下,觉得现在这样更轻松。 不认识,不会受帮助,更不会在清晰地知道自己还不上之后羞愧不已。 挺好。 第25章 章廿五 按照新秀峰同门的指点入门之后,她就拿起了门规开始默读,又在时有感悟后记录下来,以便将来教导出去。 再过不久,新秀峰就要来新的弟子了吧…… 她想到这里就笑了一下,只在放下纸张后觉得,这二十多年光景像是眨眨眼就过去了,一切都变得很快。 但又都变得那么渺小而不起眼,仅仅像是一阵风一样,吹过就过了。 太华宗照旧每五年在外门进行一次门派大选,又在选拔之后把很多人送来新秀峰进一步考察,不论修真界局势如何,而新秀峰也是因此每五年都要迎来有一批新的弟子了,教书育人,又或者指点迷途。 大多数太华宗弟子的修行之旅,就是这么从新秀峰开始的。 在这里生长,在这里切磋,在这里闻道……在这里给自己找到适合的位置。 新秀峰弟子会在这最初的五年里,在和别人的相处中,逐渐摸清楚自己的位置应该在哪里,然后站到自己应该站的地方——但有时候,还是会有人站错地方的。 站错之后没纠正,就这么走出去,之后,就更容易一错到底了。 她这么想着就叹了口气,合上笔记。 只是,惯例之后总有例外。 想想之前的闲谈后,她将一沓纸张叠放起来,又取了红纸封好,在上面记下自己的姓名。 ——芝兰。 二十多年前入新秀峰,之后一路随着大流前往其他地方修行,又在这次大选之后被选过来教导新弟子的一名普通太华宗弟子。 * 回到太华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自上次从南州回来,叶思眠就从掌门口中得了不少夸赞,被赐下了灵丹和法器,又被问说要不要去什么地方担任什么职务——比如统筹部,任务堂,药堂…… 意思大概就是,因为他在这场讨伐中做得不错,宗门很看好他,决定让他在某个岗位中发挥才能,不再明珠蒙尘。 只是,比起实战中有其他人更为显眼的情况,宗门似乎更看好他的统筹调配能力,并对他对周遭环境的观察等能力颇有认可。 “如果你想,也可以担任队长了和人一起去秘境。” ——但是如果他偏爱实战,不愿意继续做“后勤”,那也是可以选择其他职位的。 叶思眠当时在掌门的特意留话之后笑了一下,说:“多谢掌门美意,不过弟子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想再赋闲些时日,逍遥几天。” 掌门就笑眯眯地表示都可以,有什么想法了随时来说。 叶思眠就同样笑着下了太华山,又在回到千寻峰之后,看到了正在桌面和茶杯间跳来跳去的系统。 第五溪大概终于找到机会去缠着宁云深问问题了,不在这里,周围的气候也是晴朗无云,连风都没有,安静的很。 房外房内虽然有着两个“人”,但是现场却一片沉寂。 叶思眠在这氛围里不由屏住呼吸,又在好一会之后才舒气了,张张嘴,而后取剑向远处击去。 剑意从树梢之间划过,有树叶在这之后发出飒飒的声音。 系统就在这之后顿了一下,然后飞速跑了过来:“你终于回来啦!!!!” “天呐!!!我要憋死了,我终于有人说话了!!!” “你知不知道,这么久了千寻峰上一个人也没有!!!” “甚至一只鸟都没有!!!” “只有我一个活物,一个!!!” “天亮,我一个,天黑,还是我一个,风来了又走,月亮从圆变缺,不管这里有没有日光或者月光照过,不管每天有几片树叶落下,永远都只有我一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在系统吵得叽叽喳喳的时候,叶思眠就抿唇走进房门“嗯”了一声,然后收剑了说:“掌门送我的剑还挺好用。” 系统愣了一下:“……哦。” ——转移话题也顾忌一下我的玻璃心,稍微委婉一点嘛…… 系统怏怏地把自己搁地上了,然后看着叶思眠把茶壶茶杯洗净,又除了家具上的一些尘埃,最后倒水了捧着杯子坐在不远处。 “辛苦你看家了。”叶思眠在喝了口热水之后这么说了一句。 ——你才看家,我又不是狗…… “这次让你这么孤独真的很抱歉,不过,交战之中难免会出现一些血腥暴力的场景,我想着你的心智似乎还不是太成熟,就觉得似乎不该把你带过去,也就在之后这么做了。” 又喝了一口茶后,叶思眠想想系统平日里的举止,就在他的无声抗议里这么说了几句话。 系统沉默片刻还是闷闷地:“哦。” 等到一杯水见底,叶思眠又倒了两杯出来,然后递出一杯说:“渴不渴?” 犹豫之后,系统还是原谅了叶思眠之前不加掩饰的转移话题的行为,泡到那杯水里看着外面。 水和酒感觉没什么不同…… 系统泡着就跟上次对比了一下,又在同样光怪陆离的视野里这么放松一点,然后他听到叶思眠问:“吃饱喝足来办公事了,麻烦你查询一下,原身的怨气还剩下多少?” “百分之一。” 得到答案之后,叶思眠就捧着茶杯看向外面,想了想这最后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之前果然不该接下什么职务。 反正马上就要离开了。 这么坐了一会,等到杯中水凉透之后,叶思眠就把自己的那杯又放回了桌上。 有纸鹤在面前凝聚而成,叶思眠伸手接过。 上书:“锦绣台一聚。” 落款是姜子铭。 叶思眠就看看外面渐暗的天色之后出门,然后带着跟上来的系统一起过去了。 锦绣台在新秀峰上,叶思眠御剑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夜间。 他在锦绣台上见到受罚之后的姜子铭诚恳认错,又在被问及统筹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在及时扶起姜子铭之后,叶思眠解释:“掌门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我因为在千寻峰上闲散惯了,就谢绝了掌门的好意,也并不能插手统筹部的录选事项,你不必想这么多,做这么多。” 说完之后,姜子铭似乎还有话要说,叶思眠却也只行礼了就匆匆御剑离开。 但是等到离开之后,叶思眠一边三言两语对系统概括了掌门之前的意思,一边却又传信给了掌门,把姜子铭约他相谈的事情概括为想要贿赂。 掌门便随之连带着洛倾的名字一起从备选名单上划掉。 收到回信之后,叶思眠在千寻峰的屋外笑笑就散了纸鹤。 系统偷瞄几眼了问:“你为什么要撒谎?” 姜子铭之前约叶思眠,明明只是说希望他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记得当初的事情了特意使坏,还认认真真地要下跪道歉了…… 可是宿主却转眼就把这个邀约定义为贿赂了将人告发??? 叶思眠:“怎么了?” 系统在这理所当然里犹豫一会,还是找回之前的信念了说:“撒谎不好。” 叶思眠在系统的认真语气里想了一下,然后这么说,“可是,我之前也撒谎了耶,还是很多次~” 系统:? “我之前明明会痛,却说不痛;明明不是原身,却细数了过去二十年;明明并不是从宁云深那里学来的‘灵秀剑法’,却将一切推在他身上——这些,不都是撒谎吗?” 系统:…… “撒谎并不是可以简单概括为不好的哦,小系统~”叶思眠戳了一下系统。 “可是以前和现在不一样。”系统被这说法绕了一会后说。 “一样的。”叶思眠坚定地说:“以前是为了做任务,现在也是为了做任务,都一样。” “可是以前是自卫,现在是诬陷别人!” “那是因为他先对我出手。”叶思眠在这之后又戳了一下系统,冷静解释了一句。 “别说什么已经道过歉了,道歉是他的事,不原谅是我的事。” 再戳一下之后,系统终于被戳烦了跳开,也不追问姜子铭的事了就沉默跑得远远的。 ——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巧言令色…… 心里明白对错却辨不过,系统就生着闷气了把自己当石头丢到水里,又一次次浮起来了再沉下去。 水底的沉寂在一次次的沉默里逐渐变得可怕起来,系统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就透过睡眠看到夜色之中有点点荧光。 叶思眠拿着借来的月光粉在周围撒开,然后佯装没发现的让系统跑到光点之间,伪装自己也是同类。 月光粉散开了就像星尘一样,系统…… 谁见过指头大小的尘埃。 第26章 章廿六 半月后,太华宗新一批弟子入新秀峰,因为第五十三代弟子中已经有人修成元婴,这一批弟子便在除去意外情况后全部被算作了第五十四代。 第五溪闻听到消息就卡着时间跑去拉着叶思眠要一起看师侄。 叶思眠在听到敲门声后放下笔开门,然后对第五溪笑一下:“我准备好了,走吧。” 看看天色,虽然现在还早,但叶思眠也不是不能理解第五溪的兴奋和激动: 第一次见到比自己年纪小的同门,第一次要被人喊师叔,这是兴奋; 早点过去能看到新弟子初次入门和列阵时的表现,也能抢先占据风水宝地一览全局,这是激动。 ——也许是想看宗门未来的希望,也许是去看自己的师弟师妹或师侄,也许是去看看热闹或者笑话,对着自己当初入门时候的表现对比…… 总而言之就是,每次新弟子入门的时候,新秀峰都会涌入大量各峰弟子。 什么想法的人都有,不少人都会去,现场也会变得十分热闹。 叶思眠之前接到第五溪的消息的时候因为想到的那些吵闹皱眉,又在反应过来后顿了一下,接着把纸鹤的内容清晰地念了一遍,自语当天一定会有很多人,应该也会挺有趣的—— 人山人海,无数小朋友一脸希冀地踏入新秀峰,懵懵懂懂地开始领剑、练剑,又在习得剑招之间整齐统一地念一声:“一剑既出,荡涤尘污!” 然后将归一剑法第一式收起。 应该是比千寻峰上孤零零的几个人有趣得多。 但是直到叶思眠现在借关门回头,他也照旧没看到系统从哪里跳出来,更别说兴奋地喊着要一起去了。 抿唇之后,叶思眠笑了一下,把门锁死,然后跟第五溪一起御剑去站了一个好位置,立在高楼栏杆旁一副专心样子地对着巍巍青山。 旁人偶尔问候了两句,他只笑笑,不语,于是也没人一直来打扰,都静静看着新秀峰山路之上。 在众人的视线里,夏日的晨曦慢慢出现,有一些小弟子从山下走来,对着新秀峰的房舍新奇或惊叹地看着。 他们刚刚一路步行登山,虽不至于像以前一般劳累,但也正是稍显狼狈的时候,现在骤然到达山顶了,心里的喜悦一下散开,又在欢喜的时候看到周遭的一些建筑,就忍不住猜起来哪里是他们的房间。 ——却不知道栋栋建筑上都站着一堆隐匿身形的师兄师姐、师叔师伯们观察着他们,看他们在走来之后都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点评着“弟子机灵,我看看”,那个瞧几眼了说“看着老实,不知道适不适合灵泽峰”,还有人对着举止说“稳重,可以多留意”…… 然后有人在众目睽睽下跌坐在地,拿着包裹里的水壶就咕噜咕噜,又叹口气了招呼旁人:“来啊来啊~反正现在没外人,大家一起搁地上歇会。” 有人在他的诱惑之下蠢蠢欲动,又被旁人拉住了说:“你想来新秀峰的第一天就被长辈们瞧见不知礼仪啊。” 突然被点名的楼上众人:咳。 地上的人听着往周围看了几眼,又放下水壶佯装没听到,四顾说:“新秀峰的师兄师姐们还未起身吗?” 在这动作之间,叶思眼睛一花,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那个小弟子的袖口一闪。 似乎不太大,光色也不明显…… 只是他还未辨出那是什么,就有人从远处走来:“来了来了,不必急。” 那名小弟子拍尘就立起来应一声:“是。”身板站得直挺挺的。 芝兰笑着点点头,和旁边的同门一起扬声说:“女弟子跟我们往这边走。” 旁边的几位男修也在这之后唤了男弟子过去排队。 等到两边按照高矮顺序初步列成方阵,揪出来弯着腿要和好友一起、排好队却跟人调换、刻意穿了能增高的鞋往后走等的弟子后,芝兰与一旁的师妹确认,又取了令牌扬声说:“各位师侄请跟我来。” 不远处的师兄也是同等流程。 叶思眠站在楼上看着下面穿着各色衣物的师侄们一个个在走远的过程中好奇看向旁边,一边看了看之前那位师侄。 大概是个子有点矮,他排得靠前,已经走远了。 第五溪跟着看了会,说:“那孩子还不错啊。” 叶思眠侧头,想想之前一闪而过的光亮:“嗯。” …… 一炷香的时间后,再度出现的弟子们已经穿好了太华宗的衣裳,一个个像小朵白云一样踩着零散雾气出来,有几分漫步云端的样子。 叶思眠在找了一会之后看到先前的弟子因为身高原因走得前面,又看他随众人一起重新列阵了领剑,一起将剑平举身前了由新秀峰的前辈们指点动作。 一个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就这么按照教导地直直站在场地上,平手举着剑由师叔师伯们指点动作,又在维持好姿态了听到不远处的人问:“你们都会背门规吧?” 众人齐齐应是。 “门规第一条……” 在众人的齐诵里,芝兰又巡视了两圈,然后记下哪位弟子似乎体质稍弱,哪位弟子下盘不稳…… 等到一遍门规背完,有人在前面教演起剑收剑之仪,又验收一遍说:“好了,大家今日来了新秀峰还需要熟悉环境,我们就不多做什么打扰大家休息了。” “男女弟子跟着负责的师叔师伯们前往自己的居所,放下包裹并按照秩序到仓库领取日常所需用品,有任何异议,可以随时提出来。” 第五溪在这句话里往旁边拉了一下:“今年……”一点也不唧唧歪歪。 人呢? 瞧了会新鲜之后,第五溪来回看了几圈,确认叶思眠不在这里了就发了只纸鹤出去,又很快收到纸鹤。 “突然有点事,你看完了可以和其他朋友玩会,或者累了直接回千寻峰,自己高兴就好。” 按照纸鹤的方向,第五溪想了一会,然后指着一边就爬到楼顶看过去,又在一会后见到新入门的师侄们一个个散漫地走向那边。 他就一下跳下去了往那边走。 另一边,叶思眠按照记忆去了仓库,然后出示令牌后说:“我来帮把手,顺便看看新来的师侄们。” 仓库中人对着千寻峰的牌子就点头:“有劳师兄。” 于是叶思眠就在递出三十二份包裹之后见到了之前的那名摊在地上的小师侄,又在递出包裹之前再次递出自己抄写的门规:“我来把大家在宗门之内的立身之本交付于你们每一个人。” 小师侄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在接过手册之后呆了一下,又迅速把它平放到胸前:“谢谢师伯。” 叶思眠笑笑就挥手让他离开,又在帮着多发了几人之后离开。 ——那位小师侄怀里,有着一块指头大小的玉佩。 之前应该是这块玉佩映照阳光亮了那么一瞬,而不是什么东西藏在他的袖子里混进来了。 叶思眠想到这里之后勾勾嘴角,然后就听到有人喊一声:“叶师兄?” 他转身,见到一位熟人。 先前他问过白莲花的朋友们为什么在当初疏远他,这位芝兰师妹,就是其中的一个。 因为入门之后处处受照拂,但是自己又还不上,于是在日渐相处中逐渐疏远白莲花,不想占人太多便宜,又或者说欠人太多。 芝兰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认错了,叶师兄怎么会来这里?” 叶思眠看了看边上的小弟子们:“只是突然想起入门的时候,就来看看,现在看完了正要离开。” 听完,芝兰就低头笑笑让开,不再多说什么:“那师兄慢走。”只是看人离开之后,心里还是这么重复叹了一声,现在这样真好。 叶师兄以前对人实在太好,好到自己和不少友人还不上,受不起,现在这样止于礼节反而让人没那么重的亏欠感觉,感觉相处起来自在多了。 ——只是到底亏欠过叶师兄当初的一片好意。 但是那时候没办法啊。 欠得太多,还不上,想要继续和叶师兄交往了两清却只能欠得更多。一点一点的亏欠加起来,简直能把当初的自己急死——但是叶师兄却还是做着好事帮着大家。 所以,自己就只能慢慢疏远,慢慢离开了。 还不上,至少不要再多亏欠,多歉疚,就那么顺着这个想法慢慢疏远了叶师兄,自认这样是对大家都好的方式。 ——可是后来,叶师兄却越来越对人好,越来越不发脾气。 把像自己一样的人逼远,留下厚颜无耻的人,然后一次次送出自己的关心…… 挺傻,也看着就让人不开心。 还好现在变了。 * 叶思眠走了几步,看到第五溪正从某个方向来的时候指了指来时路:“之前你觉得有趣的孩子我已经接触过了,确实很有趣。” 第五溪看过去,见人已经没了踪影就玩笑说:“那谢谢师兄为我打探一番?” “不客气。” 叶思眠捋捋袖口,就这么浅笑一声回千寻峰,然后倒杯冷茶了临窗抄写门规。 一字一句,他重复自罚着门规,由着天色从明到暗,又放下笔了点亮灵光灯。 “系统,原身的怨气还剩多少?”看着房间亮起来之后,叶思眠坐下揉揉手了问。 第27章 章廿七 一阵沉寂。 叶思眠往外面看了看升起的月亮,然后无声把门规挨个叠放整齐收起来,等到一切收好,月光已经铺满屋前。 他在月色里寄出一只纸鹤,检查完房间内并无不妥,就在关窗后出门。 “我现在要去给掌门坦白,来不来随你。” 并没有回音或者回答在身后响起来,叶思眠也就没回头,一路这么出去了。 天色已晚,掌门已经回到住所,正在查看着什么。 叶思眠进门的时候掌门笑了一下,然后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座位:“先坐。” 一杯茶被递过来之后,掌门在热茶里一脸放松:“有什么话要说?” “我曾纸鹤传书,言说姜子铭将我约到锦绣台意图贿赂。”叶思眠转了转茶杯。 掌门:“是这样。” “其实,并没有这回事。” 掌门捧茶的动作一顿。 “姜子铭约我不假,但是直到我离开,他也只拜托我忘掉在比武场上的冲突,将我当作统筹部人员了,想要我不刻意为难他。我不是统筹部的什么人,他也没有对我说希望我网开一面将他破例录取的话——所以,贿赂一事其实纯属我自己说错了。” 掌门慢慢喝口茶,示意停下的叶思眠继续。 叶思眠在这之后简单笑笑,还是说:“一切,大概都是我心怀怨恨。” “当初姜氏少族长构陷过我,我心中记恨,之后虽然将他带去刑律堂了,却因为自己当初已经销毁证据而使得他的陷害只有一名弟子作证,刑律堂因此就只轻罚了他。”他放下茶杯,“理论上,我是应该料想得到这种结果的,也清楚自己不该多记挂——可是我还是记恨了。” “我记恨他,所以将他想得很坏,将与他同一阵营的人也想得很坏。” “我迁怒姜子铭,所以在收到纸鹤之后就心怀恶念,觉得他要做什么事情,并在离开之后迅速抓着机会就递信于您,说他想我意图想我献贿。” 掌门在这时候出声:“嗯。” 于是叶思眠一副如梦初醒,似乎从负面情绪里挣脱出来里,说:“所以,这件事情其实是我构陷他们,他们的姓名,其实也不应该因为这件事情而被销掉。” 掌门就在这之后放下茶杯,说“我知道了。” 叶思眠这才松口气了递出门规:“这是我自省过程罚抄的门规,今日分了不少去新秀峰,剩下的都在这里。” 掌门示意他将门规放在桌上:“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 叶思眠:“是。” “这两名弟子一位心智不足,一位胆量不足,本就不会进入统筹部,而千寻峰的意见又一直能稍微左右各部门弟子的挑选……”掌门在这之后把之前的书重新拿起来,“所以,你不用觉得是自己的信件阻拦了两位弟子的青云路,更不用觉得那位弟子的行为是多余的——也许,当你点头之后,那位弟子会继续要求你让他破例如内。” “不过一切都不好说。”说完上句,掌门在叶思眠骤然看过去的眼神里笑开加上这么一句,又说,“以后只要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就好。” 叶思眠就把惊讶的眼神收下了行礼应声:“是。” 临别之际,他回头对着掌门说:“我不喜欢姜氏那几位弟子。” 掌门抬头。 “多谢掌门顺水推舟。” 说完,叶思眠就带上门了走出去,对着之前通报的弟子点头问好。 但是出去之后,他却没回房间,只是走到千寻峰最高处了往下看。 千寻峰的地位高,常常被誉为太华宗的剑,是历来最有修行天赋的弟子才能进的地方,但是好像,千寻峰在不需要多想什么的时候,也不应该多想什么。 不论是显得自掉身价,还是作为剑不该多想是是非非了扰乱修行。 待久之后,叶思眠就从乾坤袋里找到一块布铺在地上,看着月升日落,而很远的地上飘起朵朵小片白云。 似乎是新入门的弟子在学习剑术。 叶思眠就在这之后站起来收好东西,然后听到有人说:“怨气已消。” 他在周遭看了几眼,然后当没听到了御剑往千寻峰走。 “任务完成了。” 走在云里和走在雾气中并无不同。 “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新弟子正集体举剑而行,一剑出,百剑出,一剑收,百人轮转,浩浩荡荡,颇有朝气的活力和宗门的严肃。 “……你回一声啊……” 系统终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飘到前头,在叶思眠眼前晃来晃去了说:“你回我话啊,任务完成了,你可以在这个世界做任何事情了,你不高兴吗?” 叶思眠转头看向他,平静说了一声:“高兴。” 系统:……一脸不高兴地说高兴。 “既然任务完成了,那我们找个机会就离开吧。”叶思眠在这之后回神,勾勾嘴角了就回到千寻峰。 把第五溪的东西放一边,芝兰师妹送过来的礼物回个礼,几份药草和普通法器给小师妹,门规一大叠包好了留给卫瑛,还留在手里的法器通通送给别人真正想要巴结的宁云深…… 最后将家具都盖好,关好门窗之后,叶思眠才提笔写了一封遗书。 写完之后,他问系统说:“既然出来了,是不是就表示你不生气了?” 系统在旁边飘了好久才得这么一句,马上回:“不生气了。”说完还想说其他的,就在叶思眠的拔剑里被吓了一跳。 叶思眠解释说:“原身已经不在了,我要离开当然要先准备好一个结局。” ——所以收拾东西不是为了去其他地方远行,在没有人认识原身的情况下自由一阵,而是要立马离开? 系统跳了两下表示点头,心里有点懵。 “那么,‘试用期’过后,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做任务吗?” 任何系统和宿主都会在初步签订契约之后一起进行一个任务,然后再在回去之后对着对方的表现了,决定之后的许多个任务要不要一起做。 系统想想自己这一会不被理睬的心情了快速点头:“嗯嗯!” 之前他可是刻意不理人好久,只觉得自己真的生气——宿主居然是这样的宿主——但是现在冷静想想,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也都会有自己的偏好,因为情绪而做出什么事情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虽然还是不太认可用这种方式发泄情绪。 不过宿主人也不是太糟,知道反省自己,也会在认识到错误之后去弥补过失,这样大概也不是太值得让人生气吧。 叶思眠就在系统自己纠结的时候选了个合适的地方,然后伸手就要抹脖子。 “等等!”系统在这之后连忙出声,“我先屏蔽个痛觉……你慢慢来,不急……” 叶思眠就在这之后才离开。 “那么,希望你能陪我走完接下来的时间。” * 幽深的水底一片漆黑,一些藻类和鱼在无声的寂静里自由伸展着身体,或从什么东西之间绕开,或在黑暗里攀附在什么上面,行为十分熟练而自然。 有东西在水里移动,引起水流的些微流向。 ——然后有光透了出来。 一缕光从指缝漏出,映照着周围的不少小鱼飞速离开。 那些小鱼躲进不远处已经腐朽了的柱子和铁链,躲避着那突如其来并越来越亮的光,而在光芒中央,一个人影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的肤色极浅,头发也是少见的白色,一身衣物在水波里随着发丝一起轻微荡漾,隐隐约约有点破旧的样子,而身下的石台却印着漆黑如墨的复杂纹路。 那些纹路被人盖了个大半,倒看不真切,只让人在看久之后幻觉它在缓慢动着。 许久,水底的人睁开了眼睛。 只是当这个面色宁静的人看向世界,露出的竟然是一双茫然无神的眼睛。 这竟是个瞎子! ——虽然身外物落魄,但是看到这么好看的人却看不见这么美的世界,那也是一件极让人可惜的事了。 他在这之后却抿唇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张开手,又将手中的光芒按在身下的台子上,直到水底恢复一片漆黑之后才缓缓收手。 第七次第一个。 叶思眠在再次将纯净的灵魂打入封印之后,等了许久,然后从周围的气息里判定封印又再次弱了下来才真的放松下来。 第一次将封印解开,自己选择堕魔,却只能对着过去耿耿于怀; 第二次获取更多灵魂逆转时空,却在报复的开始后失去信仰,原地消失; 第三次、第四次抢夺信众,却发现自己在充满贪念的信仰下变得陌生; …… 现在第七次…… 叶思眠想想之前顺手设计系统的事,拨了一下手上的铁链—— 又会走出什么样的结局呢? 我很期待。 ——在第一个世界里试探之后决定怎么做任务,总比像最开始那样按捺脾气了最后一拍两散要好得多。 其实,姜家那个小少爷算什么,并不需要记得或者记恨,他也并不是要设计姜子铭才会那么做:只是为了看看系统对于这类不太符合真善美标准的行为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看清楚之后,为以后的任务找个平衡点。 想完他就静静等着下一次任务的开始。 而在很远很远的五界十方心愿速成公司内,第一次出任务回来的系统也和其他系统一样被前辈带去某个房间内。 那里的工作人员一边记录着数据,一边问:“编号,姓名。” ——“59146,长元。” 第28章 章廿八 番外 喜欢 记录完基本信息之后, 工作人员说:“基础信息已经核实完毕。现在你可以在初步知晓外面世界的前提下设定身体, 请问你要设定吗?” “好呀!”长元先是兴奋答完才迟疑说,“可是, 培训里面没有关于这方面的指导,我也不太清楚自己适合什么样的身体——能麻烦你帮我选择一下吗?” “你喜欢的身体就是最适合的, 不需要其他意见来左右。”工作人员笑容不变地礼这么回一句, 然后带着他来到一个仪器前面:“你喜欢什么样的身体呢?” 喜欢的? 长元飘在原地认真想了一会, 一时倒没觉得自己会偏爱什么样的身体, 反而是在这个喜欢的想法里想起玉壶间清澈的秋露白、瓷碟里鲜亮的蜜饯海棠、竹杯中浅色的碧螺春…… “我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身体,感觉自己其实对于这些都没什么具体的概念,好像什么都一样,都没什么大的差别。”想完, 长元把那些只看了一下就觉得会很好吃的食物从脑子里丢出去, 然后把自己的想法这么坦白了出来。 ——虽然, 他现在并不知道“好吃”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么,就先来照着这张表格来测试一下?”工作人员在这之后调出一份问卷, 然后对他说,“你想好之后再唤我过来, 现在我先去接待其他系统, 可以吗?” “嗯嗯, 好的, 麻烦你了。” 等到工作人员回到之前的位置喊着下一个, 长元就到角落对着表格认真思考了起来:这可是关系到下半辈子如何度过的重大抉择。 “你喜欢什么智慧种族?” 目前只见过人, 感觉人类也不错, 于是长元就在这之后记下了“人族”的答案。 “你喜欢什么肤色?” 这个…… 长元想想太华宗内肤色黑色白色偏黄色的人都有,凡世那晚夜市中每个人的情况也都不一样,就在这个答案的后面记下个大大的问号。 感觉都可以呀。 “对于身体,你比较偏爱什么样的年龄?” 呃…… 个位数的天真烂漫,十来岁的朝气蓬勃,二十多的意气风发,三十多的内敛沉稳…… 下一题! “偏爱什么样的身高?” 矮点行动灵活,高点视野宽广,不高不矮也能取个平衡点了藏匿身形。 下一题…… …… 等到一份表格看完,长元吐口气就把自己丢在椅子上,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也快累死了。 明明可以称作喜欢的东西不少,也会因为个人喜恶了作出一些决定,可是现在对着表格来选择身体的时候却还是觉得一脸懵圈,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什么样都可以—— 可是这么重要的决定怎么可以怎什么样都行! 于是,在他的纠结里,工作人员就这么接待完了属于自己的其他系统,然后在那之后过来:“选择好了吗?” “其实,我越看越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工作人员:…… 静默片刻之后,工作人员说:“那么,你有什么是最喜欢的吗?” 长元:? 工作人员解释:“最喜欢的某个瞬间,最喜欢的什么东西,最喜欢的某件事情……只要是你记的最清楚的,现在一提到唯一一个就能想起来的,能够称之为‘最’的存在。” “我喜欢,满山花开。” “精灵族与自然亲近,妖族本身就有花妖这一分支……”正说着,工作人员就看到那堆问题里唯一一个确定的答案是人族,“不过,拥有无限可能性的人族也可以说有这个优势。” 不知道精灵族是什么突然懵了的长元:“嗯!” 问题回到原点,答案还是只有种族,工作人员在这之后又问:“除了花开,你还喜欢其他什么吗?” “夏夜萤火,漫天星河。” 短暂沉默之后,工作人员说:“这个,我只能说你应该需要良好的视力,暂时不能推出其他需要。” “好的,良好的视力。”长元认真记下了。 “那如果你喜欢花开,大概也需要嗅觉灵敏?这样能闻到好多花香?”在长元记下来之后,工作人员愣了一下这么试探提了一点。 “好的,灵敏的嗅觉能帮助我闻到花香。”记下来之后,长元继续认真问,“还有什么吗?” “……只有一件事。” 长元认真听着。 发现长元不是玩笑之后的工作人员:“你还是等自己有偏好了再来设定身体吧。现在这样急急忙忙设定好了,你倒是能马上跟着其他系统一样到处跑,但匆忙之间的疏漏你却也需要以后一直受着了。这样其实不好。” “好的,谢谢你的建议。” 因为还没想好自己喜好的长元就这么从角落里出来,然后在跟着前辈回去的时候,见到还有其他系统和他一样并未设定身体。 瞬间安心。 ※※※※※※※※※※※※※※※※※※※※ 想了好久还是把现实世界单独拎出来了,以后每个“五界十方心愿速成”下都是现实世界的事。 第29章 章一 你的善良被当作软弱, 你的宽容被视为愚蠢, 你所见的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引导。你以为父爱如山,沉默无言, 其实是泰山压顶,弯你身腰;你以为兄弟情深, 患难与共, 其实是情薄义浅, 两面三刀。你见世人多良善, 却不知只是自己心中澄明才见锦绣江山——你将父弃弟欺友叛离,身负污名,久蒙冤屈。你,喜欢这个命运吗? ——不喜欢。 于是, 任务开始。 * 再度来到新的世界之后, 叶思眠很快接收到相应的信息, 并看见了在眼前跃动着打招呼的系统。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应一声之后,叶思眠就着现在的姿势拉开床帘, 又在发现此时不过深夜之后重新躺好,拉紧床帘。 黑暗下系统在附近跳了几下, 从床上跑出去, 又很快退回来, 他感叹:“这房间好简单呀……” 叶思眠笑一下应:“嗯。” 白莲花从小被教导勤俭为德, 自读书初始便常被教育应向颜回学习, 亦是因此自认应该简居以磨练心性。虽然因为家境原因, 他从来没有过得太清贫了来惹人笑话, 但也是经常反思己身,不常添置无用之物,不爱带回诸多仆役。 他以为,自己是留得质朴心性,一身清风两袖行,心中无憾万事足。事实却是,他爹叶老爷偏爱次子,不舍在他身上多耗费金钱,但又不愿意背上骂名,便从小教他勤俭是德,让他自觉理应如此,十七年如一日。 于是白莲花的院落只有两名仆役,一名书童,他的房间也只有简单家具,木制带漆。 如此,系统才会在见过太华宗之后对着这个房间惊叹:这个房间可比号称清修的某几位修士的房间都要简陋不少。 安贫乐道,不外如是。 ——不过却是安自己的贫了,更乐别人的道。 想着,叶思眠就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玉佩,然后摸摸上面的花纹确认。 玉佩手感温润细腻,之上花纹雕工精细,一定是块好玉,也一定值得很多银钱。 所以叶思眠确定这块玉佩不会是白莲花自己的,只会是他捡来的。 也就是说,这块玉佩就是剧情里那份证据。 剧情中,白莲花在避雨的时候捡到了这块玉佩,又在张贴失物招领之后让困在原地的主角发现黎明的曙光,以为真相马上就要揭露,而杀人凶手也即将偿命。但是,在主角看到失物招领的同时,作为真凶的反派也看到了它。 于是反派就在白莲花即将赴主角约的时候,在白莲花的弟弟叶思锦的帮助下把白莲花约去谈话,又在没谈妥的情况下让白莲花顺势死在了突如其来的山洪里,将一切嫁祸给他,让他枉死又被人唾骂。 所以,这块玉佩还是白莲花的催命符。 将玉佩攥在手心之后,叶思眠看着兀自跃动的系统说一声:“我先睡了,你安静点。” 系统闻言顿住:“嗯。” 说完,系统就在叶思眠闭眼之后小心出去转悠了一会,又在到处窜过之后跑回来,觉得自己动这么久应该也累了,便一下把自己搁在枕头上“睡觉”。 时间快速过去,等到外面传来细微声响的时候,叶思眠立刻睁眼,又在发现系统躺在枕头旁边之后多瞧了他两眼。 拉床帘的时候,系统躺着不动。 洗漱完毕之后,系统还是躺着。 把床铺整理好,系统继续“沉睡”。 于是,叶思眠就在穿戴整齐之后不理他,只看了其他人在干什么,又对着时间想一会,拿着书就喊书童过来问话并让他离开,接着自己也在出门之后来到一个客栈。 据资料,主角住在这家客栈的二楼,而叶思眠则在大堂里转了一圈,确认人选之后才喊了仆役过来,拿出玉佩说:“你一定要好好张贴失物招领……” 仆役在嘱咐里不停点头,拿着叶思眠在书房写的东西不断记着注意事项。 隔壁桌的人红衣黑靴,腰间佩刀,他在见到玉佩之后回忆起尸体周围的印痕,试图将两边的纹路对照起来,又在瞟几眼后觉得错了一半,摇摇头,想着自己是不是想得次数太多,以至于随便看到个人都觉得和案子有关。 “最重要的是,要将背面的花纹作为印证考核过来的人,以防止浑水摸鱼。” 说完最后一句,叶思眠一边让仆役出去,又在他临走的时候召回来:“等等……” 旁边的主角话正开口:“劳驾……” 叶思眠就让仆役站到一边了对主角说:“兄台何事?” “在下琼州白玉京,是朝廷钦定捕头,向来擅长各类搜寻案件,如果你丢了东西或者想要找回失主——今天给我一个消息,明天还你一个真相。”白玉京把手撑到桌面上了说,“怎么样,我刚才听到你说要找人,要不要来让我帮你?” 叶思眠顿住勉强笑笑,旁边的仆役低头笑开。 “兄台这说法稀奇。”叶思眠说,“传闻白玉京是朝廷捕头不假,但是传闻也说白玉京冷峻少言,你现在的表现未免不太符合传闻啊。” ——白玉京倒是真白玉京,只是他是失忆后的只有十五岁之前记忆的白玉京,现在正在满天寻找自己失忆的真相,更是因此才会卷入一桩桩案件了抽丝剥茧地慢慢明白关于自己失忆的一切。 所以,说话做事和二十二岁名满天下的白玉京自然有所不同,而只知道名满天下之后的白玉京的叶思眠,自然也是要理所当然地起疑的。 “所以说都是传闻。”白玉京拿出令牌了证明身份,“童瘦无期,货真价实。” 叶思眠这才笑一下致歉,又把玉佩的由来和自己要做的事说出来,拜托白玉京帮忙一起寻找失主。 白玉京:“你当自己贴了失物招领就一定会有人来?”正反看过之后,他就确认这是在尸体周围物证上印出痕迹的那块玉佩了。 这玉佩来得如此及时,其实他心里对此还有一点惊喜过后的怀疑。 叶思眠笑笑:“不清楚,但是总要试一试才能得到答案,不然这块玉佩永远也不能物归原主了。” “也是。”这么说过之后,白玉京就拿了玉佩又夺过失物招领,端详许久说:“你怕死吗?” 叶思眠坦然一笑:“怕。” 于是白玉京笑嘻嘻地就拿着玉佩:“那这先给我~” * 等到白玉京改了失物招领的部分信息,将叶思眠摘出来了到处张贴失物招领的时候,叶思眠已经吃了早点回家,并在门口被一个仆役大呼“救命”的就扑了过来。 ——叶思锦在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前回来,被怒气冲冲的叶老爷抓个正着,现在正被压在祠堂要受罚。仆役们在这种情况下根据以前的经验去找叶思眠,却发现叶思眠出门了,只好分开几个出去找,留两个在门口等。 还好老天保佑,这么一会叶思眠就回来了,二少爷也得救了。 仆役松了气之后扯着叶思眠就往里跑,叶思眠却拉开他了说:“不急,老爷不会真的做出什么的。” 说完,他就在仆役的惊诧里以正常速度往里走。 ——以前但凡叶思锦出事,都是白莲花过去帮他求情,让叶老爷不要生气地责骂甚至责罚他,并且每次都生效,时间久了,大家也就这么习以为常了。 毕竟,人人皆知叶老爷对白莲花望子成龙,从小悉心教导,长大后也多次听取意见,人人也皆知白莲花向来宠爱二弟,对他多有宽容,一惯十分心软。 在这种情况下,叶思锦每次犯错后要受罚了,众人自然都是要跑来找白莲花求情让叶老爷网开一面的——却不知道,叶老爷必定听取白莲花的意见也只是在这种时候而已。 很快,叶思眠走到祠堂前,并且在这过程中知道了这一次又是什么事。 到的时候,像往常的闹剧一样,叶思锦因为彻夜玩闹不拘理法正要被叶老爷扒掉裤子当众体罚,周围则围着一堆想劝劝不住,被要求打人又不敢打的仆役。 叶思眠过去拉住叶老爷了说:“冷静点,放轻松,别生气,慢慢想……” 周围的仆役在看到叶思眠后这才松口气。 被勒令实行惩戒的仆役快速把棍子收回去不敢再打,按着叶思锦不让他动弹的人也稍稍松手,旁边的丫鬟趁机过来送茶,而角落的人才有两个敢在叶思锦的示意下继续请人过来。 ——大少爷来了,就是救星来了。 在众人的想法里,叶老爷闻言深呼吸好几次才把手从叶思锦的裤头上放下,又接过叶思眠递过来的茶了喝一口。 叶思锦连忙求救:“哥!救我!我这次真的什么也没干!!” 叶老爷闻言就是一杯子砸过去:“你还想干什么?!”说完就要抢棍子来打。 周围仆役心一惊,但是,还好还有人及时劝架。 “消消气,冷静,二弟就是有错,您也要看他现在多大了,是吧?您看,二弟都一十有六了,这个年纪还扒了裤子打,这合适吗?”叶思眠拉住吹胡子瞪眼的叶老爷说,“所以别冲动,您看您平时多冷静,现在冲动起来就差点丢了二弟的面子,这样不太好,是吧?” 叶老爷把手放下来,又在叶思眠的放松里一棍子就打过去。 叶思眠没拦住,叶思锦就一下:“嗷!” 有人抖一下往仆役里面钻得更进去。 叶老爷冷笑一声:“扒裤子确实不合适,直接打。” 拿着棍子的人则面面相觑了,又在叶老爷的呵斥里才小心打了过去。 “打!” “别,爹,我真的没错什么大事!!” “这从小打到大二弟也没怎么改,您就别打了。”叶思眠又拉了叶老爷往外走两步,示意旁边正犹豫着打了两棍的人住手。 叶老爷:“不成器的东西!要不是你哥说项,我现在就打残你的腿了看你还惹事!” 叶思眠听着话笑了一下,从小说打残说到大,哪次真的把叶思锦怎么着了—— “好了,您就别气了,二弟不听话就关几天,这几棍打下去,痛在他身,伤在您心啊,二弟,你说是不是?”叶思眠劝了两句点名叶思锦。 叶思锦:“是是是!我错了爹随便关我,我一点不怕,但我就怕你打着打着就把自己气到了……” “巧言令色!”说是这么说,但是叶老爷在这之后还是按照这个说法就把叶思锦关起来不让出去。为了以示惩戒,还断了日常三餐,只一天一屉馒头地投喂叶思锦。 叶思眠在这消息的颁布后说:“您对二弟也太残忍了。” 正要被拖出去的叶思锦立刻应和:“对!太残忍了!我不要把自己吃成馒头!” 叶老爷闻言一茶杯就丢在叶思锦面前,叶思锦便这么哭嚎着被架在凳子上挪走了,只在走远之后才停止大嚎了瘪瘪嘴,喃喃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比我年长一点吗,不就是会死读书吗……” 凭什么大家都只看他不看我。 凭什么爹现在只听他的话不听我的话,明明以前爹最喜欢我了。 凭什么…… 碎碎念许久之后,旁边捧着馒头过来的丫鬟突然问了一句:“二少爷您说什么?” 叶思锦就嘻嘻哈哈地答:“我说紫娟姐姐真好看~” 于是紫娟往后退一步:“二少爷又不正经。” ——反正我一向不正经。 叶思锦撇撇嘴,然后在迎面而来的叶老太太眼前突然大哭:“奶奶啊……” 第30章 章二 回到房间之后, 叶思眠让仆役去厨房以他的名义多要了几碟菜给叶思锦送去, 又在仆役的惊愕里说:“对, 把我的饭菜也全拿去。” 说完,仆役正离开, 系统才姗姗醒迟地过来问:“中午要饿肚子啊?” “不是,是出去吃。” 等到中午的时候,系统才知道“出去吃”的意思。 叶思眠坐到叶老爷的院子里,开始一边吃一边对着叶老爷动之以理晓之以情, 表示叶思锦行为稍有差池不过是因为他还小, 不懂事,缺少爱, 缺少关注,让叶老爷千万不要多生气,以后慢慢教叶思锦就好了…… 叶老爷慢慢点头了说一声:“你自己吃饭就好, 不用管他。” 意外听了这么一番话的仆役:不行, 好想吐, 真的好想吐, 大户人家的“小”和他们穷苦人家的“小”真的不一样。 叶思眠吃了几口又说:“我的意思是,您以后多关心关心他, 让他感觉到家庭的温暖,不要成天出去, 这样您也安心, 他也能好好成长。” 叶老爷:“我知道了。” 仆役:这句话里只有一句人话, “不要成天出去”。 再吃了几口, 叶思眠又说:“我曾听闻每一个行差踏错的孩子身后都是一群负有责任的家长,所以我们为了二弟的成长一定要好好教导他,好好让他明白是非对错,善恶黑白……” 叶老爷认真说:“我知道的。” 叶思眠见此放下碗了,收起笑意说:“其实,我觉得自己一直做错了,不应该那么惯着二弟。” 叶老爷终于停手:“哦?” “二弟还小,但是我不小了,所以我应该看清楚事实,明白自己不该一直无底线地包容二弟,让他走错之后一直错下去。我应该情理相动,言明利害,更应该有善当奖,有错当罚,让二弟在我的关怀下收心,让二弟在我的责备下明行。” 叶老爷:“……我明白了,你以后有建议对我来说就好,我按照这些再去管教思锦,你不必过多插手,专心准备自己的科举就好。” 叶思眠正要再说,叶老爷一筷子菜就夹了过来:“吃饭。” 于是叶思眠开心地吃了这点,又要说。 叶老爷端过去一碗汤:“吃饭。” 放下碗,叶思眠还没干什么,叶老爷的筷子又过来了:“吃饭。” 于是叶思眠吃完之后抢先说:“已食足。” 一边的仆役:……大少爷今天哪来的这么多话??? 叶老爷则是放下碗筷了说:“那就回去读书吧。” 叶思眠行礼而走,叶老爷在这之后缓缓舒了口气。 回去路上,系统一直到处乱蹦着,简直活泼过了头。 叶思眠皱眉:“你干什么?” 系统:“我趁着还小快点做点坏事啊~” 叶思眠:? “我还小,不懂事,缺少爱,缺少关注,你千万不要多生气,以后慢慢教我就好了~” 叶思眠在进房门之后把他戳一下说:“那段话是骗人的,小孩子乱信会长鼻子。” 系统:…… 我知道是说谎的人会长鼻子! * 自那顿之后,叶思眠每餐必把自己的菜肴送去给叶思锦,让有意开小灶的人在这情况下收了心,又餐餐在饭桌上利用和叶老爷的少有相处时光围着叶思锦的教育问题语重心长,从叶思锦小时候打翻碗没教好到现在夜夜出游流连花街不管教,从东街大叔来告状说到西街小孩来要赔偿,愣是不重样地说到叶老爷拍板—— “打!” 这个词简直说得咬牙切齿。 叶思眠见此立刻就说:“该罚还是得罚,但是您不能无限翻旧账啊,我知道二弟是有些地方不对,但是您不能因为以前的事而在现在罚他啊,这会让他在惩罚里不断想起过去的事,不断细数自己的劣迹斑斑了心生失落,陷入绝望,走进歧途,步步踏错……” 叶老爷:“我!意!已!决!” 叶思眠继续劝:“二弟还小,您多考虑考虑他的感受,不要一下用力过猛让他心生叛逆,那样就适得其反了啊,不要这么直接地罚他,您慢慢来,慢慢来,别气,千万别动怒了让二弟在这么小的时候承受他不该承受的惩罚……” “不必多说。”内心暴躁不已的叶老爷直接决断,“别吃了,一起去祠堂。” 于是正吃着叶思眠的菜的叶思锦就被突然拉去祠堂秋后算账。 叶思锦:“爹!!!!!!!” 叶老爷:“打,把这个不懂事的孩子给我好好收拾到懂事。” 叶思锦:“哥!!!!!!!” 叶思眠:“您冷静点,他现在已经懂事了,懂事了……” 叶老爷在这句话里吸口气,看一眼叶思眠了说:“也是,思锦应该已经懂事了——那就更该打!懂事了还做一堆糟心事,成心要气死我!” 这人跟人怎么差这么远,一两岁的差距而已,怎么就这么不成器! 叶思眠又拦了一下,叶老爷直接厉声呵斥他:“你又忘了之前说的话是不是,为了思锦好,你就别这么纵容着他!” 叶思眠:“可是二弟才这么大,慢慢来,过犹不及……” 叶思锦:“爹!!” 叶老爷直接亲自上阵。 等到收手,叶思锦已经哭得一地水滩了指责叶老爷,叶老爷这才让人把他抬回去找大夫。 叶思眠:“您消消气……” 叶老爷推开他一个人往回走。 到底是他这么多年的养错了,还是当初这俩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现在? 叶老爷丢魂一样走回房间,然后在叶思眠来碎碎念的时候直接让人关了门:“如果是来多嘴的就让他滚!” 叶思眠闻言转身就走。 叶老爷则是想,算了,反正人无完人,这叶思眠不也是话多到令人暴躁吗,思锦不过是顽皮而已,慢慢管教就好了,将来一定能继承家业。 慢慢来。 平心静气。 另一边,叶思眠则是在回去的路上收到了白玉京的信,然后在系统的惊叹里转身就出门。 系统:“你好坏啊……” 叶思眠走出大门:“看到了吗,这就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做坏事后的下场。” 系统:…… 有点冷。 叶思眠就在系统突然的顿住之后笑了一下,然后一扭头就见到不远处的一个月白身影。 守门的仆役看他瞧过去了,解释说:“应该是二少爷的朋友,有次二少爷和他一起回来过。” 于是叶思眠笑笑点头,又在遇到白玉京之后说:“我,好像看到了破庙外的人。” 白玉京直接把酒杯打翻:“当真?你还能指认出他?” 时隔这么久,就见过一面,除了过目不忘之后谁还能远远瞧见个背影就确认啊。 也就追查真凶的白玉京和身为凶手的荀明镜一时激动了会觉得这个事情很有可能。 叶思眠犹豫一会说:“并不太确定。我当初只是恍恍惚惚地看到了人影,又隔着雨,并不能瞧太真切,今日微雨,我在门外见到他的时候觉得有些熟悉,又想起你说的让我多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和周围人员,才有了这个想法。” 白玉京微微失望之后还是说:“嗯,我知道了,你继续注意着自己的安全,待会我悄悄认个人了去搜寻其他证据。”说完他拍拍叶思眠的肩,“要不,我去你家保护你?顺便顿一下那个人?” 一个时辰后,白玉京换上了仆役装扮又贴了假胡子,一副中年模样地被带回了叶府。 白玉京在叶思眠的惊讶里得意:“小时候大家一起玩游戏,我每天换数十个身份呢~” 微笑一下,叶思眠对着管家说白玉京是路上买来的仆人,看他负债累累要活不下去了就带会来了。 管家:“那这位的债务?” 刚才实打实地给不停在赌坊输钱的白玉京还债的叶思眠:“我还了。” 管家看着白玉京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 白玉京:“……少爷您说过会带我回院子吧?” 叶思眠闻言对管家笑了下:“忠叔,别这样,不过是十二两银子,他在我那做些年头就回来了。” 管家笑了一下让步,又在叶思眠离开之后想了“一会不过是十二两”这几个字。 而在到了院子之后,书童和之前的两位仆役对于白玉京的到来也是十分好奇,又在听了来历之后一脸恍然,就是心里觉得吧,这个人真贵。 白玉京就在身价特高的情况下包揽了整个院子的劈材挑水搬书清扫落叶等一系列劳动,并在这之后又修了桌子做了凳子还出去找了一辆马车。 白玉京:“马车?” 叶思眠点头:“嗯,我二弟被我爹罚得厉害,我承诺把他带到其他地方避难,免得他三天两头挨打挨出什么病。” 白玉京这么感叹了一声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爹,然后在带着叶思眠的托付的情况下拖着叶思锦就往外跑。 路上有个月白色外衫的人被雨困在路上,白玉京就在叶思锦的拒绝里把人带到了马车前方。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爹,但同一个世界不会同一个儿子。啧,这小孩可真骄纵。 这么想了一句,白玉京就看到来人打开马车门,然后在叶思锦的咒骂里说一声:“叨扰了。” 叶思锦:“是你?!” 说完,叶思锦就招呼着来人快进去,又在里面说着什么话。 外界的雨现在倒不大,但是因为路边都是林木,树叶在被打击之间却全是各种干扰声,白玉京就这么在恍然想起叶思眠上次说的人是叶思锦的朋友,而且那个人同样是月白色的衣衫后,听了好久才勉勉强强听出点内容。 大概是些避开谁,拿来什么的话…… 一道轰击声突然传来,白玉京看着眼前的雨已经成帘,而远处的林木似乎在晃动。 ——“快走!” ※※※※※※※※※※※※※※※※※※※※ 三更迟了40分钟_(: -」∠)_ 第31章 章三 话音落下之后, 白玉京就在一只手的推力里硬生生跌下马车, 而后看到月白色衣衫的荀明镜拉着叶思锦转身就走。 受惊的马在失去约束后带着马车胡乱跑开,白玉京滚起来犹豫片刻, 接着从另一个方向飞速跑开,留着那马车跑得不见踪影。 山石滑坡, 树木倾倒, 一片灾祸就在连绵的雨情下这么出现。 …… 两天后, 叶老爷在山洪暴发的消息里一头栽倒。 ——叶思眠心软将叶思锦送走的事, 他知道的,只是他在考虑之后,选择了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继续因为一时急气叶责骂叶思锦。 谁知会变成这种情形! 周围的仆役在这之后惊恐地扶助叶老爷, 凑近掐了人中, 又有人在这之后取了参片过来, 还有人被吩咐着慌慌张张请大夫…… 本就在洪水消息里对着暴雨惊慌的众人在叶老爷的晕厥里瞬间人心惶惶,手足无措, 有管事的人喊了大家稳住,却也稳不住人心。 有人在这之后趁乱走出, 然后犹豫片刻了, 往着叶思眠的院子跑。 ——老夫人年纪大了, 不能随便受刺激, 所以他不能跑去报消息。 他在雨帘里一路疾走, 然后看到叶思眠正在院子的屋檐前焦急如焚, 又在见他之后勉力平静了笑笑。 仆役扑通就跪下来喊:“大少爷, 老爷晕倒了,屋子里一片大乱,您快去看看老爷吧!” 叶思眠在这句话里将手中的伞落到地上。 等到叶思眠赶到院子里的时候,叶老爷躺在床上,旁边有几个人正仔细照料,管家站在不远处焦急地望着门外,而屋内的其他仆役则全部跪在一起,不敢吱声。 “大少爷。”管家在看到有人来之后一喜,又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失落,接着他说,“您来了,您快来看看老爷吧……” 叶思眠就在点头之后跑到床边,握了握叶老爷的手:“老爷……是怎么了?” 管家听后迟疑起来。 叶思眠就又问说:“忠叔?” “老爷听到水面暴涨的消息后就急过去了,可能是忧心着什么。”管家在叶思眠的愣住里又说,“镇里镇外水面都上涨了不少,老爷可能是想起百里外的山间小路会不会出什么事……” 叶思眠在这话里沉默,又僵硬许久了才再度握紧叶老爷的手:“我知道了。”之后他顿了会又说,“大夫请了吗?我听说仁心堂的赵大夫向来妙手回春,从来都能片刻救人。” 管家:“已经有人去请了。” 叶思眠:“哦。”又慌神说,“我还是亲自去请赵大夫吧,现在外面雨大,赵大夫年纪大了可能过不来,又或者身体不便了不愿来。” 说完,叶思眠就不断喃喃着去请的几个奔出去,只在被提醒后才随便套身蓑衣后出门。 身后有仆役急急忙忙追来,而系统也在雨里跟出来了焦急喊着说:“我有药!等等,我说我有药啊!!” “不需要。” 系统在这之后顿住,又见叶思眠走得飞快了来不及细想就急速过去,只在偶然间懵懵地往后看着那几个要追却越追越远的仆役,直到,再也见不到人影。 他在这之后转头,却看到叶思眠将身上的蓑衣拿开,又在自己被雨淋得湿透后穿好。 叶思眠伸手接了一滴雨:“没事的,我不需要药品。” 系统,似乎有点懂。 半日之后,赵大夫被叶思眠背回叶府,一落脚便被催着去医治叶老爷。 有仆役被管家吩咐着准备热水,而叶思眠却像没发现自己狼狈的现状一样怔怔站在门口。 满院仆役就在看了叶思眠好几眼后,见他也是茫然无神的样子才心慌地盯着赵大夫,希望刚听到的噩耗能由他辟谣,希望从他的身上看到希望,祈愿叶府的顶梁柱能快速撑起来——不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有人在沏杯热茶后走向叶思眠,又在他的毫无反应里无措看向管家。 管家唤了叶思眠一声,见他没有动静,又过来轻轻碰了叶思眠一下。 “扑通” 叶思眠直接倒在地上。 赵大夫就在这之后说了叶老爷现在全靠意志撑着的消息后又诊断起叶思眠,安慰说:“大少爷只是感染风寒,开几贴药就好,大家不必惊慌。” 管家勉强笑笑。 之后一天、两天、三天…… 叶思眠因为高烧缠绵病榻,一直被众人瞒着的老夫人也在异常里发现了叶府的惨状,气急攻心。 叶府就这么开始愁云惨淡,又在之后次日发现病着的大少爷挣扎起来了,问:“我病了几日?” 不远处的仆役如实告知,小心地观察着叶思眠的脸色。 叶思眠听了消息之后点点头,一口服下汤药了起身更衣,在院外淅淅沥沥的雨里走到正门,见周遭一片泥泞杂乱。 “忠叔。” 管家在这之后很快过来。 叶思眠笑一下说:“府里看来这么凄凉,恐怕是老爷并未康复吧?” 管家点头,又补充说老妇人也倒下了,让叶思眠保重。 叶思眠:“我知道的。叶家现在只有我还站着,我不能倒下。” 接着,管家正稍感安慰,又见叶思眠走到高处,说:“忠叔,你看那边?” 管家走过去,对着远处说:“水快要退回河里了,这是好事。” “现在正值晌午,我却没看到那些屋舍哪户有炊烟……应该是里面没住人,或者住着人却不能开火生饭。”叶思眠点头之后指着几座屋子了怜悯,“我见父亲卧病心中挂记忧心,却尚且能在这天灾里保全己身,那些房子里的人若是家中有着亲长幼童,恐怕却不能在日常三餐中满足家人了。” 管家点头:“确实可怜。” “所以我们就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帮帮他们吧。” 管家:? “首先是米粮,现在那边一定缺衣少食,我们要在附近开设粥棚,帮助上老下小不忍饥挨饿。” “其次是住处,虽然那些屋子远看还算完整,但我也不清楚会不会有哪个房子里面乱到不能住人——我们可以拨人过去帮忙,在查看情况之后一起清理房屋。” “为了避免纷争,我们可以在一开始就挑选青壮年来搭棚子和清理房屋,让他们在有力气的情况下做完事得到奖励,而不是空手接粮,不劳而获。” “我曾闻‘过犹不及’一词,并且一度觉得这个说法十分有理。此次天灾之中田产必定在过度的水里损失惨重,甚至是颗粒无收,我想在众人这么六神无主的时候,言明今年租金可以明年再付,甚至因为灾祸的原因可以减半收取,这样大家就不用心生绝望或者卖儿卖女了。” …… 叶思眠对着远处说了许久,然后在激动后才一副犹豫样子对着管家问:“忠叔,怎么了?” 管家跪下就说:“大少爷,叶府是有存粮,但这是老爷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积蓄,不能乱用啊。” 叶思眠笑一下:“老爷从小教导我‘君子性善而端方’,又曾说‘穷则醒志明心,达则助人为乐’,我相信老爷醒着也会如此助人,忠叔不必多虑——将需要的物品用到正确的地方,这一定也是老爷的决定。” ——那句话是叶老爷教导的,但叶老爷的重点是放在“穷”上,而叶思眠现在所说的则是那个“达”。 管家又说:“可是叶府库存如今仅足自身消耗……” “我知道府中库存多少,也知道叶府田产如何。”叶思眠把跪下的管家扶起来,“忠叔您就别多虑了,我清楚的。” 管家在这之后还要再劝,叶思眠却在他的动作里骤然一咳,转身离开:“这里风大,忠叔也不要多待,对身体不好。至于刚才的决定,我还是会听从老爷的教导,择善固执,坚定信念——我回去就让人着手办理此事,您不必多言了。” 说完招招手,叶思眠就苍白着一脸倦色回到叶府,又在开库之后亲自监督着众人清点物资。 “大家不必担心,我自己还住在叶府,我的血亲也还住在叶府,所以,我不会忘了考虑自己和亲人,更不会在行善举之前将这里的一切抛诸脑后——大家只要像以前一样按照规矩办事,吃的,用的,一切如常。” “这只是举手之劳,大家不用多想什么,按照我的吩咐照做就好。” 安抚完对他的举动议论纷纷的仆役之后,叶思眠一边说自己不会行善过度,一边保证了这几天担心会被削减用度甚至卖走的人,然后监察着一切,直到深夜才肯离开。 众人也在他的身体力行之下晓得了这份决心,又在之后几日恢复往常待遇后更加安心地按照吩咐做事。 叶思眠就在众人的期许里慢慢好起来,又一次次出去巡视了维持秩序,和官府进行交接备份,又在回府后探望叶老爷和叶老太太。 因为实在太忙,他还专程嘱咐仆役多多注意两位亲人,不要因为他的忙碌而自己偷懒。 众人一一应了,感念叶思眠真是心善宽容又至孝,更兼之舍己为人见所未见,实在是令人钦佩,乃至自惭形秽。 ——这些天来,大少爷都清减了多少。 叶思眠则在再一次出门的时候看了看自己,问说:“我现在可以摆脱病弱书生的称号了吧?” 在叶思眠第一次出门的时候担忧过的系统:“……嗯,一个打俩普通人应该不成问题。” ——那时候宿主都还病着就到处跑,一边挑拣着偶尔喝几口大夫的药说苦,一边又拒绝他的药丸,整天就是风吹就跑的样子四面走,他着急才按照事实说了几句嘛。 结果居然被记到了现在,还被单独拎出来说。 “天色真好啊。”系统看着周围这么转移着话题。 ※※※※※※※※※※※※※※※※※※※※ 叶思眠:我们的口号是? ——败家!败家!败家! 第32章 章四 “嗯。”叶思眠回答一声后看看周围, 见万里晴空, 白云朵朵,笑一声确实是个好天气。 他就这么走在路上, 一边看着逐渐恢复往日景象的街道,一边买了一碗甜水, 又说:“昨日我听闻新任知县已经到任, 正在连夜处理公务中——想必这里很快就会再度繁荣起来。” 系统茫然跳两下看向四周, 心里点头:这里的人比之前多多了。 之前整条街都关着门, 每次路过都不见什么人影,一瞧就觉得是萧条两个字,现在这里却不仅有人回来收拾店铺,还有人在外面重新支起了小摊——虽然这些摊子都是在卖着馒头大饼、甜水汤面之类的物品, 系统也并没有见到哪里有卖上次在夜市里见到的面具陀螺等小玩意。 但这还是很好理解的。 ——大家现在都因为水灾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没有心情和多余的钱财来玩乐, 而没有人买,自然也就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抽工夫来卖。 但不好理解的是, 宿主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虽然旁边还有支着摊子的阿婆,可是因为叶思眠是在心里说的话, 系统就一点也没怀疑过那句话是说给旁边的阿婆听了来安慰人的, 只自己对着这句话疑惑了一会。 纯属突然想说? 大概吧。 系统想定后跳几下看过去, 见叶思眠喝完甜水了正要问, 就看到阿婆推辞过叶思眠的钱, 又说, 多谢他在前任知县出事的情况下帮助大家, 她心里感激,想要请叶思眠喝碗甜水回报,是绝对绝对不愿意收下叶思眠的钱财的。 叶思眠就顺势把碗放下了微笑说声:“谢谢阿婆。” 阿婆欣慰地笑开,却在收拾桌面的时候看到碗下面搁着两枚铜钱。 叶思眠已经走得不见踪影。 拐角之后,叶思眠听到系统问了一句,就在回头看向那条街后说:“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想在那条街开几家店,但还没想好具体卖什么,想参考一下你的意见。” “卖东西?太华宗宴席上的秋露白很有意思,夜市里的糕点感觉也很棒,清茶热气腾腾很像云雾,叶府的厨子做的东西也十分鲜亮,我听闻下人说过绸缎轻便光滑,也觉得织锦图纹精致别致……”数了一下之后,系统越说越多,最后还是自己打住了总结,“不过,我觉得少见一点的还是夜色下的星火荧光和白日里的繁花似锦。” 说完,系统可惜一声:“只是个世界没有月光粉,不能自己拿着玩,也不能拿来卖了。” “夜色下的星火荧光。”叶思眠重复一句话后笑开说,“可是有许愿灯。” 系统瞧过来,叶思眠却已经走到目的地,开始检查着周围:“千万盏许愿灯一起放出,那副景象会很好看。” 说完,叶思眠就专心和人确认着事项,又在那之后去了县衙。 一月后,叶府所在的义瑭县恢复往日秩序,现任知县宣布将在当月十五举办一场灯会,百姓们可以在灯会中领取许愿灯,借此向上天送达信愿。叶府作为主办方会提供所需灯盏和准备场地,而相应的,其他想在活动中卖东西的人也需要在入场时交一份银钱。 ——不过因为叶家的仁慈,大家又在这之后知道这次的份子钱可以留到明年和租金一起交,不必急于一时。 于是众人欢欣鼓舞,纷纷在灯会开始后入场,其中,就裹着一个不那么激动的李书生。 李书生是跟着新知县来义瑭县的,这次本想躲在院子里清静,却被知县临时拉出来凑热闹。 他在灯会外面被知县推出来,又跟着大家一起排队,一起在场地门口领了精致的许愿灯。 纸张轻薄,竹篾细韧,拿在手里轻盈却十分结实的样子。 李书生心里稍稍诧异了一下,然后又随着众人往前走,跟着大家一起进入灯会,对着样式各异的彩灯就忍不住猜起了上面的灯谜。 “一轮明月照窗前。” 李书生在一盏画着窗子的八面走马灯上看到这么简单的灯谜笑一下,正打算下一个,却转瞬察觉到自己还在入口附近呆站着,应该在走过去之后继续的:倒是挡到了别人,那就真是不好了。 想完他跨步离开,又在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其实不算太突兀——同行的不少人都对着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惊呆着,正站在原地,被不远处悄悄过来的人一个个低声提醒。 于是李书生赶忙离开,然后在路过的时候听到有人说:“我的天……这比中元节的花灯会都好看!” 李书生闻此摸了摸手里的许愿灯,心想:这场灯会花的钱不知道是中元节时候的几倍,能不好看吗? 奢靡呀。 感叹完李书生就要去猜几把了放灯离开,却又听到有人说:“免费帮忙写字的人在这边,大家跟我来……” 李书生见不少人都过去,就在好奇之后也坠在尾部一起看去。 他看到大家手里都拿着门口领的许愿灯,一个个分开排队了在两个摊子前等待,又在很快之后拿着写完字的许愿灯离开,朝着放灯台那边走去。 有人一脸兴奋地说:“……定要让神明收到我们的心愿,让……” 万事应该靠自己,这么放个灯了等待神迹出现,简直荒谬! 想完,他一步就走开,却在愤愤之际看清那盏灯上的几个字:“……孝心……安康……” 刚才说话的人在这片刻已经走远,而李书生则是在这之后沉默片刻,反省自己这老毛病了心想:也不是那么愚昧。 只是顺便祈祷一番罢了。 接着,李书生就在转身之后重新排起队,又在临近摊子的时候听到有人口述着自己的愿望:“希望以后不要干旱,也不要多雨,地里什么气候都是正正好的,粮食也能多收点,我们也能早点还欠大少爷的人情,然后,还希望家里的孩子们健康长大,聪明读书,长大后像大少爷一样做个好人,最重要的是,希望老爷和老妇人身体早点好,二少爷也早点回来,大少爷人那么好,积攒了那么多功德,老天应该看在这份上救救他们,成全大少爷的孝心……” 李书生听了这些微微探头,然后,他看到摊上的人如是写着—— 一愿风调雨顺,天地无灾; 二愿田产丰收,家境殷实; 三愿子孙聪慧,贤德明身; 四愿叶氏安康,阖家团圆。 边写,那个人还边念着确认,又在无误之后将许愿灯递过去,指着一个方向说:“放灯台在那边,大家过去之后按照指导办事就好。” 收到许愿灯的人小心拿着灯笼离开,而写字的人则在这之后又接了另一个人的灯笼,听着相似的愿望了又写下大同小异的话语。 一连四五个愿望之后,李书生往灯会中央看了几眼,开始想着:这叶大少爷这么得民心吗? 之前的人不论祈愿着什么,都会在最后给叶家许愿了希望他们全家安好。他知道叶氏在这次灾害中奉献不少,也明白众人应该有恩必报,可是这种人人都记挂着的程度是不是也太过了点? 想着这个,李书生就在轮到自己后说一声:“天下清平。” 写字的人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一声:“好。”而后在许愿灯的每面都写上一个字,最后在递出来的时候说,“愿天下清白,平安盛世。” 李书生点点头接过许愿灯,随着人流一起往放灯台走。 放灯台上,不少人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放出自己的心声,小心翼翼地希望能上达神明,而李书生在众人的希冀神情里,也稍微被带动了一下,平静地放出许愿灯: “天下清白,平安盛世。” 放完,他就在旁人对叶氏的道谢里知道这些指导和帮助的人都是叶府里面的人,而这场灯会,则是叶大少爷在血亲久病不起,兄弟失踪未明的情况下,为所有人一起办的一场许愿大会。 原因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中是这样的:叶大少爷自己家里多灾多难心里难过,见到别人之后也担心别人难过,就和大家一起办个灯会了将心愿送往神明,希望在尽人事之后得到神明的庇佑,早日让每家每户都团圆健康,早日让每家每户的库有余粮。 简直推己及人得过分,一点不多想其他什么。 李书生就在这个想法里抬头看向天际无边的许愿灯,然后低头,虔诚地希望一切能如众人所愿。 祈愿完毕,他便转身向着灯会中央走去。 知县在那里,叶家这位耳熟能详的大少爷,大概也会在那里。 ——就按照知县的嘱咐,在这里多放松一下吧。 将早来早回的计划忘掉的李书生如是想到。 * 灯会中央,叶思眠在和知县商讨一些事情后分开,一路笑着和遇到的人打招呼,又在见到面具摊子后跑去拿个面具就扣上。 再走出去,他就不会再被人遥遥认出后专程问候了。 系统在旁边飘了几下,然后凑近去看了面具上红色一点。 叶思眠直接往后退一步:“你干什么?”说着摸了摸面具,又问,“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系统怏怏飘远后解释,“我只是,以为那点是污渍,想凑近看看怎么蹭上去的——周围没什么红色的东西吧?” 周围的摊子架子等都是按照叶思眠的要求全部换作素净的米黄色,并没有什么家具是红漆,也没有什么东西会是红色。 叶思眠看了圈周围笑笑,将手从面具上拿下来,轻描淡写地说:“只是面具上的一滴泪而已,不是什么脏东西。” 说着,叶思眠像天际看去,说:“你不是很喜欢夜幕星火吗?现在的许愿灯也差不多吧。” 都是很美,极度璀璨。 更何况,现在的每盏灯都寄托着一个人的希望。 系统听到这句话就看向天上。 月色之下,千万盏许愿灯正冉冉而上。 他一下跳开,之后快速蹦几下了下了,忍一下还是说:“我,我想上去玩一下,你等等我回来好不好?!” 叶思眠听此摸了摸手指,看着系统着急地不停绕圈,笑笑说一声:“好。” 于是系统一下冲到天上,在许愿灯之间绕来绕去,直到叶思眠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看不到之后,叶思眠走回面具摊子前,又拿了另一副彩色的笑脸面具。 摊主说:“您的面具刚才卖出去好几个,感觉还是有不少人觉得有趣呢~” “嗯,多谢您帮忙了。” 应声之后,叶思眠就将面具摘下,又换上欢喜模样离开,手里却还是紧紧拽着那副笑面泪。 叶思眠走远之后,老板把刚才拿下去的几个面具重新叠起来:除了大少爷自己之外,这个时候其实没几个人拿了这个面具…… 那滴泪要是其他颜色还好,血红血红的,总让人在这个时候感觉不太吉利。 而叶思眠则在回去后随便找个角落坐着,把笑面泪翻过来正对着自己。 ——神灵将一滴泪落在人间,从此世上旱情不再,人们将此事代代传颂,并以画卷文字等形势记载,每年的神灵诞辰上,更是有人戴着专门制作的笑面泪面具感恩那颗慈悲心中的苍生泪,以善念为刃,涤荡世间污垢。 翻过去之后,这幅笑面泪藏起正面的诡谲也只留下凹进去的五官。 ——神灵陨落之后,曾经的一切赞颂瞬间化为咒骂,人们都说一切盛世都因你而起,但一切覆灭也由你导致,滴水恩,永世仇,从此以往,皆为怨念缠身,不死不休。另一滴泪就在这时候落下,血色污染世界,纯白不再。 叶思眠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也以反面对着自己,然后闭眼把它们放在地上,自己原地转了几圈。 树叶哗啦啦的声音和人们的嘈杂声音都隔远开来,世上只有自己,地上的面具也不复存在。 “宿主?”系统回来之后找了一会才过来,惊讶问说,“你在干什么?” 叶思眠就在这时候停下,然后对着地面的两幅面具的反面:“来帮我选个面具。”又补充说,“随便一个就行。” 系统飘下来一点,然后站到一个面具里面:“这个。” 叶思眠捡起面具笑开:“那我就戴这个了。” 彩色的面具全是喜悦模样,系统凑近看了看:“嗯!”又问,“那另一个?” 叶思眠把地上的笑面泪捡起来,在系统的期待里犹豫一会:“……也是我的!” 一锤定音之后,系统庆幸起自己没再自作多情,又说起自己在纸上看到的字,说好多人都在帮着叶思眠祈祷,希望叶老爷和叶老夫人能早日病好,希望叶思锦能早日找回…… 希望这么好的大少爷能像他们现在一样全家团圆健健康康。 一边转述着上面的话语,系统一边看了会叶思眠,见他一脸温柔地走在灯火斑斓里,就在想法飘了一会后回神:宿主对叶家人可没他们想得那么好…… 不过,好不好也是个人想法,别人爱怎么敬仰就敬仰去吧。 被叶思眠拒绝药品之后就知道叶思眠故意让叶老爷躺着的系统如是想到。 而叶思眠则在这之后应了一声,又在临走到光亮处的时候戴上了欢喜面具,走到花灯之间,和人猜了几个灯谜,接着去问了附近的火情预警做好没有,最后等到灯会结束将一切收好才回府。 回府已经是深夜,叶思眠躺在床上之后突然睁眼,将正在飘飘然的系统吓一跳。 随手批了外衣之后,叶思眠去看了账本,又随后去了叶老爷的院子。 敲开门的时候,院子里只有候着的几个仆役还醒着,叶思眠对他们对了个敛声的手势拿着账本入门,而他们则习惯此事了把门关好该干嘛干嘛。 从大少爷站出来开始,他便过段时间来向老爷进行一次报账,虽然老爷大概听不到,但这也是大少爷的一片心意。 想完,点好灯的仆役就听话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留下叶思眠自己照顾叶老爷。 叶思眠拿出账本,将最近的支出一一报出之后又把今日灯会的消耗大概说了下,然后说:“今日,很多人看在我的情谊的份上为你们祈福,希望你们早日好起来,早日回来,希望我早日阖家团圆。大家都觉得,我至善至孝,为了祖母和您不惜亲自请来一位又一位大夫,为了二弟不断派人出去打探,心血都不知道耗费来多少——您说,是这样吗?” 叶老爷躺着不动,叶思眠就在他手上按了几下,又在那之后继续说:“当然是这样。” 叶老爷的眼皮抖了抖。 “我为了您而生重病,为了二弟几日不眠,为了祖母用食亲自动手,这些都是大家看到的。” “即使我知道,您其实从来都不喜欢我,怕我抢二弟的家产;即使我从来都明白,祖母偏爱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二弟,不喜欢生母强势的我;即使我一向都清楚,二弟一直都嫉恨着我,气恼我为何会声名远胜于他……可我就是这么好,即便你们对我再不好,我也还是会为了给你们祈福而耗尽精力、四处奔走。” “用最好的纸,最好的竹,最大的规格,最多的人,让神明知晓我的真心实意,祈祷神迹会降临到你们身上,祈愿我能得偿所愿。” “我是如此虔诚为你们祈愿,即便耗费半数家产也在所不惜。” “我是如此善良对待着别人,从来不会亏待仆役和穷苦百姓。” “我是如此地遵从您地教导,一旦拥有实权就尽力助人为乐。” 叶思眠在这之后笑一下,又真心实意地说:“您应该以我为荣,为我骄傲,将我视为您最好的继承者。” 说完,叶思眠握了握叶老爷的手,说:“即使家产一空,我依旧继承您的全部。” 叶老爷就这么在挣扎之后再度睡过去。 系统在叶思眠走向小榻地时候往回看了看躺着的叶老爷,然后在寂静里飘了一会:“还不够吗?” 盖好被子之后,叶思眠应一声:“怨气耗了多少?” “五成。” 得到回答之后,叶思眠就说:“那大概只差一点了。” 上个世界的白莲花身如浮尘,无人重视,不但没有特别喜欢的人,更没有特别恨的人,将所有人都视为同一对待,消除怨气起来当然是需要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人,将他缺少的那些感激、愧疚、重视等全部找回来,这个世界的白莲花却是仇恨锁定,毕生仇人只有三个—— 叶老爷,叶思锦,荀明镜。 叶老爷从叶思锦出生起就防着白莲花,将他教导得不染尘世铜臭,只一心读着书了着眼书海无涯,勤学苦练,不问世事; 叶思锦在成长的过程中因为别人的夸赞而嫉恨白莲花,平日有事一个劲喊哥,没事了半个月都见不到人,更是在知道荀明镜有问题的情况下索性把白莲花骗去导致悲剧; 荀明镜更简单,他一个顺势将白莲花困死在灾难里,一个甩锅使得白莲花死后都清名无存,这种冤屈让人如何甘心? 于是,对待叶老爷就将他最看重的诺大家业按照他的教导挥霍一空,对待叶思锦就像他会做的一样诓去山间,对待荀明镜……则需要在消息来后等他自己上钩。 如今怨气去掉五成,基本都是失去家产的叶老爷和没有依仗兼失踪中的叶思锦贡献,剩下的就要等以后了。 心里说清楚之后,叶思眠闭眼就等明天,而系统则在这后在房间里飘来飘去好久,直到最后,他才小心去叶老爷那里看了一下—— 还好,真的只是昏迷而已,以后醒来了多多锻炼身体就好了。 检查完毕,系统小心地挪到小榻上,把自己搁在叶思眠旁边也等着天亮。 天明时分,仆役进门的时候正看到叶思眠为叶老爷擦脸,然后他就赶来接手让叶思眠去休息。 叶思眠笑笑回房,理所当然地在房里躺了一天,又在半月后收到知县在灯会上说的嘉奖。 ——一块从国都运来的牌匾,上书“义瑭至仁”。 ※※※※※※※※※※※※※※※※※※※※ “一轮明月照窗前”是百度来的灯谜,答案光临寒舍。 * 六千字补全8.31的更新,然后…… 在上千字收益榜前临时换一个醒目点的封面,希望大家不觉得太红了( 第33章 章五 牌匾送来的时候, 知县站在一边道喜, 周围的人则是比叶思眠更高兴的样子,叶思眠就这么在众人的激动中将牌匾挂在叶府门口, 然后在义瑭县恢复往日秩序后新开了几家铺子。 一家饮食铺,除大门外三面都是规范整齐的小摊, 之前卖甜水的阿婆就在其中一个摊子后面, 隔壁还有卖糕点的姑娘, 大家约好统一记账, 只在结算后交两分利出来给叶府就好了; 一家衣料铺,下至麻布葛藤,上到绫罗绸缎,贩夫走卒入门可买布, 高门大户也能挑选成衣, 有专门的裁缝和绣娘在店内待命, 无论谁来定制衣服都能如愿以偿; 一家玉器铺,翡翠艳丽, 暖玉如脂,不论是大件还是小器, 里面都有准备, 更在开门当日和衣料铺一起让价二成任人挑选。 如此, 连在一起的三家铺子开门之时就被簇拥了个热闹, 人们逛着饮食铺吃喝, 在衣料铺小心挑选, 又在玉器铺瞧个新鲜, 最后回去交谈起来喜欢什么向往什么,言谈之间全是羡慕。 叶思眠招招手让系统自己过去玩,又在看完这幅欢喜图之后打包一些东西,带着系统回府。 照常将糕点甜水放在桌上,又把系统想要的布匹放在专门的盒子里,之后,叶思眠就回到书房写信。 一日,一封信从远处传来,叶思眠看完之后皱皱眉,随之画了新的样式去玉器铺,像以前一样由着人们观看,由着人们讨论。 半月后,叶思锦衣锦还乡。 * 叶思锦站在义瑭县外的马车旁谢过荀明镜,又在他的微笑里上车就一挥鞭子,带着满车的货物往回跑:“驾!” 人说士别三日,刮目相待,我现在离开已经两月有余,回来一定让你们把眼珠子都刮下来! 怀着这个美好的愿望,叶思锦更加昂首挺胸,满心斗志—— 我一定要让你们好好看看,到底是他好,还是我更好! …… 一进义瑭县,叶思锦还没在别人的询问里显摆自己带来了什么,就见遇到他的人全部都愣住。 灾祸中失踪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吧? 叶思锦对着众人的反应犯起了嘀咕,我都还没咸鱼翻身,大家就惊讶成这样? 在这个想法里,叶思锦僵了一瞬,下马车,正要说话就看到周围的人全部作鸟兽散。 真的是他一跳下来就全跑了! 叶思锦惊呆了。 担着两篓子菜的把菜连扁担一起丢下,提着水的也不要水桶了,拎着两只鸡的人倒是记得扒拉着鸡,但原本提着脚的手都抓到翅膀上,让那鸡跟这群人一样鸡飞狗跳…… 他对着瞬间空空如野的大街看了两圈,然后想起进县城的时候好像被人看了几眼,开始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但荀兄顾忌着他的颜面没指明。 叶思锦抱着这个想法跑去水桶边照了两下,顾影自叹消瘦不少,又清醒过来跑去牵着马车就往回走。 一路上冷清的让他怀疑这还是不是义瑭县的商业街。 惨,太惨了! 一场水灾就把人都冲走了吗,这原本打算往最热闹的地方来走一圈,现在居然一个人都没看到? 真的都被冲走了? 叶思锦怀疑人生的时候往旁边还冒着整齐的馒头店看了几眼,不能吧,这明摆着一会前还有人呢。 不过,这是哪个天才想不开在饭店旁边卖衣服,不怕衣料都被熏了? 还有卖玉器的,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谁会乐意买个全是肉味的玉佩回去挂着——怕人不知道自己是掌勺的吗? …… 胡乱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分散注意力之后,叶思锦越走越慢,开始觉得这个地方变得好陌生。 但是想想荀兄说的美好前程,前程里众人仰望的目光和他爹欣慰的夸赞,叶思锦还是咬咬牙就往前走。 “砰” 一朵烟花在天边散开,叶思锦吓得一跳,然后被四面八方涌出来的人举起来就往上抛: “二少爷回来啦!” “回来了,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苍天有眼!” 叶思锦茫然地被抛上抛下,开始怀疑自己记忆里的不受欢迎是不是他记错了,其实他才是众人众人喜欢的那一个。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对他的归来欢欣鼓舞? “我的马车!” 在再一次被抛起之后,叶思锦从这个飘飘然里反应过来就往回吼,然后在看到他的马车不见后瞬间惊慌! 抛上抛下的动作停止,大家举着叶思锦就往叶府走,旁边有人听到叶思锦的惊呼后在他的不断挣扎里说:“带回叶府了,二少爷放心!” 叶思锦就这么愣愣的被放到叶府门前,对着那个义瑭至仁的牌匾一脸懵,连自己心心念念的马车都忘了。 “欢迎回家~”叶思眠在他的惊愕里走出来温声说了一句,旁边的人们马上鼓掌,声如雷鸣。 叶思锦瞬间觉得自己心里也是一个晴天霹雳。 ——这个义瑭和我想的不一样! 他后知后觉地在这个想法里晕过去。 叶思眠见此马上让仆役把人带过来,又谢过众人:“多谢各位报信,我想二弟应该是许久未归,一时激动才会昏过去,大家不必担心,先来这边领喜钱散散福气吧。” 外面的烟花爆竹依旧放着,热热闹闹,这些因为突然变故惊住的人们也在叶思眠的话里见他神色只是稍变,又想起叶思锦刚才确实活蹦乱跳,就去欢欢喜喜分了个吉利。 叶思眠让人把叶思锦带回房间休息,又嘱咐快去请大夫回来,接着送完众人了才进门。 有仆役将叶思锦的外衣挂饰都解开了放着,叶思眠入房,从中取出一块玉佩。 系统也跟过去瞧了两眼:眼熟…… 叶思眠将玉佩正反看了两眼。 ——三月前一名女子被发现死于井中。 ——“自己”在附近的破庙捡到玉佩。 ——当时的微雨里有人月白衣衫离开。 ——白玉京后来在井边发现印有纹路的泥块。 ——上任知县却马上将这场事故定义为自尽。 之后,白玉京从自己手中见到那块玉佩,又在埋伏之后一无所获,直到在送叶思锦离开的路上偶遇荀明镜跟过去,见到荀明镜在客栈将叶思锦烫伤又请大夫,之后用带他结交权贵来安抚人心。 荀明镜在一次宴会里见众人嘲笑身份不明的叶思锦,将自己的玉佩拿出,说是叶思锦之前送的,自己本不想在叶思锦嘱咐之后替他高调,但是无奈众人狗眼看人低—— 于是众人都清楚知道叶思锦不但不是什么普通朋友,反而是荀明镜的至交好友,是让荀明镜不惜当众责骂众人也会维护的人,更知道叶思锦家中同样殷实,连这等好玉都能随便赠人,是个不能轻视的人。 叶思锦境遇改善,对荀明镜感激涕零,并在荀明镜的游说下佩戴上成对的玉佩表示亲近。 现在,那块信中说的玉佩已经到了叶思眠手里,而且它的外观和白玉京手里的证物一模一样。 ——也和叶思眠在收到信后送到玉器铺里的图案别无二致。 叶思眠将玉佩放回去,然后想想白玉京手里的证据算是废彻底了,除非他能找到荀家私养的工匠出来作证,又因为县衙当初的证词被水泡了不少,而那名女子的尸体也被安葬,微微叹了口气。 荀明镜呀,现在大概只差一步就可以高枕无忧,好好娶他的高门贵女,继续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子咯。 叶思眠想到这个之后,稍稍笑一下,却也并不烦恼,戳了戳系统想到: 当初没能威逼利诱自己,从白玉京那边察觉问题之后就解决问题,现在捏住叶思锦了甩个锅让自己闭嘴还是挺妥当的——反正自己如此爱护亲人,当然会在瞧见玉佩之后惊慌将事情埋下。 自己当初没看到人,那就因为玉佩对着叶思锦惶惶不安,怀疑他是真凶,又因为没证据或者不愿意而不好大义灭亲——当然,如果叶思眠狠心也有本事灭,荀明镜会更高兴,毕竟虽然物是人非,但上任知县到底做得不算妥当,一定要翻案可能也会翻出一点小水花:谁让白玉京还追查着呢。 自己当初看到人影,则会因为叶思锦佩着玉佩投鼠忌器,知道叶思锦随时捏在荀明镜手里,不好多言,不敢多言,只能因为叶思锦身上那口大锅而把一切忘掉,否则叶思锦就会成为追查真凶的牺牲品,替罪羊。 只要,自己能看得懂暗示。 系统跑远一点,正正从大夫胸口穿过。 叶思眠就在这么第不知道多少次看到系统上演穿越人身后扯扯嘴角,不管一下冲过头的系统转身晕乎乎的样子,拉着大夫就拜托他一定要好好医治叶思锦。 大夫当然说:“尽我所能。” ——这个最后的计划里呢,只有一个变数,那就是叶思眠是个看不懂暗示的傻子。 一个看不到这些提示,又或者对着提示也要跟着白玉京继续追查,一定要将案件翻过来的傻子。 大夫诊脉后说不过是一时激动,若要调理,开两贴药就好里。 叶思眠放心笑开,谢过大夫。 “不过……”大夫犹豫过后想到叶思眠对叶思锦归来的期待,想到叶思眠对亲人的关怀备至,还是狠心把叶思锦的袖子揭开一点,说,“但是臂上这些疤痕就比较难办,需要慢慢调理,而且调理过后,可能也还会留下印记,不仅难看还会在初期疼痛不已。” 伸手过去之后,叶思眠正要摸摸那烫伤的疤痕,就见叶思锦挣扎起来:“别碰我!” 叶思锦一下弹开后把长长的袖子放下来:“你们要干什么?!” 叶思眠在他的动作里顿一下,指指大夫,笑意不变。 叶思锦就说:“哦……我自己有药,会慢慢涂,不用你们管。”说完,他四顾一会,又质问,“爹呢?他怎么不在?” 沉默。 叶思锦就在这沉默里下床自己离开,推开叶思眠了往外跑。 ——虽然疼又丑,但要不是有这伤痕,荀兄怎么会对我内疚,又怎么会带我结交众人? ——我才不要擦药,不但不要,还要把伤痕拿去给爹看。 叶思锦快速跑出去,系统终于转几圈晕完了,跟着叶思锦直接跑两步,然后才反应过来往回走。 “一起过去吧。”叶思眠谢过大夫之后让人送走他,也走过去了这么对系统说。 系统闻此借着劲头趴他头上不不动弹:“我好晕,好晕……” 已经习惯系统这么学着人做出各种反应的叶思眠:微笑。 反正自己也感觉不到重量,也没别人看到得自己头顶光球的蠢样。 随意了。 * 到的时候,叶思锦正对着叶老爷呆愣,然后见到叶思眠就扑过来要打。 “爹是因为你失踪才急晕的。”叶思眠挡了一下,制住他说,“既然回来了,你就多陪陪爹吧,别出去乱走了——爹会担心你的。” ——为了确认叶思眠真的懂了,荀明镜需要从一个可信的人口中知道叶思眠的各种表现,从而推测他的想法。这个可信的人需要绝对不会被叶思眠收买,又对叶思眠的表现极度关心,更对荀明镜不会隐瞒半分实情。 原本,这个人选是有的。 但是现在,他不会出门了。 叶思眠在叶思锦的惊愕里涩涩地说:“爹,一直都是最喜欢你,最心疼你,所以之前发现你失踪后就……” ——荀明镜不能等在外面就知道一切。 ——所以,他需要来自己确认。 转身离开的时候,叶思眠路过一面铜镜,看到自己头顶一颗珍珠丸子还是忍不住: “‘歇’够了吧?!” 系统神采奕奕:“嗯!” ※※※※※※※※※※※※※※※※※※※※ 挣扎回八点更新了!!! * 昨天有点卡就跑去写细纲写到半夜了,忘了请假抱歉otz 今天会日万作为补偿,后面还有两章,么么哒~ 第34章 章六 三日后, 为了庆祝叶思锦的安全回家, 叶思眠稍微办了一场小宴,因为叶老爷还躺着的原因, 所以这场小宴仅仅算作私宴,最多再添几个好友当作报平安和叙旧了了事, 不会大办。 李书生在变成李师爷后, 因为知县的原因和叶思眠多来往了一番, 几次交往过后, 他觉得叶思眠这人还不错,虽然缺点不少,但也能算作可来往之人——简而言之就是,勉强可以称之为朋友。 所以当天傍晚, 李师爷就在云色翻滚里到了叶府, 又对叶思眠解释说知县临时有事, 所以就不来了。 叶思眠笑着接待李师爷,将他带到桌上和已经到了的另两名同窗相临。 叶思锦就在这时候拉过叶思眠了说:“既然是庆祝我回家, 那我的朋友也可以来吧?” 这几日,叶思锦已经在知道这段时间的事后弱气不少, 颇有点怕叶思眠随手把他丢出去的感觉。 系统却在这弱气里想到叶思锦之前的骄纵样子, 又想到一群跟叶思锦差不多的人跑来聚会, 吵吵闹闹…… 画美不看。 叶思眠闻言也皱眉, 却说:“理当如此。”叶思锦一喜, 叶思眠却又说, “只是, 爹现在还病着,你的朋友们……” 言未尽,但叶思锦立刻乖巧:“我没请那些一起遛鸟逗狗的朋友,我这次请的是一位贵人!上次我出事全靠他我才活下来,之后他还在为我治病的时候帮我引荐了不少高官子弟,为我搭线牵桥,还替我准备货物了,让我自己回来好好做生意了利润对半分……” 见叶思锦还要夸下去,叶思眠点点头就宽容说:“只要不是太过荒唐,都可以。” 于是叶思锦小心坐回去,一脸美滋滋:知道叶思眠不信,但他更知道等荀兄来了,叶思眠就会明白他的既定印象都是错误的。 谁说他只会有些纨绔朋友? 等着瞧好吧! 这次来的荀明镜仪表堂堂,名声在外,家境不俗兼为人谦和有礼,又比叶思眠更有才气和学问,怎么看都能直接将叶思眠比到地上。 ——用一个简单的话来说,就是叶思锦觉得荀明镜是高配版叶思眠。 绝对不仅不会落他的面子,反而能让他在这个时候一解郁气! 想毕,叶思锦就坐好等人,又在凉风细细里察觉出几分秋意,觉得天色有些阴沉。 他抬头,在看到乌云的时候抖了一下。 旁边的故交虽一向不与他为伍,但现在因为两家关系来道贺来,自然也是要问一声的:“怎么了?” 问完之后,故交却见叶思锦拍开他的手,慌慌张张地说:“没事。” 于是故交只当没看到,任由叶思锦自己喝着水冷静,又在看到叶思眠来了之后起身。 叶思眠带着拿着请柬的荀明镜过来,让他坐到叶思锦旁边了问:“思锦,这就是你口中的朋友?” 叶思锦一下放下水杯,站起来说:“是!” 说完他坐下,又扯着荀明镜的袖子也让他坐下,全然忘了自己之前是要如何让荀明镜衬得叶思眠黯然无光。 叶思眠笑笑,一副宽容样子在荀明镜的致歉里接待他人,留下空间让叶思锦自己和朋友叙旧。 系统留在原地转了两圈,因为一些事情大概知道荀明镜不是什么好人,就对着叶思锦啧啧称奇两声后第一次有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叶思锦,刚才紧紧抓着荀明镜袖子,好像还挺依赖的。 想罢他趁着叶思眠现在不好乱动就趴到叶思眠头顶,又在他的拒绝里当没听到,看人逐渐变多,而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当细细的雨丝慢慢充斥庭院时,不远处小湖的水面也泛起了层层涟漪,系统懒趴趴不动弹,却见李师爷在看到这景象后皱眉。 他说:“下雨了。” 叶思眠将之前说的话题止住:“李先生不必担心路上泥泞,我会在之后安排好马车送您回家的。” 李师爷却还是直接起身:“不行!家中有事。”说完,他又解释,“打扰各位实属抱歉,只是拙荆身体不便,每逢雨天都会感到不适,更勿论收拾衣物,所以在下必须回去了,抱歉。” 一辆马车就在这之后将李师爷送走。 等到叶思眠送完人回来,系统已经被他赶回房间,他也再不觉得自己头顶有着什么东西,感觉自己一脸蠢样。 心里感觉不错。 只是,看到叶思锦旁边的位置空出来之后,叶思眠就将心情按了下来。 叶思锦小心解释:“荀兄刚才被打湿了衣物,我让人带他去换我的了。” 叶思眠点头后看看自己的衣摆,就也说一声抱歉去换了外衣。 走廊中叶思眠遇到荀明镜,他就遣退下人了说:“确认了吗?” 换了一身明黄衣衫的荀明镜:“嗯?” “三月前,我在去山中采风的时候捡到一枚玉佩,材质上乘,雕工精细,后来有人对我说,那块玉佩是一桩谋杀案的证物,让我把玉佩交出去,并且问了我一些问题。” 荀明镜疑惑:“所以?” “我在捡到玉佩的时候见过一个人影,月白色衣衫,身形和你相似。”叶思眠走过去掐住荀明镜的手腕,“是不是你?” “别开玩笑了。”荀明镜挣扎一下,又在天边陡然的一道雷霆里一僵,复而急切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喊人过来,让人看看你是如何待客的了——或者,你就是如此对待思锦的客人,一点不给他面子?你,果然对他严苛至极。” 叶思眠直接把后面的话撇开不理会,悠悠说:“不是你,你怕什么?雷火常被人称为上天的怒火,会代表上天惩戒恶人,你不是凶手,又为什么在说话的时候因为雷霆而僵硬?而且,不是你,那块和物证一模一样的玉佩又怎么会出现在思锦身上?” 偷摸跟来又在雷霆里同样吓了一跳的系统重点偏移:??? “你就是要让思眠当你的替罪羊,让我在看到玉佩之后忘掉之前的一切,或者拿着他去大义灭亲了将一切抹平。” “这样,你就没事了,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了!” 荀明镜挣开就要走,却被叶思眠一下推到墙上:“你为什么要害他?!” “当初那件事已经被盖棺定论为自尽,那位姑娘的家人再悲伤也只能将人下葬,你又何必多来这么一手?思锦很傻,他真的把你当朋友,你为什么要这么害人?!” 雷霆之后,外面暴雨突至,转瞬狂风也将一切吹得猎猎作响。 系统躲得更角落一点,不敢吱声。 荀明镜往后一退抵着墙:“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官府已经盖章,尸体下葬也没有物证,前些天的水灾更是将一切都抹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只想着自己?”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为什么只想着自己? 一道雷劈下来,荀明镜骤然一抖,然后从袖子里掏出玉佩说:“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要什么玉佩?这块?这块?还是这块?” 叶思眠向前走一步,还没说话,那些玉佩就全部都砸向了他! “都给你!” 外面雷雨交加,荀明镜捡起玉佩就轮着穗子砸叶思眠:“都给你,你不是说玉佩吗,这里全部都是,你要哪一块,你想我收回哪一块?!你说啊!” 挡住之后,叶思眠看到激动的荀明镜在闪电中变得狰狞起来。 “我不是都说了吗?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寺庙,更不知道什么井,你都说了是自尽你还问什么,就是自尽啊!经常有女人一点不顺心就投井,这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你问我什么问我什么啊!我不知道……” 叶思眠躲过攻击之后后退,一瞥见看到角落里的光球,而后转回去温声说:“是的,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清楚——是的,你不知道。”说完这句话之后,荀明镜冷静下来,又在叶思眠的安慰里动了一下。 叶思眠过去扶着他从墙边起来。 荀明镜直接用穗子勒住叶思眠的脖子,冷漠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名份,我不知道能用权势解决的事,她为什么就是死赖着不撒手…… 我说过啊,我会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她除了貌美如花还必须出身名门,我的妻子不可能是穷家女儿,而我也更不能在即将成亲的时候纳妾,这对妻子来说太侮辱了,可是,她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 我出钱将她们母子安置在外面,给她的哥哥安排官职,她们全家因此鸡犬升天,我也能在得空的时候去看看她们,这不好吗? 为什么要和我闹?为什么要把我儿子堕下来?为什么还要把血淋淋的尸体给我看?” 荀明镜将手中的绳子勒紧,轻声问:“你说,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呀,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我考虑得这么周全还要被说只想着自己?你解释给我听?” 叶思眠挣扎着说:“所以……你……杀了她。” “是的,对于这个超出我掌控的女人,我选择杀了她。”荀明镜将绳子勒得更紧,笑开,“你呢?你愿意活在我的掌控下吗?” 说着这句话,他却一副要将叶思眠勒死的手劲,和一脸平静的神情。 “我知道你在激怒我,想要真相,可是你看看,这个府里,你死了之后叶思锦最大,他是我的人,而府里留下的其他人,也都是我用钱和权势就能摆平的人,只要我操作得当,你将会在死后被这么说——那天雨大,你脚滑跌落到水里,高烧致死。”荀明镜问,“这个死法不错吧?一点没有让你声名受损:我真是个善良而周到的人。” 一掌拍开荀明镜之后,叶思眠随即大口喘气:“挺好的,不过不太适合我。” 白玉京从走廊后的房间里蹦出来制住荀明镜,之后有人将荀明镜锁好等待发落。 知县急急忙出来说一声:“辛苦了,辛苦了……” 叶思眠笑笑,对着荀明镜摸摸脖子。 ——知道你强迫症晚期,容不得一点意外,所以才会在见到那名女子不听话之后一而再地胁迫于人,直到最后她将胎儿尸体捧给你看了,你再害人性命。 全不想在最开始还有一个置之不理的选项,反正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那名女子最开始也没最后的癫狂,不会不顾全家性命就鸡蛋碰石头。 ——知道你爱在雨中犯病,小时候被体罚之后受不得有人在雨里质问自己,不然就会在被刺激之后失去理智。 客栈中叶思锦大概是语气不好地问了什么,被打了之后还被一盆开水浇过去,躺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地,这点叶思眠已经在猜测之后找来客栈中人和大夫后确认。 所以,瓮中捉鳖。 “回去了。”叶思眠在知县将人带走的时候喊了系统一声,“我看到你了,花盆后面,别躲了,那朵风信子已经挡不住你了……” “哦。”系统小心飘出来了,“你还好吧?” “死不了。”又摸了下脖子,叶思眠看着荀明镜被带走,从一个角落揪出瑟瑟发抖的叶思锦,“但是有人不会好了。” 对系统说完这句话之后,叶思眠就喊人把叶思锦带回房间请大夫,又对着他的惊恐神色安慰:“没事了?” 叶思锦不吱声。 大夫过来诊断,最后摇摇头,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系统看得心有戚戚:“我不要生心病!” 这一个荀明镜,一个叶思锦,都太可怕了! 叶思眠愣一会后将它团在手心,轻轻应一声:“嗯。” ※※※※※※※※※※※※※※※※※※※※ 昨天有点卡就跑去写细纲写到半夜了,忘了请假抱歉otz 今天会日万作为补偿,后面还有一章,么么哒~ 第35章 章七 系统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夜间。 这个世界没什么多的活动, 叶思眠平日一般是在戌时末(晚九点左右)休息, 系统也会在那之后自己找个地方放好,安静等天亮。 系统说自己是在睡觉, 叶思眠也乐得他安静这么一整夜,就当他是在睡觉, 又在一天天的过去中习惯了晚上那段时间的绝对安静。 但是今晚…… “你醒着吗?”系统在熄灯后问了一句。 叶思眠:“嗯。” 一会过去, 系统又说:“你睡着了吗?” 叶思眠:“……还没。” 又一会, 系统再出声:“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叶思眠终于翻身过去:“醒着, 没睡着,能听到,什么事?” 系统就在这之后从枕头上钻到被子里:“我有点怕,但是又不敢自己乱动, 就喊你几声确认了壮壮胆。” 叶思眠想想之前犯病的两个, 正要说话却听到系统憋声: “晚安, 好梦。” 他低头看向被子里,系统正自己窝在一小块空隙中不动。 好一会过去, 确认系统还是一动不动地窝在那里没再出什么声之后,叶思眠就也闭眼, 迟迟睡去。 晚安, 好梦。 * 翌日, 昨天的风雨过去, 又是晴朗的一天。 叶思眠在早晨起身之后再次见到一个精神十足的系统, 周围的一切除了叶思锦也都回到之前的状态——荀明镜的案子因为需要继续审理没被公布, 除了在场的几个, 其他人都不知道昨天的事。 只当又是寻常的一天。 叶思眠照旧去巡视了自己开的三家铺子,又去叶老爷的租地和商铺转了一圈,最后回来了看看叶思锦。 叶思锦吃了药比昨天好多了,没那么异常,只是一副怏怏样子。 叶思眠就在确认怨气还剩一成后安慰了叶思锦。 白莲花对荀明镜的怨气是恨,恨他害自己丧命,恨他污蔑自己清名,使得自己生前受罪溺亡,身后朋友远离,群众唾弃。但对叶老爷和叶思锦,白莲花的怨气大概除了对他们行为的恨意,还有爱之深,恨之切的意思。 叶思眠这么猜了猜,也不好多做,就准备等荀明镜不在后看看怨气剩余的多少,再去慢慢磨。 如此,他在终于收到白玉京的信函知道荀明镜的下场后问了问怨气,又在得到百分之三的答案后回到了叶府。 回去的时候,有人从国都而来道谢。 叶思眠第一反应是白玉京找回记忆,他家人顺手送礼,之后去掉这个想法了才从那位管家的口中得知真相,就微笑着收完礼把人送出去。 这位管家是荀明镜那位高门大户未婚妻家里的,因为知道事实之后提前把婚退了,又特意来送点礼道谢。 管家说多谢叶思眠为他家小姐免去一场祸患,不然以后日子长着,他家小姐什么时候遇上那位犯病就糟了,又问叶思眠有没有继续读书科举的念头,说如果有,可以帮忙在获得名次后活动一个官位。 叶思眠:“多谢好意,只是现在叶府多事之秋,我也无心在这个时候抛下父亲与兄弟。” 管家道一声可惜,倒也没多说,只在回去之后言明这件事,又将叶思眠从候选人的名单里划掉。 ——还是得换其他家。 这位要是有个一官半职,添上之前的德名远播,今上赐字,再加之这次的智诈恶徒,一朝翻案:倒是可以和小姐来个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佳话,让小姐在这次荀明镜的丑闻中的遭遇一下翻身成一桩美谈,令人称羡。 只是这个虽然好拿捏,也不怕亏待小姐,但没有功名却是万万不行。 于是只好再看看家境对等的白玉京,又或者颇有才干的年轻知县,又或者其他人了。 而在管家走后,叶思眠转手就把那些礼物让人给了叶思锦,又在系统的疑问里感慨: “人怕出名猪怕壮。” 系统 :“你说什么?” “我说,得亏你吃不胖,不然今天一份甜酒,明天三块如意糕,后天再来几口莲叶羹,从来不锻炼的你得长多少软趴趴的肉。” 突然被cue,系统感到很懵。 ——我是没锻炼,但我更没吃啊??? 而且连身体都没有我长什么肉啊。 不过叶思眠已经一脸揭过不提的样子去看了账本,系统就只好在看到什么好吃的时候不要打包回来了。 叶思眠当夜点了一碗珍珠汤圆,让人也送了一碗给叶思锦。 叶思锦最近虽然好转一些,但还是见不得雨天,总说要人要打他,现在天气晴朗,叶思眠就在自己点汤的时候给他送了一份爱心。 半夜,叶思眠起身看了汤圆一眼离开,又去了叶老爷的院子。 仆役在习惯之后已经在晚上不落锁,叶思眠很自然地就进去,并且在身后跟了一条小尾巴。 叶思锦在瞧见叶思眠的鬼祟动作后跟着。 他见到叶思眠进到叶老爷的院落,在遣走仆役之后不知道干了什么,然后在叶思眠离开后进去。 第二天,大家都知道叶思锦的臆症又严重了些:他居然说叶思眠是要害叶老爷和他! 叶思锦:“你们听我说呀!我爹真的是被他气晕的,不是因为我,他故意害我爹,还要把叶府败干净,这都是因为我爹偏爱我,他嫉妒我!” 仆役们:没听到,把二少爷送回房间。 百姓们:没听到,他有时候病得不算厉害,还没必要送疯人塔。 叶思眠拿出账本,指着上面的记录说:“我是花费了不少银钱,消耗了很多物资,但是我也不是没有打算,你看这里的欠账,一般明年,最多后年,叶府的资金就能回拢一半——剩余的一半我已经在各种用途里花了,你若是不满,可以正好就此……” “分家吧。” 这句话落下之后,叶思锦怔怔拿过账本,又在确认可以收回一半金额后呆若木鸡。 他从小见父亲做的多,自己也跟着学不少,应该是比叶思眠更擅长生意的,所以他当然能看出叶思眠说的不错。 完了。 这个想法浮现以后,叶思锦看着周围人的冷漠表情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是为了以后,他还是继续激动地说: “他嫉妒我!” “不,我嫉妒他……不对,他嫉妒我,我爹偏爱我,他嫉妒我……” 这么喊着,叶思锦就在众人的冷静里将之前的话语全部打成自己嫉妒而成的臆想,又在被关回房间后坐在地上,一脸郁色。 叶思眠在这之后走过来,温和问他:“怎么了?” 叶思锦不理他。 于是叶思眠说:“刚才你说的其实很对,我嫉妒你,我记恨爹偏心宠爱你,所以我用非常手段把自己的一半家产浪费,用来博美名远博,我还将借条打给所有的人,让你不能将所有的欠款都收回来…… 算一算,所有资金回拢后,叶府会只损失一半,但是那些资金不会全部回拢,最多能回来一半——这都已经是烧香拜佛了。毕竟,有好多人穷困到还不起,有好多人性格恶劣不会还,而我开的三家店又基本是亏本买卖,不容易回本。” “你已经掌权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叶家?”叶思锦在这之后质问,“这都是爹一辈子攒下来的,就算你不喜欢,可是这都是钱,都是别人不能随手得到的东西。” 叶思眠笑眯眯:“因为我恨。我对你们两人以前爱得多深,现在就恨得多真,想要让你们一无所有,失去重视的一切,遍尝人世艰辛——我知道爹是苦过来的,可是他老了,而你,你能吃什么苦——这种心愿如此强烈,让我能够不顾一切。但是偏偏,我又还是爱着你们,不忍心真的做那么绝。” 叶思锦冷笑一声。 叶思眠就在这之后笑开:“我爱你们,我恨你们。” 爱个屁。 叶思锦顺手就砸了一个瓷碗,叶思眠离开。 半晌,叶思锦看到地面滚着的几颗剩下的汤圆更气,蹦上去就是一通乱踩。 而离开房间的叶思眠,则在这之后知道怨气全消后一身轻。 系统:“这次怎么死?” 叶思眠:“嗯?” “你把后面的事都做成这样了,总不能是想穷苦的靠着贤名度假吧?又或者自己从头再来了潇潇洒洒?”系统想了想叶府现在的可流动资金不够到处瞎浪,拿着上个世界对比就说,“既然你在上个世界一片前程大好的时候都能一剑抹脖子,留着一封信去堵心别人,现在总不会后事处理一半了留下来自己遭罪吧?这也太傻了。” 叶思眠点点头:“我确实不傻,也没兴趣在这里瞎晃悠。” 于是,系统就见证了什么叫谣言的诞生。 让人散播流言,又在别人的试探里装作若无其事地赞同,再威逼利诱有威望的人出来认可…… 一月之后,义瑭县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个消息:十世善人的心头血能治百病。 但是所有人都在这个意有所指的消息下不敢吭声半句。 直到叶思眠成为义瑭县最后(先)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他在请示大师之后装作茫然地让被买通的大师确认这件事,又在大夫的指示下自己动手。 “屏蔽痛觉。” 系统做完这步后被赶远,听到周围一阵惊呼,心里也觉得颤颤的。 他一直没敢回头,直到叶思眠说了句“脱离世界”。 那句话落下的瞬间他才转身,看到叶思眠半身血的趴在床边,紧紧握着叶老爷的手。 周围叶思锦如何震惊伤心,叶老爷醒后怎么惊愕不以,周围的人多么悲痛欲绝,他都看不到…… 血溅浮雪。 最后的一眼,是那身白衣上的一片猩红,系统在回到公司后还记得那个场景,怔怔不语。 前辈照旧问他要不要设定身体,他说:“……要。” ※※※※※※※※※※※※※※※※※※※※ 昨天有点卡就跑去写细纲写到半夜了,忘了请假抱歉otz 今天日万作为补偿,三更完毕,么!么!哒! * 数了数,我今天居然写了11076个字,自己举高高!!! * 明天八点准时更新两个世界的番外【如果写得多就顺便一起更新第三个世界的第一章 * 封面换回来啦( 然后,今天去看了下营养液,谢谢夜逸流离、night、疏华、幽幽子墨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36章 章八 “我爱你们, 我恨你们。” * 在那把刀被取出之前, 叶思锦还是抱着憎恨兼恶意看热闹的心态的—— 他知道叶老爷并不是气病,而是被叶思眠动了手脚;他知道叶思眠并不是为了他们才会做尽善事, 只是想要败尽叶家;他清楚听到叶老爷将叶思眠的所作所为讲清楚,又听到叶思眠承认一切, 更在那些话语里知晓叶思眠对他们的怨怼和恨意…… 他知道一切真相, 所以他明白, 什么都是大戏一场。 灾祸不顾一切助人, 灯会上达神灵视听,义瑭店铺明赚暗亏…… 不论那些事情明面上有什么原因,外人又在那之后如何看待叶家,看待叶思眠, 叶思锦一直都知道的: 剥去外面那一层伪善的皮, 那些所有的善事里都是一颗险恶用心。 ——他想要我们过得凄惨。 叶思锦在装作疯癫的时候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并在这之后更加努力地好好活着。 ——他想要我们过得凄惨,所以不论发生什么, 他自己都不会出事。 叶思锦在知道谣言的时候如此确认,并且抱着看戏的心态围观事情发展。 他确认, 叶思眠不过又是作秀, 又要拿着他们家里两个人做点什么来让自己的善举孝心仁德之名远播, 又要做些什么事来让他自己踩着他们往上走。 商户之子, 天生为人轻慢两分, 让人说两句满身铜臭也是很常见的事情。叶思眠想要往上走, 想要摆脱这个劣势, 所以在科举无门的前提下这么踩着他们往上走。 叶思锦就在细细分析了叶思眠的行为之后如此盖章,又在那天“治疗”的时候一个劲地往前凑。 他真的好奇,叶思眠是要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实自己“十世善人”的称号呢? 让叶老爷醒来简单得很,毕竟是叶思眠自己动的手脚,可是这么当众给自己心口来两下就…… 叶思锦在猜测的时候想了想外面的那些障眼法,猜测可能是在心口埋个血包再拿着伸缩刀随便扎两下,流点不知道是啥出来就行了。 十世善人嘛,神明保佑,心口来两下绝对能挺过来。 闲得无聊帮忙想了后续之后,叶思锦就看到了那把小刀。 那是叶思锦最心爱的一把小刀,是五年前叶老爷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虽不说削铁如泥,但也算是实打实的真刀子。 他在看到那把刀的时候一激灵。 接着,叶思眠又在那之后将衣服解开,露出胸膛后刀起刀落就扎进心口。 ——血。 鲜红的血从伤口边缘流出来,叶思锦脑子一片空白。 实打实的一碗血被放出来,众人瞬间哭的哭,嚎的嚎。 叶思锦就在好一会后,在众人的动静里恍惚回神。 他走过去从仆役手里接过叶思眠,又探了一下鼻息。 确实没有了。 ——刀是真的,血也是真的。 叶思锦在想到这点后手下一滑。 叶思眠瞬间扑在床边,手还紧紧拽着叶老爷。 于是叶思锦低头看了看那两只手,恍恍惚惚,又见有人哭着过来帮叶思眠把衣衫穿好,像是要让他走得体面一点一样。 血色慢慢从衣衫浸透出来,一点点侵蚀旁边的洁净地方…… 叶思锦就直直站在床头看着那身白衣慢慢沾染红色,没发觉自己挡着别人过来收拾,也没发觉叶老爷挣扎着眨了眨眼。 有人在察觉之后惊喜,又在喜后瞬间哭泣。 叶思锦从这动静里看过去那边,接着看向床上。 叶老爷醒了。 “爹……”叶思锦呆呆地喊了一声,又在叶老爷的迷茫里指着叶思眠说,“他死了。” 叶老爷还没听懂。 “他拿刀扎进自己的心口放血,然后死了。” 叶老爷懵了。 “爹,他死了。”叶思眠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在众人的伤感里大喊,“那把刀是你送我的十岁礼物,刚才他就拿着这把刀扎进心口,放了满满一碗血给您喝!然后,他就死了……” 叶老爷在这之后察觉到嘴里的咸涩味道,又顺着左手的握力看到半卧在床边的叶思眠。 伸手之后,他发现确实没有鼻息了。 叶思锦喃喃:“他死了,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一定有哪里不对! 叶思锦在这之后下去就要扒开衣服检查,却被旁边的仆役拦住,有人让他别冲动,有人让他给亡者留点颜面,有人说他又受刺疯癫起来,快点送回房间—— 叶思锦直接反驳:“我没疯!” 叶老爷却让人立刻把他带回去,说他疯了。 不论叶思锦怎么反驳挣扎,叶老爷就这么定论,并让人给他灌药了好好关在房间里休息。 一碗安眠药被灌进去,叶思锦就在一天后的夜半醒来。 醒来的时候,他好好躺在床上,却被人用绳子绑着双手。 ——我没疯。 叶思锦清楚地知道这点,却在绳索的束缚下不能动弹。 窗外明月高悬,叶思锦在失眠又动弹不得许久之后,看遍星辰月光,看遍玩器家具,又在瞥到地上的一点痕迹的时候僵住。 那段时间大家都以为他疯了,又怕他,又轻视他,所以在伺候他的时候总会有些疏漏。叶思锦在那个时候就气恼过这点,却也只能装作疯癫了再慢慢好起来,之后再慢慢修理他们。 所以现在看到残留的一点污渍也是很正常的。 叶思锦盯着那点东西看了许久,说着正常,无事,心里的一个想法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于是第二天他走到污点旁边,又找出了那天的鞋子,比划后想着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就召来管家。 “一个月前,是谁给我煮的汤圆?” 管家如实相告。 叶思锦就在点头后出门,看着满院缟白,对众人表示自己在吃药,好多了。 之后他去叶思眠的房间翻箱倒柜,又在小时候藏东西的地方找到一包药粉。 大夫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就是被人偶尔被人拿来提神而已。 叶思锦:“哦。” 提神呀。 ——提神醒脑,半夜吃点晚睡或者醒过来。 叶思锦点头后,又从叶思眠的院子走到叶老爷的院子,接着在发现这条路真的不路过自己那边之后大笑: 谁说我疯了?! 疯子分明另有其人,你们却将他视为圣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在叶思眠的笑声里瞧几眼,叶思眠就笑得开心说:“我没疯,我就是——” “开心!” 真开心呀~ 叶思锦就这么笑着跑回房间,又在关门之后呜咽出声,真开心呀…… 那天,叶思眠在这里笑眯眯地说:“我爱你们。” 爱个狗屁。 叶思锦哭着就摔了个花瓶。 爱你个大傻逼。 柜子也被推翻,上面的小器落了一地。 爱你个大头鬼! 几片帷幔被撕下来,外面的仆役就在听到又哭又笑之后喊来了叶老爷。 叶思锦对着叶老爷说:“我开心~我砸点东西了买新的庆祝~” 叶老爷看了几眼还是随他。 于是叶思锦就在这之后毁了半个房间,又在想起来后笑容满面地把那三个店全让人砸了! “反正都是赔钱货,砸呀~”叶思锦在众人的反抗里对着账本就这么笑嘻嘻解释。 周围的人看他这么猖狂,叶老爷却一点也不阻止,心里有点寒。 砸完之后,叶思锦对着满地狼藉开心地说:“这样就好了!” 二少爷的疯癫和嫉恨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有人在这么想了之后看到叶思锦笑嘻嘻地看向他们,连忙避开,不敢被这个疯子多瞧几眼。 叶思锦就扬长而去,催着仆役收到处账,能收的收,不能收的也要收—— 不论用什么手段。 一来二去,葬礼的日子就这么到了。 那天不少人都去祭拜叶思眠,感念他曾经的恩惠,希望他下辈子无病无灾,一生顺遂…… 但身为血亲的叶思锦却从头到尾都不在叶府,更没上过一炷香! 众人在那天后每看起叶老爷的憔悴脸色就想起叶思眠,每想起叶思眠就唾弃叶思锦,又在那之后为当初欢迎他的事情后悔:早知道是这么个白眼狼,他们就在大少爷发现叶思锦前将人再给丢了! 叶思锦照旧笑嘻嘻到处催账,又在终于收不回来后算了半天。 “哎呀,真的收不回来了呀~”叶思锦皱眉坐在叶府书房苦恼,又对着账本上的所剩无几跺脚,“不但收不回来,还得因为那块破匾每年捐银子出去,亏死了亏死了!” 亏大发了。 什么破匾,还要每年捐钱,当初领匾回来的人真是猪头! 猪头啊!! ——“因为我恨。我对你们两人以前爱得多深,现在就恨得多真,想要让你们一无所有,失去重视的一切,遍尝人世艰辛——我知道爹是苦过来的,可是他老了,而你,你能吃什么苦——这种心愿如此强烈,让我能够不顾一切。但是偏偏,我又还是爱着你们,不忍心真的做那么绝。” “但是偏偏,我又还是爱着你们。”叶思锦低声重复了这句话一遍,一页页撕掉账本,然后碎碎的往天上一抛。 不忍心吗? 活着的时候会不忍心,但是,死掉以后就不会了吧? 所以,你就去死了。 ——“你为什么要害他?!” ——“当初那件事已经被盖棺定论为自尽,那位姑娘的家人再悲伤也只能将人下葬,你又何必多来这么一手?思锦很傻,他真的把你当朋友,你为什么要这么害人?!” 当初宴会的时候,暴雨倾盆,雷霆滚滚,荀明镜一瞬间撕去谦谦君子的伪装变得险恶,然后你这么帮我质问着他…… 可是,到底谁傻啊? “思锦很傻。” 是我傻。 ※※※※※※※※※※※※※※※※※※※※ 21:04结尾稍微加了点 * 出师未捷生理期,又晚了一个小时_(:з」∠)_ 待会看看能不能一口气把第一个世界的番外也搞定,叹气 第37章 章九 番外二 . . 替命登仙 原文: 叶思眠, 字自醒, 事亲至孝。其父卧床,不醒, 眠以刃刺身,取血引, 烹药喂之。已, 父起, 眠长殇。叹曰, 积善感天,降神迹,替命,登仙。上念其行, 赐名。 译文: 有个叫叶思眠的人, 字自醒, 对待他的亲人非常孝顺。他的父亲卧病在床,一直没有醒来, 他就用刀刃刺伤自己,用自己的血当成引子煮药给父亲。叶父喝完药, 果然醒了, 但是叶思眠却在还没成年的时候就死了。有人感慨地说, 这是叶思眠的言行感动了上天, 天上的神明降下奇迹, 用他的魂魄把他父亲的魂魄换回来了, 让他去天上当神仙。当时的皇帝知道后感念他的孝行, 就把给他的赐名改为‘义瑭至孝’。 善念结善缘,千灯祈亲安。孝心入血引,苍穹亦可怜。 千金散去得千愿,其情可悯感天心。一朝换命存父孝,魂灵登仙脱凡尘。 ——《xxx孝》·节选 . . . 修真界番外 . . 悲喜一场,大梦浮生。 * “这应该是一封绝笔信。” 当掌门从第五溪手里接过信的时候,里面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如果有谁看到这封信,那就意味着我终于不再忍,不再挣扎在这个世界,而是选择逍遥离开了——这是一件好事,也请看到这封信的人同我一起高兴,为这件事庆贺,并在我离世之后接手我留下来的几样小物——如果看得上这几样凡尘杂物的话。” 掌门抬眼看向正盯着他的第五溪,又在那一脸认真里继续看信。 “我知道,在我最后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活得非常轻松,看到这封信的人可能也会对我前面的几句话有所困惑—— 有人艳慕众人拥戴,我有,有人喜欢灵器法宝,我不缺,有人期待修为顺坦,我亦是如此…… 人人喜爱的东西都不同,人人要实现的愿望也都不同,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已经是他们想要的全部。所以,对于我自绝身亡这件事,不论看到信的人是谁,恐怕都会在心里疑惑一番:我这样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但是,毕竟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同嘛,我死都死了,也就不怕大家笑话,就把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么说出来,让这个‘我是如何觉得了无生趣’的问题得到解答,也在临终前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不知道是谁的某个人听,算是死得了无牵挂后跑去潇潇洒洒入下个轮回。 我,想要自己的道。 我想要自己心中万物昭然的道。 ——万物昭然,则心有正气,意念长存,心境明明如镜,品性皎皎似月。 我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以为世间谁都可以做到;我在步入仙途后,也曾满怀希望地看向每一个人。 但是后来我被现实打醒,明白这是奢望。 我就在那时候觉得,谁都可以做不到,但是我自己一定做得到:但事实却是谁都做不到。 我见到送过铃铛的同门转身忘了我是谁,我在让步之后被人觉得理所当然,没人认领的苦差在我担起一次后一直落到我身上,我发现自己落魄的时候连口水都没人送来,有人在我做出什么之后肆意污蔑…… 但是这都是小事。 我说过嘛,我被现实打醒,明白自己的期待都是奢望:这只是那些把我打醒的小事而已。 我无数次曾对自己说:大家都只是受了你一点小小的恩惠而已,你不必记挂,施恩应该不期报,你应该要知道大家其实并不欠你的,也不是必须记得你的一点点举动…… 我这么会说自己喜欢的话来安慰自己,并且曾经一度相信自己真的就是这么想的,真的觉得怎样都无所谓,到什么地步也没有大碍,只要我的心境依旧如初,我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行为而改变自己就好。 可是,原来这个说法相信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知晓自己的境遇不如人,所以不再期待而已——这个想法是我以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的,毕竟,我一直相信自己就是那么善良的人,怎么会有负面情绪,怎么会因为别人的不回报而产生多余的情感呢? 可是我真的就是这样的人。 我在进入千寻峰之后,在看到当初对我不闻不问的同门们殷切言语之后,在被其他小宗门送礼之后,我突然认识到自己的黑暗面:对于那些人,我其实是记恨着的。 所以我在他们过来搭话的时候心生厌烦只随便敷衍,所以我在知晓他们想要什么的时候逗弄一番却不送去,所以我会对着别人的挑衅露出爪牙…… 这都是我变了,不再愿意做当初的我的证据,我也一度觉得这样挺好的。 不再像以前的受气包一样,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在这些事情一次次的发生之后,我却厌倦了。 以前我对所有人掏心掏肺,大家都只视若寻常,现在我随便敷衍烦躁搪塞,他们却在我偶尔不加掩饰的假意里继续关怀备至。 这是世上最讽刺可笑的事情,一场活脱脱的笑话,笑我,也笑这个世界。 为什么真心付出得不到回报,随意敷衍却被众人视若珍宝? 不过是身份变了一下呀,为什么会这样? 我在这些问题里感到厌倦,又在那之后躲回千寻峰避开众人。 原来,这个世界是这么的黑暗。 所有的向光而生都是我的幻觉,所有人都是脚踏实地地真切活着,只有我,之前一直在天上飘,觉得世界一片纯白,以为世界就是那么美好。 我就这么在登高之后,从很多很多人的表现里一下被拽回地面上,瞬间清醒过来,又对着过去和现实怅然,犹豫不知哪里才是真实。 在我犹豫的时候,我因为被陷害过的原因,顺势将那个人也陷害了一次,想说 ,这就抵消了,我就忘了吧,不要耿耿于怀了—— 试着回到以前的平静心态吧。 但是有人告诉我,“以后只要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就好。” 于是我的信念瞬间崩溃,但我还得谢过别人的好意:原来,我的喜好可以轻易改变别人的命运。 只要我不喜欢,我就可以随意让别人失去什么机会,甚至失去已经拥有的东西,不论这是否合乎公义正道,又或者世间理法。 只要,我不喜欢。 那句话是这么的轻飘飘,又充满了权力的诱惑,可是当我被告知我的喜恶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的时候,我却觉得天都塌了—— 原来,一切都斗不过一个“我喜欢”或者“我不喜欢”。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 我为之前的境遇悲痛,为偶尔得到的善意惊喜,在那些人的两幅面孔里觉得厌倦……都不过是“喜欢”二字左右而已。 当我在低位,别人喜欢就对我释放一点善意,不喜欢就远离; 当我在高位,我喜欢就可以把一个人拉上天,不喜欢就扯下去。 世上并没有什么应该或不应该,只有一个或者很多人的喜欢或不喜欢。 他们不喜欢我,所以不乐意。 我不喜欢他们,所以不乐意。 我这场自己和自己较真的悲喜不过一场闹剧,都是自己敏感多情,以为自己应该站在天理中央规行矩步,好像自己对这个世界有多重要一般;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天理昭然,都是人们在喜欢和不喜欢之后制定的规则,没有什么应该与否。 我从最开始立道就错了。那个道只是我的一场梦,并不是天下间的大道。一切不过是一场大梦,梦醒,就该面对现实。 这才是我应该有的举动。 可是我不想醒。 即使这一生仅仅是悲喜一场,大梦一场,我也想死在梦里,而不是活在现实中。 所以,这封就成了我的绝笔信,而我也因为离开人世这件事在犹豫反复之后变得十分开心且充满期待:新的轮回,新的开始。 下个世界里,希望我不要这么天真。 ——或者不再这么敏感也好,这样也好对抗这个世界呀。 笑。” 看完信后,掌门对着信纸愣了一会,又很快抬头安慰第五溪:“都过去了,看开吧。” 距离叶思眠离开已经有段时间,掌门也抽空帮着千寻峰处理了这件事,现在突然看到这封信…… 没有感触是假的,但是都过去了。 不论是因为自己的那句话,还是因为“天真”,都,过去了。 拍拍第五溪,掌门在失去一把剑后安慰着他:“不要多想,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每个人也都会有自己的情绪,这是我辈在修道之初就需要接受的事实。” 所以他趁着新弟子刚入门就把这门课加进去,让人好好讲这个道理,不希望悲剧再次发生。 “师伯,我认真问您,那句话是您说的吗?”第五溪在这之后却追究。 掌门把信放进信封:“是。”他又对着信看一会,只低头仔细封着信封问说,“这信是和遗物一起安放,还是交给你保管?” 不在的人已经不在了,一切错误也应该随风消逝。 第五溪心里一咯噔,却在掌门之后的微笑里被送出去: “不好抉择就先放在你这里,以后想好了再来吧。” 出门是阳光灿灿,但第五溪在被送出来后心里却堵得慌。 一切,都是天真敏感吗? 门下有新秀峰弟子过来复命,第五溪在这之后随着身影一起回头看向大殿:还是人祸? 又或者,每个人其实都是凶手? ——每个人又都不是。 他想起自己当初一些时候的嫉妒,后来在发现这封信时候看到的东西,还有见到叶思眠倒在血泊的震惊伤心…… “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每个人也都会有自己的情绪。” 即使这封信是过去一些时候叶师兄的心声,自己也应该忘掉。 将手放在信封上好一会后,第五溪还是没撕下去。 卫瑛在这个时候来见掌门,看到第五溪一反常态地站在太华山路上眼眶红红就问一句:“你怎么了?” 第五溪就瞬间笑着说:“给你看封信。”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人死不如一起死。 第38章 章十 番外 身体 最常见的黑发, 白到有些透明的肤色, 眼睛可以大一些,这样看起来会很精神, 但是唇色不能太红,不然不仅不会显得活力, 反而会突兀, 只好稍稍调得浅色一点…… 长元在模拟器上调试半天, 最后想了一下, 在眼角点下一滴红色泪痣,设定年龄,十七岁。 于是一个三维图就在眼前的屏幕上显示出来。 十七岁的朝气蓬勃与意气风发全部装在默认的白衣白裤里,一头黑发直直留到腰间, 手自然垂在身侧, 而光光的脚则踩在青岩上。 背景里的水声悠悠, 又偶尔溅出几朵水花打湿石块,长远就在选衣服前先挑了一双鞋子把脚包起来。 ——这样就不会被打湿了。 想完, 长元才意识到那是自己还没设定好的身体,也不会有谁在这个过程中觉得哪里不舒服, 就微微笑了自己一下。 他看了看那双鞋子所在的套装, 又在看到短衫和背带裤后试了试——除了头发太长其他的都还挺好。 一键剪短头发后, 长元选了白色的上衣和棕色的背带短裤, 将之前的鞋子一起打包再添个帽子。 前辈微笑看着这个设定过程, 又在见到最终形象后夸赞:“还不错。”至少没一时兴起胡乱弄成成新奇样子, 又在后面对着自己的长短腿大脑袋等特别设定大哭当初脑子进水。 总之, 是个能看的样子都不错。 长元听到这句话后又看向头发,最后还是给它续长了塞到帽子里:“我设定好了,麻烦前辈帮忙操作一下。” 健康的身体,最常见的身形,并不少见的年龄段和外观…… 长元在确认后跟着前辈离开,又在最后操作前说一声:“等等!” 前辈看过来。 “没什么……” 于是那副身体就这么确认出来,长元又在领到自己的宿舍钥匙后对着镜子摸了摸泪痣。 有身体后不是很习惯不能到处跑了,而且不是很会用这幅身体—— 他歪重点故意想了想这个,然后一下把自己丢到床上! 梦里夜色深重而繁星如织,他躺在水里,看水外荧光点点,有星子落入湖中。 幽暗的环境眨眼间成了流光浮动,自己被一闪一闪光点穿过,莫名的恐惧就这么一下全部都被抛到脑后。 这里很安全。 这里不需要怕。 长元就这么步入黑暗迅速沉睡,又在第二天起来后呆一会,跑去对着镜子就是一声:“早上好!” 红色的泪痣果然很好看呀! 捧脸自赏后长元将自己整理好出门,开始按照地图和手册就在五界交集点的各处逛了起来。 ——所谓五界十方,当然是最高界只有五个,其他世界都划在这五个世界之下,位于这五个世界的十个方向呀~ 所以作为开在五界交集点的五界十方心愿速成公司,其实是位于各界中心点一般的存在,周围也是有着各个世界的各种风俗店呢~ 长元在走进一家仙界茶馆后飘飘然想着这点就看着自己的工资余额点了一份茶点,又对着分成明细想了一会。 比例好像不太对? * 第二个。 将净化完毕的灵魂打入封印后,叶思眠摸了摸身下,又在刺痛的感觉里收回手,捂着心口开始梳理新偷到的信仰。 “希望风调雨顺……” “儿子早日高中……” “我那可怜的女儿啊,三岁就去世了,求老天保佑她下辈子长命百岁……” “全家一定要健健康康呀,不要再生病了……” …… “……大少爷人那么好,积攒了那么多功德,老天应该看在这份上救救他们,成全大少爷的孝心……” 感知到这道祈愿的时候,叶思眠动作一顿,又笑得宁静了,继续将这些信仰化为自己的灵力。 ——我对你们好,我将自己的东西送给你们,你们当然会希望我好,觉得我是大善人。 因为,我对你们好。 可是我突然断了这种好呢? 想想以前被人背弃的时候,叶思眠笑吟吟地把灵力一下输出,将封印消去一半。 ——收得久了,就会把这种得到当成习惯,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在骤然失去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后破口大骂。 这种觉悟,我早已领教,便是走过再多的世界也绝不会忘。 一条条听着接下来的祈愿,叶思眠边疏散着封印里的怨气,边将自己这个身体的斑驳地方净化,让身上那些衣物重新变得鲜亮起来。 等到信仰用完,叶思眠手势一收,水底的光亮也随之骤然消失。 一切又回到之前的样子。 黑暗中,叶思眠笑开一个弧度后,想起最后一个祈愿: “希望我的孩子在出生后,也能成为大少爷这样好的人。” ——不论是白莲花本尊,还是身为神灵却被囚禁的自己,相信我,你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是这种命运。 ※※※※※※※※※※※※※※※※※※※※ 新世界大概又会是在深夜发出来了otz 第39章 章一 你的冷面是高傲, 你的笑意是阴谋, 你的平淡则是埋在风平浪静下的杀意涛涛。没人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只有你大概是这么在想吧, 没人明白你是怎样的人,只有你那残暴无情的形象深入人心。有人灭过门, 就是你灭人满门, 有人抢过民女, 就是你强抢民女。你从山上走来, 还未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个江湖,就在武林大会上被人重伤,那位令你见到诸多可能的姑娘也被吓跑——你将被人这么一路陷害直到同归于尽,从此成为世上最大的魔头, 众人为你的消失而兴高采烈, 没人在你的祭日上过一柱清香, 你,喜欢这个命运吗? ——不喜欢。 于是, 任务开始。 * 传闻魔教教主凶残可怖,动不动就一刀一个小朋友。 传闻魔教教主烧杀抢掠, 兴起就去把人门派灭来玩玩。 传闻魔教教主好色贪花, 每次出行必会掠回几个貌美娇娘。 传闻…… 传闻这位魔教教主年方十九, 正值少年, 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惊天动地大魔头! 江湖中人人知晓他的恶名, 人人离越发猖狂的魔教远远的, 人人都不愿意沾惹那座山, 那处水,甚至是魔教所在的那片区域,生怕被瞧几眼就短寿十年,只有那些走不远或者已经被辖住的,才会留在那里接受魔教的摧残,在日复一日的日子中苟延残喘。 这一日,又是魔教众人征收保护费的日子,魔教附近一个搬不动的凄苦小教在交出最后的余粮后被逼着签下保证书,发誓十日之内必定凑齐余款,而那些征收费用的人则在路上晃半天后才回到教中,其中一人汇报道:“破烂老头又偷奸耍滑!” 记账的人没像以前一样顺嘴聊两句,而是叮嘱这个新来的:“正经点,最近几日别到处乱晃,教中出事了。” 李二狗小心谢过便躲回房间不敢吱声,又从别人的闲谈里知道:他们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凶残教主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失忆了,正对着副教主发脾气! 李二狗听到这消息后瑟瑟发抖,不敢想象副教主会被惩罚成什么样,而在山上最高处的房间内,则是叶思眠伸手让人给他诊着脉。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说着与之前类似的话,又在不知道怎么医治之后被副教主一声令下就要带下去。 叶思眠伸手就拽了一根胡子:“别啊,留下来给我玩。” 说着又拽一根胡子,疼得老大夫脸抽抽却不敢出声:这不出声还只是拔胡子,出声了又要怎么凄惨啊! 不说魔头就是魔头呢,失忆了也是顽劣不堪,想必从小就是个坏小孩…… 叶·失忆·大魔头·思眠:拔你胡子。 再一根下来,副教主看叶思眠一脸兴致盎然,当然还是说:“是。” 叶思眠就挥挥手让他下去,一点不在意他。 副教主脸色阴沉,让人好好看着这里,吩咐别让人知道教主失忆的事。 说完他回头看一眼,见叶思眠牵着老大夫的胡子就到处跑,心里还是不敢信:就这么巧? 刚好回来就失忆,刚好在闹翻后一脸茫然,一点不记得我,不记得我教过的所有事,不再像我教导的那样面冷心热,只像别人口里的大魔头一样肆意妄为,不顾他人? ——我不信。 就算真是失忆了,我也要继续治。 副教主在又看一眼后走出,得到消息的守卫守着门则说“是”。 房间里的叶思眠在这之后喊着伤口疼,让老大夫去给他熬一点也不苦的药。 老大夫颤颤巍巍逃过一劫,叶思眠笑嘻嘻地关上门就说:“下一个谁呢?” 长元试探出声:“副教主?” 副教主从小将白莲花拘在山上,不让他见人,不让他出门,又代为掌管整个门派,将所有事情握在手心,表面上,别人以为他是忠心耿耿殚精竭虑,实际上,他却是大权独握偷天换日。白莲花从小到大都被他约束着,之前之后的所有黑锅也都是被他扣的,要论仇恨值,肯定是这位第一了。 “等我伤好,毒死算了。”叶思眠听到后一顿,随即头也不回就从桌子上拿出一个花瓶,然后往地上一砸。 这次也就是情况特殊加来的不凑巧,除了少数几个人谁都以为白莲花是大魔王,而剧情又直接到了反目成仇两败俱伤的地步,不然,他还真不想来个装失忆的老套路就打草惊蛇。 ——白莲花从小被副教主在山上养大,从来都只能偷偷出山,又在每一次出山后都被带回山上,再被泼一盆脏水,周而复始。他不知道自己在外人眼中是洪水猛兽般的存在,也不清楚那个把他教养长大的副教主是个什么人,直到这次,他在出行的时候遇到女主,被身为穿越者的女主一下激发对于外界的向往,期待那个充满自由的世界:他在再次被找到的时候拒绝回来,又在跟女主一起参加武林大会凑热闹的时候被揭穿身份。 其他人把他打成重伤,这倒还是小事,女主被吓到一退三丈远,那也只能算是打击,真正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在争吵后发现自己的一切污名都是副教主导致的,而当初那些他多瞧几眼的姑娘,死了,他多看几眼的动物,死了,他夸过几句的厨子,则在他厌倦那几样食物之后也死了…… 所有他感兴趣的乃至可是说是喜爱的东西,全部都在消失在他眼前之后被毁掉。 他的喜爱,对于别人来说就是灾难。 白莲花在意识到这点后,发现副教主以前教给他的仁爱善良全部都是笑话—— 他是没有杀过谁,可是谁又不是因为他死的呢?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次出行后变了模样,白莲花也在接受不了后和副教主打斗起来,又在伤上加伤后迎来叶思眠。 ——虽然我死掉就不会再伤害到任何人了,可是我不甘心。 叶思眠就在花瓶的碎裂声里随便想了下白莲花最后的想法,又踩着进门守卫的手说:“为什么要捡?是不是觉得我摔得不好看吗?” “没有,好看,教主摔得当然好看……” 叶思眠这才笑眯眯地递出一颗糖:“赏你的。” 守卫就这么伤了一个换下一个,叶思眠则在这之后关上门要休息,又掰着手指头转身戳…… 没戳下去,毕竟系…… 毕竟长元现在也不是个光球了,一个大活人的样子,戳哪里都下不了手。 自从来到新世界见系统兴冲冲地表示自己有身体之后的叶思眠一下转身回去,躺到床上,有点想叹气。 “好久不见呀~看我!”当时长元一脸兴奋地转圈圈,整个都是飘的,“啦啦啦~我设定好身体啦~十七岁,黑发,白皮肤,泪痣……” 叶思眠则在刚睁开眼睛后,在见到这个世界第一眼的时候就见到一个陌生人飘在旁边,还一脸兴高采烈——差点没随手拿个枕头就砸过去。 长元还乐滋滋地指着眼睛下面那点凑近说:“好看吗?我当时想了好久才确认要点,现在越看越喜欢,觉得当时学着那副面具点一点简直明智,聪明极了!” 虽然是熟悉的语气和表现,但是…… 叶思眠在那之后对着进门的人应付起来,又在副教主一脸铁青的时候表示不认识,咬死自己就是不记得过去,不再继续和他起冲突,一直装作忙到无暇搭理长元。 长元倒是在那个时候闭嘴,安静等在一边。 但是等到众人离开,副教主去抓大夫的时候,长元又跑过来把憋了好久的话说个滔滔不绝: 他对着他自己指着说这里为什么这么设定,第一次真的睡觉是什么感觉,在茶楼喝的那那杯茶也不知道有没有比太华宗里的好喝,倒是那里的茶点看起来特别精致,花费不少也算值了…… “嗯。”应一声后叶思眠闭眼。 静默片刻后,长元问了一句:“你睡着了吗?” “还没。”叶思眠转过来睁眼,又在看到长元后垂眸,装作困倦。 “我突然想起来还没自我介绍过,你可能也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长元在得到回应后正看着自己的脚,走了几步,没见到叶思眠的神色,只是颇有些后知后觉地道,“我叫长元,今年……大概是十七岁——以后也会是十七岁——长是长短的长,元是元宵的元,名字是我进培训的时候随机摇出来的,但是我很喜欢,觉得又长又圆还蛮可爱的,应该挺不错,我是……” “叶思眠,做任务时候的第一个身体叫这个名字,我就这么叫了。”自我介绍完后,叶思眠直接说,“我睡了。” 长元闭嘴不再多言,那天就那么过去。 接下来的很多天,每天都还是那么过去。 叶思眠背对着外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里还是觉得别扭,长元则是在又一天的天黑里再次犹豫: 今晚睡哪里? 他看了看睡在床上正中央的叶思眠,确认自己现在真的已经找不到位置后,又四处瞄了几下,照旧趴到桌子上。 晚安,好梦。 长元闭眼后很久,叶思眠睁开眼睛,在见身边没人后才舒了口气。 ——最开始在旁边见到个人的时候,他都要被吓死了,长元却还在定点醒来后高兴说一声:“早安~” 于是之后他都睡得占据大半张床,知道长元会装作他自己是普通人的思考位置够不够用,又会在那之后放弃上来:这么些天来,也确实一直如此。 伸手摸摸旁边,叶思眠沉思一会悄悄转身,照旧看到长元趴在桌子上装睡,又垂眸看向空空如也的地面。 窗外月色入房,但是地上不会有他的影子。 抬眼看了好一会,叶思眠又把手缩回被子里。 就算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 系……长元总会有自己的人形,总会像以前的系统一样长着某张脸,有着某个种族的身份,像所有人一样有着普通模样的外貌。 之前那么一点大的原貌,本来就是新手在还没确认外形时候的临时状态,谁也不会一辈子就那样。 只是,自己不喜欢和人走得太近。 仅此而已。 第二天早晨,长元照旧迎着阳光就喊:“早安~” 叶思眠:“早。” 外面天色正好,叶思眠则在老大夫的汤药端过来的时候一起吃了长元提供的疗伤药物—— 之前的世界里,受不受伤无所谓,受伤了还能拿来博同情,或者让人放下戒备心,但是这个魔教里可不行。 这里要么有靠谱的下属,要么自己能打,否则,就只能等着麻烦接肘而至。 于是暂时两样都没有的叶思眠,选择暂时让副教主多活几天。 ※※※※※※※※※※※※※※※※※※※※ 卷名的奇是奇葩的奇( —————— 谢谢徵铮的地雷,夜逸流离、跳起来有5米高、徵铮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40章 章二 老大夫端来汤药的时候胡子全剃了, 下巴上光秃秃的, 和昨日比起来简直对比强烈。 叶思眠在见到这个的时候垂眸不语,安静吃药, 长元却在不远处笑得震天响,只在好一会后才肯坐好, 笑话:“你好大魔王啊!” 叶思眠:“嗯。” 只得到一声简单回复的长元于是自己长长叹气:唉~ 又是这样。 低头看两下, 他晃悠着双腿瞧下方, 又自己捧脸了乖乖坐好在柜子上, 只左看两下,右瞄两下。 ——不远处老大夫站在一角,一脸紧张,叶思眠则放下碗就几步走了过去。 老大夫瑟瑟发抖, 长元悄悄勾唇。 “确实不太苦。”叶思眠夸了一句。 老大夫连忙应是。 “所以我要奖励你。”叶思眠说着一拍手就把老大夫的帽子扯下来, 又按着人就说, “我给你编个辫子!” 老大夫:“使不得……” 叶思眠却在那之后直接动手,还在结束后强行对着那一头歪歪扭扭的东西说:“挺好看的, 记得保存好了明天过来给我看~” 欲哭无泪的老大夫:“……是。” 长元笑出声,没人理他。 第二天, 老大夫顶着一头新的乱发出门, 第三天亦然,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的时候, 叶思眠挥手让又一个崭新面貌的老大夫下去, 又招手喊人进来, 按着每个人都来了一套服务,在最后自恋:“我编得果然好看。” 不知不觉就被下了药的守卫:…… 你是教主,你说好看就好看。 很快,这些心里还有着各种想法乱窜的人就倒在门外,而叶思眠则随便扯身衣服跑出去,又一路听着消息就混到了副教主的居所。 ——路上长元自告奋勇,次次打头阵,仗着别人看不到他就到处跑,说要看前方有没有人,或者人都是怎么站着的。 这次也不例外。 他从偏房跑出去,穿墙就到处乱走,叶思眠则在他走出视野后看了看周围。 今天天气不错。照旧的阳光明媚,又有春风和煦,路边还开了小花。 路上见到的人也都挺傻的。都很容易地在误导下以为自己是副教主专门派去伺候教主的人,没多想其他就把自己看作“自己人”。 ——当然,这是因为每次要验口令的时候,长元都会提前跑去蹲着听,又旁若无人地跑回来。 抿唇笑一会,叶思眠在察觉到有情况后别过眼神,随意地往某个方向看去,装作自己并没有在等。 长元正从那边回来。 叶思眠抬眼要说自己才刚看到他回来,却见长元一脸苍白,连脚步都是飘的。 原本轻飘飘的心情一下冷静。 长元走了几步,在靠近藏身处才大喘气,一下跌在地上。 窗外的阳光照在这里,而叶思眠伸出的手就这么一下捞空,又僵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收回来:“怎么了?” 刚才,长元就从这手中一下穿过。 轻轻问了一声后,叶思眠看到长元一脸要哭不哭,神情恍惚,又好一会,他才说:“副教主……他是个变态!” “他的房间里有好多骨骸,一具具全放在柜子里,还有具放在床上……柜子后面有个密室,里面吊着不少人,身上全是伤……有人昏倒在角落,身上的血都成黑色了,而她的手却被放在一盆水里……一副刑具……” “好了。”叶思眠听到这些后掐了掐手指,浅淡笑一下,温言打断,“我知道了。具体的情况我会去仔细查看,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他在不在这里就可以了。” “不在。”被问后,长元说完就出了口气自己鼓劲,正想到那个变态不在,要跑还来得及,又听有人说: “那么,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长元抬头看向阴影处,见叶思眠正笑得温柔,一脸理所当然。他愣一下还是说:“我等你下毒后一起走吧。” 下个毒,不就一会功夫? “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叶思眠重复一遍,又在长元的疑惑神情里说,“我还有其他事,不方便带着你。” “可是……” “现在,回去。”命令之后,叶思眠指指来时方向就说,“回去帮我看着,别让人顺手也给我下毒了。” 万一那个副教主回来了呢…… 长元还要说话,又见叶思眠指着来时方向十分坚持,并且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就往那边一步三回首地走了两步。 “万……” “回去。”说完最后一次,叶思眠终于看到长元走出房间。 ——出来一会,长元突然醒悟自己是能检查毒素的,就在这之后笑开,又往回跑。 没事没事,我先偷偷躲在什么东西后面,没意外我就不出来,有意外帮忙了我也没什么好怕。就这样! * 叶思眠在长元走后将严肃的神情收起来,看了会地面,突然笑笑。 副教主的有病程度…… 有点超乎他的想象。 也让他今天要做的事稍微发生了一点小改变。 叶思眠想着长元被吓到魂不守舍和白莲花十几年的人生,抿唇,而后走到副教主的卧室就看了那几具所谓的骸骨,又伸手掰了一块骨头下来。 认了几眼后,叶思眠把所有骸骨都集中在副教主的床上,一具具拆起来—— 一具,是白莲花的爹,尸骨呈黑色; 一具,是白莲花的娘,同样是黑色; 还有几具,是上任护法们,也就是白莲花名义上的师叔师伯们,他爹娘的师兄弟们…… 等到这些骸骨被拆到七零八碎认不出来了,叶思眠就拿块桌布把它们全部包起来,又摸到开关,带下密室。 一进门有淡淡的血腥味迎面而来,叶思眠把壁上熄灭的灯全部点燃,然后见到一张琴被放在桌子上,走近,还能看到上面的一些血痕。 随手拨了拨弦,叶思眠在这后看到远处有几个人闻声动了下。 还没死呀。 想着,叶思眠就把地上那位被砍了手的姑娘扶起来,又瞧了会衣饰。 “泠泠七弦,闻松风寒,这位姑娘的手可真是巧。” 叶思眠从白莲花的记忆里找出这句夸赞后把琴师的头发理了理,放下人,又走过去看了那几个人,在他们的挣扎里把人打晕了放一边。 双手精妙的就砍了双手,眼睛灵动的就剜了眼睛,能说会道就不要再说话,容貌艳丽则刀刀划过脸蛋…… 走一圈后,叶思眠把活人都放一起,尸体则留在原地,又拿了把刀,放下,接着找个地方坐着等。 “你怎么到这里了?”许久之后,副教主从卧室走下来。 “我来瞧瞧,你口中的人们都在哪里。”叶思眠指了指周围,淡定地说,“琴师没有回家嫁人,而是被砍了双手;说相声的师傅不是家里有事,而是在这里失声;声乐坊的舞伎一张漂亮的脸全都毁了,连旁边的小丫鬟都再也看不到这个春天…… 你空口说瞎话的本事真厉害。” 副教主闻言一愣,然后见叶思眠只冷静地看着他,没有再攻击,就腼腆笑笑:“这都是为了你啊—— 你喜欢琴师的手,我就把手留下,你喜欢舞伎的脸,我就不让她的脸再被别人瞧见,说相声的不用说了,那就没必要继续说话,而那个小丫头的眼睛,你不是说明亮得可爱吗?我就剜下来存好,好好让你以后想瞧就瞧,毕竟人变了眼睛就变了呀,以后这丫头不再伶俐不就毁了这眼睛吗……” 手下一顿,叶思眠见副教主在他的不置可否里更加开心,激动地展示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三年前的风筝,你当时说喜欢,我就买了好多回来,又在那之后将做风筝的人手砍下,让别人再也不能拿到你喜欢的东西。” “这是两年前的古琴,你说想要松木的古琴,我命人去连夜取木头回来,又放火烧山让别人得不到——但你后来又不想要了。” “上元节灯会,当时你猜中的灯我全都带回来放着,没猜中的就都烧了。” “那个打败你的小子,还记得吗,这是他的佩刀,以后他再也赢不了你。” …… 叶思眠一直不吭声,副教主就当他默认地把密室里的东西全部展示一边,最后说:“你喜不喜欢这些?” “喜欢……”叶思眠在副教主的兴奋神色里反问,“你觉得我应该喜欢吗?” “当然,你应该喜欢。”副教主认真,“你应该怜悯苍生又冷静淡漠。所以,你虽然因为善良而责备我的行为乖张,但也因为冷漠而对着木已成舟的事实无动于衷——你会想,虽然我做错这么多,可是我都是为了你啊!既然我是为了你,你为什么又要对已经发生的事生气,对着别人对自己的付出而视而不见呢?” 叶思眠嘲笑一声:“善良又冷漠。” 副教主慢慢走来:“是的,就像我一直教你的那样,一边内心善良,一边为人冷漠:你会对着世上任何人施舍同情,在他们难过伤心的时候给予安慰,对世上一切的丑恶之事不屑一顾,觉得它们不该存在,但是你也能心如止水看待一切,面对所有事情都中立客观,在知晓不可为的时候做出最应该的举动,就像现在——”副教主拿着墙上的刀塞到叶思眠手里,“你会觉得他们活得太过痛苦,心里同情万分,所以,你会给他们一个利落的结局,让他们结束这种痛苦,远离现在的烦恼。” 叶思眠看向醒来后听到这些话挣扎的人,握住刀:“他不愿意。” “可是你必须这么做,这才是你行善的方式。” 叶思眠在这句话后盯着副教主好一会,见他一脸执着,大笑:“我终于明白,原来,你一直想要教我的是这种善良。” 白莲花一直以为自己接受的教育是善良,平时的冷面也只是为了御下,让偶尔见到的那几个人不因为他的年轻而轻视他,不服管教—— 谁知道这位要教导的却是这种近乎诡辩的善意! 那十几年的人生根本不是在最近被撕得支离破碎,而是在一开始就错了! 从一开始,这位副教主想要教出来的就不是好人,偏偏白莲花在他的期望中只长出一半的样子,只有一副柔软心肠,没有他要的清奇思维。于是副教主一直要把人掰过来,又在白莲花誓要逃脱后打断腿,直到最后悲剧。 白莲花的世界不是在最后崩溃,而是在最初勉强凑成了平静的样子而已…… “我会生性善良,内心纯洁地看待整个世界,见不得别人受一点苦,想要整个世界都是美好而光明的:所以面对那些苦苦挣扎的人,我就会用杀了他们的方式解决一切烦恼,因为死后就什么烦恼都没了。”叶思眠解释一下后笑着质问,“是这样的善良吗?这是谁的善良?” 副教主握着叶思眠就往那处走,以刀尖指着地面:“你的善良就该如此,我教你的善良就是如此。” 叶思眠看向副教主,副教主就也看过来,十分坦然。 在见到副教主眼里的执念后,叶思眠笑开,将周围的剑拔弩张化为春风细雨。 “世上不幸的人应该消失,这样他的不幸才会彻底不存在?”叶思眠拿着刀指向地上的人。 副教主点头:“对,就是这样。” 于是叶思眠把刀尖转向副教主:“那你就应该最先消失。” 副教主看着刀尖,又看向叶思眠。 叶思眠笑说:“你一生有病,存在就是不幸,所以我应该让你消失,让你不再沉浸在‘求不得’的无边苦海——即使你为此怨我,憎我,我也一点不改其意。” “因为我是为了你。即使清楚弑师如此罪恶,但我为了你甘愿承担这种痛苦,而你也一定会体谅我:你怎么能对着我为你背负罪名的付出视而不见呢?”叶思眠在副教主的惊愕里将刀尖抵在副教主脖子上,“是不是这样?” 刀尖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副教主则在刺痛里惊醒,觉得自己十几年死寂的心在刚才试探跳几下后突然活过来,激动肯定:“对,就是这样!因为你是出于善意,因为你是为了我,因为你是为了将我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所以一切行为都是善意而理所当然的——你就该这么想!” 副教主说着往前就走,要舍身成全这一场善意,叶思眠却退步把刀一收:“这是我爹的‘善良’,不是我的。” 副教主骤然看向叶思眠。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我爹的事情,那时候我还很疑惑,为什么我爹将善良贯彻终身,以别人的喜恶为出发点,为了别人能够做出任何事情,却在每一次的帮助里都将人善待到不得善终,自己落个恶名昭彰……现在,我明白了。”叶思眠笑嘻嘻地把刀收回来,看着副教主脖子上的伤口,把白莲花的善良说出来,“我不是我爹,我的善良也不是他的‘善良’。” “见到喜爱的东西要和人分享,遇到别人的求助要看他意愿,美好的花朵就该好好生长,而善良就应该是这样——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副教主在气恼中跌倒在地,感到天旋地转。 叶思眠则在这之后抹了抹副教主脖子上的血,笑着说:“我下毒了。” 躲在密道听了半天的长元:终于稳了。 想罢,他就往下面跑,想要蹦出来说刚才自己都快被绕进去了…… 一刀切下副教主的右手,叶思眠继续说:“我下毒,就是为了现在。” 长元僵在原地。 “这只手,是琴师婉容的。” 又把左手砸到骨头粉碎—— “这只手,是卖风筝的张叔的。” 剜出那双愤怒不敢置信的眼睛—— “这双眼,应该还给丫鬟小荷。” 将狰狞的脸上划满细细的二十一刀—— “这张脸,远远比不上舞伎夏姬。” 割下舌头,叶思眠把副教主的下巴卸掉—— “说相声的周师傅家中有病重的妻子,想必你也没安置过。” 在他的抽搐里挑断手筋脚筋—— “那位少侠我十分钦佩,还想过二十岁再去拜会,必定再有收获。” 一刀捅在右腿—— “青华山的松木我还记着,想以后自己去取木头了做琴,一定很有意思。” 一刀捅在左腿—— “上元节的灯会是我唯一一次参与的节日活动,我很喜欢,也一直觉得在灯迷上赢了很开心,输了则能增长学问。” “我很喜欢见过的东西,也一直在怀疑自己会不会同样喜欢没接触过的世界,并且一度鼓励自己要怀抱希望——可惜,一切都被你毁了。”思眠把刀往地上一放,擦手道,“我出门就会被正道围攻,再也来不及悠悠欣赏这个世界的春夏秋冬,那些我见过没见过的人,也都会对我避之不及,不愿与我交往:我再也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了。” 副教主动几下不知道要干嘛,脸上身上的血却让叶思眠直接退开。 起身的时候,叶思眠好像看到密道口有什么,就瞧过去—— 长元灵魂出窍地站在密道口外面。 叶思眠愣一下,眼神一转就看向地上的副教主,又走向之前包好的尸骸,把它们拿过去摔到副教主身上。 “你不是把我爹、我娘、我那堆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师叔师伯们的尸骸放在房间吗?我拿来了,而且全部拆成一块块骨头打算给你熬汤。你这么重视他们,应该会很喜欢吧?”叶思眠对着那些表示死因的黑色尸骨说完这句话,又见副教主挣扎就笑开,去把那个醒来的人解开,又将刀递过去说,“去啊,他怎么对你,你就怎么还回去!”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一瘸一拐地跑去对着副教主的腿就是一下。 “唔……” 之后的其他人则被叶思眠也都喊醒了催促着报仇,胆大的不要刀都过去砸,胆小的却不敢动,直让叶思眠过去在副教主身上割了几刀。 等到住手的时候,叶思眠在确认副教主还有一口气后喂了药,又把尸骨都收好放着,当作随意地往边上瞟了一眼。 空空如也。 于是叶思眠把在场的活人数了一遍,又对着那些人说:“反正你们不是残就是废,出去也难活得风光,要不要来跟着我?” 众人先后点头。 叶思眠笑眯眯就把现场交给他们处理,让他们好好干,又去拎着其他几个见过白莲花的人证实身份,第一次不戴面具地公然出现在教众面前—— “昨日有匪徒袭击日升峰,副教主为了保护我身受重伤,正在疗伤中,不便协助处理教务,你们有谁自认能接替他的职务?” 协助处理教务,四舍五入就是处理教务了! 原本人心浮动猜想纷纷的众人在这句话后一下把副教主丢开,开始想着怎么捞到这份差事,并且觉得教主果然是个甩手掌柜,之前总把事情都从副教主过一遍了才接手的事实也并不是八卦闲谈里偶尔说的什么阴谋论。 只有少数几个知道真相的人从叶思眠的话里得知副教主大概处境堪忧的消息,心中各种想法浮现,又全部在叶思眠的第二句话里瞬间把打探消息暗中运作的事缓了一缓—— “不过,副教主之前一直陪我练招,让我足不出山就能不断修行——你们谁如果能在接手教务的时候顺便接手这个,我会更高兴。不过如果能力不足,分成两个人也勉强可以。” 不论是不是他们以为的要敲打人,总之,先让哪个愣头青试探一番了再伺机而动吧。 说完两句话,叶思眠就以剑指向下面的人说:“你来吗?” 退缩。 又指一个,也退。 “没人自荐那就摆个擂台。”叶思眠在有人跃跃欲试的时候直接一锤定音,“七日后比武场,想来的都来,我看看你们能在我手下过几招了再决定谁接管教务,谁又陪我练招。” “这几天……”叶思眠在说散会前犹豫一下,随手就把剑往地上一插,轻描淡写,“这几天有事直接来日升峰寻我,谁敢因为副教主不在就耽误事情,别怪我不客气。” 地上的花岗岩随即就被插了个洞,众人瞬间站直,不敢再散漫。 “散了。” 说完之后,叶思眠把临时拿来当装饰物的剑拿回去,又对着日升峰的守卫说:“都跟我去副教主那守着。” 刚醒不久的守卫们被迷迷糊糊带去那边,又在被告知他们已经被趁晕喂了毒后,对着叶思眠一脸懵。 ——他们都清楚白莲花是什么人,对着叶思眠现在的举动也是百思不得解,感觉世界都魔幻了。 “反正总而言之就是,你们的主人重新变回了我,而你们的前主人……”叶思眠指指院子里,“有闲心可以去看看。” 一个守卫迅速应声跪下:“属下一直是日升教教徒,也一直是教主的下属,仆役,没有主人变化的说法。” 其他人也在这之后跪下。 “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就像你们之前怎么处理我的事情一样处理好副教主吧~记得,里面的人是同僚,要好好对待~”笑眯眯地说完这些,叶思眠就在转身后补充,“对了,谁若有心接替副教主协助处理教务的职务,也可以在七日后去比武场。” 昏迷中错过集会的守卫们对视一眼,一致决定之后要轮班把这件事打听清楚。 叶思眠就在这之后终于回到待了几天的日升峰,又站在路上,感慨这里在失去这批守卫后,可能真的就是空荡荡了。 走了几步,叶思眠左右看看,果然是空。 过几日随便调点不算太不靠谱的人来看看算了—— 走到院子外面的时候,叶思眠看到院墙上坐着一个人影,然后把这个想法抛掉。 但是长元马上就消失了。 “……怨气消了多少?”叶思眠推门后自己倒了杯茶,佯装不经意地看过周围后问。 “百分之五十。” 有声音从柜子后传来,叶思眠想到上次长元闹失踪的时候还是个小光球,“可以”到处跑,现在体型大了倒“不好”躲,就笑了一下。 真的挺好笑的。 勾唇之后,叶思眠拿着茶杯就寻声过去。 ※※※※※※※※※※※※※※※※※※※※ 今天两章分不开又有点卡就拖到现在了orz 第41章 章三 虽然每每被见到这面后都遇到类似的情况, 但这次好像……还好? ——至少没直接把自己抛下。 叶思眠想起之前瞥见人影时的好心情就蹲下, 拿着茶杯在长元眼前晃悠一圈,见他精神还行才放心地自己喝一口:“怎么了?” ——忘了长元现在不能像以前一样泡进去玩, 也不能像以前那么哄。 那么,这杯茶本来就是拿给自己的了。 长元眨眨眼, 抱着膝盖看过来。 叶思眠就在这视线里笑笑, 左右看看了转身靠着柜子, 坐到他身边继续喝茶。 “我不是让你回来看着吗, 谢谢你的巡视。以及,有没有谁在这段时间来过?”叶思眠坐着看窗外霞色,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长元侧头看他:“没有。” 叶思眠微笑,又在视线相撞后顿一瞬, 别开眼神, 动了两下。他在长元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神里摸向自己的脸, 疑惑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一只手在这之后伸出来,叶思眠愣一下, 而后定定看着那只手试探着越来越近,又在面前停下。 也许是半厘。 额头好像被指尖碰到后, 叶思眠僵着表情就盯着那掌心胡乱想了距离, 又在它的更靠近里放缓呼吸。 也许只是一线之隔。 白皙的皮肤下隐约能看到细筋, 掌心的三条线则全部清晰又细长, 叶思眠在回神后透过这只半透明的手看向墙面, 又在见到墙面的花纹后悄声吸气。 长元在靠近后, 以指尖悬空, 从额头点到鼻尖,又在即将碰到叶思眠的手的时候停了一会,将手挪去一边,覆在脸上。 他慢慢将距离靠得更近,直到几乎是贴在脸上后,才在叶思眠的不拒绝里笑了一下。 “你生病了吗?”长元问,“在叶府的时候,我就觉得生病了会非常难过,你生病了吗?” 叶思眠闻声一下笑开,回神转头,正对着窗户:“当然没有。” 长元就在这之后慢慢收回手,自己摸了摸,又笑了会说:“嗯。” 无声的沉默蔓延开来。 盯到杯子里的茶不再蒸腾着热气,长元抬头,组织好语言,正要说自己很怕生病,也很怕叶思眠生病,之前自己在看到他的时候,虽然听到他说的话都是有仇报仇,却觉得他当时行为的那股子冷酷劲简直过了,有些吓人,像是在把伤人与切菜等同对待,而自己也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一样—— 却看到叶思眠靠在柜子上,双目紧闭。 伸手挥几下,长元见叶思眠睡着了,一脸宁静,就把那一堆话全部化为无声的一句: 晚安,好梦。 * 翌日,从角落里被人找出来后,叶思眠就把手里的茶递出去,而后活动身体转两下。 “早啊。”叶思眠自己找个借口,“昨日想起幼时捉迷藏就故地重游了,谁知道一下睡到现在。” 新来的教众不语,长元则在叶思眠看过来的时候挥挥手说声:“早安。” 叶思眠笑下,依旧是之前春风拂面的模样。 ——再没有昨日那样的冷酷。 长元想到自己昨日往后退开的时候:他在被见到后想走,却又跑几步站在密道,听到最后才退出来。 听完一切,他就在回来后想了半天,最后心里虽然不甘不愿,却还是在见到叶思眠的瞬间承认自己的想法: 自己觉得,叶思眠生病了。 一个普通人应该怎样,如何的表现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样子,什么样的什么行为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应该出现的…… 这类问题长元在以前想过无数次,并在持续的观察中不断纠正自己的行为,让自己能够像个“人”一样。所以,他在见到叶思眠的反常后,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又瞬间就想起荀明镜的疯癫和叶思锦被说的心病。 可是这个想法被否认了。 他看叶思眠要出门,就快步跟上去,又想到,大概,是猜错了? 是这样,就好。 性格使然,经验使然,又或者理智克服一切问题,总之,不论因为什么对着那些血腥手段面不改色—— 不是心理有问题就可以了。 毕竟,从以前的荀明镜和叶思锦,到现在的副教主,这些心理有问题的人活得都不能算是开心吧。 放心后,长元就跟着叶思眠带人出门,到处瞎逛,又在见他随便处理几件小事后回来。 晚上,再次灭灯后,长元自觉叹气,却见到叶思眠终于睡得规规矩矩了。 惊喜加沉思一会,长元小心跑去旁边蹭了床和枕头。 久违的床~ 许久,叶思眠睁眼,又在看到人后垂眸一会,慢慢把眼睛合上。 好梦。 ——昨夜从捧着茶从装睡到真的睡着…… 那感觉从第二天的活动身体里就能看出来了:睡角落,真的是惨烈非常。 之后两天风平浪静,第三天,叶思眠却在日升教上下都磨刀霍霍向比武场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不远处一个教派在租了他们的地后不交租金,不仅不交,还把在十日前说过的最后期限忘得一干二净,拿着刀就把去收钱的弟子赶了回来。 “简直藐视我教!”李二狗在汇报完毕后就是一句总结。 旁边的同伴指着自己青紫的脸补充:“简直欺人太甚!” 叶思眠坐着听他们义愤填膺,还没多说,就见屋外有人议论起来,之后慢慢的声音变大,全部汇聚成一句:“灭了他们!” 叶思眠一拍桌子:“好!灭了他们,走!” 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跑去传说中的大刀门,又冲去就把人门撞开—— 二十几个老人正拿着菜刀严阵以待。 李二狗和同伴躲到最后面:谁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啊!这下惨了,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这队连几个老人都打不过了! ——不对!最惨的明明是把教主召来了! 李二狗想到传说中小儿止啼的教主瑟瑟发抖:天知道回去后会被借着办事不利怎么罚…… 叶思眠则在见到人后往后招了两下手,让人把李二狗二人带来:“就是这几个人欠债不还?” 李二狗小心翼翼:“是。” “全部带走!”这声落下后,叶思眠看到那些老人拿着刀就砍过来,而这边的教众也要去动手,就过去全部点穴了继续挥手,“带走!活人比死人值钱,健全的比残废值钱,你们谁在他们补完租金前放跑人或者弄伤了谁——我就教规处置!” 剩下的人:“是!” 长元则跑去所有屋子转一圈后回来说:“都是空的,看来是没钱还你们了。” “嗯,没事,这样更好。”叶思眠又问了几个问题,见长元愣了下,还多看他几眼。 忽然又发现自己不被忽视的长元:…… 大概前些天是叶思眠的心理低潮期吧。 找个理由后,长元就转眼看这些老人被捆起来,又在穴道解开后从中途就挣扎不已。 这么老的人,虽然是欠钱吧,但看被绑着还有点心疼。 长元多看几眼了就终于在脖子上划一下问:“你不会真的让人就……?” 叶思眠笑眯眯摇头,长元松口气。 旁边的人小心看了看周围,不知道叶思眠在摇什么头,就更加仔细地对待着这些俘虏。 这要是在路上怎么了,弄得他们贬值,到时候受罚的就是自己。 ——虽然,他也不明白会怎么贬值,就像他不明白这些人除了卖掉还能怎么值钱一样。 等到回到日升峰,叶思眠挥手就散了所有的仆役下去休息,让俘虏们暂时接手了上面的挑水劈柴烧火等活动,而日升峰上的教众则只留下两个丢门口当守卫的。 一位杨姓护法谨慎建议:“教主,这会不会不□□全?”好歹都是被押回来俘虏,这一个两个会一点刺杀的心都没有? 叶思眠:“打得过我,他们就不会被带回来了。” 说完,叶思眠就转头问了这些人谁有什么特长,杨护法则跟着想,确实是那样,遂把心放下来一起听。 所有人齐齐沉默。 基于这些非暴力不合作的心态,叶思眠在杨护法给所有人分派任务后就划了块地,让多余的人全部在那露天切辣椒,还拎了之前去“收租”的小队一起过来。 李二狗在惶恐后试图将功补过:“我们一定好好监督!” “谁要你们十个人来监督这多出来的四个人,都来一起切!”杨护法在传达命令后这么斥责一声就说,“这就是你们的惩罚。” ——也好,切辣椒比挨棍子简单多了。 怀抱这种想法,李二狗放松的就和同伴们切起来,又在被提示几次后越切越细,越切越细…… 叶思眠早就休息,但被命令切辣椒的教众却还是一个个比着谁切得细,谁切得快。 “我……”走神把手划伤后,李二狗一下疼到眼泪掉出来,“这也太疼了!” 旁边的人笑话一声,却也在分神后被辣椒浸着伤口就是一声:“啊——” 第二天,教众们纷纷负伤请罪,表示自己干不来。 叶思眠指指消极怠工的老人们:“他们怎么不疼?怎么不切伤自己?” “去,好好干了回头给你们升职位。”叶思眠这么说着就把人赶过去,说他们的成果会和老人们的分开,让他们一定要好好看。 长元盯了会伤口,想想日升峰的老人们不仅切得慢,而且常年练功,手上皮厚,加上还有热水洗手,根本不会怎么疼的结果,就为这些教众掬下一把并不同情的泪水—— 活该!昨天他听到了,这些人以前到处欺负别人,没想到还会有这天吧! 叶思眠临走看到他那个鬼脸,笑一下。 #江湖小报:报!日升教再灭大刀门,本年三杀!全教老少妇孺无一幸免! ※※※※※※※※※※※※※※※※※※※※ 把20:00的更新时间彻底吞下去_(:з」∠)_ 以后还是每天晚上更新,但更新时间不固定,每天三千打底,冲刺六千,不定时日万【可能根本不会出现最后一个选择( 第42章 章四 匆忙被赶出来的大刀教青壮年在听到消息后落下伤心的泪水, 而彼时叶思眠则从比武场上下来, 不仅挑了杨护法代管教务,还选了一些人到日升峰, 又升降一些人员了重新调整教内势力分布。 “反正我除了练功也没什么事,以后收钱的事我来, 花钱进货、处理教中产业之类的事照旧原部门处理。”叶思眠在没挑选出一个能对招的人之后如是宣布了个打发时间的消息。 一个都没能抗过五十招的下属们和被打乱原本势力分布的下属们:“……是。” 宣布完消息, 叶思眠就跑去照旧关心副教主, 又在那之后将之前从密室带来的七个人专门挨个谈话, 问的,也都是同一个问题—— “你要回家吗?” 瘸了的玉刀泉摸腿:“不。” 毁容的真娘戴着面纱:“回去,还不如留下来。” 剩余五人则在犹豫后点头,又依言发誓, 绝不将那天密室里的事情说出去。 于是这边就只剩下原本看着白莲花的守卫和玉刀泉、真娘, 而叶思眠则在送走剩余六人后, 一个个看他们进了家门。 ——“我发誓,此生绝不将密室中的任何事说出去。” 最后一人是个小女孩, 名唤曲乐,年仅九岁就能奏出美妙乐章。当然, 现在的她已经奏不出来了。 曲乐说完这个誓词后往回看一眼, 又在满目金黄的银杏里说一声:“谢谢哥哥。” 叶思眠笑着别过, 见曲乐几步跑回府门, 最后临近门还朝这边笑了笑, 就挥手示意, 直到人进去了才放下马车的帘子。 长元也在一边挥手, 又在马车外面对着曲府看了好一会才叹:“好可惜。” 叶思眠应一声表达对这个小孩子被毁掉的前途的可惜,又照旧戴着面具看了两家日升教的产业,在其中一家客栈点了一份火锅,也就是这时候称作的古董锅,咕咚咕咚地在房间往锅里丢肉。 吃完后叶思眠就记下不辣的评价,在照旧让四辆马车朝着四个方向掩护后寻个方向离开,又在城外很远的一处密林歇脚,遇到一伙人。 他们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他们前路渺茫,苦不堪言。 但他们有一个坚定的信念,让他们面对一切困境都能迎难而上,那就是:“打倒日升教,报仇雪恨!” 叶思眠在夜晚散步的时候听到点名过去,好奇问:“日升教又怎么了?” 众人在深夜见到一人戴着面具跑来,又在叶思眠摘下面具歉笑后对着那张火光下隐约还是纯良样子的脸稍稍放心。 领头人苏谢:……不放心也没办法,在场众人在他听到出声前,可是什么都没发现。 叶思眠指着远处的马车解释:“我久居山间,初至此处,不懂太多礼数,如有冒犯还请见谅。”语毕,在众人探查的目光里他又说,“方才见到火光,我就一心想过来凑个热闹,又听你们说得激动,才好奇问里两句,如果不方便……请当我没问。” 说完,叶思眠见众人看向其中一人,又在场一片沉默里笑一下戴回面具,往马车边退回去。 苏谢在他退几步后咬牙:“日升教灭我满门!” 最惨不过家破人亡,身死异乡,现在前面一句已然实现,那又为何要怕后面的一点事情?就是这位不知来历的人真去日升教告状,那也…… 反正烂命一条!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到,魔教妖人见到就拼着一起死! 而在苏谢出声后,之后的其他人也都补充: “抢夺粮食!” “打骂不休!” “调戏内人!” …… 群情激奋中,叶思眠一直点头应和着他们的话,直到最后苏谢再次总结:“江湖小报的本年三起灭门惨案,最后一个就是我们!” 叶思眠点头后安慰众人:“原来是大刀门……还好你们都还活着。” “但我们必须报仇。”苏谢握拳,看向叶思眠,“虽然武林大会还有很久,我们也不还不知道如何报仇,但只要坚定信念,蝼蚁亦可决堤千里——此生,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众人应和起来,叶思眠则在这之后状似为难的拿扇子敲敲脑袋,又苦恼地说:“日升教恶名昭彰却久久兴盛,全得益于其地势易守难攻而高手辈出,想必你们这样……也难得早日复仇。” 虽然用词委婉,并未直接说明他们复仇无望,但话里话外却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于是苏谢期待的心瞬间凉一半,开始恍惚,莫非真的只能求助盟主:难道这位并不是什么避世门派的人?也并没有路见不平的心?就真的只是过来听几句闲话的闲人而已? “是。”苏谢点头,又在叶思眠的叹气里明白,自己天降助手的想法不过异想天开。 武林大会几年一开,每选出新任武林盟主以决断之后的武林事务,就会适时结束。按理,武林盟主应该管理武林中的大小事务,协调各种矛盾,日升教这种事情,他也该出手处理的——但是一切就在这个“按理”上了。 武林盟主是正道的武林盟主,当然只有正道门派才会按理给他几分面子,至于被骂作魔教的日升教?说理不听,动手则有前面几任武林盟主的尸骸作为结局。 面对这种情况,不在一个天时地利的情况下让大部分正道摈弃前嫌一同对敌,全部齐心协力地攻打日升教,每任背后只站着一个两个——甚至有时候会是零个——门派的武林盟主,自然也不会太轻举妄动。 苏谢知道大刀门没那个面子纠集大多数正道,也明白自己教中那全部加起来也没五十个的人数不够塞任何一个大派的牙缝,更清楚门中一个一流高手都没有的现状简直人微言轻。至于,求助新上任的武林盟主? 二十出头,上位全靠走运,背后只有一个二流势力的立剑山庄,到现在都还不能服好几个门派的众。就是人家真的年轻气盛,在他们到了之后也真的决心帮助,那也只能在实际的行动上把他们安置下来,说几句既来之则安之…… 所以,虽然是朝着立剑山庄在走,但苏谢也在一日日明白外面的情势后更加觉得严峻,如此,他才会在发现来时神秘的叶思眠后觉得:自己快四十岁才离一线差一点,这位年纪轻轻却武功远高于我的公子,应该家世或门派不俗?应该可以帮忙做些什么?应该心中还有满腔赤忱? 可惜,一切都是多想。 叶思眠边叹边说:“不过,我听闻日升教近日又去某个门派将其门下传承全部霸占,断人活路,你们不妨一起商讨商讨如何自救?” 拉不到神秘势力的苏谢闻言抬头,又勉强笑说:“多谢!” 一个大刀门,在绑不上任何势力的情况下,当然难以报仇。但是拉上其他人一起,再去找到其他苦主了,一起去武林盟主那边求助,召集各个门派……到时候也许可以成事? 前提是找得到一起的人。 苏谢谢过后又从叶思眠手里接了点帮助,决心找到其他同样破釜沉舟的人,而叶思眠则挥挥手回到马车上,在长元的疑问里解释: “帮他们报仇啊~” 一直跟着确认自己没漏掉什么事情的长元:??? 大刀门留下的老人虽然全部在被抓去做事,但是一来消极怠工,三天做不出一缸辣椒酱,二来有吃有住,作息规律,逢节还能多吃几片肉,三来病了有人医,天冷有被子带秋衣,还附赠围脖——除了没人生自由简直没多大的不好。不值得这么血海深仇……吧? 叶思眠笑:“虽然原身没做什么,当初的名声也纯属副教主栽赃,可是,日升教劣迹斑斑,每把刀上都带着血,这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我,身为教主,自然是那些刀的主人,自然也是不会清清白白的。如果不置之死地,我不可能在后面绝地求生,也不可能将身上的污名洗掉——谁会相信魔教教主会是个单纯的好少年呢?” 长元:“所以……” “所以我要纠结江湖中所有的‘仇人’,在众目睽睽下来个惊天大反转,用一个无可辩驳又顺利成章的事实,让大家相信我真的是那么单纯无辜,手里一条人命都没有。”叶思眠说完又放出一只鸽子,然后对外面的教众出声,“走吧,回去处理名下产业了~” 那些被抢来的人,被抢来的产业,总要有一个合理的去处吧? 沉迷赚钱,雁过拔毛,比单纯人美心善,照顾普罗大众听起来…… 像一个魔教教主的作风多了。 ——虽然很少见。且十分奇葩。 长元就在这之后看着那只鸽子飞远,而外面的车夫像其他马车上的人一样沉默寡言,点点头,回头望了眼只能见到一点火光的大刀教众人,开始睁眼守着。 这马车到处乱跑的…… 他再像以前一样闭眼不动,第二天就不知道被马车甩了有多远了。 * 江湖小报总部。 一只鸽子再度从某个方向飞来,而接手的人则在收到爆料后确认事实,按照约定把酬劳全部买了米粮,又吩咐人将东西好好分给穷苦人家,不要再出错。接着,他就满脸严肃地把收到的消息放到小报头版,又将原本的八卦传闻等纷纷往后挪个位置。 #江湖小报:报!日升教再破霹雳堂,本年四杀!全教武器图纸无一幸免! 整个江湖在日升教时隔两月的再度出手里惶惶不已,觉得连霹雳堂这种专心商业且有自保之力的门派都能被抢,又还有哪家不会遭殃呢? 只有那些大门派了吧。 第43章 章五 江湖再度掀起波澜, 开始对着此次事件议论纷纷, 而立剑山庄秋破云,新上任的本届武林盟主, 则在接到霹雳堂和大刀门的联手求助,要求他出面联络众人后, 又在九月底收到了一封求助信。 信件内容不提也罢, 求助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求他出面将自家被绑走的少庄主从日升教手里救回来。 秋破云对着信件想到霹雳堂所言的日升教日渐嚣张, 回信表示自己会注意这件事,深觉初担大任,前路坎坷,这在走运坐上盟主位置的时候, 自己也担上了一份不小的责任。 鸽子放出后, 秋破云记着这几件事就迎来了天降未婚妻, 又在被见到信件后把东西收好,盯着那个食盒问:“不用了吧?” 虽说武林大会上受了点伤, 但补到现在也…… 石铃放下食盒:“要的要的~”言罢盛汤出来,塞过去了在秋破云勉强喝汤的时候问说:“又有什么事呀?” 秋破云停下动作。 石铃猜测而言:“又是日升教?” 想到前些天刚来的大刀门和霹雳堂, 秋破云点头, 表示石铃猜对了, 石铃则在确认后抿唇腼腆一笑, 暗暗捏紧衣袖。 又是魔教。 又是魔教! 石铃在秋破云看过来的时候敛住怒气, 又在那之后微笑等着秋破云喝完, 拎着食盒离开。 全是垃圾! 她娘在出门不久拦住她, 又对石铃说:“你上次准备的食谱很受欢迎,还有吗?” 石铃把食盒递过去,又说:“有的有的~还有其他的东西,要么?” 石夫人迅速笑开,表示既然有效,那就一切好说。 两天后,石铃在写下规划后借着挑菜的时间溜走,石夫人则在发现后对着那页规划想了会,又去让人试试,至于石铃,则再过段时间找。 冬天种菜? 能成功赚钱,那就当然好了。 * 时间往回拔一点,回到九月下旬。 叶思眠的马车一路行过数百里,路经日升教名下的多处产业,又穿过一个门派和一个山庄,最后在某个闹市里发现到有人挑事。 那间食肆在日升教辖域附近,是他让真娘新开的,里面也不卖别的,单卖火锅,附赠凉水——勉强也算个“主题餐馆”。 之前因为刚开门的原因,这家食肆打着开门大吉的旗号让利,说锅底免费,调料随意,又将各类物品九折。不少人在日渐清凉的时候尝个新鲜,又在被辣到后,一部分人痴迷于此,一部分人转战清汤,最后一部分人看了大夫。 看了大夫的人来索赔,真娘和和气气道歉赔偿了,之后生意也照旧红红火火。一月后,上次的人再来,却在发现物价回涨后大闹,又把上次看大夫的事拿出来说,指责这家店用料不干净,又说他们物价乱涨,是家黑店,旁边有人起哄表示赞同,气势汹汹地就要砸店。 叶思眠在跑了一路后刚在包厢里吃着肉片就大白菜便被人打断,往下看看,指着车夫让他以理服人。 长元捧脸对着火锅:“好吃吗?” 点头后,叶思眠低头指着肥牛卷说:“肥牛片新鲜滑嫩,放到辣汤里滚一圈入口就化,鲜辣可口,滚两圈汤汁浓郁,咀嚼有劲。” 长元点头,一脸馋相。 叶思眠见此又别过眼神指着大白菜:“白菜整片丢到辣汤里最棒,早有早的好,晚也有晚的妙:早点捡出来就是甜辣交织,叶子脆脆的十分甜脆,梗子则保存着蔬菜本身的汁液,一口就是清爽,一口就是去除油腻;晚点捡出来满满的全是辣味辛香,柔软的叶片和整片入口的梗子全部吞下……”瞄一眼长元的满脸认真,叶思眠就扒了口饭,总结道,“一片能就两口饭。”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也没什么好介绍。 看一眼长元,叶思眠又夹了一口。 明明这里的蔬菜肉类都是吃过的,没什么特别的新鲜的地方,这次来尝尝也不过是看看这里的试运营怎么样,真娘在还原火锅底料和运营店铺之间又能做到那种地步: 并不是真的对着这里的食物好奇,又或者真的很想吃这里的东西。 可是看到别人这么在意,自己就莫名奇妙地也把注意力全部放到这些食物里,忽略下面结局已定的打脸过程,又在说话之前多仔细品尝了一番,想要说得真实可靠一点。 大概,是长元对这件事太认真了,心里那么想要,却又总是吃不到,自己被这种执念和热情传染了一下,才会对着桌上的东西同样期待起来,觉得美味可口,各有千秋,样样都值得珍惜。 ——也可以说是,看着长元想要却得不到,自己就恶劣地要多说两句了逗来玩玩。 “唔。”长元对着大白菜继续点头,期待地看过去,“记下了,还有吗?” 眨眨眼,叶思眠见此随便瞟一下,指着另一个碟子说:“风味腊肠切成段丢到汤里,其原本的咸香和汤里的辣味融合,一口一个鲜香满嘴,其薄薄的肠衣下则全是肥瘦适度的五花肉,瘦的不柴,肥的不腻,和味道融合起来刚刚好就是回味无穷。” 长元小鸡啄米:“嗯嗯嗯。” 转手又指另一边:“豆干吸满汤汁后不会让它轻易流出来……” 激动拍手,长元道:“好好好,全部记下来!” …… 莫名兼职了美食解说的叶思眠就这么对着桌上的食材全部介绍了一遍,又把菜单上的其他食物也全部点上来一份,吃一份介绍一份,介绍一份饱一分,不知不觉就扫了一桌子菜,还不觉得厌烦。而楼下,车夫则迅速找出带头的人了压着,又把叶思眠之前说的话转达—— “你张口就是说这家食肆的材料有问题,说话的凭据在哪?” 李大:“我一月前吃完这家就闹肚子,当时给我诊病的张大夫可以作证。” 张大夫是镇上的老大夫,德高望重,从不说谎,围观群众的心偏了两分。 “一月前的事留到现在才说?” 李大:“当时对着老板娘的好脾气于心不忍,现在见他们客如流水,一天不祸害个百来人不罢休,就回来揭露骗局。” 说话的人长相老实,之前老板娘也未否认一月前的赔偿,围观群众的心再偏了两分。 “你仅仅是良心发现替天行道?” 李大肯定:“是!” 一方言之凿凿,一方偃旗息鼓,围观群众在这句话后看向沉默的真娘,又在这之后彻底断案。 “一月前的事你留到今日再说,纯属勒索后再次要钱无果,便以砸店作要挟;张大夫可以为你的就诊作证,但是到底是何缘由却有待商酌,不是你胡编就能作数;良心发现纯属无稽之谈——你能摸着自己的钱袋再说两句纯属良心?” 车夫问完那些话后不再多说,真娘开口接话。 “当初敬味轩初开,因为辣椒过多,且多入八角花椒等调味料,曾刺激多位来客肠胃不适,这是无可辩驳的试事实,真娘不会就此推脱,也一直从当初到现在都为此深感愧疚,愿意为食客作出补偿,希望能弥补疏忽。但是食材有误一事,却纯属无稽之谈,真娘也绝不会任人栽赃—— 当初去看张大夫的人应该不少,找到其他食客侥幸作证应该不难?李大李公子不妨一起和我去看看?” 随便收点钱来试探的李大:…… 一瞬沉默后,围观群众心里偏向又一转,开始觉得李大心里有鬼。 真娘:“敬味轩每日食材均为专供,也都专门放在后院的仓库里由人看守,若是哪位有疑问,不妨今日进去看看?” 言笑晏晏下,李大被推着往里面走,其他人则也你看我我看你的等了一会,又一起进去。 后院柴房,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地用稻草盖着,旁边放着个布包。李大则在院子里领着人到仓库转了一圈,又硬着头皮要看其他地方。 围观群众在收了九折优惠后表示一定不辜负真娘的信任,齐齐无视李大,李大就这么在人离开后一起被丢到柴房。 另一边,叶思眠在长元见识所有食材后终于堪堪停手,下来看完尾声,又问了真娘今日亏损就扯着柴房里的那位去了某个山庄,将差额补足后把人拎走,留言:赔偿我收了,人以后还回来。 山庄不答应,路上陆陆续续来了三波人想偷摸带着少庄主跑路,又全部有去无回地被打包回日升教搭建大棚。 叶思眠:“有人跟我说过冬天这么做可以好好种菜,就像她说过,如何调制好吃的辣椒酱一样~” 长元:突然甩锅女主……这操作也还行。 ——反正女主是穿越来的,确实理所当然地知道这些。 对具体实施存有疑虑的玉刀泉再次对着甩手掌柜叶思眠头疼,觉得接下来这件事怎么具体处理又会被甩到某个人身上,而那个某个人很可能会是自己,就开始盘算起谁能接手这件事。 叶思眠则在重新接手日升教后提了杨护法当副教主,又把新人放好。 因为来了这些俘虏,这次搭建大棚就不用调配太多其他地方的人手了。 给所有人重新配置了衣物,让他们领着新衣物去新职位报到,并引起不少异议的叶思眠如是想到。 异议一:“这么调来调去,教主不会觉得会在一些地方留下疏漏,或者在一些地方发生事故吗?”之前虽然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但是众人对自己手里的事也是十分熟练和清楚,现在几个月换一次几个月换一次…… 怕是会在什么时候走错路做错事吧。 叶思眠:“我不觉得啊——如果连位置变一变都没办法适应,那他们有什么资格做日升教教众。” 闻者沉默。 异议二:“两位副教主同时存在,难道教主不会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会让人觉得柳副教主已经被架空抛弃吗?”柳副教主柳清流,就是之前那位大权独揽的副教主。 这个问题尖锐一点,叶思眠继续微笑:“不会啊。” 闻者照旧沉默。 解决两个大矛盾,剩下的留给他们争完了丢个结果看自己批不批准,叶思眠就在这么勉强算作风平浪静的日升教平静地过了两个月。 年尾,寒意渐起,日升教背后的深水寒潭应季成冰,长元对着寒潭跑去晃了几圈,表示都可以滑冰了! 叶思眠点头,又说一句:“天凉了,副教主也该按时间走了。” 第二天,柳清流副教主伤寒待治。 一些人怎么都闹着要去见他,关怀他,却在日升教遭到突袭的时候忙得顾不上这件事。 第44章 章六 那些人来的时候天色阴沉, 滚滚乌云环绕在山巅之上, 寒风不大,却凛冽得刮人脸疼。 有人对着天色担心柳清流副教主更加病重, 说自己稍通药理,又是习武之人, 能够时常伴在副教主左右照顾, 不会体力不支, 又请叶思眠让他们多见见副教主, 解释自己从三月前起就没见过人影,实在担心得厉害。 叶思眠当时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衣放着风筝,闻言说:“伤好了,自然会让柳副教主重新主持教务的, 放心吧~” “可是……” 回头看他一眼, 叶思眠在旁人同样忧虑的神情下温和笑笑:“难道你们是怀疑我故意关着柳副教主, 不让你们见面吗?” 这话说得和风细雨,却也直白的厉害。 来人见叶思眠在他们不答后对着风筝皱眉, 又继续去扯那细细的风筝线,就想想最近两三月的变化点头:“是。” “多虑了呀。”说完, 叶思眠在天际飘下雪花的时候将风筝线掐断, 不理会自由飞翔的风筝, 安抚道, “既然你们担心, 那就在今岁守夜的时候去多看看柳副教主吧~一个人在那里清静养伤久了, 在那么热闹的时候听着炮竹声声, 难免孤寂。” 风筝随风雪飘着慢慢落下,身后的人道着谢要离开,而深水寒潭有情况的消息就随着预警烟花的散开景象传来。 叶思眠指了在场的人增援,又在有人回禀后明白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据传,深水寒潭突然遭袭。 深水寒潭一向是日升教的天然屏障之一,日升教也早已习惯以自己的善水性对抗攻打方,又以寒潭中圈养的恶鱼攻击来人。但是此次,寒潭已然结了层薄冰,圈养的恶鱼闻到饵的味道也无法迅速咬伤来人,而袭来的那百来人又在冰面迅速前来,在教众踏冰却瞬间落水被鱼咬的惊慌里打个措手不及。 日升教暂时不能迅速将来人击败,不仅如此,还让人趁机放了两把火,烧得那片山间红火万分。 叶思眠收到具体情况后在赶来的几个人的试探里笑一下,表示并不担心,又指着玉刀泉就让他带人亲自援助,不要伤了本教的人。 玉刀泉突然被点名心里一惊,又在众目睽睽下对着叶思眠的解释了然,点头—— “看看,他们都是哪门哪派的人。” 走去大棚里巡视一圈后,玉刀泉拎着两月前来的那位少主就出门,而房间里的那些人,则在只去了一个玉刀泉后,对着杨副教主和叶思眠以及身边的一些人的淡定想了一会,又在想到这日升峰里的一堆俘虏/人质后怀疑玉刀泉此行并不顺遂: 脸都撕破了,还会真的为了这一两个人质就乖乖放手? 基于日升教以往的名声,他们从心里觉得,投降给日升教是死,拼命挣扎后也还是死——既然都是死,为什么不多拉几个仇人垫背呢? 叶思眠让他们出去继续之前的事,不要在深水寒潭出事的时候慌神,要在这个时候多注意四周,别被人有机可乘。 众人心里想法万千,但还是一一应了离开。 外面风雪飘摇,叶思眠就在这之后站到屋顶,对着远处的火势摇头。 长元哈气从屋子里一起出来,盯了会火光,又在叶思眠凝重的脸色想了会,试探道:“放火烧山,破坏环境啊~” 地图早在两月前就给了苏谢,热气球也在半月前帮着石铃做出来,连过路的“商队”都在偶尔出错的时候被放行,让他们能够顺利在山里某些地方藏起来…… 现在这么多此一举的放火好像多余了点。 听到玩笑话,叶思眠拂开一片雪了坐下,笑笑:“嗯。” 火光之中,有星星点点摇曳而上。 接了一片雪花后,叶思眠映着远处的一抹红看它融化,又接了一片,又接一片,继续一片…… 静静站在旁边,长元看到雪花在叶思眠手里融化成水,而他则在水又成冰后才出声:“我在犹豫。” 长元这才问说:“犹豫什么?” 叶思眠直直把小冰柱落到雪上,砸出一条痕迹:“是生存,还是死亡。” 瞬间坐直,长元直接道:“生存啊!这个世界里还有那么多食物没吃完,你不是很喜欢它们吗?”说完,又窥探着叶思眠的脸色,想要看出点什么。 面色沉静,却又在这句话后笑开。 笑完,叶思眠点点头,又解释说:“生存,是在这最后的决战前将一切摊开,说自己只是两难地在维护日升教和保护别人之间保持平衡,之前‘遇难’的人也都还活得好好的,甚至于还在和我合作后越过越好,将这次的决战掐死在萌芽时候。” 长元点头,觉得皆大欢喜。 “死亡,则是在决战时誓死保护日升教,言明留下俘虏纯属纯粹是活人比死人值钱,和领头人一起落入悬崖‘同归于尽’,给自己钉死在耻辱柱上,一副永不翻身的劲头。” 小心翼翼点头,长元插一句:“钉死在耻辱柱上不好吧……” “对。”叶思眠继续说,“然后,大刀门的老人们会被救出,我和江湖小报的来往信件会被发现,那张决定一切的地图会是由我送出的,柳清流副教主那边一堆的‘过往’为人察觉,而霹雳堂在日升峰合作研究的弓.弩也会被宣扬出去……” 长元心里一突,明白两个选择的差别只是自己澄清和别人发现的不同,又在想了想后觉得后者真是惨烈—— 到时肯定是一片悔恨把所有人包围,大家都对着自己的过去懊恼不已:错了,误会了别人一生,将善良保护弱者的人杀死,并且为之命名大魔头,义正言辞地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结果,全是一场“阴差阳错”。 这冲击稍微有点大。 叶思眠却在长元的想法里继续笑着解释:“玉刀泉会回到他的立剑山庄,真娘的生意会越做越大,曲乐五人会在治疗后走回他们应该的人生……时间会在这些事情的发生中不断流逝。” “这样,即使我会被人为地继续掩盖住‘善行’,即使我会臭名昭彰很长时间,等到他们长成,或者等到当初送行时候‘落下’的手札被任何人发现,我就会在被骂到狗血淋头后瞬间翻身——江湖中人人皆知我出淤泥却不染凡尘,忍辱负重保全弱者,人人觉得我的的心性坚韧简直传奇,明白‘我’十几年的过往是如何日复一日地执着善念,人人都会知道…… 我是多么地喜欢这个世界,多么地希望自己能够和大家一起欢笑哭泣,可惜,在我还没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可能就已经消失了。” “我,生来在魔教,从坐上教主位置的时候,一切已经注定。” 说完这句话,叶思眠继续盯着火海:“凡发生过的事情,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觉得,我留下的痕迹够多了。不过,不多也不要紧,如果需要,适当的时候我会用其他身份来自己促成最后结局。” 长元艰难点头,建议:“既然后者这么麻烦,不如就选‘生存’吧。” 有雪花从长元头顶落到脚下,叶思眠顿了一会转身,在看到这个过程后笑了笑,又见落雪太大而长元几本要被穿成筛子,就先招他一起下来。 风雪摇曳盖住地上万景,远处的火小了,近处的枯草树枝都也被掩饰成纯白无暇的样子,好像世上只有这么洁白的颜色,一切斑驳污渍都没存在过。 一只脚踏上去,雪地的纯洁就被这么破坏。 叶思眠引着长元进屋,在前来报信的人找不到叶思眠后自行找到其他人,一起处理落在各处的“热气球”后,翻出一个盒子。 “好呀~” 说完这句,叶思眠从里面拿出不少东西,摸把眼泪就提剑往外跑。 路上风雪交加,他走得跌跌撞撞,身上沾染了不少水痕和污渍,又一身凌乱地出现在乱境边沿。 “我有话说。” 泠泠清弦般的声音响起,众人并未在意。 “我有话说!” 内力加持的声音响彻空谷,而闻声看去的人则在这之后见到有人狼狈站在风口,满身风霜。 * ——为什么要在太华宗留下一封信? 为了任务。 ——为什么要在叶府刻意唤醒叶思锦? 为了任务。 ——为什么想在一切落幕后才揭晓真相? 为了任务。 ——其实,不是为了任务。 离开修真界的时候,一切怨气已经消除;在叶府的那一夜,所有铺垫已经准备好;连在这个世界的现在,所有事情都已经露出了端倪,只等那根线被扯出来就可以颠覆认知。 一切,不过是自己心里的不甘心和阴暗面。 为什么我要在受到伤害后善待你们? 为什么我临死不能随便拉个人一起? 为什么我要让一切圆满结束,而不是在一个大大的悲剧后,再来一个更大的悲剧?让更多人跟着我一起哭? 那些遭遇,那些苛责,那些被辜负的善良,明明都不是我,可我却心中如此不甘,甚至想要越俎代庖,将一切他们并未想过的报复无差别实施在每个人身上。 ——我心中有怨,不肯放过任何人。 所以,我才会揪着借口就伤害别人,所以,我才会在不必要的时候误导别人。 即使再怎么按捺着理智尽量不伤及无辜,给自己的每个行为都找到借口,我也掩盖不了自己在发疯的事实。 我在每一次收到伤害的时候都记着要十倍百倍奉还。 我希望自己黑暗无光的世界同样笼罩在每个人身上。 我想要遇到的每个人都跟我一样悲伤哭泣永不停歇。 就像一只被线系着的风筝或木偶,我以为自己在随心而动,其实是,我在发疯。 ※※※※※※※※※※※※※※※※※※※※ 明天番外_(:з」∠)_ * 突然怀疑这本能写多少字orz 原本开文的时候计划30w ,十个世界,每个世界3w左右,结果…… 啪,第一个世界写了8w,砍掉一半世界后觉得应该还能30w 啪,第二个世界写了3w,对着砍掉的大纲不知所措,感觉30w变远 啪,现在第三个世界快结束了…… 自抱自泣 第45章 章七 明眸, 却心盲。 * 明眸善睐, 心思灵巧,善于微末之间洞察商机, 亦有造化新物天工之巧。 当石铃终于在石家掌权后,外界多以丁酉年年末的冰鞋与升云篮(热气球)作为她不凡一生的开始, 并由她这一路的故事而如此对她作出评价。 众人夸赞她脑子灵活且手艺出众, 又性格沉稳从不冒失, 以为她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又说,不愧是能常人所不能的石夫人。 石铃被如此赞扬的时候总是微笑,知道他们都是说客气话,也知道自己多推脱只会落个“谦逊”的美名。于是每听完这些, 石铃心里就会说一句“不是”, 每说一次, 她都要提醒自己不能被吹到忘乎所以。 你并不是沉稳,也不是从不冒失。 你只是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为此付出代价, 又在很早以前就明白自己其实什么都看不清,需要在任何时候都更加注意。 所以, 你才会是现在的谨慎模样。 提醒完, 石铃就会面色如常地继续交谈, 又在独处时候再一次想起当初的莽撞, 想到…… 如果当初, 自己是现在这样多好。 不过可惜, 这只是如果。 那时候的自己多么年少轻狂, 又多么固执己见,不会有像现在一般的耐心去一遍遍追索细节,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推翻已经存有的印象去认真思考。 ——魔教教主凶残可怖,滥杀无辜。 他善良心软,常带笑意,临街被偷了钱袋却摆摆手说让人拿去吃饭。 ——魔教教主贪花好色,强抢民女。 他单纯易羞,离人三尺,自己捏着他的手腕甩脱追兵,回头看到的却是一人脸红心跳,讷讷不语。 ——魔教教主霸道至极,唯我独尊。 他谦逊推让,温声细语,遇到抉择总是听着自己的意见,有什么想法也是轻缓委婉地表达出来,好像怕说重话便惊扰了谁。 …… 魔教教主心狠手辣,动则灭人满门,那次在客栈门外被围,他以剑鞘制人,滴血不染。 自己第一次在这个刀光剑影的武林里见到有人不下重手,问他,他就腼腆说:“只是觉得,不至于如此。” 只是,不至于如此。 这个世界多么暴躁啊,东街的李大张二起了冲突就打到力竭,西街的师小姐看人不顺眼便原地切磋,街上几乎每天都有人飞檐走壁踹倒什么,而客栈里每月的桌椅更是更换不少,老板还会打着算盘,生气地说这个月又有哪些人争斗时顺手砸店忘了赔偿,以后遇到要讨债…… 大家对于这些行径都习以为常,甚至觉得动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有自己对着这些冲突一惊一乍,无所适从。 然后有人说:“只是觉得,不至于如此。” 轻轻点了穴道问话,又在清楚那是自己家里的追兵后对自己道一声“冒犯”,他带着自己一跃而起,瞬间以石子解穴。 渐秋的时节微风和煦,自己第一次见人连动手都那么温柔,亦是第一次在屋檐间穿梭,回头就能看到追兵渐远。 ——这个世界和我格格不入,可是,这个世界里有一个你。 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突然感动到想哭。只是不能哭,因为自己哭了,他就会比自己还难过和伤心,又惊慌地问个不停,怕自己做错什么。 要开心地笑。 * 而后的相处时间过得很快,几乎是眨眼间,秋季的武林大会就要在浩然涯举行。 自己在听到消息后瞬间惊奇,他却在惊喜后犹豫片刻。 他问:“我……可以去吗?” 自己当然是点头,像以往每次一样,在他问出这些傻问题的时候拉着他往前跑,想要和以前一样,拉着他一起对着后来的热闹欢笑。 只是,武林大会终究不同。 武林大会的第一天,自己拉着他顺便逛了点香楼,在他羞怯的时候说以后一直这样怕不是要打光棍,之后便被扯着出去,而身后的老板还在喊没给钱。 武林大会的第二天,台上打得热闹,自己踩在树枝上开心吃山楂,然后在见他过来的时候挥手,因为大意,自己在那瞬间掉下去,虽然被人接住了,但他却再不肯让自己独留高处。 武林大会的第三天,比试的前十六名已经决出,场上的打斗逐渐精彩起来,边上的各门派高手也随之多起来,人们在一招招的对打里越来越兴奋,自己却在见血后想退…… 他见此就要带着自己离开,而异变则在那刹那发生。 比试台上的人将自己带走,一圈又一圈的人把他围起来,之前接住自己的人安慰说:“不怕。” 怕什么? 茫然无措的时候,自己听到他被指责是前来潜伏的魔教教主。 “魔教教主抢了暖春阁的夏姬,听说是因为人家卖艺不卖身……” “魔教教主火烧八百里青华山,只因一时兴起……” “魔教教主杀人如麻,灭了好几家……” 那些听过的传闻全部在耳畔响起,而他在人群中缓缓点头。 一瞬间,东华街初遇,客栈外相知,两个月的交往全部成为泡影。 ——第一眼见到对着行窃乞儿微笑的不是你,之后慌忙扯着一起离开了脸红的不是你,第五天客栈外温柔如鸿羽的不是你,小舟上问候艄公帮忙撑船的不是你,放河灯的时候希望人人安好的不是你,点香楼里对着丝弦缓歌仓皇而逃的不是你…… 相遇后的所有画面都碎裂开来,原来,一切都不是。 “啊——”自己惊叫后直接晕厥,再醒来,石家的人已经从秋破云手里接过自己,又商量着因为那天的接人定亲。 据说,秋破云并无异议。 ——我有。 可是自己再怎么抗争,得到的也只是被关得更牢的结果。 直到秋破云过来,自己才能松快两分,也才能从他的口中得知那天的后续。 那天,身份被叫破后的叶思眠被下属救走,而在场众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有人在手,有人在腿,而秋破云则是在脸。 自己试探着摸了一下,因为面前的铁证如山将心里的悲伤想法确认,又在那之后陷入深深的愤怒之中,毫无理智,看不清迷影重重。 一切都是泡影,都是骗局。 “哈……” * 越来越牢的禁锢,在压抑生活里日渐深刻的恨意,自己慢慢在后来学会收起尖刺,借着秋破云的名头出门,又在之后知道他是如何成为武林盟主的—— 武林大会上,一剑重伤魔教教主,大败魔教。 “做得好~”把汤盛过去后,自己说着良药苦口,又说虽然不好喝但是很补,秋破云就真的一碗碗地喝完,即使如黄连丁香叶子的苦涩入喉也不改面色。 一次次的出行里,自己逐渐摸清自己的资本,一次次的出行里,自己也越来越晓得魔教的嚣张行为。 于是,在创造一次机会后,自己利用石家的轻慢离开,又在神秘人的帮助下快速成长,步步接近魔教。 偶然之下,自己发现有一位少庄主被抓,而那个山庄对着魔教的深水寒潭和陡峭山峰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又一次偶然,自己遇到大刀门和霹雳堂分支,知道他们手里有详细地图,只是无法顺利地接近那些山峰。 自己就顺理成章地和他们联手,把他们早早包装成商铺的人,又将照着滑雪鞋的滑冰鞋和旱冰鞋交付他们练习,试着做出热气球以便空降到山上…… 年尾,自己在最后一点不明被点通后完成热气球的制作,而那些原本隔岸观火的武林门派也都已经逐渐靠近过来,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直到他出现。 几月不见,消瘦不少,狼狈不少。 “我有话说。” 照旧是清亮的声音,可是没有人在意。 “我有话说!” 所有人终于看过去,然后,所有认知一下被颠覆。 大刀门的灭门惨案纯属谣言,那些本应作土的人们全部在日升峰过得好好的。 霹雳堂被带走的图纸和嫡系成员留在日升峰研制武器,表示这段时间十分开心。 万闲山庄少庄主是当初眼红别人的生意想插手才被抓来劳改,有人证出来确认此事。 …… 那些用来发难的理由全部消失,不论是当事人还是增援而来的门派,齐齐在反转里和自己一起懵了。 “我喜欢这个江湖,虽然这个江湖不喜欢我;我也喜欢这个日升教,即使这个日升教恶名昭彰。”他站在风口,将手里的剑提起来,“但是江湖容不下日升教,日升教也无法善待这个江湖,我亦是无法在两者之间平衡,只能矛盾地做着自己该做和不该做的事—— 于江湖而言,我不该侵占他教,于日升教而言,‘收取保护费’是传统习俗。我对得起江湖就对不起日升教,对得起日升教就对不起江湖,所以,我只能如此日复一日拖着,一边做着教主该做的事,一边又护着这个江湖的正义,直到现在。” 闭眼一瞬后,他横剑指向所有人:“此处是日升教所在,论环境,你们正道人士绝不熟悉这里的布置,而论起武功,我相信此时你们亦是无一人可与我敌。所以,退吧。” 苏谢在旁边惊呆,喃喃:“……还好你们都还活着……”自己看过去,苏谢就低吼,“是他给我们的地图!是他说的‘还好我们都活着’!” 有人听到这句话,却不再多言问两句,因为风口的他又宣布:“日升教自今日亡,以后也不会再伤害谁,你们……不必再惦记这里了。”话尾变得沮丧,而一边的苏谢则更是激动地扯着自己的袖子。 失去理由继续攻打的正派人士们看向秋破云和几位德高望重的门派掌门,不知如何是好,希望有人出声,让人知道以往有着血仇的人还能不能继续动手,而在苏谢的激动里,自己也瞬间明白了那日的一切到底为何—— 日升教不该存在,因为它的存在会伤害别人。 所以早早埋下一切伏笔,所以暗中帮助敌人,所以才会有那日的一遭:那日过后,日升教元气必伤,谁要想借着原班人马重立魔教,也不能纠集着剩下的人就立刻起来。 这个江湖在短期内再不会有魔教,再不会有人横行霸道,无所顾忌。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别人。 秋破云和几位掌门聚起来说话,接着他们说日升教今日纯属冤屈,但是往日罪行却是实打实的,如果想要散门派就一笔勾销,那恐怕有点难度。 他在风口点头,身上的衣物和头发更加凌乱。 接着,就是三人对阵,击掌为誓,约定他赢了,日升教的过去就一笔勾销,谁都不能在明面上追杀任何人。 出阵的人是秋破云、五度观观主和菩提寺主持,所有人都对这个阵容点头。 秋破云出招三十五,败,自己对着他的身影突然明白一些事。 五度观观主出手,八十七招认输,不少人在这之后齐齐退后。 菩提寺主持并未动手,而是讲经,又在语毕后满意退后表示平局。 之前无所谓或者信心满满的人便只能随着自家掌门们退后离开,自己也在他的弯身道谢里明白,后面的这场对阵是各位掌门的一片宽容。 菩提寺主持说:“善心善果,日升教的事明面上是了了,暗地里如何也不是我们能帮。” 五度观观主言:“这事与贫道无关,之后谁要下黑手也不要找贫道。” 秋破云笑一下,并未说话。 他便在这三人的刻意留下里又谢一次。 自己走过去,还未说话,他笑一下转身离开。 后来,自己知道那位老大夫被用胡子和头发保命的事,明白他也有寸步难行的时候;后来,自己见到曲乐几人,晓得当初那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后来,自己在江湖小报刊登广告的时候发现旧事,明白当初真的是他自己一步步地毁了日升教;后来,自己会去吃着火锅,想起自己以前说过的喜爱和偏好,对着老板娘笑笑就离开…… 再后来,有人传闻他在日升教散后闲云野鹤,隐姓埋名。 自己探听许久,得到的消息也不过是偶尔有人说他出没在海边,烤鱼吃得开心,偶尔有人说他出现在山谷,背后背着许多蘑菇,偶尔有人说他在某个小镇开了茶馆,又因为生意不好匆匆歇业跑路…… 虽然自己每次赶去都没见过人,但是知道他过得好,也算终于能够安心,终于死心过自己的生活。 现在一切恢复到最平稳的模样,自己照旧和秋破云共结连理,那座压在身上的重山也被自己捏在手中,一切,似乎都是很圆满的结局。 只是偶尔想起那天,自己还是会因为那句没说出去的话耿耿于怀—— “带我走,好不好?” 带我离开这个满是枷锁和桎梏的世界,好不好? 我知道,答案其实很明了。 不好。 * 世人夸我明眸善睐,心思灵巧,善于微末之间洞察商机,亦有造化新物天工之巧。 我却明白,我连最简单的一颗心都看不清楚。 明眸,却心盲。 ※※※※※※※※※※※※※※※※※※※※ 今天重新看了这个世界,感觉写得有点跳跃orz下个世界继续努力 第46章 章八 身在山中, 云深不知。 * 戊戌年年初, 一场鹅毛大雪将整座庄园覆盖,曲乐卧在小塌撑窗, 见窗外红梅映雪,又慢慢变成天地苍茫, 关上窗户捂手。 这样的雪色少见, 也凛冽得厉害, 让她才开窗一会就从骨子里感到寒意。 但是只要有知觉, 就算疼,也会让人万分欢喜。 然后,有人在曲乐照常开心的时候进门,又过来递信, 曲乐看到上面的印记速速打开。 ——“你要回家吗?” ——“我终于找到可以治好你的办法, 你可以回到以前的状态, 回到以前的家。” 当时那个哥哥说了两句话,自己的命运就随之回到原来的轨迹。 作为报酬, 自己问了他需要什么,他状似认真地想了一会, 又说:“一个承诺吧。” 自己愣住, 他却在那片刻里以为自己是在顾忌, 解释:“不会违背道德伦理, 不会触犯江湖规矩, 不会伤害你的血亲友人, 放心。” 自己的承诺……能够兑换什么呢? 当时几乎一无所有的曲乐是这么疑惑, 所以才会愣住,现在,收到信件后勉强恢复的曲乐还是如此心有不明,见到信件照旧惊异一瞬。 与日升教的如日中天相较,曲乐自觉真的是萤火比之皓月,连见都不会为人所见。 可是,这封信在短短三月后就已经送来了。 曲乐看信,知晓叶思眠正在等候,便在问清后快速前往偏厅。 路上严寒,曲乐紧了紧大衣,看眼呼啸的风雪深深觉得自己体弱,又在入门后见有人身着白裘,手捧热茶,面色似浮雪苍白。 一副体弱样子比曲乐更甚。 他说:“好久不见。一来就是要你兑现承诺,实在惭愧。” 曲乐快步把自己的暖手炉递出,行动表示一切:“哥哥你说~” “我想让你帮我在以后的一些时间里递出几个消息,传几封信给一些人。”叶思眠说着这些话,犹豫解释,“应该……只是一些小事,让我在以后不必多困扰。” 挥手让仆役都下去,曲乐正想多问,就听到叶思眠笑笑,说: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日升教在不久前散了,我又与人约好,以比试胜负断得日升教以往的恩怨情仇:我胜,那便明面上一笔勾销,不得有人用以往为由寻仇,我败,那么原日升教教众如何都与我无关,别人怎么平怨我也不再插手。 结果是,我胜了。 所以只要我在一日,那些原本的恩怨都不会被理所当然寻仇,而亦是因此,我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不能完全消失的。” 曲乐心里瞬间一喜,虽然在之后反应回来,知道叶思眠立场的矛盾,明白他对日升教肯定有感情,但骤然听到日升教的灭亡,她还是心中雀跃,只能拼命控制脸上的表情。 “嗯嗯,我知道啦~”说完前半句,曲乐好容易才正经回来,“哥哥你要我做什么呢?” 叶思眠垂眸看向茶杯,像是没见到曲乐刹那露出的开心:“我想在众人眼中退隐,想请你帮我在一些时候,制造出我曾在某个地方出现的假象,将这些消息传出去,然后找个借口让我快速离开。” 简而言之,就是请她在需要的时候制造流言,让人们以为他在某个地方出现过。 曲乐懵了一会,心里很快将这个请求替换为保护日升教。 叶思眠盯着茶杯:“抱歉。” 不,不是请求,是承诺。 在听到那句道歉后,曲乐想到自己当初许下的承诺就点头,心里委屈得要死:“好。” 但是自己说过的话一定要实现。 于是,一叠信件就并着一份详细说明被这么递了出来,曲乐也从中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只要和其他几个人相互配合,这场戏就能很容易地唱完。 收好纸张,曲乐正收拾心情想说自己的手确实一天好过一天,这是要好好感谢的事,想说附近有家食肆味道不错,要不要请他去吃……她便见叶思眠起身,又把暖手炉递过来。 曲乐接过,惊讶仓促间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只觉冰冷如铁,不似常人。 “如此,此事就劳烦你了。” 说完叶思眠要走,曲乐心里却因为刚才的异常瞬时慌得厉害,问说:“你要去哪?” 叶思眠动作一顿。 曲乐:“那些假象我们会制造出来,别人也会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你就会出现在哪里,可是,真正的你会去哪里?以后,你还会来看我吗?” 摇头,叶思眠说:“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以后大概不会回来。所以,一别珍重。曲乐。” 风雪里,曲乐见叶思眠转身笑着挥挥手,似乎一如往昔。 但是默默跟久后,在叶思眠于街角转身的时候,曲乐见他骤然抬手,似乎是…… 在捂住嘴。 不想显露出什么。 曲乐立刻跑出门,只见街边路口已经没有任何足迹与人影。 天地茫茫,无处寻人。 曲乐四处找了许久,最后被家人带回去,终于明白那是已经找不到的人。 而且这个找不到不止是自己找不到,更是其他人也寻不见,所以,才会有自己见到的那最后一面:在别人见不到他的时候,让他活在一个又一个流言里。 有人在第一条消息传出之前找来,曲乐喊着姐姐见她,又在那些她想要取信自己的话里找出自己想要的信息,然后一边说着过去的事,一边和着那夏初到秋的几个月时间的经历编造出更多的流言—— 马车从日升峰离开的时候,叶思眠托大家买了拨浪鼓上马车,自己在车上左右摇得开心,却在众人见到之后把它放到一个小箱子里。 那么,某个小镇的街道里,叶思眠会挂着小鼓沿街叫卖,因为长得好看,在初次出门时候会很快将鼓销售一空,但也是因为长得好看,他会在以后都从那个箱子里摸出面具避免干扰。 夏夜炎热,曲乐在一起送着两位姐姐一位哥哥离开后的一个半夜醒来,推窗透气,恰时看到叶思眠坐在石桥上,月色皎皎,满河星辉。 那么,在某个不存在到时候,叶思眠会在一个角落看着某个师傅做着烟花,然后点火,漫天繁花盛开。 初秋时节银杏微黄,叶思眠从最后一个回家的曲乐的手中接过银杏叶,微微迎着阳光,那片叶子就变得像金子一样璀璨。 那么,某座山上的晨曦,叶思眠会从一棵柳树上摘下枝条,跑去和人学着编东西玩,又把成品送人当作酬师礼,笑吟吟离开。 …… 戊戌年夏,第一次有人在久久的沉寂后躁动,而消失无踪的叶思眠则在那附近的海边烤鱼,自己吃得开心。 己亥年春,有人联系日升教旧属,被传闻出海游玩的叶思眠就在最近的山采了好多蘑菇,一切重新风平浪静。 庚子年秋,一场大雨倾盆,将真娘的田产淹死大半,有人趁机想要提价,真娘便直接关门归隐,那处商铺也丢给叶思眠开来玩。 一个个并不存在的事实在众人的配合下被传得绘声绘色,而这个江湖,也真的以为叶思眠还活跃在不为人所知的地方,虽然活得十分个性,但也确实是活得十分符合石铃当初的说法: “他,一直很想试试不同的事,见见世上不同的景,说是,‘我想试试,看看自己会不会喜欢那些没见过的一切’。” 这几年里,大家都以为叶思眠的消息是一场《寻隐者不遇》,以为仅仅见不到人而已。 其实,是身在山中,云深不知。 局中人窥不清全貌,所以被误导许久。 ※※※※※※※※※※※※※※※※※※※※ ①丁酉、戊戌、己亥、庚子是连着的四年,剧情主要发生在丁酉年(叶思眠在丁酉的春末到这个世界,在戊戌的年初离开) ②《寻隐者不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 下个世界是那种古典仙侠的背景,设定凡人妖怪修炼成仙,仙人多少多少年历劫下凡一次那种 第47章 章九 番外 犹豫 第三个。 灵魂再度打入封印, 叶思眠在等着周围气息净化的过程中动了动手指, 而后将左手挪过来,悬在面前, 又慢慢覆在脸上。 手指没什么温度,周围也是像以前一样的沉寂。 无声片刻, 叶思眠迟疑要收回手, 就感到有什么东西从旁边经过, 擦着手指便跑远。 瞬间缩手, 周围恢复平静。 又过了会,他才慢慢想起这片黑暗里有什么,反应回来:是鱼。 只是鱼。 心里一瞬间的讶异离开,叶思眠想想之前如何回来的这里, 便又伸伸手指, 小范围活动起来, 想将僵硬的左手恢复常态。 ——秋破云三十五招,外伤, 五度观观主八十七招,内伤。 两人都是招招全力, 毫不留情, 而叶思眠亦是在对战之中冷静应对, 又至力竭: 不如就这么死了吧, 不要再费力挣扎了:反正一切都已经准备好, 不必一定要维持这个一切和平的假象, 反正他从没想过保下日升教, 其他人的生死亦是与他无关。 然后在他的想法里,菩提寺主持过来讲经,又在他应付过后,沉思一会,对着他闭嘴不言解释为“禅法精妙,无法说清,言尽不如意会”,在他看过去的眼神里翻译“眼里见山川河流,心中納广阔世界”…… 叶思眠垂眸,在第三个问题被主持自问自答之前说出答案,又顺着他的思路继续答着其他问题,举一反三,抬眼,见主持一脸和蔼。 主持说,平局。 周围的人就都相信如此,又在之后结伴而三两离开,一点不怀疑主持的话语。 主持微笑站在原地,任凭周围的人来往,而秋破云和五度观观主也一样。 有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叶思眠让长元在比试完后就屏蔽痛觉的弊端显露出来:他无法知道自己现在情况如何。 于是,仅仅是弯腰谢过过来的三人后,叶思眠笑一下,转身离开,迅速找个还算完好的房间就进去,扒着墙便靠。 晕。 “解除屏蔽。” 解除完毕,之前比试时候的痛觉铺天盖地袭来,叶思眠皱眉看看自己,然后长元就在检查完后焦急地说—— “怎么办怎么办,你伤得好重,我不能把你完全没有后遗症地治好,你以后不可以开开心心在这里度假了!” 摇摇头,叶思眠接药,又歇了会:“没事。不用度假。” 长元:“可是你用心打理的店铺,自己给配方的辣椒酱,还有很喜欢吃的那么多东西……” “不需要,都可以丢给别人了。” 长元讶异,以为这次的亲力亲为是叶思眠喜欢和在意,不会像以前一般轻易丢弃。叶思眠则在勉力站起来后拉开一条门缝,对着外面的苍凉景象看。 天亮,天暗,天黑。 天黑后,外面有人踏雪无痕,又推门进来对着叶思眠说那些对招都是必要过程,不然他想要保下的人们一定会被到处追杀,那样,他的一片辛苦也就白费了…… 主持的光头在白雪的映衬下还挺亮,叶思眠笑笑,点头,谢过主持。 主持就请他不要多怪观主和盟主,又说每个人对过去的追溯要求本就不同…… 叶思眠再次谢过,表示自己很感激,也没有怨恨。 主持留下丹药离开,叶思眠在第二天休整过后开始布局。 我要保下这个日升教的人…… 既然我要保,那就保吧,好好地多保护几年。 于是,第一个人在年后初一被找到,叶思眠前夜临街看人守夜放鞭炮,又一大早跑去要求兑现几月前的承诺,脸色有些憔悴。 那个人应了,叶思眠去下一个,在路上捏着方丈那瓶丹药许久,还是一颗都没吃。 长元递了药过来,叶思眠也在吃两次后就停了,只一次次算着之后,确认情况后立马找个没人的荒野山。 夜色将至,叶思眠闭眼习惯很久,一刀离开那个身体。 再度陷入黑暗的时候,他便因此而没有像之前那样,因为明暗转变而在黑暗里无所适从,只是很快就习惯,又很快就再将灵魂打入封印。 活动手指完毕,叶思眠在感到僵直的手灵活起来后摸向脸,又慢慢盖住眼睛。另一只手在周围气息稳定下来后重复这个过程。 捂着双眼,转头向着不同的方向。 什么都是一片漆黑。 又是许久,他将手放下,之后眨眼。 照旧。 手里有明亮的光点蔓延开来,叶思眠一寸一寸把手靠近,却在即将覆上眼睛的时候不再前进。 悠悠的光点转瞬消失。 叶思眠把手放下,吐出一个气泡,重新回到之前的样子,心里却在犹豫之际还是谢一声,多谢…… 多谢主持您那多此一举的善心。 ※※※※※※※※※※※※※※※※※※※※ 把最后一句的“帮倒忙”改成了“多此一举” 第48章 章一 你出生被带到仙界, 一身仙骨替凡尘;你才走路便接触命格, 见到凡间万种情;你十八岁就走进六司,开始期待以后那无限可能的未来。你以为自己会从童子做起, 接着成小天官,一点点往上走, 直到有天可能走运, 不止当上司灵司录等属官, 还有可能成为左右司命。然后, 你就被剔除仙骨打入凡间,有新的仙人用你的物品,穿着你的衣服,在你的位置上肆意妄为, 你却在轮回中沉浮, 分毫不知。你, 喜欢这个命运吗? ——不喜欢。 于是,任务开始。 * 再次来到新的世界, 叶思眠睁眼就捂住眼睛。 这个世界很亮。 感慨完,他听到长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而相应的信息也全部被他知晓。 “好久不见~” 叶思眠:“好久不见。” 这个世界里, 有仙界恢宏浩渺, 有人界千姿百态, 有冥界幽暗无光。现在他身处仙界, 被这里的光芒刺一下眼也是常事。 慢慢放下手习惯, 叶思眠打完招呼后看向周围, 见到不远处红桌子上的的金色纸笔,便走过去拿起它们。 命格薄,司命笔。 命格薄上记录着许多人的一生大事,但有记载,半字不虚; 司命笔下能写出无数人的人生悲喜,观人行径,增删文字。 两样都是司命星君属下天官标配,两样都不能随意让其他仙君拿到:万一有谁顽劣地乱改人命格,那就糟糕了。 于是,整个天府宫,或者说整个三十二重天,也就只有白莲花这个一个非正式天官拿到了这幅纸笔,其他非天府宫天官,则一律不得触碰。 而这一切的缘由,则是二十多天前他被左司命临时抓去编写命格的那件事。 ——一个月前,灵化真君触怒玉皇大帝,被罚下凡历劫,并由天府宫为其编写一段可歌可泣的人生经历。当时,因为司命星君不在,那件事就被分摊到了司命星君手下的左右两位司命手上,而又因为右司命当时的再次贪杯误事,灵化真君便只及时地被左司命定下了八十寿满的归期,却在福祸婚嫁等方面久久保持着一片空白。 左司命等了一天,急躁,右司命未醒。 左司命对着人界的一年,沉思,右司命睡得死沉。 于是左司命召集右司命手下的所有仙君,包括但不仅限于司录司非等天官,让他们用自己以往的本事或见识尽全力地编写符合玉皇大帝要求的命格,务必让灵化真君在此次历劫中信念坚定,感悟非常。 其他仙君下手稍有顾忌,多少看在同为仙君或者其他什么的情面上有所保留,白莲花却是第一次编命格,积极地把自己以往所见的全部事情都加上去,又在去掉不合理之处后被左司命一锤定音。 玉皇大帝在听到报告后赐了这副统一款纸笔,说让左司命下次看到哪里有个空缺了把白莲花补上天官的位置,而白莲花也以为这件事就完了—— 灵化真君下界第二天,原本醉得人事不知的右司命立刻醒来,对着白莲花书写的命格就是要怒一时怒不起来,想笑却也笑不出声,直好一会才语重心长拍拍肩:“兄弟,保重。” 白莲花懵了,右司命再说:“以我跟他几千年(人界时间)的交情作保,八十天后,你死定了。” 白莲花有点害怕,右司命却想起来就继续说:“等等!也可能是七十多天,六十多天,甚至五十多天……谁知道他在下界会干什么,谁又知道他做的事会不会让左司命给他多记几笔:反正,他回来后肯定会去找写他命格的那位。”说完指指白莲花。 白莲花在这指示里一脸惨样,想到之前其他天官编写的命格,对右司命的话十分信服,深深觉得自己将来会死得很好看。 右司命见此便指了条路,说他们这些童子不是经常下界确认事件吗,不如顺便去看看,在命格之外的地方偶尔帮忙做点什么,祈祷灵化真君将来还记着点恩情,不往死里打…… 原本燃起希望的白莲花在最后几个字里僵了僵,却还是在之后下界的时候顺便看了灵化真君,见他惨得厉害的时候一边心疼他,又一边心疼将来的自己。双重心疼下,白莲花捡着自己编的命格的漏洞就帮了不少,还总是扯着年纪还小的灵化真君便说:“你可千万千万别忘了我现在做的事!” 之后…… 按照剧本,大概在现在的几天后,白莲花做的事会被发现,玉皇大帝会以他渎职为由将他剃仙骨,打入人界。 所以现在叶思眠打算赶在这之前先从司命星君这位直属上司手里讨个罚,看这位因为生辰八字和姓氏而把人带上来的司命星君能把他救回多少。 ——白莲花的身辰八字与姓氏都和司命星君一模一样,又恰好是在司命星君几百年(人界时间)下一次人界的时候被发现,如此,司命星君觉得有缘就把他的命改了带上来,之后报备了又交给右司命帮忙照顾。 然后白莲花就二十岁了,从小到大没见过司命星君几面。 然后就现在了,叶思眠在即将被算账的时候跑去找个好看的死法。 拎着命格薄和司命笔出门,叶思眠一眼便见门外云雾缭绕,袅袅而上。 如果以后常见这些云来云往,感觉应该还不错,挺悠闲的。 想罢,他回头看了长元在哪又喊上,接着按照记忆不断穿过一重又一重守卫,在一位三十多岁外貌的人面前请罪: “星君,我做错了一件事。” 司命星君刚回来几天,闻言放下手里的书册:“怎么了?” 叶思眠如实相告,司命星君沉思片刻,然后夺了他的纸笔,又将他也打下去历劫: “以后多珍重。若能临终归位,有所成就,我许你司录一职。” 叶思眠就在那之后跌落到一个婴儿体内,旁边的人惊呼不是一尸两命。半月后,他被放到木盆里当漂流盆。 天界,司命星君在打了叶思眠下界后又寻了右司命,把纸笔丢给他:“你也下去?” 右司命申请自己写下凡命格,被拒。 一连打完两个属下,司命星君这才拿着才写了几段情仇的命格薄去求见玉皇大帝。 * 天寒地冻,凝水成冰。 一条凝固的河流里,一只木盆被困在河中央,盆里有个不足月婴儿被裹在襁褓中。 有人在瞧见木盆后听到哭声,惊疑,小心翼翼地过去,又在踏破冰面后冻伤了腿,以后每逢阴雨湿冷就疼。 虽然如此,那位从河里捡了孩子回来的人却还总是很开心:“他小时候见我腿疼,会拿毯子帮我盖着,等到长大点了,就会去外面挣钱来给我熬药……” 第不知道多少次说完这些话,她看着孩子从远处回来就站起来慢慢走过去,接过东西了笑得明亮。 叶思眠:“张姨,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你要顾忌自己的身体,别为了接我累到自己,好吗?” 说完,叶思眠又朝旁边的人打招呼。 张姨也在这之后笑着跟人道别:只是,不愿意喊娘而已。 目的地有些远,叶思眠扶着张姨离开,沿途都在听着长元再次分析着周围有什么、他往哪边走会相对好一些后,再顺着计划好的那条路线回去。 张姨已经习惯叶思眠这些年的随处乱走,不再多问,叶思眠就这么带着她到家,然后开始做饭。 张姨当年从河里捞他的时候腿伤了,之后不仅风湿,还有些跛,后来为了活命整日绣花又熬伤了眼睛,现在天色暗一些就看不清楚细节,再后来一次晚上烧水烫到手,左手有了块疤痕,拿重物的时候手总会抖,再再后来她出门跌了一跟头,额头正中央就凹下去一痕疤…… 可以说,张姨的运气真的非常差。也可以说是,她的命格真的非常惨了。 而且,正是因为这份命格这么惨,她才能在九年前捡到叶思眠。 ——白莲花当初写的命格,全部都同样应验在叶思眠身上了:想必天上有哪位仙君对着当初的命格直接改改关键词就套用。 灵化真君生而克母,被父亲视为不祥,出生仅半月就被丢到荒郊野岭; 叶思眠生而克母,被父亲视为不祥,出生仅半月就被丢到木盆里自生自灭。 ——其实,他们投的都是死胎,如果没有他们,那个生而克母就会被自然而然地换为一尸两命。 灵化真君被瞎子娘捡走,从小跟着养母受尽苦楚,更是看着养母一步步被自己拖累到更病更残; 叶思眠被张姨从水里捡回,几年来为了过好点也是煞费苦心,但既便如此张姨也是动不动就到处受伤。 ——其实,他们命格里注定全是悲剧,所以能够和他们真的在一起的人,也势必是悲剧里的一环,而她们原本的命格,也必定是悲剧套悲剧。 灵化真君穷苦不堪,即使书院看在他的天赋的份上免了学费,他也经常对着生活费和养母的药钱发愁,直到有人在欺凌他的时候打死帮忙的养母,又威逼利诱上下其手地将事情解决; 叶思眠家境贫寒,日常花销怎么都仅够张姨吃药,虽然自己在第一次被人欺负的时候就绝了以后的可能,但之后走到哪里都被看着,也蹭不了课,只能借着什么机会“学到”什么。 ——其实,养母和张姨都会在应该的时候寿尽,不是这个原因也会是其他原因,而他们求学的路上也一样会有很多险阻,不是这个也是那个。 之后的事…… 叶思眠现在年纪没到,也不用担心后面的青梅被迫嫁人、三任未婚妻接连退婚等的事,只要多注意张姨一点就好。 ※※※※※※※※※※※※※※※※※※※※ 后半段的司命星君误写成命格星君了,纠错 ———— 稍微改了下时间 ———— 这个世界里的设定一半道教一半瞎编 第49章 章二 煮完一碗青菜面, 叶思眠分着今天的馒头两人吃了, 然后在夜半时分再次跑出去,拿根树枝在私塾外模仿, 来来回回地画着同一个字。 私塾门口挂着一副对联,上面的字苍劲有力。 近处地上有着许多鬼画符, 仔细看着才能瞧出原本的意思。 ——日月两轮天地眼, 诗书万卷圣贤心。 再度画完一个字, 叶思眠抬头看看对联, 又在地上画一个,之后再一个…… 一连排的“日”字下来,每个字都依旧是之前的有各的东歪西倒,入眼也照旧如此目不忍视——能被一眼认出, 全靠字的结构简单。 长元在私塾门口比个手势, 叶思眠瞧见, 垂头丧气地跑到私塾门口,然后遥遥对着最上面的字, 凝望。 长元趴在之前的围墙,正盯着院子里。 院子里的人在这突然的动静里躲好, 又在自己没被发现后庆幸, 心想, 外面那小子没功夫顾自己: 虽然这话的另一个意思好像是自己还没自己写的字值钱, 但这个时候就不应该计较了。不然一个先生三更半夜站在这里, 衣衫不整, 头发散乱, 怎么看都是有失体统。 许久,院外的叶思眠再次回去拿起树枝。 他不再学着之前一笔而就的潇洒大气,而是蹲下,一点点在地上擦出一个大大的“日”字。 先生探头看他如何动作。 一个轮廓出来,叶思眠跑去看,回来完善一条边,叶思眠再次跑去看了回来,又调整好一个边沿,叶思眠继续跑一趟…… 先生就在这来回里探头、躲墙后,探头、躲墙后来回数十次,直到叶思眠终于修改完毕,又终于对着地面上那个大大的字叉腰欣赏。 先生好奇看了眼,却只能看到大概。 叶思眠开始在旁边,对着那个大字一遍遍练习。 远处有声响传来,先生惊弓之鸟般躲好,只在之后才恍然:离远了没人能从门缝看到他,遂安心瞧回去。 他看到叶思眠熟练地将所有字迹擦去,把地踩实,又迅速蹲进水缸里。等到人走远了,叶思眠才再出来,映照今夜少见的明月光继续好好练习。 一个字一个字被写下,时间很快过去,等到天色将明,叶思眠抬头看看就把一切恢复原状,又挑着水桶离开。 先生在失眠的第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出门,又在见到叶思眠的第多少不知道次后第一次出去看,发现原地没有任何明显的痕迹。 难怪一直无其他人发现此事。 思索后先生回院子里,关门。 一个时辰后,成人半个时辰甚至更短时间就挑好的水被放好在私塾外,叶思眠完成任务了从别人手里接过报酬,又跑去一家糕点铺打扫家具,搬运面粉。 老板随口跟人闲谈了句近日生意不好,叶思眠主动问:“老板,你能让我试试给你拉客吗?” 老板惊讶一会,让叶思眠保证不会损害这家店铺的名誉和利益,之后才勉强点点头。 叶思眠闻言拿自己的报酬买两块糕点,又都掰成小块了规矩放到油纸小盒子里,出门就要请人试吃。 长元学老板用胳膊支着头,把重心放在柜子上。 “姐姐你要尝尝新出的核桃酥吗?我们老板刚做好的。”说着一小块核桃酥就递过去。 少女接过后尝了口,有些喜欢,就在殷切的目光下买了两斤核桃酥,附带一小袋莲子糕。 老板点点头,放了一文钱在一张油纸上。 长元数,一。 “大婶要给哥哥姐姐买点南瓜饼吗?绿豆糕、南瓜饼、核桃酥、山楂糕……您想是想要其他什么,也都能进来看看。” 负责采买的人笑笑,进去随便逛了两圈,又要了点瓜子酥糖说回来拿。 老板又放了一文。 长元数,二。 …… 一个早市时间下来,长元足足数到了二十八,叶思眠才终于又进了糕点铺。 老板给他凑个整了递出三十文,夸他确实会拉客,心道,小鬼确实比大人更讨喜欢。 可以考虑让家里的谁也来试试。 叶思眠收了钱问:“老板,我明天如果能带更多人回来,你可以多给点吗?” 老板犹豫一会,叶思眠比划说:“很多很多人。” 于是老板点头,将自己之前做主的一人一文提到两人三文。 第二天,糕点铺人如流水。 老板昨日喊来的侄子没跟着一起学怎么拉人,全赶一起帮忙称着糕点卖出去了,而老板本人,则是在后院给人退货—— 这些来买糕点的人里,上午的前几批基本都是托。 再次退货还钱之后,老板看叶思眠在旁边自己发着工钱,发现他对于这些人的工钱是每人每次一文。 傍晚,卖完糕点后老板算了算,发现自己今日入账抵往日的十倍,又在叶思眠从自己手里拿走报酬后算了算,发现他今日就坐在后院发钱,却挣了昨日纯利润十的倍不止——在去掉之前发的工钱之后。 “高。”付完钱,老板打发侄子了问,“高人还有什么妙招?钱我有的是,还能提价。” 叶思眠歉疚:“谢谢老板,不过,没有了。你要知道,我今日这么不管不顾地冒险把人请来作假,不怕自己垫的钱打水漂,那是因为我确信你们家的糕点好吃,确信来得人多了,试吃的人多了,你们的糕点就会被很多人喜爱并购买,确信我不会赔本——这一切的前提是,我知道你们的糕点好吃,而你们的糕点也确实如此。”老板闻言笑笑,叶思眠继续说,“现在买的人多了,回头客也会更多,老板你只要在以后继续做出好吃的糕点就可以了,不需要再像今日这么作假。” 点头之后,老板虽然心里失望,却还是把之前准备的衣物递出来,说这是他侄子以前穿过的,小了就放着了,现在不知道叶思眠要不要。 叶思眠看了看袖子上磨破的一点:“谢谢老板。” 张姨眼神不好,平时衣物哪里损坏了也一般是他在缝着,但他会缝衣服不,却代表他会做衣服。 “不过,我觉得老板您可以这么搭配着卖一下。”叶思眠接过衣服,摸摸质量后说,“我发现您店子里的糕点有些卖得快,有些卖得慢,所以,我觉得您可以试试将卖得慢的一些和卖得快的很多搭配起来,用油纸事先装好按一定分量和一定比例搭配各种糕点,然后说明了让人这么一包包的买回去。理由可以说是…… 今日人多,现场称糕点耗费了客人的很多时间,您因此过意不去便想到这个方法,想让大家一来就拎着一包糕点离开,不需要多等,不需要浪费时间,顺便也可以让大家在一包里面吃到很多口味,什么都试试。” 老板在听到这个之后点头,迅速举一反三地想到还可以把受欢迎和受欢迎的一起,又或者重合度高一些的包一起…… 叶思眠拎着钱袋出门,谢过老板,老板挥手说:“以后有事常来。” “嗯,我每七天还要来这条街打扫呢,过几天见~”叶思眠提醒一声,老板反应过来他本质还是临时打工,谁家缺人去谁家帮忙的那种,就笑笑。 转身,再次告别后叶思眠把钱全买了药材,然后听着长元说哪条街上有人吵架,哪条街上小孩很多,哪条街上到处是水,哪条街有恶犬游荡…… 全部避过。 “三百多文呀……”跟着叶思眠在人界活了十年的长元查完就对着药材叹息,因为这白手起家的又一笔钱的流逝感到一丝心痛。 多少次了,每次都这样,辛辛苦苦一遭得点钱财物品,转身马上又是两手空空。 长元扼腕:“又一个辛辛苦苦的白忙活。” “如果没猜错,我还没到能留住钱财的时候。”叶思眠也跟着叹息,“所以只能需要多少挣多少,确认能花完才拿着差不多的钱回来。” 长元摇头:“唉……” 叶思眠:“唉~” 长元叹气:“唉……” 叶思眠:“唉~” 长元:……干嘛学我。 停顿片刻后,长元听到叶思眠笑两声,慢慢把自己的心又放回去:自己叹什么气啊,反正辛苦忙活的不是自己,留不住财的不是自己,现阶段怎么辛苦怎么悠闲都只会是这么穷着的也不是自己。 一阵沉默后,他继续查看周围的环境。 叶思眠就听着消息,笑着捡最平静的、最没有可能出意外的路走,抱了衣服和药材回去,然后继续跟昨天一样给张姨煎药。 煎完药,叶思眠比划了之前的旧衣服,把新衣服脱下放好。 张姨这两日伤寒被要求留在家里歇息,现在见他回来了就问两句,又听到叶思眠说今日做了什么,外面有什么事情发生,谁谁谁有什么情绪波动……而他拿着工钱刚刚好买到大夫说的买药材的钱,真的幸运。 张姨点头赞同:“嗯,真幸运啊。” 饭后,叶思眠找了稻草尖束在一起,用小木棍绑着沾清水,一笔一划在石板上写字,确认还能用。 夜间,他带着自己的自制毛笔再次来到私塾,端着半葫芦勺子水就在门外的石板上开始鬼画符。 石板一会湿透,他擦了擦石板,小心把葫芦勺子放好,而后想要继续用木棍。 先生恰时在背后提示一声:“咳。” 长元在旁边同时间跟着学一遍:“咳。” 叶思眠惶恐地看向先生,长元跑先生后面当他是对着自己惶恐,又跟着先生一起温言说声:“起来吧。” 先生扶起叶思眠,温言说句:“起来吧。” 叶思眠站好,对着长元比个手势,表示以后算账。 长元学了会先生就又学他,照镜子一样回了同一个手势。 接着,先生领着叶思眠到书桌前,让他写两个字看看。 叶思眠勉力写了一个“日”,先生皱眉,又展开。 先生:“你很有毅力,也很刻苦,并且还上进……” 长元提前他说一句:“但是!” 先生:“但是,你基础太差,现在写得字真是连刚入私塾的六七岁孩童都不如。” 叶思眠点头,有点羞愧的样子。 “不过勤能补拙。”又一个转折,先生转而安慰,“你没上过一天私塾,听说家中也无人教导,自己摸着能写成这样也还不错。” 在叶思眠骤然亮起来的神情里,先生说:“要不,你来帮我抄写诗文书籍,而我在你不懂的时候教你点什么作为报酬?” 叶思眠:“多谢先生!” 先生一脸平静,表示只是有时候抄写诗书久了会累。 长元瞬间出声,把之前被模仿的事忘掉:“要开始转运了?”叶思眠还没答,他又说,“要转运了!” “可能吧。”把答案吞下去的叶思眠,“灵化真君的命格显示他会在书院很长一段时间,我想,我可能也会在私塾待一段时间。” 虽然,灵化真君在书院的际遇可不是什么发达,又或者发达的征兆。 ——但这世上还有个“但是”啊。 命格这种东西,一般只会对着一个人的一生有个大的规划,一般也只会将各种大事件记录,不会精确到一个人这辈子的所有大小事件。 就像现在,他如今的命格对照着灵化真君的命格应该是:他在这个时间段里穷到身无分文。 但他还是会在命格之外身无分文地吃饱喝足买药煎药,还会在命格之外身无分文地收到老板的衣服,也还会身无分文地从先生手里拿到纸笔。 第50章 章三 在长元的期待里, 先生取白纸毛笔给叶思眠, 指着他几个错让他更正握笔方式。 长元记下怎么握笔。 先生攥着叶思眠的手写出一个“日”,叶思眠跟着写完, 描几遍。 长元比划一下,叹气。 先生在这之后满意颔首, 说了这字如何读, 又解释它是什么意思:指天而论日可为太阳;见夜色而论日亦是白天;比着昨夜说一日过去, 多日不见, 可用于计算天数;又在日趋、日渐里言明可代指每天、一天天…… 叶思眠跟着解释这个字,长元同步将先生的话复述,又发现叶思眠基本也跟他一样,都只是在重复先生的话语而已。 叶思眠:“我现在什么都不懂, 怎么会知道如何用自己的话语重新表达呢?当然是先跟着死记硬背, 之后才能理解全部, 接着才能融会贯通,最后有自己的意见和表达。” 长元:……我又觉得这句话意有所指, 是在说我死脑经或什么都不懂。 疑神疑鬼地叹气后,长元盯过去, 叶思眠当没看到地回答先生的话:“外面的对联, 都记住了如何写, 只是不知道怎么读, 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先生点头:“既然你会写, 那就先学这句, 之后再照着其他人的顺序启蒙。” 叶思眠跟着点头, 一脸肯定。 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什么都可以一样。 长元扒在旁边的书桌上叹气,看叶思眠装天真装得挺顺。 先生见此却笑笑,攥着叶思眠在旁边写下那十四个字,纠正他对每个字的写法后,才领着读三遍。 叶思眠迟疑读出声:“日月两……轮……天地眼,诗书万卷圣贤心。” 读完,先生又一个个拆开教着认识,一个个字地解释意思。 叶思眠点头。 接着点出句读,将字分成上下两句。 叶思眠继续点头。 先生连起来解释,教导一遍。 叶思眠接连点头,又小心翼翼:“先生,我都记住了,可以再多学一句吗?” 先生闻言却皱眉。 长元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这样,问了句,叶思眠面色不变地解释:“贪多嚼不烂。” 于是长元恍然,由衷觉得先生真是多虑了:他眼前这位可不是刚进新手村的萌新,需要好好照顾慢慢教导,而一披着新手皮的满级大号,拿着他当借口了给自己点亮文学技能。 先生却依旧有些犹豫:他每次为人启蒙都是从十字左右开始,一次次按步骤来,确认根基打牢后才会根据学生的进度提高字数。 现在叶思眠这样,有点冒进的意思。 看一眼叶思眠,那边一脸期待和小心,于是先生在之前的毅力和执着后,又给他加了个求知欲强的标签,稍微退一步让叶思眠先复述一遍之前的教导,解释清楚意思。 其他的,之后再论。 ——原本,在上书的点书、读书和讲书三个阶段之后,启蒙又或者教书接下来的步骤都是背书:让学生自己下去复习背诵,把课文内容本身,和先生刚才延伸讲解的内容全部记熟。 之后,学生自己背书完毕,确认记熟了,才能在复讲这一步骤后,经由先生考核通过了再次上书,如此循环着,一步步学习新的内容。 但现在叶思眠因为特殊情况把点书和读书换了一下顺序就算了,现在还直接要再次上书,先生便心中忧虑:一面觉得他贪多,可能最后什么也记不住,什么都会记杂;一面又觉得他确实没接受过教导,初次学习,一点都不知晓学习的具体过程,也不明白应该打牢基础再继续。 在先生的这些想法里,叶思眠解释说:“日月两轮天地眼,诗书万卷圣贤心: 上句说日月是天地的两只眼睛,代替天地在昼夜之间观察着我们,我们如果抱着什么想法做不好的事,它们就会如此让天地知晓,让我们得到应有的惩戒,所以,我们做人应该为人坦荡,光明磊落,不该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抱着侥幸心理,做出不应该做的事。下句所说的圣贤,是我们常说的道德才能非常高的人,经书诗文则又是圣哲先贤智慧的结晶,所以,如果我们想要了解圣贤的思想,同样成为那般才能出众而品行高尚的人,我们就应该多读书,善读书,多从书中领会圣贤的思想。” 又是和先生所讲解的话语一字不差。 先生听完,在这个发现里犹豫一会,到底不确定叶思眠会一时记住转头就忘,还是真的记牢,就让叶思眠先回去背和写,要学新的东西,那就在天明之后复讲了再继续。 叶思眠一脸失望。 先生伸手指向外面。 长元默默把起飞进度条往后有拉回来一格,安慰:“没事,明天白天复讲完就可以学新的了。” 于是叶思眠就这么在先生的坚持下弯腰表示感谢,依依不舍地拿着纸笔出门。 ——初次授书,十四个字。 “嗯,明天继续,进度条慢慢赶。”叶思眠在落后同龄人少则二三年多则四五年后顺着话安慰自己。 算了,也没什么好急的,反正照着命格,他在浮云灵化真君那赔偿金来的学费后,一定还有其他方式求学,不论他是不是主观上想入学。 回去,叶思眠借着月光把这十四个字照着先生的字体大小多写了几遍,从偶有歪斜变成大体一致,然后,他就慢慢把字体变小,写满一张纸。 营造出自己迅速越写越好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叶思眠照旧给私塾送水,去街上某个铺子帮工拿钱,然后买着最近十日的米粮回来。 张姨抱了不知道谁家的衣服回来洗,见到叶思眠就问了房间里的纸笔。 “是季先生送我的,让我以后去帮忙抄写书本,给新入学的学生拿着去读。”叶思眠解释后提着东西示意,又宽慰张姨,让她至少病好再去拦活。 张姨笑笑,转移话题,摸出二十多文钱让他买点肉去拜季先生。 叶思眠拗不过买了肉,将屠夫顺手送他的骨头一起给了季先生,又将昨日季先生说的复讲来了一遍,把昨天写的字交上去。 长元静观季先生惊叹,发现叶思眠这个“初学者”的脑子还不错,昨天讲的课业过了一夜能用自己的话说一遍不说,字还学得飞快。 惊叹后,季先生把叶思眠拉去给孔圣人上香,说虽不是入学但也蒙他恩惠,需行礼尊敬。 叶思眠照做,长元看季先生的样子飘了一会,觉得这四舍五入就是正式入学了! 而季先生则在他的心情里领叶思眠回到书桌旁,拿出准备好的《三字经》,在前十二字后又点了四下,以照旧的两小两大划出再十二字。 如此,季先生点了四个小圈四个大圈,表示四个逗号四个句号,又拉着叶思眠稍稍讲了他为何这么断句,接着把二十四字读三遍,让叶思眠在读书中记下字音对照。 点书提前准备好,读书又三遍,接着的讲书,季先生却没有再自己讲,而是把一个正在背书的人喊过来,让他给叶思眠讲一遍。 叶思眠拘束样子的听完基本解释,又在知道周处的故事后对那位学生和季先生鞠躬,说:“多谢先生和公子的教导之恩。” 那位学生愣了会,看向季先生,又见季先生也惊着,便先扶人站直起来,问为何。 叶思眠:“教育这么重要,都能改变人的性格和一生,你们却如此无偿地教导我,我对这些感到感激,所以才……” 季先生顿下,挥挥手说以后他多抄着书给其他学员用就行了,感动不如行动。 学生笑了一下,点头。 叶思眠发誓:“我一定早早读完,早早写好字,为先生誊写书本供人使用!” 旁边一大一小动容,长元…… 长元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一句话可以概括他的唏嘘心情:天真可爱叶思眠,善学懂礼惹人怜。 ——真是信了你的邪。 意思意思的背书后,叶思眠又在打工后回去复讲,季先生见他学得快,多教一点。 第二天早晨,叶思眠挑水的时候复讲并交字上去。季先生再教新内容,叶思眠听完出门打工。 第三天早晨,季先生在叶思眠再来的时候抽查之前所授,之后才教导新的句子,让他记得多复习,别学一句忘一句。 第四天早晨,季先生习惯地教了三十六个字,又逐步解释清楚后就让叶思眠离开,拿着越写越正经的字递给之前的学生:“博余。” 荀博余看了会说:“横平竖直,字迹清晰,确实很适合给新来的学生启蒙。” 第五天早晨,叶思眠在再次上书后听季先生说他缺个人处理琐事,便主动说想要帮忙整理书籍打扫教室,帮忙把书搬出来在日光下晒好,做些事情来报答季先生。 第六天早晨,叶思眠回去打工的时候跟人说道歉,说以后大概不会常来,麻烦他们要再找新的临时工。 糕点铺老板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塞了两袋绿豆糕给他,说自己那么搭配着卖得挺好,还在观察之外请侄子多问了别人喜欢什么然后调整种类和比例,现在生意稳定下来比之前的利润多了五成…… 叶思眠:“恭喜老板~” 长元跟着做个恭喜发财的抱拳手势。 老板笑笑又问说:“过不久附近的伽蓝寺有个庙会,要不要一起去参加?继续走分成。” 叶思眠点头:“好啊。” 长元想起之前,觉得那天会很热闹,期待起来。 中午去私塾的时候,叶思眠就在复讲后说了这件事,而后请了一天假,说那天大概不回来。 季先生顿了会点头。 之后叶思眠再学了几句,回到茶水房的桌子上默写《三字经》前面的内容,又在荀博余来了后帮忙倒茶。 荀博余随口问句:“学到哪里了?” 叶思眠:“合群经,数十五。” 荀博余夸声不错,知道叶思眠每天之前只能早晚上书各上书一次,觉得这么几天学了一半挺不错。 腼腆笑笑,叶思眠在荀博余离开后默到自己说出的那一句,而后整理好纸张了放一起。 长元数数进度,觉得下一本应该快开始学了。 三天后,叶思眠写好第一本《三字经》交给季先生,季先生转手就把那本给了新来蒙馆上短学的一位六岁学生,又递给叶思眠一本《百家姓》。 临到庙会,叶思眠记完整本,又交给季先生三本《三字经》和四本《百家姓》,被季先生递了点钱。 季先生说一半是扣掉纸笔钱后的报酬,另一半是让他顺便去伽蓝添香油钱。 因为被委托了任务,叶思眠就认真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帮先生上香的!” 季先生颔首。 长元:还装天真可爱上瘾了…… ※※※※※※※※※※※※※※※※※※※※ 对对联的解释有参考百度来的答案 * 文中对《三字经》前几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延伸的周处的故事是这个: 晋朝时,有个名叫周处的人。他是一个本性善良的人,可是,由于他自小便没了爹娘,在无人教导的情形下,周处的性情变的很残暴,行为也十分野蛮。周处喜欢欺负弱小,常常因为自己不高兴,就把别人打的头破血流的,所以,村里得人见了他,总是躲的远远的。这几天,村子里出现了一只凶恶的老虎,在山脚下的大湖里也出现了一只可怕的蛟龙,常常侵害村里的农作物,甚至还把农民活生生吞掉,大家觉得很害怕,甚至把老虎、蛟龙及周处合称“三害”,还说“三害”不除,村民将永无安宁之日。周处听说了村里来了这“三害”,好打架的个性使他立刻到山里一拳就把老虎给打死了,接着又到湖里抓蛟龙,在湖里追了三天三夜,才消灭了蛟龙。岸上的村民见周处一直没有浮出水面,还以为他和蛟龙同归于尽了,于是,大家便在岸上庆祝除去了“三害”。周处回到了村子里,明白了自己竟是第三害后,从此下决心改过自新,不再是个让人家讨厌的人。 第51章 章四 庙会当天。 叶思眠在帮老板把摊子支好后排队上香, 见有人站在角落, 负手而立。 周遭的人上香的上香,求签的求签, 那个人站在远处却什么也不做,而叶思眠旁边队伍则有人看过去, 又多瞧几眼了恍然, 小声说—— “季大人真痴情呀, 都十年了还寻觅不停……” 另一个人闻言打断她的感慨, 更小声:“季大人痴情是痴情,可要是换你,你敢在他的寻觅下露脸,又或者成为他痴心所向的人吗?” 先前说话的人顿时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以沉默代替回答。 闻言, 长元在人群里看了会, 接着从旁边跑开,去看看季大人, 见他并不是三头六臂,也没有青面獠牙, 同时身上的衣物还挺贵的, 开始疑惑。 但在他的疑惑里, 旁边的人倒真的闭嘴, 不再多谈, 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于是长元回来后又跑去确认一下, 确认季大人不但不是什么惊天大丑人, 反而五官端正,气宇轩昂,心里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一时是弄不清楚答案了,随之跑到佛像面前,在人群里穿梭一会后坐在佛像旁边学姿势。 叶思眠看长元一会,对他的扮演行为稍微笑笑,也跟着旁人多瞧了那位季大人几眼,又推了推年龄、姓氏和关键词,好奇地看向旁边的一大一小两位姑娘。 大的大约已经嫁人,看起来过二十岁,十分沉稳的样子,小的才十几岁的模样,先前的感慨也是她说出口的,应该比较好套话。 叶思眠便看了看季大人,又多瞧了旁边队伍的两个人,均是一脸疑惑,来回几次后,妇人拦住小姑娘了问:“你看什么?” 叶思眠低头,似乎不好意思,但被人发现了还是说:“只是……听你们的话后有些好奇那位季大人,觉得他气宇轩昂又年少有为,应该是不少人的倾慕对象……。” 谁知道,姑娘的心思他果然不懂?他以为是个好夫郎的人选其实被人避之不及? 旁边的小姑娘却在这话里点点头,深有同感:“要是没有那件事,一定如此。” 妇人扯小姑娘一下,小姑娘叹气,沉默。 叶思眠就点头了说:“那我就没猜错了。” 小姑娘探出头好奇:“没猜错什么?” “没猜错,那位季大人本应该很受欢迎。”笑一下表示骄傲,叶思眠说,“虽然中间出了什么意外,但根据民间话本,这时候季大人应该是家有恶母虐待媳妇,又或者已有婚配而原配彪悍吧?甚至于家族中有些个天天跑来打秋风的亲戚,而他本人则十分乐善好施,家里常常一粒米都被拿出去送掉?” 在叶思眠的举例里,小姑娘瞬间愁眉苦脸:“要是这些,那他照样还是我的心上人。” 叶思眠:“还有事比这更严重?” 小姑娘在脖子上一划:“他克妻呀!” 叶思眠闻言惊诧,小姑娘拍掉妇人拦过来的手就诉苦:“从第一任未婚妻到现在都十年了,他愣是一直如此,从未破掉当初的那个诅咒。我跟你说,他这是没妻子,要是他家有个主母安安生生活一年,让外界知道他克妻的诅咒已经没了,我保证,不出一月就一堆人跑去拉媒牵线——” 旁边的妇人:“咳。” “当然,那当也没我什么事了……”补充完这句,小姑娘被拉到后面,有些依依不舍,又频频回顾无果后才自顾,因为刚才揭起的伤心事长吁短叹。 叶思眠在这之后谢两声,垂眸片刻,拿着手里的香跑去递给季大人:“有心事可以说给菩萨听,菩萨听后一定会保佑人们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的。” 说完,他见季大人并未反应,就笑一下把香塞过去,转身就回去重新排队。 季大人矗在原地。 长元在佛像旁边看过来,叶思眠招招手喊他,又在一会后等到排到队伍最后面的季大人。 叶思眠回头看两眼挥挥手,季大人没理。 他就跑去后面说:“这就好了呀,心里有事不应该憋着,会憋出病的,可以找人说说话,排解一下心理问题——要是没人说呢,那就找个永远不会拒绝的神明说吧~” 季大人垂眸看看香。 叶思眠便在他的沉默里晓得他的拒绝回答,又站好在后面不吱声,让长元去佛像前待命。 队伍一点点前进,旁边女眷队里的两位姑娘早就不见踪影,前方的不少人也一个个接连出去,如此,叶思眠才堪堪靠近佛像。 季大人在点燃香后说一句:“世上本就没有神明,如果曾经有,那也已经不存在了。” 说罢,他把香插到香炉里就要离开。 叶思眠指指自己,似乎是疑惑这句话是不是对他之前的话的回应。但是一见季大人已经要走,他便连忙把疑惑压下去。 “不相信有神明,你又怎么会来?”叶思眠跑去把季大人歪歪斜斜的香插正,“反正不论别人信不信,我一直相信,这世上是有神明的—— 我生而丧母,自幼被丢在冰河中,如果不是被张姨捡到,早就冻死在一片冰雪的冬季;我自小穷苦,曾多次在蒙馆前偷偷听课,又次次被里面的学生发现并赶走,现在却照旧能找到机会进去光明正大识字;我见张姨辛苦,无数次立志要找到差事帮她减免压力,又一次次希望落空,却在后来果真找到办法让她能够轻松一些…… 我的一生这么多次化险为夷,一次次面临困苦,却一次次又从险境中挣脱出来,直到现在,我在这么久后终于能够活成普通人的模样。如此,我便觉得,这是有神明在庇佑我。一定,有某个神明听到我的祈愿,在我需要的时候保佑了我,让我事事遂心。” 将香插正后,叶思眠摇签,又在问了长元后慢慢摇出自己要的那根:“下签子宫,苏秦不第。” 季大人本就在那些话里停下脚步,又在这个签文后看过去。 叶思眠拿着签文出来,见季大人站着不动,便问:“一起去解签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应该挺好的。” 季大人点头过去。 解签人在接过签文后解释:“鲸鱼未变守江河,不可升腾更望高。异日整容身变化,许君一跃跳龙门。这支签文的意思大概是,得忍则忍,得耐则耐,须待时至,功名还在。” 叶思眠跟着摇头晃脑,最后简单总结:“是好签?” 解签人笑眯眯伸手:“是好签。” 叶思眠见状醒悟要递钱,季大人先出手:“就当为我解签。” 语落,他将手里的签文展开:下签子宫,苏秦不第。 于是叶思眠惊讶地看过去,旁边的解签人则在多了的银钱里以喜悦代替刚才的惊讶。 季大人抿唇,慢慢笑一下,又说:“你一直都信,有人在保佑你吗?” “是神明。”认真纠错,叶思眠看了看日头边走边走说,“一定有神明保佑我,否则我坎坷的一生绝不会如此顺遂……” 季大人正要再说,叶思眠却指指外面就解释:“我还要赶着回去,以后有缘再聊!记得,这世上一定有某个神明在听着我们的声音,保佑着我们!” 说完,叶思眠急急忙忙就往外面的庙会跑。 季大人在原地站一会,然后等到专程请香来的仆役,让他好好去把这柱大香上好,接着,他就在看了时间后往外走去。 之前说话的那个人,正在庙会的某个摊子前帮忙做着什么,十分辛苦的样子。 ——你现在的生活顺遂吗? 似乎,并不是吧。 季大人站到树荫下,然后等到仆役的马车,又坐上去。 [你的一生坎坷,所以你需要更加努力,更加辛苦,才能勉强活成普通人的样子。] 那个人正在阳光下努力。 [你不要害怕未来,你的未来,我会和你一起走。] 那个人似乎一点也不怕未来。 [不要害怕任何事。] 那个人,似乎是你要的样子。 相似的命运,相似的信念,你曾经说过的一切都在他身上应验,而我离着当初的话渐行渐远…… 所以,你不来见我了么。 不来见,现在这个已经不是你要的模样的季文瑜。 招来仆役,季文瑜吩咐两句后见他走远,又在确认他传信后离开,将仆役带来的点心随便放在角落里。 * 记忆里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岁,你说上次见我,是在我出生的时候。 之后是七岁,你在离开四年后回来,对着我关怀备至,教我识字,教我如何借光看书,教我如何在野外找到可食用的食物。 再之后是九岁,你急急而来,说着还好还好,陪我过完生辰,又在娘亲离世后陪我半载,鼓励我一切都会过去,告诉我,我需要比其他人活得更努力。 十一岁的时候,我在书院遭到欺凌,很绝望地问你未来,你说让我不要怕,周围那些事都是小事,以后的一切未来,你会陪我一起走,你会帮我度过一切难关。我便不怕了。 十四岁,先生的女儿,我们俗称的小师妹在上元节送来荷包,说一直很欣赏我的坚韧奋进,我还没递回去她就走了,再之后,她被迫嫁给一位师兄,临走拉着我哭到肝肠寸断。你悲戚地说,不要难过。 十七岁,先生因为当初的事要为我定亲,小师妹亲自说媒,我拖到你终于回来。你点点头,似乎不太赞成,但也并没有说出半句话的反对。很快,那位姑娘在我的帮助下和人私奔,多谢我帮她临时挡住其他人。你在知道私奔消息的时候抱着我安慰一夜。 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 我又被跑了几任未婚妻,且每任都因为流言被传身亡,外界关于我克妻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唏嘘当初跑掉的第一任真是命大。你没回来。 我被人陷害入狱,牢中遇到严刑拷打,直到翻案那天,我才伤痕累累地出狱,出狱后什么都没了。你没回来。 我那个亲爹找来,对我嘘寒问暖说后悔好多年,我不知该不该原谅他,也不知晓他的真心。你没回来。 外出赴任,我们遇到匪兵,我爹为了保护我留下去引开他们,死了。你没回来。 …… 我一年年等着你的下一次归来,一年年等来一场空。 窗外的海棠开了两枝,当初捡来的小猫生了幼崽,我布置的新家一天比一天温馨…… 你全都没回来。 * 二十七岁,我依旧没有等到你回来。 ※※※※※※※※※※※※※※※※※※※※ 明天有点事要去医院,9.23的更新再推两天补上orz * 中秋节快乐鸭~ 签文和解释都是搜来的 第52章 章五 回到摊子后, 叶思眠头也不回地忙着自己的事, 又听到长元汇报季大人的行踪,直到他离开, 才转身看过去一眼。 灵化真君下凡历劫,唤季文瑜, 一生坎坷。 命格里, 季文瑜会孤苦一世, 无所依, 无所亲,唯有一生终了时回顾己身,才能明白这孤寡一世都是浮生一梦。 但剧情中,白莲花会被右司命吓到, 抱着施好望报的心态接近季文瑜, 又在第一次真的见到人世劫难后于心不忍, 见缝插针关心季文瑜,只觉得一起都是自己造成的, 自己下笔不那么狠,灵化这一世也不会这么惨…… 于是, 剧情里的季文瑜前十九年都有所依靠, 在命格之外有所希望, 知道这个世界还有美好, 却又在白莲花被剔仙骨后回到一片黑暗, 等一个等不到的人, 直到梦醒。 梦醒, 灵化恍然自己并不是季文瑜,自答人世百苦已明,不会再如以往一般不记得的来时路,飞升,接着顺利回到天界。 灵化在天界几日,因为没有右司命指路(右司命被打下去历劫,又在历劫后觉得人世千滋百味挺好,先不回来),便也一时没见到季文瑜要等的人。 一日日的时间过去,灵化告诉自己将过去忘却,便也不再多看几眼寻觅,只觉得,梦醒,一切也该一起散了。然后,他就在一次闲谈里知道了白莲花的事。 梦境与现实的阻隔瞬间消失,而灵化亦是随之寻遍冥界,终于找到一个人。 灵化带他回天界,教他识字,育他成长,像季文瑜如何被关怀一样照顾他,让他回到原本的位置,让一切回归原位。 只是,冥界绝不会擅自将任何人的前世今生透露出来,灵化亦是因为当时鬼差的一个神情就找错了人。 一切都错了,但对剧情来说,却是对了。 白莲花就是背景里那个早就不知所踪的仙君,就是剧情里那根把灵化和姚乐牵起来的线,那座让人踩着走完剧情的桥,那个给灵化无限对姚乐好的理由的存在…… 他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成全主角。 而现在叶思眠来了,他早几步说明一切的行为让季文瑜早两年就失去依靠,不是在剧情里那样,一同承受失去白莲花的打击和失去父亲的打击…… 因为这些不同,叶思眠也是比较想确认季文瑜的状况,以防任务之外,让剧情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乱了。 ——确认完毕哪些地方不同,才好让这些不同不要大幅度干扰剧情。 看完,叶思眠让长元去山下确认情况,而后继续手里的事。 此处庙会正热闹,长元又来回跑了几次。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不远处的各个摊位前转悠着,而后有书生在一个摊子买了几两茶,又四顾一会,跑到糕点摊前来。 叶思眠给前边的人结账后正要说话,书生止住他的动作,一副自己挑选的样子,又张望着喃喃: “雨前龙井清冽幽香,配冬雪红梅临寒独绽,暗香浮动……” 叶思眠就转而给旁人称了两斤榛子糖。 一会,书生看到一角后眼前一亮,自顾自拎着几块梅花香饼就放到油纸袋中。 叶思眠从他手里接过称重,三两。 “正山小种香气高长,滋味醇厚,配竹叶经冬不凋,四季常在……” 说着,书生又找到竹叶糕,拿了油纸袋放入几块。 叶思眠接过油纸袋,称重,见书生还自己看着,问说:“还想要些什么吗?” 书生闻声顿一下,之后四顾张望,犹豫:“应该……松子糕?” 打开一个盒子,叶思眠把里面整齐摆放的松子糕显露出来,又拎了不远处的一个油纸包问:“岁寒三友组合糕点一袋五十文,内含梅花香饼、竹叶糕、松子糕各五两,要来一袋吗?比单买便宜不少。” 书生愣了片刻。 叶思眠又指着他要的松子糕,拿来油纸袋,作势要装进去糕点:“您要的松子糕,二十文一斤,您需要多少?” 书生看过去,心算一瞬,犹豫问:“我可以……” 叶思眠疑问,没听清。 书生指着打包完随时可以拎走的岁寒三友组合,又嗫嚅一遍:“我可以只要这一袋吗?” 笑一下,叶思眠从书生手中接过五十文,然后让他等等,又在问了老板后请他帮忙写了几张纸来,分别是“岁寒三友”、“四君子”、“十二花神”。 写完,书生被送了袋四君子,被介绍是梅兰竹菊的糕点组合,又瞧了眼十二花神的纸被搁在某些糕点附近,而后见别人过来瞧个新鲜。 走回山下,关于谁自带的糕点更胜一筹的辩论还在继续,书生回来后站在树荫附近,看着两个争辩一辈子的老先生各自指着自己的那份说好,站累了,便随着其他人一起在旁边的茶水摊里要碗凉茶,局促坐着。 老板照旧被两位先生点名了轮番表示这份糕点不错,适合什么什么茶,那个看起来也新鲜,配合什么什么茶一起一定不错…… 三句不离老本行,但也说得有点道理,让人觉得这么搭配也许还不错。 ——比如书生,就在老板的说辞下跑去买了点糕点回来。 两位老先生见老板和稀泥,更气,继续争辩,辩完口干舌燥进来喝茶,又争着谁的茶品好,照旧引经据典争论不休…… 虽然吵得厉害,但也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凶的时候。书生便和周遭的其他书生一般眼观鼻不语,只听着两位老先生的辩言,记下一些边角学识,又看他们辩完后照旧从老板那里拿副棋子便开始手谈。 没有错过对弈的书生凑过去观棋,周围陆陆续续来人,有人在发现今日的棋局刚开始不久后高兴,又随后从别人口中知道两位老先生又辩起来了,而且今日只是因为两人都自带糕点过来佐茶,又两人都自觉自己的更好而对方的更差这种小事而已。 众人哭笑不得,将这件事定性为两位老先生争斗一辈子后的又一次别苗头,笑笑就过。 只是在散开后逛庙会的时候,还有人一想起这事就笑,又顺便买点什么了便揶揄道:“我的榛子糖甜香可口,天下第一!” 旁边的同伴闻声就喝:“我的冬瓜糖沁入心扉,当属最甜!” 唱戏完毕相视一笑,两人就都买了自己拎出来的袋子离开,一个一个投喂自己和友人,又随便拿着什么玩意继续学着,说两位老先生真是争斗一辈子都不服输,实在是活到老斗到老的样子…… 而叶思眠则在那之后跟老板确认了哪种糕点还多,就拿去放在外面一点,哪些快卖没了,就放到摊子里面一些。 这样,之后谁再顺手拿着什么什么玩闹,拿的就是外面的那些了。 一天的时间就在一袋袋糕点的售出里过去,等到傍晚的时候,老板瞧着人少就把摊子收回去,又按照约定舍了一分利润给叶思眠。 老板好奇问了两句今日那些人的行为,叶思眠看一眼坐在不远处树下的长元,想到他跑来跑去传达下面的消息,解释—— “我送了一份糕点给张先生,自夸那份举世无双,做了好几天。” 老板的侄子也插嘴:“我送的是李先生,说是自己想了很久,觉得他一定喜欢。” 两份糕点上都印有《三字经》的文字,一个糕点一个字,也都是排好了顺序放到食盒里,定能让人一眼瞧出里面的内容。送出的时候,叶思眠还拜托一定要让张先生多考虑收人为弟子的事,说是老板就信任他,而老板的侄子也是在自荐时候对着李先生如此说话,言明自己的舅舅就是更相信这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两位先生虽说年纪大了,不再收徒,但照常对弈的时候还是会想跟老朋友显摆显摆,这一说起来…… 老板这边两头跑的事自然会被发现,但在这之前,两位老先生自然还是要拎着食盒就说自己的最好,自己最受人尊敬信赖,而在这之后,老板的侄子要启蒙也已经打定主意去季先生的蒙馆上短学,老板亦是会将此事解释为: 当初先后找到两位老先生被拒,他听叶思眠说季先生为人正直又颇有师德,便也让侄子去蒙馆粗识文字,以便以后回来记账。 如此,两位先生在山下辩论,周围的人再度将这件事视若寻常得玩笑起来,又在上山后对着和食盒同招牌的摊子停两步:因为之前略有印象而稍微买点,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后来的茶与糕点的配合,岁寒三友、四君子、十二花神……前者大概是茶摊老板在被两位先生拎出去评论的时候随口胡扯,后面,则是叶思眠说在学塾见过季先生跟学生说过,觉得可能能博个噱头。 老板听完:读书这么好,还能弄噱头去哐人。 想罢,老板让侄子要不别上短学上长学,不止学个识字记账,还多点学问以便管理铺子…… 侄子拒绝。 叶思眠则就这么在接过钱后回去,请人重新打一张床,说张姨之前的床太旧,又让人补好橱柜上的洞,防止什么进去乱爬,最后预约了人将厨房房顶上的瓦片换一换,免得将来雨天又要拿着盆或桶在下接水。 做完一切,天色渐暗,叶思眠手里还有两文钱。 一只野鸡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飞过来,把手里的铜钱撞到路边草丛里,叶思眠拎着鸡翅膀就说:“今晚喝鸡汤。” 长元找钱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到那只眼熟的野鸡听到自己的悲剧后拼命挣扎。 ——做妖精做成这样,有点惨。 第53章 章六 野鸡精被捆在院子里, 一下一下啄着绳子, 叶思眠在边上的水井挑水,说想去找点蘑菇回来和粉条一起炖, 这样才不浪费这只天降野鸡。 野鸡精听罢,啄绳子更加勤快, 叶思眠就把他的喙也绑住。 绑完, 一锅水被架在火上烧起来, 叶思眠则把野鸡精换到灶旁边, 看他挣扎着想到处乱窜却只能等着水一点点烧开。 天色渐暗淡,叶思眠朝外看两眼,长元正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张姨,以免她被劝着休息后又在哪里偷摸着做活。 然后, 水就咕噜咕噜地被烧开。 水开, 叶思眠从一个袋子里丢进去几朵干香菇, 瞥了地上地野鸡精一眼,叹息:“好久没吃小鸡炖蘑菇了, 现在没有小鸡有野鸡,没有蘑菇有干香菇, 凑活了。” 野鸡精全身僵硬, 许久努力蹬蹬腿, 开始微微活动。 一把粉丝丢进去, 叶思眠又叹息:“唉, 就是香菇太少, 吃不了多少, 野鸡也太小,啃不了几口。” 野鸡精冷汗直流,朝着之前不停咬着的地方挣扎不停,想要快点挣脱。 粉丝很快煮熟,叶思眠就蹲下,照旧抓着野鸡精的翅膀—— “忘了放血去毛。” 瑟瑟发抖的野鸡精在这句话里看到希望,而叶思眠则在这之后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拿着菜刀就带他去院子里,说要借着天色好好割两个口放血,等血放完了才好拔毛,拔毛后才能把他大卸八块…… 出门的野鸡精装作无力,要等到叶思眠松懈的一刻挣脱飞走,而在他等待时机的时候,院外则有人敲着大门,噔噔噔的。 叶思眠下刀的手一犹豫,注意力似乎被敲门声吸引过去,野鸡精就趁机一下扑腾出去——又一下被外面的少女拽回来。 一根披帛纡尊降贵地把野鸡精缠个严实,而敲门的妙龄少女亦是在叶思眠开门后笑一下,问称:“可否讨碗水?” 少女浅色衣裙,头戴绢花,一副二八少女踏青的模样,似乎是与人走散后找户人家就讨碗水,求个休憩。 叶思眠点头,拿着瓷碗递过来水,又被人许诺要用一顿烧鸡换走野鸡精。 叶思眠一脸犹豫:“可是……” 少女微笑加价:“两只?” 长元在少女进门后就瞧着她看,偷偷过来比量了一下,又快点回去,一脸茫然—— 这姑娘……他看着怎么是五岁左右的大小? ——还是一个红色衣衫的女童模样,浑身上下喜庆得很,只有腰间的弯刀格外沉寂,无声无息间就划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叶思眠心里:“是的,你没看错,这是左司命手下的碧华童女,原身之前唤她碧华姐姐,而仙界不熟的人则是称呼她为碧华仙子、碧华仙君或碧华元君。” 心里解释完毕,叶思眠在碧华的试探里说:“姐姐如果很饿,可以跟我们一起吃,张姨一定不会忍心姐姐这种好人家的好姑娘忍饥挨饿!” 碧华收一下手,惊异:“好姑娘?” 叶思眠:“性格好,说话也温柔,做事的时候会考虑到别人,张姨说这样的姑娘就是好姑娘了。” 碧华茫然。 叶思眠解释:“姐姐之前累了也会记得帮我捉住野鸡,是为心善,见不得别人蒙受损失。” 碧华看向手里的野鸡精:不过是怕这孽畜在哪里闯祸,而她路过却视而不见,之后对着不论是回到天界的叶思眠,还是对着可能跑来问责的什么人,都不好说话,如此而已。 “姐姐饿了也想吃野鸡,却觉得我们家中穷苦,不好意思开口,于是提出交换的条件,还多予我许多,以交易为名做善事,心善又体贴。” 碧华:……不过是要拿点随便什么换走这只野鸡精而已。虽说这是只妖精吧,也没个仙籍,不算什么珍惜东西,但开了灵智还被人炖汤吃掉,那就实在是憋屈又残忍了。 “姐姐见我不允,没有因为自己的强大和我的弱小生出任何恶意,而是继续加着筹码,希望我能回心转意,这是走正道,坚持对的事情。” 碧华:一只烧鸡而已呀,我身上的金叶子随便拿片下来都能买一堆好么。 “所以,我说姐姐是个好姑娘,是个好人,是从姐姐的言行举止中的细节而论,而姐姐既然是这么好的人,我又为什么不能在姐姐饿的时候分食于你呢?”叶思眠总结,“如此教导我的张姨一定也会如此行事。” 碧华在这句话里跟着叶思眠看向不远处睡得沉沉的张姨,勉强笑一下,又说:“谢谢你的夸赞……” 叶思眠笑一下。 “不过我还是换吧,等着,明天就有人送烧鸡来。”言罢,碧华拎着多次偷袭未果的野鸡精离开,而叶思眠则在他走后去推了推张姨。 张姨茫然而醒,对着外面的天色恍惚一会,说:“我好像……做了很长的梦,梦里走到了很远的地方……” 叶思眠就安慰:“所以说张姨你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说完,他去打了个鸡蛋,又端来一碗粉丝给张姨,说自己今天煮得应该不错,让她尝尝。 张姨推脱一会,叶思眠解释自己吃过了,又在张姨吃完后带她在院子外稍微走了几圈,说张姨现在风寒好了,他也去书院里找了差事学了学问,平时还跟各个街上的老板们都稍微接触过,以后一定能越过越好…… 张姨听着很开心,又在天黑之后说了很久的话,说以前的十年种种都过去了,以后两人一定会越过越好。 叶思眠应和着她的话,看她越说越精神,又在月上中天后精神不济,慢慢睡下。 外面的月色皎洁,碧华偷偷爬到墙上,然后拨算命筹,在张兰的伤寒这一事件后把最后的稻草放下,结算命终。 结算完毕,张兰的魂去梁父山,魄归蒿里山,碧华就在凌风见证全程后确认交接,将这迟来的半天解释为张兰第一次下地府不识路。鬼差接引魂魄,对这个说法听听就过,碧华则在这之后回到那个院子。 天际孤月,院里独影。 碧华将以符纂锁住的野鸡精提过来,警告他再被发现靠近某位仙君想吸仙气走邪路,她就先让他再也走不了路。 野鸡精战战兢兢。 第二天,碧华已经在回天界复命的途中,拿着一堆记事要交给司伐,叶思眠则在太阳升起的时候醒来,得知张姨已经不在的消息。 卖了院子安葬张姨后,叶思眠在坟头烧纸,又见到季文瑜过来。 季文瑜上香祭拜,在旁边问:“要不要和我去京师?” 叶思眠看向他。 季文瑜:“读书识字,亦或者舞刀弄枪,只要你想,我都能为你提供需要的环境,而你要做的,只是活得更好。” 叶思眠在季文瑜的这句话里听出什么,却茫然无措地看向坟头,说自己要留下来守孝,清理好附近的一切。 季文瑜给他一块令牌,说三年守孝期满,叶思眠可以去京师找他。 之后季文瑜匆匆离开,再之后,有消息说,他弃文从武成了御前侍卫,又被派去边疆打仗。 听到消息的时候,叶思眠已经搬进书院许久,晨起打扫学堂,暮归清扫落叶,晚上再对着月光看书或写字。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和《声律启蒙》已经在这段时间被学会,叶思眠就在月色下练字,又或者小声读着《千家诗》,直到二更时分才歇息。 天明,叶思眠照旧将学堂的书籍和桌椅摆放好,在门口等着季先生过来。 季先生来之前,已经有学子陆续入门,在晨间诵读,琅琅书声,自己解读着某句某段。季先生过来,坐下,便又渐渐有人前去书桌上书。 平淡的一天照旧过去,叶思眠在茶水间默写完毕一遍《千家诗》,将所有手稿整理起来准备装订,而因为连日旷课被先生罚抄的周子景也在这时候过来喝茶,又在打断叶思眠的装订行动后见到那些手稿。 周子景瞅两眼,第一次和叶思眠说话:“你写的?” 叶思眠点头。 下一瞬,周子景拿过来说:“我的了。” 叶思眠闻言要阻止,周子景却放下一粒碎银就说:“辛苦了,辛苦了,拿去买点东西犒劳自己~” 翌日,周子景被罚抄十遍《千家诗》,因为季先生一眼就瞧出那份手稿的笔迹不是他的。 周子景愁眉苦脸,叶思眠过去说:“我昨日是因为这个才阻止你的。” 周子景呵呵两声。 “我在学塾这么久,每个字都是先生教会,每个字也都是在先生的眼下才逐渐写成现在的能看模样,如此,你觉得先生会认不出我的字迹吗?就是你平日不怎么写字,先生不熟悉你的字,但他一眼辨出那是我写的,你的行为不还是照旧的一场空?”叶思眠说完这些前因后果,在周子景逐渐迁怒里的神情继续说,“但是,我最开始初初学写字,其实是在识字之前,而因为这个,我也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能模仿先生的字,直到后来慢慢转变,才写成了现在的样子……我是说,我大概可以像模仿先生的笔迹一样,模仿你的笔迹。” 周子景脸上的温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将信将疑:“你?” 叶思眠笑笑,说让他写个字。 写完,叶思眠就瞅着周子景的字好一会,比比划划,然后提笔—— “真的一模一样!” 周子景惊喜之余表示打赏多多,叶思眠就把昨天的银子一起推回去,解释自己并不贪财,只想请他帮忙多带一些书来学塾,并且一定一定不要把这件事说给任何人听。 否则,他们两个都完了。 周子景保证,然后在上交手稿后对着兄弟就忍不住吹嘘,第二天,他的狐朋狗友就也拿着自己的手稿去找个机会就“逼迫”叶思眠帮他们。 叶思眠应下后:“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 来人:“懂!否则,我们俩就都完了,是不是?” 叶思眠安心写字,从他手里接过书籍。 这件事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地在学塾里传开,叶思眠也不断地从不同人手里接过一本本书,直到最后季先生忍无可忍,找上门来—— 月下,叶思眠迅速认错却坚持解释:“先生,我只是帮那些不愿意罚抄,也不将心思放在学识上的人抄写一些文字,一面来锻炼我的书法,一面又在次次回顾里巩固自己的学识……当然,最重要的是帮先生识辨出各人长短处及品性优劣!” 季先生把戒尺放下:“哦?” 叶思眠便举例:“周子景心思灵活却嘴上无门,什么事在他那里停不过一天,但是,他却十分仗义且言出必行;李子米手拙脑笨,读书识字速度缓慢,一日上书两次已属罕见,但他却持之以恒,从未假我手半字;齐安乐勤学苦练却也不墨守陈规,在知道自己的进度时直接放弃抄写这项无用功,转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短板的骑射上,对自己和周围环境的了解十分精准……” 听完,季先生平静地说:“那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测试学生?” 叶思眠直接伸手:“我错了,先生罚吧。” 一个高高拿起后,季先生把戒尺轻轻往叶思眠手心一敲: “注意分寸。” 翌日,全书院都知道叶思眠不能再帮他们抄书,纷纷像以前一样不再搭理他半眼,不再当这段时间说的话有半分真心,“哥俩好”“兄弟一生一起走”等豪言壮语更是被抛到九霄云外。 季先生和荀博余对此一时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 夜间,叶思眠则是在一张小纸条后跑到约定地点,从周子景手里接过《夜间怪谈》。 周子景:“兄弟,你爱好真广泛……” 叶思眠翻两页谢过,开始对他进行一对一私人辅导。 第二天,李子米,《潇湘记事》。 第三天,齐安乐,《七大家》。 第四天,李子米,《西行路》。 第五天,李子米,《兵器图解》。 第六天,钱多多,《聚宝盆》。 第七天,王映曲,《书画小赏》。 …… 年底,季先生在考核各位学子后给不少人发了“优”,夸赞进步,又给不少人发了“良”,勉励继续,接着给几个人发了“及格”,让他们以后别再掉回不及格。 最后,季先生在雪景里宣布今年的学业结束,由着大家在激动欢呼后慢慢沉静下来,道别:“先生珍重。” 季先生回礼,知道里面不少人明年不会再来,照旧当师生缘由此断绝地认真道别。 叶思眠安静站在角落,在学子们到来之前掐好时间把门打开,看他们一个个离开,直到学堂里只剩下他和季先生。 季先生侧头过来问:“你不出去一起玩闹?” 屋外的雪还未清扫,有人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趔趄,旁边的人哈哈大笑,却在下一刻摔到雪里。在场的人就纷纷笑话起来。 一个雪球被砸到笑得猖狂的周子景身上,他迅速捞起一把雪就丢回去,砸向第一个摔倒的人,却不小心殃及无辜—— 一场雪仗就此开始。 叶思眠看一会,低头羡慕:“不了吧,大家玩得好好的,我一个不熟的人跑去多打扰气氛呀。” 季先生盯着他,似笑非笑。 叶思眠就在这目光下站了一会,抬头忍不住笑地跑过去捧雪揉成一团,砸人! 一团雪花在齐安乐身上散开,他转身就把手里的雪球按照直觉丢出去! “身后!” “左边!” “正后方!” 长元在旁边四面看着打小报告,叶思眠就在这消息下,每逢自己被砸的时候都次次都躲到别人身后,每次丢雪球的时候也避开不少偷袭,把战局搅得更乱。直到后来众人发现端倪,对他实施联手围剿。 季先生就坐在学堂看外面,又在荀博余从经馆过来后指指外面:“去吗?” 荀博余笑笑:“不了,年纪大了,不跟他们一起闹。” 季先生对着荀博余的少年老成不多说,让他也坐在一边。 雪球纷飞里,外面逐渐下起雪来,众人在发现这点后更想玩得疯闹,季先生却出去喝止,一个个指着让出去,最后,他看向叶思眠说:“留下来?” 叶思眠笑笑:“我去给张姨上柱香,看看她,说说最近半年的事。” 于是,再一个守岁里,季先生的千金照旧只见到了荀博余,又在年后出阁。 出阁那天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叶思眠也是在尘埃落定时才在酒席上恭喜着季先生和荀博余,又随众人一起给荀博余劝酒,说他以后要是对小师妹不好,季先生肯定拿戒尺抽死他…… 荀博余被蒙馆和经馆的人灌得醉醺醺,开开心心来,晕晕乎乎去,完全懂了什么叫洞房花烛醉新郎。 第三天,荀博余配小师妹一起回门,给早到学塾的同门们都散了喜钱。 叶思眠是第一个回到学塾的人,自然也收到了。 接过喜钱,叶思眠去买了串冰糖葫芦就坐在学塾门口,一个个欢迎着今日归来的师兄弟,指路哪里有喜钱,又继续坐着。 长元搁旁边一起,叹息:“啊……” 叶思眠看他一眼。 长元:“真是安宁啊。” 赞同完,叶思眠就看到一只野鸡蹭蹭蹭就往这边跑,直直扎进他的怀里。 熟悉的花色,熟悉的体格,是个老熟人——应该说,是老熟鸡。 叶思眠抓起僵硬的野鸡精就把它放到灶前烤火,半晌,缓过来的野鸡精看看叶思眠,在认清人后对着灶台就是一阵悲鸣:“咯咯咯!” 救命呀!有人要吃妖精啦! ※※※※※※※※※※※※※※※※※※※※ 五千,暗暗拿着这章当二合一地补全9.23的更新(。 ps.谢谢夜逸流离、徵铮的营养液和徵铮的地雷 第54章 章七 野鸡精的哀嚎被一根细绳止住, 而叶思眠则把顺水烧的水放到木盆里, 对野鸡精做个噤声的手势: “嘘。” 想吧嗒吧嗒掉眼泪,但是冬天太冷, 怕冰碴子直接扎毛里。野鸡精就怀着这种上断头台的心情看叶思眠把木盆端起来,端过来, 端出去…… 热腾腾的雾气就像他的心, 唰唰地就碎到不见边际。野鸡精临终抒情一把, 闭眼等一个天黑。 一会, 叶思眠端着空空如也的木盆进来,拎个笼子。 野鸡精愣了。 叶思眠把野鸡精放笼子里,丢自己的偏房门口,拿着几块布就把笼子围得密不透风。 野鸡精呆笼子里好一会, 才在骤然的一暗里想到:自己还能活过今天! 外面的阳光透过一层厚布再照进来一点, 不会再被雪映到亮得刺眼, 周围的寒风被风挡住大半,也不会再多冷一会。 野鸡精就在严丝合缝偶尔还有重叠的布围里僵硬着蹲了一会, 见自己着看不到外面,外面也没什么特殊的动静, 就小心窝下, 听外面有人走来走去: 有时候走在雪上, 咯吱咯吱, 有时候走在青石板上, 哒哒哒, 有时候还会夹杂着一些其他的声音。 ——比如清扫杂物, 搬动东西的声音。 “新春快乐。” 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野鸡精在这之后抱怨两句:大冬天的冷死了,一点也不快乐。 但外面别人应答得高兴,不会理会他,他就自己点着头赞同。点着点着,野鸡精慢慢失去意识,逐渐听不到外面的话…… 叶思眠在这之后再次给某位新报到的师弟指了路,继续扫雪铲雪。到了午时,他便在季姑娘照旧准备好饭菜后端了一碗离开。 ——季姑娘离开两日,季先生食欲不振,现在回来了,他倒是好了许多。 到偏房后,叶思眠掀开布见野鸡精睡着了,就把碗里的饭菜都吃完,然后照旧收拾桌子洗碗。 收拾完一切,外面再来的师兄师弟已经有叙旧完毕的荀博余去接待,叶思眠按照计划就呆在偏房里悠悠练字。 今日已经来的新面孔有不少,里面也有好几个年纪很小的小公子,还有两名结伴而来的小小姐,叶思眠估计着他们都是去蒙馆,就照着已经写过好几套的《蒙学十三经》继续默写《幼学琼林》。 一个,两个…… 人手一套的教材,季先生已经在不久前全部交给叶思眠负责,长元就在这种情况下数着今日的新面孔有多少,将他们的人数和其他蒙馆的人分开,又在见到那些熟面孔后找出他们的学习进度,将他们之后需要的教材按照需要的先后顺序排序。 数好每个人接下来所需课本后长元住手,百无聊赖地坐屋顶,又看到季姑娘端着盅过来。 叶思眠在季姑娘敲门后停手,接过托盘。 季姑娘解释:“爹见你离席太早,恐尚未食足,便让我过来一趟。” 叶思眠谢过。 季姑娘就把汤放在桌子上,又听到有声音从方才拦了她几步的笼子里传出,微微侧目。 叶思眠:“抓了只野鸡养着玩玩。” 季姑娘明白后笑着离开,点头。 跟着也点头后,叶思眠喝口汤暖和身体,又留下半碗给野鸡精,在示意噤声后才解开它喙上的细绳。 野鸡精安静喝完汤,犹豫缩回笼子里,有点喜欢这个不算太寒冷的笼子。 叶思眠盖上布。 第二天,叶思眠给野鸡精两块馒头加一杯水。 野鸡精细细吃完,不多吱声。 第三天,叶思眠给野鸡精一碗粥和一颗生菜,放他出去溜达。 野鸡精出门撒欢,撞雪里后退回来,叫了两声。 第四天,叶思眠在笼子底部加了个稻草垫子,旁边搁一杯清水备用,三餐馒头米饭或粥换着给,偶尔有青菜。 野鸡精踏出学塾的脚缓了一缓,而后毅然决然跑出去叼了别人丢掉的蹴球,又飞奔回笼子里。 …… 春至,学塾正式开学,叶思眠也在交完书稿后收到自己的酬劳,又正式回到学堂里随时开门关窗,上书学习,或者去茶水间整理手稿。 一日,野鸡精蹲笼子里久了出来,在周围伸爪试探,叶思眠见了就把他丢出学塾。 当时夜色浅浅,街上的行人不多。 野鸡精在骤然自由后一愣,还有点怀念那种吃喝不愁的时候,还有自己留在笼子里的一堆杂物。不过,自由总是无限好,在晃荡了半天不被任何人抓到后,野鸡精就放弃一切地奔跑到草丛石堆里了。 叶思眠丢完他洗洗手写字,接着被人提灯找来,邀请聚餐,说是全学塾私底下聚一次,一起玩玩而已,不会多谈论学问,也不用拘束,都是些同龄人罢了。 说话的人是个新转来的学生,唤乔知之,之前在其他州,这次来这个小城镇后才空降季先生的学塾。 叶思眠不好意思解释:“抱歉,我……囊中羞涩。” 乔知之一脸理解,又说要请叶思眠去,被拒。于是,乔知之放弃叶思眠拉着其他人出去,而叶思眠则在聚会那天早早做完功课。 长元看别人准备得热闹就确认一次:“真的不去?” 叶思眠摇头。 外面,乔知之跑来最后邀请。 叶思眠说:“多谢美意,不过,我还是留着做功课吧。” 于是乔知之挥手离开,叶思眠又在临出门的时候撞上一只野鸡,看野鸡两眼转身离开。 路上,叶思眠做完伪装坠在后面,看学塾的少年郎们带着几个小孩出门,买糕点零食哄他们,又在他们累了之后把人送回去。接着,他们就进饭店吃喝,随便说着闲话家常。 长元在旁边听着,一会回来重复话语和概括意思,叶思眠就坐在不远处,把他省略掉的一些内容听得清楚。 乔知之:“入学这么久,我都还不清楚各位都喜欢些什么,不如大家一起乘着现在有机会都来随便说说,看能不能在这里就碰到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结伴而行?”言罢,他先拿自己举例,“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是爱骑马,喜欢在骏马奔驰间享受~” 有人应两声,说自己喜欢,乔知之就约下次一起骑马。 周子景疯狂点头:“我也喜欢!!” 乔知之加上他。 一轮说下来,周子景每个都说喜欢,又在乔知之对着叶思眠没来的事遗憾的时候说:“他大概喜欢书吧。” 乔知之朝他感谢一笑。 长元把这段概括为大家在联谊,相互交换爱好。 叶思眠自己倒酒,看他一眼,继续喝。 不久乔知之又问谁的文采好,希望能被指点一二。 周子景指李子米。 一杯酒被乔知之送向周子景。 长元把这段话概括为大家在学习中,横向比较,相互切磋。 叶思眠自己倒了一杯,又听乔知之“醉了”大舌头自己给学塾排了“四大公子”、“蒙馆三才”、“经馆五俊”等组合,又在别人的纠正里自己说:“四个就是四个,三个就是三个……五个也就是五个!” 钱多多把他比错的手指掰回正确说手势:“数字可不能错,这有时候一个五一个六之间可是可能会隔一百、一千甚至一万两!” 乔知之醺然一笑,又比回去:“没错,一二三四五六……经馆五俊!”比完六,乔知之又说,“经馆五俊六个人,因为还有一个在蒙馆!” 钱多多真懵了。 长元看了会也懵了,瞬间概括出一个乔知之不识数。 叶思眠听那边乱七八糟问了半天,然后在乔知之的大舌头指引下把箭头指向自己。 周子景:“听起来好厉害……” 李子米:“温故而知新,不止可以为师,还能迅速增长学识!” 齐安乐:“莫名奇妙的说法……” 王映曲:“一个问题,他会画画吗?” …… 听到那边的人一个个歪了主题的问题被问出来,叶思眠倒酒的手逐渐放慢动作,长元:“唔……少年人思维活跃。” 叶思眠点头,深有同感的样子,然后付钱回学塾,又在第二天当作从未出门一样照常生活。 照常抄书,私下辅导,做些笔记送人,写着字,默着诗文…… 蒙学叶思眠现在已经读完一部分,季先生也拿了《大学》过来,叶思眠就在学着分句点读后拿着自己的猜测去问季先生,又在错改对谦的原则下一页页翻过。 《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当这四本也在一年后读完时,季先生问叶思眠一个问题。他问:“你读书为何?” 叶思眠沉思一会,笑着坚定说:“为自己!为了自己能够过得更好,为了自己能够子想要做什么事的时候有所可为!” 先生就把其他书籍放下,说,该教时文了。 叶思眠点头,接受先生的教诲。 三年后,叶思眠第一次参加童生试,顺利成为秀才,自季先生的学塾出来,走向县学,开始从国库每月领粮。叶思眠拜别季先生。 后一年,乡试,叶思眠挂在中间混个亚元,回去烧了纸给张姨,又专程谢过季先生,将自己攒下来的钱买了副笔墨送过去。 再一年,会试取二百三十一的贡士,过殿试,取第三甲第一名传胪。 次年,得授萧县知县,未至,改行苍溪县。 到的那天,叶思眠牵马下行,沿路混乱失序。 他想着之前取出的那块令牌,在来迎接的师爷和捕快的紧张下抿出一个笑意,似乎是对这里的状况很不满意,又不好对着他们发火。 师爷和捕快在这个表情中迅速摸清新知县的脾气,并且瞬间安心。 ※※※※※※※※※※※※※※※※※※※※ 还有一章大概十二点前发,补8.27更新 第55章 章八 到了县衙, 叶思眠看看空空如也的申明亭和旌善亭, 在师爷的歉疚笑意下勉强笑笑。 师爷把沿路的一样样事务交代清楚,也把在场的人都介绍完毕, 之后,叶思眠就跟着他走到内楼, 坐下, 一脸心事重重。 有仆役沏茶过来, 叶思眠对着师爷抿一口苦涩后听他讲述这个县的各种糟糕情况, 又在师爷的歉意里表示:“并没有打扰。我初到苍溪县,正是对这里不熟的时候,周师爷此时的话语恰好可以让我明白这里的形势,不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周师爷一笑, 在说了这里穷山恶水后歉疚:“不怪就好, 多谢知县。” 说完, 两人又稍稍寒暄几句,周师爷就不打扰叶思眠休息, 让人过来处理各种事项之后自己离开。 渐近黄昏,仆役打点好一切, 叶思眠看看天色, 随即在旅途劳累下关门拉下床帘。 “师爷等仆役出去后问了几句, 说是关心你什么反应, 接着就一脸放心地离开, 对着仆役就说, ‘现在知县来了, 我也该走了,赵大人走后我就该走,不该多留下来,只是原本不放心这里而已’……”长元在小厮提水来后跟出去,现在回来说着那边的消息,“仆役不敢多说,周师爷就直接出县衙。听他跟捕快的对话,他似乎是真的看这边有主事人就回自己家,不再留下来看着一个空荡荡的县衙,多插手现在不该插手的事。” 说完长元一脸无奈,叹气。 叶思眠被子一盖就说:“嗯。” 周师爷是上任知县赵大人自己雇佣的师爷,现在赵大人早就不在了,他现在离开也是理所当然。 第二天,照旧早起的叶思眠在院里读书,端水过来的仆役见了之后迅速把水盆换成早餐,又在叶思眠用过之后把东西端走。 院子里照旧恢复平静。 叶思眠从内楼往前面的办公区域走,路上还是挺安静,到了二堂,没人,走到宅门,旁边的班房有点动静。 叶思眠悄声走过去见到有人在里面小声说着话,意思大概是周师爷走了很担心,他就默默把帘子放下,又走到大堂。 大堂因为没有案件审理且占地较大,又比二堂更加严肃,现在空起来也更加寂寥。 叶思眠就继续往前走,走到仪门,从人门出去,看到外面有衙役差不多站得还是那个样子。 衙役见他来了行礼,叶思眠局促回礼,又继续往前走,最后路过照墙、大门走到申明亭前,见确实无事才打道回府,从库里取出资料看起来。 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每天都是如此。 衙前的申明亭无人前来,二堂也依旧像大堂一样空空落落,叶思眠在来后几天把仓库的东西看了一角,规整修复一些,然后继续看。县衙里的其他人也从开始的诧异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这天,叶思眠在旁人的见惯下去仓库,拿着一副账本说附近某家酒楼缴的税好像有点问题,他闲的没事,就去催催。 衙役要接手,叶思眠却和衙役一起出去,又在路过拐角的时候见有人在偏僻小道夺人馒头。 叶思眠冲了上去。 叶思眠被人砸了一下,衙役把想要逃走的小乞丐抓起来。 衙役要把小乞丐抓起来,叶思眠走程序地要求把小乞丐带到申明亭。 旁边的包子铺老板被盯后要离开,叶思眠走程序地要求他去县衙留口供。 于是检查账本的陈年旧事暂时推后,因为临时遇到了一项治安问题,叶思眠带着两个当事人——如果他也算,那就是三个——回到县衙。 小乞丐被拽着不吭声,包子铺老板连连摆手说没事,说他不需要多赔什么,只是几个馒头而已,当时他也是在犹豫到底给几个好,两人推让之间才会被误会,小乞丐并未犯事…… 叶思眠认真:“善小为善,恶小为恶,不能混淆。他今日抢馒头,我们不纠正他,觉得这是一件可以随便被原谅的事,那么明日他就会因为什么事抢钱财,照样把抢夺东西这种事视为理所当然,并且因为今日的因,得到大家都赞同这种谋取物品的方法的想法的果,而不是好好按照一个普通人的想法和方式生活。他会在今天后继续一步步走错,走进歧途。店家,他之前的行为确实是恶,你现在原谅他的行为却也并不是在行善,只是在让他的恶更加纯粹。” 包子铺老板在这对话后讷讷一会:“我带他去好好说两句就好,应该没这么严重……” 小乞丐站在旁边不说话。 叶思眠摇头,转而对小乞丐说:“善恶不分,是为大恶。你看旁边的店家,早已及冠,却照旧不明是非,不辨黑白,只知晓因为现在一时的心软来救你,却不明白这一时的心软会在以后给你带来什么,会让你对我们有什么想法、对自己的行为有什么想法——你想他因为你成为这样的糊涂人吗?你愿意一个对你怀着善意的人,因为自己的愚昧无知和你的自私自利而酿成大错,甚至要接受惩罚吗?” 小乞丐难以置信:“……接受惩罚?” 这下轮到包子铺老板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叶思眠:“是。我之前过去拉开你是因为店家的表现,如果他不是那么一副被抢劫的样子,我不会过去,我不过去,也就不会被你砸伤。所以,如果店家并不是受害人,那么在场的受害人就只有我一个,而作为间接导致我受伤的店家和直接导致我受伤的你,则都是加害人,也都应该受到应有的责罚。” 小乞丐懵了。 包子铺老板看看叶思眠说完指向脸上的手,又在手指后的那块淤青里也无可辩驳了。 小乞丐犹豫:“……那,是我在抢馒头。我饿……” 叶思眠:“原因不是现在该说的,如果你承认自己抢劫事实的存在,那么,你可以保持安静了。” 小乞丐闭嘴,叶思眠转向包子铺老板。 老板张张嘴:“我……” 叶思眠:“你不该作说谎,在这种是非问题上打马虎眼是不对的事。你知道错了吗?” 老板闷闷点头。 叶思眠这才又转向小乞丐:“现在你可以继续说原因了。” 小乞丐:“我饿。” 叶思眠继续转向包子铺老板:“你现在可以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了。” 老板:“……小孩子也挺不容易的,我就是可怜他。” 于是叶思眠点头:“现在事实已经确认,动机也已经弄清楚,可以开始惩罚程序了:请你为自己之前的说谎行为道歉。”对着老板说完这句,叶思眠又对着小乞丐说,“请你去店家的铺子里帮工三日作为补偿,之后来县衙做活弥补我的损失,脸。” 小乞丐和包子铺老板对着说出这句话的叶思眠惊讶。 叶思眠:“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错改之,为时也不完。”说完,他指着脚下,在旁人的疑惑里小声补充,“申明亭,不就是让当事人在击鼓鸣冤前知晓自己和对方的对错之处,并且相互体谅和解的地方吗?我今日在此将事情理清,并且将二位的错处指出来,帮助你们相互谅解,且在事件发生后要求你们对之前的行为进行补偿,这不是很符合申明亭的存在意义吗?” 包子铺老板向小乞丐试探说一句:“对不住?我先前的行为差点害你半辈子?” 小乞丐顺着说:“那……我也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善恶不分地多可怜我,然后说错话?” 叶思眠点头鼓掌:“对!” 旁边原本以为叶思眠是要顺势把小乞丐定为白日抢夺罪的衙役…… 心情复杂。 包子铺老板和小乞丐在这之后相互道谢和道歉,叶思眠则抿唇笑,说:“之前只说了错处,没说你们的做对的地方,是我疏漏了这一点,现在补上:店家心中仁慈,是个有善心慈悲心的人。”对着包子铺老板说完这句,叶思眠转身对着小乞丐,“你虽然自己很饿,却在做出错事的时候还存有一点理智,知道选择最便宜的物品让老板少损失一点,是个体贴的孩子。” 小乞丐挠挠脸。 包子铺老板帮他谢过叶思眠。 之后叶思眠就微笑把人送走,又对着天色就把账本往衙役手里放过去:“劳驾帮我放回仓库,我该按时读书了。” 衙役拿着账本回去,遇见人后被问是不是无功而返,他就说,根本没到那家酒楼。 仓库守门人:“嗯?” 衙役把之前的事说一遍,仓库守门人:“嗯……” 衙役跟他一起“嗯”半声,说两句,之后回去轮班了回家。 这件事,并没有在苍溪县掀起什么水花。 第二天,叶思眠按计划到了十里酒楼,坐在角落,一笔笔地把账目算出来,还按照来时路上顺便向包子铺老板问的一些物品的原价稍微算了算账。旁边站着的衙役换了两个,他从开门算到打烊,最后终于收到了漏掉的九两银子。 钱老板不甘不愿地把钱还回去后,心痛到整条街都知道他丢了整整半天的利润。 叶思眠则在他哀嚎的时候再次回来,小声提醒:“忘了说一声,以后不要不小心了,这次是‘巧合’,不是故意,你不会被判罪,但下次谁要是被发现是刻意,那他可就要罚款或者进去蹲大牢了。你要注意,不要再马虎——我知道我算出来的,肯定少了许多许多许多的税。” 钱老板:“……知道了。” 面对钱老板的一脸忧愁,叶思眠抿嘴腼腆转身,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件件找事情做,上午出门办事,下午回衙门读书,硬生生是安安静静地做了一堆事,让人在半月后回神的时候才发现:新知县好说话是好说话,一般情况下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平时也很腼腆,没什么脾气,但是,一旦有什么公事发生了…… 他就会很好脾气地把当事人全部拎去教育,喋喋不休。 ——毕竟,目前这苍溪县里每天都发生的,也就是些张家的鸡自愿飞到李家的院子里两家吵个不停,谁家后面的桑葚树本来是无主的现在却被划了道众人不忿,我家耕田前面的柴火就是我家的你捡就是不要脸,李大李二一起出门回头却相互推搡撞倒了别人的架子之类的一地鸡毛…… 一团乱糟糟,却也没什么大事,犯事的人除了被教育和监督,最多大牢坐两天就又出来了。 ※※※※※※※※※※※※※※※※※※※※ _(:з」∠)_ 第56章 章九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苍溪县的情况似乎也一天天改善, 路边的闲人逐渐变少,街道的行人慢慢变多, 沿街叫卖的小贩开始顺道带几朵花回家,而县里的姑娘们也撑着伞结伴而行。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在变好, 整个县的秩序也慢慢变得有所依, 居民们逐渐学会将矛盾交给客观的第三方——官府——来处理, 而申明亭也因此迎来了越来越多的事情: 店家把张姑娘下单的衣服错送给了李姑娘并将错就错, 只退了银两回去,但张姑娘却觉得那件衣服的归属值得来申明亭弄个明白;无意被撞的行人把贵重花瓶摔碎,撞他的是一匹老马,花瓶的钱在扣掉老马那份后该怎么分担就成了问题;邻家小儿晨起舞剑, 三月之后自家鸡不再打鸣是否与此有关, 两家人对此各执一词…… 每次调解问题都是一场挑战, 而挑战失败,则是让原本就有矛盾的双方在之后的对薄中敌意涌起。于是, 在调解失败又一次矛盾后,叶思眠根据平日所学和在一日日考察和调解里获取的信息画了一张大饼, 言明依照此法, 来年农耕必定有所增长。 以食为天的民众将注意力转过来, 又疑虑:书生种田……三年不成? 一句话被改了个词成了另一个意思, 但是对于这种乱填关键词的做法, 叶思眠仅仅是拿着最近几个月竖立起来的威严和一个沉甸甸的首饰盒作为担保。 于是人们被安排起一个个具体而琐碎的任务, 而原本都在处理矛盾的叶思眠, 也转而在不断布置任务后被问起了农间各种问题该如何解决。有些问题叶思眠知道,就直接答了并让人普及他的解释,有些问题他不懂,就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将问题集思广益,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他沉思一会,然后表示自己会写信给应试时候的同年,让大家帮忙问问哪里是否能寻到此项问题的解决方法。 大家觉得这事靠谱,就把事情交给叶思眠了,自己去准备接下来的事情,而那一封封寄出去的信,则在之后陆陆续续地带回了不同地方的集思广益。 当又一封信收回来的时候,叶思眠照旧拆开,然后就见到了上面的求助: “年兄诚鉴,恳启者诚明。自京别以来,已有数月,愚常思年兄而行端,亦得铭殿前言,故每遇险阻,常守行于心,不乱于行。然愚虽不才,幸得时运,曾偶窥……念及年兄得遇归德将军,故托书于此,求脱囹圄。此情,再拜。” 意思大概是当初同一年参加殿试的同年兄李诚明被派去萧县,在那里机缘巧合撞破了一些秘密然后被陷害入狱,脱身不得。他想起叶思眠认识季文瑜的事情,就书信一封,希望他能够想办法帮他洗脱冤屈。为了使得自己的言辞可信,李诚明说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和对外的做法,并且在信尾再度请求,希望叶思眠能够帮他一把。 叶思眠看完信又拿信封把一切合上,看着它平平无奇的外观书信一封,将当初那块令牌带在身上。然后他视察苍溪县情况,检查完又纠正几点后嘱托一番,次日抱病,闭门不出。再几日,当返聘的周师爷奇怪并入门后,见到的就是一封留给自己的信。信旁是那个沉甸甸的首饰盒。 而彼时,叶思眠拿着冒名顶替的路引绕了好几道路,一路直奔国都。 自季文瑜洗冤以来,今上十分厌恶官场贪腐,所以每逢此都大发雷霆。李诚明因为变故,顶了叶思眠原本前往萧县的任命的空缺,并且说自己在那边发现了什么,因此入狱。叶思眠收到信之后自然不能不理,就拿着引起变化的令牌去寻人,并且希望能做些什么。 再次绕开一些人之后,叶思眠蹲在食肆角落,一身年长十岁的服饰:“的亏我早年一直帮先生打扫搬书,不然现在真是没体力和他们躲猫猫。” 长元也蹲一边:“打雪仗时候次次混淆视线的做法也很有用啊,一路上你每次被怀疑都推了路边的谁去挡一会,直让路人和对方对脸懵圈,稀里糊涂就让你跑过去了。” 总结:“真是太简单了”×2 因为这份简单,叶思眠在某次离开后拜托长元多留了几日,而当他收到回信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国都附近,正在一间客栈里和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同桌。 同桌有些黑,看起来像是十四五岁,又有点像十岁上下,一身乌漆麻黑的,就头发看着顺眼一些。 叶思眠瞅他几眼,长元正好回来,也对着他看。 同桌惊疑地看了几眼叶思眠,转身,端着盘子就离开。 “小二!”喊人之后,叶思眠点菜,“鸡头,鸡架,鸡翅,鸡腿,鸡杂……全部丢一起煮汤~” 刚才的同桌一抖。 于是长元在同桌离开之后跟上去,然后眼睁睁看着一出变形计在眼前上演:先是钻到衣服里,把头和手脚都挡住,然后一点点挪动,让整个身体边小…… 接着“唰”一下整个衣服就瘪下去了!只有一只黑色野鸡从衣服里钻出来,几下把衣服藏在一堆稻草里,然后把自己关到附近的鸡笼中! 长元:……老熟鸡你怎么变家养的了?? 因为意外偶遇野鸡精,叶思眠就在“偶然”发现野鸡精的妖怪身份后被吓到喊人,又在听到野鸡精对着当初的两抓两放进行详细描述后仔细回忆,最后终于确认此鸡即彼鸡,欣喜与他故人重逢。 野鸡精喜极而泣,流下不用被示众的泪水,然后就被托付了一个任务—— 送信给季文瑜。 刚刚上演喜相逢的野鸡精:“……不要吧?” 叶思眠点头:“要的。” 野鸡精:“可是那边有个很凶的人蹲守我,说我不听她的话,要我再也走不了路。” 叶思眠听到这话一顿,想到当初偷听到的碧华的话,瞬间反应过来野鸡精大概做了什么,所以现在正被当初放它一马的碧华在追捕,就问说:“所以,你不听她的什么话?你做了什么?” 野鸡精:…… “也,没什么……” 就是无意识吸了点仙气,好像不小心搞糟了什么事情,这样。 闻言,叶思眠看野鸡精言未尽却也不想说的样子,就说:“这样……” 在这沉思里,野鸡精自己反思一会,确认自己真的是纯属意外,便坦然不少。只是每想起那把弯刀,还是觉得惴惴,约莫是拿把刀来历不凡,亦或是那位姑娘实在太吓人。 “如果你实在不方便,那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叶思眠想完,虽然知道碧华品性不错,但野鸡精这语焉不详的,他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便也不好真的强行推人过去。 ——虽然,照着野鸡精这瞧着才化形不久的模样,他大约也没什么大的能力真能从碧华手里逃脱:因职务原因,碧华曾专修身法和法器,追一只区区化形妖怪绝对没有问题。 说完,他又安慰道,“你且安心。我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居多,你没做错什么,大概就不会被真的如何。” “信我。” 野鸡精僵持一下,小声心想,你说这么多其实还是想我去送信吧,所以才说我不必担心,可,我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啊…… 但是心里虽然这么絮叨,最后,他还是变成原型跑去传了信。 ※※※※※※※※※※※※※※※※※※※※ 本章结尾有点崩人设,修了一下,然后今天被室友拖着要一起吃火锅了,大概更新又会在十二点之后otz ——12.21 18:14留 ———— 考完试回来啦,开始努力日更~ . 刷完一个国考试卷,现在开始重新码字后不但感觉手生了,还满脑子扶贫攻坚【捂脸】当初那套试卷简直洗脑 第57章 章十 野鸡精离开的时候是夜间, 大约子时。当时, 他对着天际的乌云说:“月黑风高好办事。”说完就变成原型,扑腾着翅膀就从院子里飞出去。 翅膀扇动的声音和着遥遥传来的犬吠呼应, 而后消失。 叶思眠把他又沾上灰尘的衣服拍了拍,长元则打个手势就追出去。 他看到野鸡精在黑暗里沿着墙角奔跑, 跑着跑着又歇会, 然后再换个方向。当野鸡精再停下的时候, 长元看到了站在屋檐上的碧华, 她正用左手拎着弯刀,上下划出一道道弧度。 夜色很深,离远了看不清她在干什么,长元见野鸡精在原地踱步徘徊, 就过去凑近看了看。他发现, 碧华正闲闲削着一根白发。弯刀在夜色中沉寂地划过一道道弧度, 在白发的两端依次削下微末,一次, 两次……次数多了,时间久了, 白发便自然从两三尺到了巴掌长度。 当白发只余拇指长短的时候, 野鸡精跑到季府的一个洞前, 钻进去了。 碧华手里的动作一顿。 时间一点点过去, 野鸡精从一个角落溜到另一个角落, 长元随着碧华一起将目光次次聚在野鸡精身上, 而后看到野鸡精无知无觉继续跑着, 直到从一个窗口要飞进去。又被一根披帛绑回来。 弯刀被斜斜贴在脖子上,野鸡精澄清:“我,我传个口信!绝对不会做什么事!” 碧华面无表情:“上上次是意外,飞着飞着被人抓去炖汤,非自愿;上次是跑来偷食,不小心就被捡来养几天,很无辜;这次是传个口信,帮人甚至义务办事而已,更是热情——你怎么这么多事能和诸位仙君牵扯上?怎么就这么巧过来把事情搅得更乱?” 野鸡精:“这……其实真的是巧合。大概,是……呵呵……仙缘吧……呵呵……” 把野鸡精往院外一丢,碧华直接说:“滚啊!再来打断腿!” 野鸡精扇翅膀落地,跑一会还是停在街中央:“真的有口信!别、别……” 远处传来打更声,野鸡精停下话语,左右徘徊一会,最后还是跑中间继续对着这边。见此,碧华一指将野鸡精定住,飘下来了问:“究竟何事?” 野鸡精瞅她好几眼。 碧华歪头看他,一脸冷漠。 于是野鸡精妥协,仔细地把来龙去脉托出:“就是这样,我吧,昨日……” 絮絮叨叨总算是把事情讲清楚之后,野鸡精抬头,看碧华的脸上起了点波澜,不再是一副“再废话弄死你”,稍稍松口气。 沉寂片刻,碧华似乎是在回忆,最后才问:“你说传信的是谁?” 野鸡精又开始详细描述当初三人——应该说是两仙一鸡——的初见,试图帮碧华找回记忆。 “哦。”碧华脸上的情绪消失,再次恢复成一脸冷漠,“回去说口信传到了,以后有事让你继续过来。” 话落,野鸡精还在想太过顺利,碧华就又飘回原位,继续摸出一根白发。 乱吧,乱吧!反正早乱了,反正不关我事,乱成一团麻都不关我事…… 刀风渐快,直接将白发斩落。野鸡精还没愣完,又见碧华凶残起来,就立马拔腿便跑。 长元则瞧他几眼,又回头见碧华快速斩断一根长发后继续凌空瞎比划着斩空气,也回去了。 长元比野鸡精回来得早,所以当野鸡精到到时候,叶思眠已经喊了早起的小二为他烧水、备食和整理房间。 野鸡精睡了一整天。 晚上,他则在被投喂后继续传信。 一晚,又一晚。 当信传完,叶思眠告诉他无事了并赠些银两,野鸡精倒是犹豫并想了会,自己作势要钻回山里,说:“人世好危险。” 叶思眠闻此笑了一下,却又见野鸡精跑回来吱一声:“当然,你要是将来没什么危险的事要我帮忙,只是纯属钱多养着我的话,那我还是很乐意留在这个并不危险的人世。”说完,又飞快跑了。 于是天明,叶思眠按原路返回。 再两日过去,季文瑜绕道而行。 半个月后,当季文瑜终于在重重注视下赶到萧县,叶思眠已经从长元的眼睛知道了李诚明的处境:浑身伤痕,奄奄一息。 据闻,常有狱卒奉命对他进行严刑拷打,李诚明很倔,对此的做法从来都是咬紧牙关。于是,他收受到的刑责总是很重,一次次鞭打,一次次丢回牢房中。当狱卒离开后,他偶尔昏迷着,小声呢喃着什么,偶尔醒着,只窝在潮湿的稻草堆里,对着外面的一点光亮,说:“再熬一熬,很快了,一定很快了……” 他偶尔会伸手,就像想抓住那些破碎的光一样。 可这偏僻地方里哪有什么光亮。不过是遥遥的几盏小灯,又或者狱卒巡视时候打过来的火把,那些很远的地方,不慎漏下的一点余辉而已。 他说:“很快就到了。” 他说:“不会是永久的……” 一次次自语中,他总是追寻着一点斜漏余辉,期待能抓住什么。可事实是,他们那一片,那么的幽暗而封闭,就像角落里不为人知道的缝隙一样,处处透着阴冷和绝望。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终于等到季文瑜的到来。于是当他被提审的时候,他终于开怀笑了。 长元在看到那个笑后也笑了,回去最后一次汇报消息,然后看叶思眠把李诚明的信息汇总,一项项记明从相识到如今的一切信息,再核对一遍。记录整理完毕,他就在最后跟着作为钦差的季文瑜一同出庭,以随从身份在旁听审。 于是,一个与苍溪县类似的大堂里,正坐着一位季钦差,旁听着一位邱知府,斜角有师爷提笔准备记录堂上发言,叶思眠则站在师爷旁边,在需要的时候助其磨墨,或者吹干纸上笔墨。 下方,李诚明作为犯人被带上来。已经被按头的罪名,让他失去了特殊待遇,只能跪着。 季文瑜按照程序,先问:“堂下何人?” 李诚明便答:“殿试三甲同进士,萧县现任知县,李诚明。” 邱知府听后皱眉,深觉罪犯不配再论功名,但因为有突然到来的季文瑜在上,他便把话暂且按下。 季文瑜又问:“所犯何事?” 沉默片刻,李诚明直视而言:“未曾犯科作案!” 邱知府抢着就拍板:“大胆!” 季文瑜倒试着拦了他,但邱知府在这之后却直指李诚明就论述他的罪行:“两月前,萧县河水上涨,罪犯李诚明观视后论修河提之必然,众人深以为然并依其所言,广征商户,以减税发匾为诺征集物资。是时,众人均以为此举有利于民!”说着一拍惊堂木,大叹,“以为啊!” 这声音激昂得厉害,季文瑜见邱知府这个大年纪还这样激动,便拍拍邱知府,示意他稍微冷静,不必抢着发言。他专程为此而来,一定会全力把此事做好。 而正当季文瑜安抚邱知府不必过于激动,堂下的李诚明却立刻接话:“但是谁知筹集过半,却有人在坊间流言:说下官提议此事并非是为了预防水灾,而是收取了一户商户的银两,为其在不肖子孙败光家产前博个声名,以求顺势用美名博官位:所谓先博美名后捐官——” 邱知府控制不住地冷笑与发怒,几乎要再拍惊堂木。 “何其可笑!” 李诚明指堂上辩解:“何等藐视天威!何等蔑视天下学子!世上若有人以捐官为利,定为前朝孽障!本朝朝风清明,今上高慧,怎么出现如此荒谬之事?但偏偏有人偏听偏信!” 季文瑜皱眉。 李诚明转而直指知府:“邱知府!当日蔡府否认,你便屈打成招,对其急急流放!今日下官否认,你就多番打断,直扣罪名!我问你,你是真心想查个水落石出,还是想要借机除去下官,吞并蔡府财产以填你挪用公款!” “你!”邱知府急急而言,之后的话被季文瑜按住。 季文瑜说:“你以为,邱知府急急断案,污你罪行,都是为了填补他挪用公款后导致的账面窟喽?” 李诚明坦言:“去年萧县及周边水灾,邱知府因未能及时预防和治灾,曾拨下专款安置灾民、处理后事,为此,百姓们曾送匾额至邱府。现在,若邱知府未能销毁匾额,大人还能在邱府找到证据,若邱知府已经销毁了匾额,那么大人还能从百姓的口中知晓去年的事:邱知府体贴民情、爱民如子,谁人不知呢?周边的百姓个个对此赞不绝口!可当初为了不让这里发生的灾祸殃及来年告老,邱知府拨出的这笔银两,谁又知道来历呢?那么大一笔钱财,户部并未批下,那么,它的来历是什么?” 邱知府面色苍白,冷汗淋淋,不自觉抓住季文瑜的袖子。 “刚巧,下官在殿试之前曾与同年交流算术……”说到这里,李诚明话语一顿,掩唇咳嗽,借机看叶思眠笑了一下,“下官算出,那笔银两,邱知府根本拿不出!更可笑的是,下官还曾过问此事……” 邱知府要抓惊堂木,季文瑜将他的双手按住,而堂下,李诚明大笑而言:“于是,下官的府邸出现无主两百两,而下官也变成了贪索贿赂之人——惊天笑话!” 师爷同步记下最后一个字,叶思眠从他手里接过笔,又把刚写的文字拿起来吹干。堂上的邱知府已经在话落后颤抖不以,季文瑜看他,还未言语,他便交代:“当时事发紧急,下官……” 季文瑜闻此已经明了,抬手。有人来架住邱知府。 “……带去后堂卧房,严加看管。”犹豫片刻,季文瑜还是对着邱知府的年龄和这件事的特殊性网开一面。 叶思眠在师爷下笔前将此事此句也落在纸上,而之后他又填上真正的最后一句是: “下官从未诬陷任何人!” 抬头,叶思眠见邱知府被带下去,而李诚明则被扶起来。 * “下官认为,此番遭罪,均因众人对贪腐过于敏感,草木皆兵。”李诚明说,“若想天下再无诚明之冤,须以死谏今上重观此事,重订准则,令诸多事项有所依据,有所程序,有所准则,有所彻查手段,而不是仅仅依照一句‘贪污索贿者,斩’——这绝不能让天下清明!” 季文瑜:“哦?” “贪污受贿乃是出于对财物贪欲,行不正。若仅仅以结果为高压,而不从一开始就防范,那么我们能够防住的也仅仅是一些胆小怕事之辈,不能从根本上改变那些贪污受贿之人的想法,更不能让一些本无贪念的人坚持本心—— 试问,既然敢于贪污受贿,谁又会是胆小如鼠的辈?就算真的胆小,但面对一根针、一块手帕,谁又会将其视为受贿?谁又会对此感到惧怕?谁——又会因此而一点点由小到大的收取财物,直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李诚明说,“我们需要,咳,从最初就改变各位同僚的想法,让同僚们深觉一草一木均为不义之财,我们需要,以死谏今上进行改革,从最初就抓起一切,从上到下改变所有人的想法。只有这样,整个朝廷才能风气一清,而为了这个未来,下官也是愿意付出一切!武官死战,文臣死谏,季大人,你曾为文臣,更多次深受隆恩,也有同样的想法吧?!” 季文瑜垂眸深思,叶思眠在旁记录发言,而后笔落,递来汤药:“慢些说,注意身体。” 虚弱笑一下,李诚明还想说什么,但是碍于伤体,还是低低应声:“嗯。” 更多的话语,在刚才的陈述面前已经成为多余。他要说的,已经够了。 于是,良药苦口,一碗药下去后,李诚明便配着叶思眠顺手买的冰糖沉沉睡去。 而季文瑜则沉寂许久,最后还是在复查和处理后续琐事之后,带着邱知府和李诚明一起入京。 叶思眠作为人证之一,也须同往——尤其是李诚明坦言,当初他就是从叶思眠这里提升的算术能力之后。 ※※※※※※※※※※※※※※※※※※※※ 写完就现在了otz 算算大纲,这个世界又要写20章上下【望天,再度写多 第58章 章十一 到达国都已经是两月有余之后。到时正值秋冬交际, 路旁的枫叶红成血色, 梧桐的叶子灿烂金黄,马车从层层树叶上驶过, 然后进入城门。 叶思眠传回苍溪县的书信已经去了三次,白鸽也换了一只又一只, 当初的擅自离职已经被和李诚明的事情归为一谈, 而苍溪县的事物, 则暂时交给了在那边生活多年且熟悉环境的周师爷和被临时托付苍溪县事务的临县知县。 叶思眠只需要, 在被问及的时候阐明一些事实,再由白鸽将信件传回去。 一如此次,临县知县对着县衙仓库初初定心,而叶思眠则将之后的事情陈述在信件里, 托他与周师爷按照信中所述去进行处理。 信鸽像往常一样飞走, 叶思眠拍拍手, 想想之前处理到一半然后因为李诚明的事突然离开,到如今, 大概已经三四月的这种事实,又想想自己收到的三封信上所说的内容, 他便揣摩了几分苍溪县的情况, 和那位倒霉的同僚在收到信件之前和之后的心情: 当初那些措施是在新春开始实施的, 而那些稍微少见的方法, 则基本是一边按照叶思眠在其他地方的见闻, 一边广集同窗或者同年们的回复而成, 百姓们对那些方法背后的意义并不了解, 也不确定之后能不能真的增长收成,甚至于保住往年的实绩。于是在最初,为了安人心,叶思眠曾经拿出自己的全部身家当作担保,许诺田产收成减少多少,他就补贴多少回去,变换耕种方法之间缺少任何用具,他也可以先垫付银钱。而在之后,当有人缺少种子、农具等物品的时候,叶思眠也真的从首饰盒里拿出来过银两。 一次,两次,三次……当每一次需求都能得到满足的时候,大家逐渐开始相信那个盒子,当时间越过越久而基本没有不可控的意外发生,众人就将那个盒子里的财物夸张到无限大,而他们的内心,也越来越像叶思眠表现出的那般胸有成竹。 有问题,一定能解决,不需要慌:只要大家一起讨论,只要集思广益,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有难处,一定能处理,不需要慌: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只要互相扶持,就没有迈不过去的槛。 自己不知道的,可以问邻居,邻居不知道的,可以问知县,知县不知道的,可以集体讨论,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还可以向其他地方的官老爷获取答案,就算最后真的谁也弄不清楚问题的答案——没关系,一个问题,打不倒成千上万的人。 因为有所依仗,有所规划,有所赏罚,所以每个人都在做出什么之后得到什么,每个人都不害怕自己在遭受什么之后承担不了后果。也因为确认自己不会承担不了后果,很多人都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去顺手助人:反正,自己不会如何,而自己随手助人,却能真的让别人度过难关。由此而来的正反馈就是,大家都确认自己会帮人,大家也都确认自己会被人帮。 于是所有人被集结成一个团体,任何困难,也都会被自然而然地视为这个团体所面对的:一个什么样的问题,才能击垮整个团体呢? 至少到第三封信来的时候,那种能够打败一切的情况都没有发生。而与之相对的是,在第三封信寄来的时候,第一批农物已经开始收获,当初那个空荡荡的县衙仓库,也慢慢被堆进去了许多粮食。 苍溪县现在,至少在发现那个首饰盒里只有写着各种信息的纸张之前,应该还是不错。而那位倒霉的临县同僚的心情,大约是从最开始对苍溪县日新月异的惊异,到察觉不对后的冷汗淋漓,再到现在终于初步收回成果了才有的稍稍放松。 ——平白无故就承担起一个正在走钢丝的临县,每日基本都要巡视确认没有脱轨的地方,隔三差五便要数着俸禄和余额了担惊受怕地去到处筹钱……虽然一切都安排好了,但是天降险境的这位同僚真的真的特别倒霉。 一下就在叶思眠跑来相助李诚明后被糊上一个烂摊子,又在犹豫之后一并被拉下水:苍溪县的真实情况,直接讲明会动摇苍溪县民心,使得未来的一切可能都化为乌有,百姓们的生活瞬间失序,而朝廷的公信力也一些跌到谷底,想想就极其可怕。但一旦不讲,则他自己就成了共犯,“唰”地被拽进这个险境里,对上需要讲着这里一切如常,对下需要说整个苍溪县的物资都够用尽管安心,欺上瞒下,压力山大。 然后在看到盒子里的自述之后,他选择一起隐瞒。 所以,他就很倒霉的,瞬间就需要整天忧心了。焦虑之情在信件里简直跃然纸上。 直到第三次信件寄来之前,苍溪县收获了一些成果,这位同僚在信件里的情况才稍稍好了一些——大概是从整天掉头发,过渡到了隔天掉头发吧。 想完,在再次确认最大的资金来源和最大的农物销售渠道之后,叶思眠在送走鸽子的最后为自己给同僚甩的烂摊子致歉几瞬,而后照旧收拾好一切信息,开始为几日后的入宫进行准备。 ——终于到了国都,季文瑜到访萧县之后的事情需要彻底言明,邱知府之前的挪用公款如何处理需要定夺,李诚明心心念念要对今上进行的进言需要讲解,而叶思眠自己怎么和这几件事扯上关系又怎么擅离职守也需要阐述一切。 窗外碧华已经在离开两次后又回来,正成天记着小本本,长元偶尔跑去看了几眼,说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季文瑜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脸上又有什么表情。当然,叶思眠自己也一样,照旧被在空白的纸张上记录着信息,只是记载得没有季文瑜那样细致而频繁罢了。 那些两个簿子上的文字零零散散,只以时间为依据进行整理,同时一点偏差都没有。 ※※※※※※※※※※※※※※※※※※※※ 突然好想写开挂式种田,没有大的问题,想做基建就能真的把基建搞起来那种!!(×,种田基建要查很多资料!开挂也一样! * 突然被通知毕业论文的两个任务的deadline提前到了12.26,临时请假两天,12.27回来!!21,22,25,26的更新以后有时间补! 第59章 章十二 窗外的弯月落了两次, 碧华在季文瑜离开之后跟上, 长元说,那是去先将李诚明和邱知府安置好。 这二人一个被控贪污索贿, 但是找到的赃款却被指他处,而案件相关人则已经被流放, 就是赶去收集证词或者将人带来也还需要时间, 一个被控挪用公款与陷害无辜, 但前者是用作民生而后者目前缺乏证物证词, 也需等待被流放的蔡老爷那边传来消息。 于是,两人现在都还算作有嫌疑而被囚禁起来,只因为一个受伤又一个年迈,两人就都被放在季府里看管。季文瑜在书信简述自己遇到的情况和蔡老爷的事时, 曾经为此顺便申请特事特办, 今上应允。 由此, 一个本是穷乡僻壤的贪污索贿案,在被定性后因为李诚明的持续抗争变成了朝廷命官遭受诬陷, 季文瑜作为钦差前往调查。审理途中李诚明咬出邱知府断案缘由居心否则,并牵扯出年前的一笔公款去向, 邱知府被拉进来, 涉嫌诬告同僚与陷害无辜。 原本已经查明的地方案件迅速摇身成为官场构陷, 且疑似已有百姓由此被误判罪名。今上百忙中也须抽空亲自过问此事, 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有如季文瑜转述那般量罪过重, 而说出此话的李诚明, 又是否在有此见解之后确能有所进谏。 所以, 有了现在…… 叶思眠在梳理信息后把记事本合上,开门。 天色渐明,小月半透,一副大好的清晨模样。 季文瑜提早将李诚明和邱知府带出,已经等在前院,只待之后上朝时候一同过去。而作为还不需要上朝的从七品知县,叶思眠则是会和李诚明二人一同入宫。 因此,一辆马车载叶思眠,一辆马车载李诚明,一辆马车载邱知府,全部都跟在季文瑜身后。临上马车之前,叶思眠见李诚明神采奕奕,而邱知府形容憔悴。再之后,原本是用来防范途中争执的马车就这么隔断了其它信息。 长元瞄几眼回来:“李诚明现在简直是意气风发,比当初殿试时候都要精神,但和他对比的就是邱知府了,一脸凄惨,比起当初在公堂上的时候简直像两个人。看两个人对于待会会发生的事情的反应,我要无条件站李诚明了!” 本质和自己无关,像是看戏一样,还是看即将恶有恶报而好人沉冤得雪的戏,长元在再次围观其它马车里的情况后回来坐在一边做总结,一边又看叶思眠点头了随口问:“你也觉得?” 他这问题随便,像是已经肯定答案一样没话找话。 叶思眠打开记事本,因为碧华就在不远处,而他也不知道碧华现在正看向哪里,听向哪里,就将笑意留在脸上一会,自语:“观诚明兄方才模样,似乎成竹在胸,而东风终至。” 长元转头过来,看叶思眠不是一个点头作为回答,就再次看他在碧华眼下演戏,听他要说什么。 叶思眠说完上面的总述,又低头深思,喃喃:“但……真的是这样么?” 不是么? 长元想想自己看到的李诚明,在狱中的时候顽强,向往光明,在大堂的时候机敏,抓住机会就将邱知府一军,在得知要被重查的时候开怀,不论周遭有没有人都是那么开心和激动,而对于自己被诬陷的事实,他在出狱后想到的也是制度不行而他有所进谏,而不是因此怨天尤人恨尽苍生…… 很标准的好官,不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是。 但是反观邱知府,在审理案件的时候专横,动不动就拍惊堂木斥责,在李诚明反问的时候心虚,冷汗都要把官服湿透,在得知过去要被查的时候一脸灰暗,深怕别人看不出他过去有猫腻一样,现在被季文瑜特殊照顾之后还是更加憔悴的样子,刚才上马车时候则差点摔下去……怎么看都是即将东窗事发的坏人的反应。 一个人有时候在别人面前的行为不一定出于真心,那是因为他想骗人,但是一个人如果在只有自己的时候还是那种样子,那他就一定没有伪装,而是本性如此了——是吧? 长元想想自己在无人时候见到的李诚明和邱知府与在人前时候见到的他们并无两样,就已经对事实作出了裁定,但是看叶思眠一脸怀疑地翻着记事本,他又有点疑惑。 叶思眠把记事本翻到第一页,上面的内容是他和李诚明的往来,是在季文瑜插手案情的当晚写的。 按照叶思眠的回忆,他和李诚明同年参加殿试,又都没有亲人陪伴,所以两人就在客栈偶遇后结交,大约谈了一些有职位后就要如何如何报效国家的事情,可以简略称呼为一些立志或者客套话。 之后殿试成绩下来,叶思眠被派去萧县,李诚明成绩稍差则作为替补,等某个地方缺人就过去,两人与其他同年一起畅饮,又对月抒怀,最后惜别后各自珍重。 再之后叶思眠改道苍溪县,在那边进行农耕改革的时候联系以往的同窗和同年进行求助,由此,他寄给李诚明的信在辗转之后达到萧县,而两人也在这之后得知对方近况,并且相互帮助起来。季文瑜的事情,也是在这期间被李诚明知道的。 再之后,李诚明出事,历经艰苦求助叶思眠,希望他能帮他脱身囹圄。叶思眠因为受过帮助且自己曾经要去萧县,就在安排好后面的事情之后求助季文瑜,路上,他大概遇到过一些阻拦的人,但是那些阻拦又太过简单,让他一下就过了。 长元看完,跟着这些文字回忆当初的事情,点头:之前的事情确实是这样。 叶思眠这一世孤苦,而李诚明也是个惨人,两个孤儿在客栈的时候相互吹捧和感慨了不少,并且因为都很惨而交情不错。由此,之后苍溪县有事,李诚明虽然收信收得挺晚的,但他送来帮助——他那并不多的俸禄——还是挺早的。 长元因此对李诚明的好感本身就不低。 叶思眠在这之后把记事本翻到第二页,上面记载的是大堂上的事情,是照着师爷的手抄直接抄录的。 长元看一遍,也没有问题。 然后叶思眠伸手,在长元的视线下点了一点,那处是李诚明的话,他说捐官这件事在本朝一定不可能,因为本朝风气清明。长元回忆,点头。 叶思眠又翻页,伸手,指着另一处。那处是之后李诚明被带到房间里,分析自己为什么会被诬陷,而现在的哪些地方不对,不能让天下清明,并立志要推动改革。长元也点头,确认自己听过这些话,而当时叶思眠也是在旁边写写画画,再拿碗汤药了去让还虚弱着的李诚明躺下休息。 叶思眠自语:“我本觉得,这二处‘清明’没什么自相矛盾。” 长元想起两处都有的字眼:净想着李诚明的两次激情演讲了,忘了看是不是相互矛盾!! “他说,他被诬陷是因为邱知府要灭他的口和拿蔡家财产填窟喽,而他发现不对则是因为我曾与他探讨算术——这倒是我的不是了,让他遇到这样的事情。”叶思眠垂眸,将记事本往回翻,对着两人的来往,“但若是论起算术,我又想起我们官职想等而俸禄相近,算一算,他给我带来的银钱基本也是他的全部俸禄:他是真的省吃俭用,如我一般全在官衙里吃住,还是有其他收入?” 说完,长元一脸恍然,叶思眠又把记事本一关:“但不论如何,之前我收到的银钱确实是他全部俸禄的份额。我不该怀疑。”但话是这么说,他脸上的神情确是疑惑不解与怀疑人生。 长元则在知道李诚明有哪里不对后就听叶思眠停在这里,没了下茬,不知道还有哪些地方他自己漏了,又或者没见到、不明白。 只是,如果真的有问题,真的有人会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也一直伪装么?李诚明对于待会的面圣表现得确实很期待啊? 马车悠悠行使,又在一个地方停下,长元在等待很久之后和叶思眠一起下车。再之后,一路上他动不动就看李诚明几眼,确认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很激动的样子:用个老套的比喻,大概就是眼睛里有星星。 但是听完叶思眠的分析,这星星倒是闪烁得十分古怪了。 第60章 章十三 因为那番剖析, 长元见李诚明目光炯炯之时, 总觉得他在做什么坏的打算,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听了话之后的自我暗示, 还是李诚明越离目标近而越不掩饰。但总而言之就是,当叶思眠三人在等待许久后被传召的时候, 长元看着李诚明的微笑样子有点惴惴。 ——李诚明笑的幅度不大, 就是抿着唇的含蓄样子, 只不过因为眼神里的满满笑意, 那个含蓄的样子也变得开朗,又像极了他之前在狱中被提审时候的开怀。 那时候长元见他的笑,觉得是深渊中攀岩而上的青葱藤蔓,百折不饶又十分阳光, 但现在再在这青天白日下看, 不知道是心态变了还是李诚明变了, 却又觉得有点像什么东西的背光面,瞧不见太阳, 也只看得到与自己相对的影子。 感觉挺不好的。 而仿佛是在印证这种不安,当皇上在季文瑜陈述和邱知府请罪后问及李诚明的时候, 李诚明跪而拜曰:“圣上, 臣有罪!” 刚听完季文瑜详细描述, 脑子里还想着邱知府的事情, 耳朵同时预备着听李诚明进行开头自证然后进谏的皇上:“哦?” 季文瑜事无巨细地把事情缘由交代得一清二楚, 邱知府对于自己年前做的事情供认不讳并恳求从轻发落, 接下来按照程序应该是李知县自证清白并且对现有制度进行进谏, 说说他这个皇帝在哪个地方过于懒政而哪些地方又可以进行改进,从而文官进谏步步高升啊? 怎么,弄个意料之外的开头求关注? 皇上在李诚明张口就是一个认罪后抬首,把眼神从季文瑜递上来的奏章里挪到李诚明身上:“什么罪?” 李诚明三叩首:“一罪,许利商户而不加考证,以朝廷赐名换取个人业绩,使得无德之辈坐享德善之名——让朝廷的赐名变得名不副实,百姓之间对于‘积善之家’的牌匾认可度降低,有损朝廷威信。” 皇上颔首,默默把眼神放回奏章上:老套路,明贬暗褒,用责怪自己作为开头,实际上却是在说自己过去做了什么而他的努力需要被大家看在眼里,目的是得到褒奖甚至步步高升。 李诚明:“二罪,收取贿银而不知悔改,以银钱为酬劳,将献上贿银的商户的名字记下来传出去,以待其以德行配官职——而那个验证德行的方法,就是看他花的钱够不够多。” 皇上又抬头:这是真认罪? “继续。”挥手让李诚明继续,皇上看李诚明这话的意思不是脱罪或者讨赏,反而有点顶着自己厌恶的事的压力来说明“真相”,倒突然想看看他能给自己数出几道罪行,而传闻中他要进谏的地方,又是不是为了给自己脱罪而进谏。 “三罪,为达目的而构陷上级,在罪行被发现之后,罪臣虽然因为邱知府的嫉恶如仇而想要回头,但是考虑到罪臣人微言轻而幕后之人位高权重,所以,罪臣为了不惊扰旁人地见到圣上,就策划了邱知府的事情,让自己以清白无辜的被构陷样子入宫面圣,而诬陷邱知府为达目的构陷同僚:其实,真相是罪臣确实收了蔡家的银钱,而事实也确实是如蔡老板所认的那样。邱知府并未诬陷他人,而此行遭遇也纯属天降横祸。”再叩首,李诚明在将额头磕出血后五体大拜,对邱知府说,“因为诚明的不择手段,您受苦了,实在对不住。” 邱知府闻言小心回礼,又喘息着,因为这天降黑锅被摘了而松口气。 “还有吗?”皇上在这之后平静问话。 李诚明继续大拜:“胡乱许诺以至有损朝廷威严、收取贿赂意图扰乱官职授予、构陷上级以达个人目的,此三罪,已经能够让罪臣百死不能赎其罪!” 抬手就把奏章砸李诚明身上,皇上说:“那就依你所言,拖出去斩了!” 长元刚看到这里,恍然李诚明的“阴谋”原来是这个而松了口气,就被皇上这突然一砸一怒给惊到,瞬间跑去看李诚明:被砸后他一下拜得更深。 再旁边,叶思眠和季文瑜都垂眸眼观鼻,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劝劝皇上的意思,倒是旁边的邱知府看起来不忍心,又一脸犹豫。 在这僵持里,李诚明顶着压力:“但想到罪臣身后之人还没被圣上察觉,而一旦罪臣身死,他又退到幕后利用权力假公济私,罪臣就觉得自己应该在死前将一切和盘托出,以免圣上再受小人哄骗!所以,罪臣才会在可以清清白白活下去的情况下主动认罪,只为将一切大白天下:罪臣这条命不值钱,为了天下清明,丢了也就丢了!” 皇上四顾旁边的叶思眠和季文瑜,又见邱知府在李诚明说话后一脸羞愧,就让旁边的太监递茶,问李诚明:“你所说的身后的人是?” 绕话绕半天,总该有个目标吧:是争执不休的左相右相,还是近来势大的国舅曹家,又或者哪位不甘人后的国公清贵?再往下走,那至少也得是个京官吧,毕竟知县是没什么用,但能挥挥手就让个朝廷命官贪赃枉法的,好歹也应该在他这个天子脚下? ——隔得近才能知道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 自嘲完一番,皇上看李诚明还在沉默,就又开口:“到底是谁?” 李诚明:“归德将军,季文瑜。” 说完,皇上一愣,李诚明又起身指着季文瑜,一字一句:“今朝三品官员,归德将军,季文瑜。” 季文瑜被指着,沉默跪在一边,等李诚明将他要说的话说完。叶思眠抬头看两眼,又低头,旁边邱知府已经一脸惊讶,而长元则在李诚明这口供出来后目瞪口呆: 这什么操作?不是找季文瑜申冤吗,怎么一下就……就变成了要揭开季文瑜身上这伪君子的皮否则死都不安心?? 李诚明跪直:“当年进士第三,曾任江州知府,今朝三品官员,归德将军,季文瑜。” “砰” 皇上把茶杯放下,抬手示意:“你说——细细说,慢慢说,好好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说的不对就拿脑袋来赎罪!” 再拜,李诚明在一屋子的复杂心情里说:“此事要从罪臣上任萧县说起。那时候罪臣初初上任,学识不足,经验不够,所以时常犯错,只能向着周围的人求助。为此,邱知府曾经多次到达萧县,而罪臣也是受其教诲,决心要为萧县百姓做出什么。 当罪臣在某天收到同年来信的时候,罪臣想到我们曾经在殿试成绩出来之前相约为天下苍生而奋斗,又想到自己现在明明是展现抱负的时候,却时常让一位老人劳心,实在不该,就将之前求助邱知府的行为改为与同年探讨,而与之相对的,这位同年也有需要罪臣相助的地方……” 长元想想之前回忆的过去,瞬间就将李诚明话里的“同年”等同到了叶思眠身上,直觉接下来不会是什么好事:虽然不知道李诚明到底要干什么,但是看地上的季文瑜就知道了,他这下好像是要拉人一起死…… 李诚明伸手指叶思眠:“罪臣所说的‘同年’,便是苍溪县知县叶思眠。我相助他的地方,就是按照指示不断将银钱寄过去,而他相助我的地方,则是在萧县出事之前建议罪臣以名换物,用一个‘善人’的称号换取物资。” 叶思眠上前。 “但是,正如罪臣先前所说,罪臣以朝廷牌匾作为酬劳,不但使得‘积善之家’这四个字的可信度降低,还让一项权钱交易的事实成为可能,那时候罪臣所说的以银钱博德行、以德行配官位,便是此次叶知县所进言的以名换物。”李诚明再拜,“罪臣当时自觉此举甚善,而没有想到这个举动的本质其实是行贿受贿,并主动作为牵线人地将银钱从蔡府送到苍溪县,让这些银钱经由能够与归德将军搭的上话的叶知县之手传过去,最后完成整个交易。 后来,罪臣被邱知府发现端倪,罪臣才醒悟自己做错了,并且应该受到责罚。但是,在罪臣受到应有的惩罚之前,罪臣自认应该让幕后之人被放到日光之下,所以,罪臣就胆大包天地以同伙的身份求助叶知县,望其能够说服归德将军救下我这颗棋子,并在他们前来之后迅速洗清自己,借归德将军将此事抹平的心态编造一个‘事实’,把一切都栽赃在无辜的邱知府身上,再经由一个有所进谏的借口前来面圣,希望亲自对圣上道明真相……直到现在。” 李诚明说完仆地:“罪臣做错事,应该得到惩罚,但是希望圣上明鉴,在责罚罪臣的时候不要将罪臣背后的人漏了!” 皇上在李诚明说完后等一会,而后慢慢坐下,又从太监手里接过茶,休息一会才说:“这正话是你说的,反话也是你说的,要不,你现在再说说,朕该不该相信你这个说话瞬息万变的人的话呢?” 李诚明沉默一会,言辞恳切:“罪臣自知自己的话没有可信度,所以,罪臣也只是想把这件事说出来而已。说完之后,圣上该如何裁决,那都是天威难测,罪臣不敢妄言。罪臣只希望圣上能够在罪臣的证词之外寻找物证,不要让真正的‘大鱼’跑了,而只抓住了罪臣这只‘小虾’。” 皇上听完,笑一下,指着季文瑜:“归德将军,你说?”又指着叶思眠,“叶知县,你说?”两人还没说话,皇上又笑笑,说,“你们真会给我找事。” 叶思眠便在这之后终于开口:“微臣确实曾向李知县求助,也确实提议以名换物,但李知县所说的钱权交易,亦或者以德配位,微臣却是一概不知。李知县说他寄来银钱是行贿受贿的一环,但是据微臣回忆,微臣收取的每一笔银钱却都是得到援助,并且还写了账本: 微臣每每收到李知县的援助,都曾将来源与去向详细记载,现在那本用作记录的记事本正在苍溪县的周师爷手里,记事本上面的信息也可以一项一项对照着苍溪县内的事物而得到验证,以此证明微臣所言不虚。” 皇上点点头,扶额,又看没说话的季文瑜:“你?” 季文瑜沉默片刻:“微臣外出初归,现在府内到底如何也不确定,并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有收取贿赂,也不确定自己的府邸内没有‘赃款’。所以,微臣现在只能说,微臣没有做过,却不能拿出证据来自证清白。希望圣上能明裁圣决,帮助微臣洗脱冤屈。” 皇上笑眯眯地应了声:“好。” 长元在屏息凝神后长舒一口气,觉得这事妥了:这皇上一看就站季文瑜,两个人又是多年君臣情,稳了稳了。 皇上却转而说到:“既然现在谁都没有什么证据,谁都只能空口白牙地在这里辩解,那朕就先令人去搜寻物证,而你们……你们有什么话就在此全部说完,说完了,在下次物证收来之前,就都先委屈都在牢狱里暂住几天,隔绝隔绝外面的消息。” 长元目瞪口呆,皇上却又笑了一下,在来人把四人带走之前点了点邱知府:“邱知府就不用了——他是其它事由——先让朕想想这特事该怎么特办,现在就……就先继续住在季爱卿府邸,由专人看守。季爱卿,你可以把府邸借出来吧?” 季文瑜突然被点名,应允,皇上就又笑了一下,弯着眉眼就让人把在场的四位官员带下去。 看守邱知府的同时顺便搜搜季府,还行。 反思完毕,皇上就在无人后自己合了会眼,而后被递来一堆奏章。 长元回来看到皇上愁眉苦脸地批奏章,然后把这场景回去说一遍,叶思眠又点点头。 长元说完,看周围叹气,惊觉一日之内真是变化良多。 叶思眠对比倒挺坦然:“虽然冤枉,但古往今来受冤的也不是我一个人,我也不用太在意,不必太着急。大不了成为万千冤死孤魂里的一个,同前人一起见证一世罢了。” 季文瑜和李诚明被隔得远,大概是为了防止他们之中谁与谁又串了什么供,而一向看着季文瑜顺带看着叶思眠的碧华,则在这句话之后顿了顿,又将原话抄上去,叹口气,稚嫩的脸上满是沧桑:也算是看到了很多个别人吧。 长元对此则:“……也是。反正这辈子死了也不是终止,上面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呢。” 这辈子本来只是下来历劫的,只是过的太久,自己就自然而然地把这一世当作全部了。 ——虽然长元一点也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历劫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存在,而他们又需要对这个怎么处理。 第61章 章十四 皇上这一查就查了好久, 叶思眠三人也一直被隔开着, 等待那些物证的收集。 长元出去看了几次,有两次围观了皇上的全日行程, 看他怎么从清晨忙到深夜,中间夹杂臣子政斗和后妃宫斗若干, 有两次看他在商讨之后对邱知府进行了思想教育, 拖延正在等待的人若干, 然后得出一个“致仕”的结局, 有两次看他在后花园歇息,偷闲垂钓池塘里的锦鲤,而后偶遇妃嫔若干…… 当前往苍溪县的人回来之后,皇上拿到了留在那边的首饰盒, 还有隔壁知县拿告罪书。因为首饰盒里东西太多, 皇上就在遣退人员后先倾听了隔壁知县的心声, 知晓他是考虑大局才欺下瞒上,否则过去大半年里苍溪县的付出就没了, 而百姓们也会人心惶惶,又说当时瞒下事情也有看到军令状的缘故, 他是临时调来处理事情, 也没有一直做下去的心思, 但是看到别人在自己的辖区内敢于用人头做担保还是有点敬佩, 因为他自己不会用命担保自己的辖区将来一定如何如何…… 看完告罪书后, 皇上放下纸张, 又从首饰盒里翻出压在最下面的军令状, 上面有着立状人姓名和立状时间,陈述了立状缘由和目的,说是,自己擅自专权且私自联系商户,又为了让百姓服从命令而多次欺瞒众人,这些都是离经叛道且没有律法依据的行为,一旦被人发现就会使得民心动荡,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他立下这封军令状: 一来表示自己对此事全权负责,如果有百姓为此受损,会赔偿,如果整个县为此而受到大的损失,他就轻则致仕重则以命相抵; 二来是预防最坏的情况发生,如果在这件事做出成果之前就有那个地方露馅了,那么他需要将这个早就准备好的军令状拿出来安人心,表示自己会负责,而不是拿着百姓的生计开玩笑,让众人不必担心。 也就是一个责任不受限制的保证书,表示虽然做法是错的,但是愿意为一切负责。 看完军令状,皇上点点头,又问:“剩下的都是账本?” 派去的人点头,并且解释之前对于上面数目的核对。 于是皇上翻两下,也点头,却也只问了那边的收成,又传了个口信过去,让临县知县好好干。 做完这些,皇上又像以往一样忙着,似乎没有马上处理叶思眠三人的事的打算,只该干嘛干嘛。 因为这个,长元就在多看几次确认没有进展后没再常过去,只偶尔瞅瞅季文瑜那边的情况,又蹦李诚明面前骂他几句:虽然,人家也看不到,不但看不到,还开心得厉害,一点不在意这件事不论怎么判他都没个好结果。 一次又骂完,长元回来后无聊,看碧华就蹲附近不挪地了,而叶思眠顾及她又少说话,就也蹲旁边了不吱声了。 其实想想,碧华在这里不现身就不会被别人看到,不被别人看到,和他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而碧华一离开去不知道哪里,她自己就会跟人说话或者做些什么,而自己也就能在叶思眠不被监视的情况下说些话了。 所以碧华到底几天传一次信息呢? 在这个问题得到答案之前,长元自己觉得蹲到快长毛了,而叶思眠则在又一天后开始背书:“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这个前些年背过。 长元听到之后想一会,回忆起这是叶思眠当初在学塾里学的《幼学琼林》,那时候叶思眠还穷着,帮人抄着课文换书看,一边又由此而“学到”或者“练习到”什么,之后再有所感,实在是装模作样之典范,也算是特别顺遂的一段时间,什么大事都没有,就是一天过了,再一天。不像现在突然就被拽到牢里,然后一天再一天。 叶思眠还在继续背:“……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虹名螮蝀……” 长元跟着想想过去,想完,还是蹲在暗沉沉的监狱里,就坐近一些,蹲旁边听着。 “……意思是说,天地宇宙之间本是混沌的,但元气一经开辟,天地阴阳便瞬间有了位置。轻而清澈的元气往上浮升形成了天,重而浑浊的部分往下凝结成了地。太阳、月亮和金木水火土等五星被并称为七政,天、地和人则被合称为三才。太阳是众多阳气的主宰,月亮是极盛阴气的形象……” 解读着旧文,叶思眠看长元在原文的时候还跟着偶尔来两句,等到了之后解释的时候就自己抱头在膝盖上,渐渐不跟上来,只听着这些,神情恹恹。 于是,在解读完了这篇天文之后,叶思眠休息一会,再复背地舆,一句句声音在周围回荡,然后在长元无聊跟上来后,又在背完了开始解释。 这次解释完,长元就想了想,问说:“我记得,你们上课时候背的书上,总是到处都是典故?一句话是个典故,一个成语是个典故,有时候一两个字都是典故?” 叶思眠点头。 “那这里的典故是什么?” 叶思眠从第一句开始:“‘黄帝画野,始分都邑’,相传在传说中的黄帝时期,天下是很大的,而百姓又多,所以黄帝对于管理天下这件事就感觉到了困难。为了解决这个困难,他就划分疆域了进行治理,由此,区与区之间才被划分开来。‘夏禹治水,初奠山川’,是说……” 一篇文章本来就长,译文更长,而论起其中典故则是又有更长,所以当叶思眠终于讲完这部分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而监狱之中也再次黑下来。长元刚听叶思眠从最初的最初讲起,把当初先生没讲到的最基础的地方全都补全了,现在骤然看到周围,一下就发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长元莫名叹息一声,叶思眠闭眼,走到床边坐下。 之后的一段时间,在被传召之前,叶思眠每日都背一篇《幼学琼林》,最初的最初是长元在旁边叹气,弄得这里像是太无聊一样,就背来解解闷,后来是习惯了,监狱里也没什么事情做,就也一直背下去,算是提提神,所幸,在整本书背完之前,皇上终于把他提出去问话了。 皇上在见到叶思眠后说:“你从李知县手里拿到什么,那些东西又拿去做了什么,朕已经了解了。而你从之前的同窗和同年手里拿到什么,又在之后给他们送去什么,朕也清楚了一些。朕确认你并未参与归德将军一事,但朕也确认你在苍溪县内做的一些事着实于法不容,而现在苍溪县的收成也确实也预期不符——你认为,朕会怎么处罚你?” 叶思眠在听到苍溪县收成不符后愣了一下:“敢问圣上,苍溪县的收成,有多少不符?” 皇上:“怎么?想依军令状该赔钱赔钱、该赔命赔命?”还不等叶思眠再说,他又笑一下比比手,“也就,比预算的多了一点点而已。” 于是叶思眠也笑了,说:“贸然行事,就算有所把握也是漠视朝廷,所以臣应该会受到惩罚,但是事急从权,臣的所作所为既然有了好的结果,圣上又应该不会重罚。所以,臣觉得圣上应该会比臣得到答案之前的假想少罚‘一点点’。” 皇上看叶思眠学他比了个手势,点头,轻描淡写:“也就是革个职、罚个俸禄罢了,小事。” 闻此,叶思眠一下跪了:“还请陛下三思。” 旁边的太监看叶思眠刚才还跟皇上一样一脸闲适,转眼就被震到跪地一脸严肃,就朝上看几眼,见皇上确实像之前谈到这事时候的样子,没什么认真的神情,就拉人起来说:“圣上开个玩笑,大人何必认真~” 皇上在叶思眠被拉起来后才说:“是啊。革个苍溪县知县的职了,去其他地方再继续做啊。我看苍溪县现在在陈大人的照料下也过得挺好,你这么擅长‘擅自专权’,不如去其他需要你的地方去继续做点什么?”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臣更不能离开苍溪县。”叶思眠被拉后解释,“对于臣来说,在苍溪县进行农耕革治只是第一步,而不是最后的目标,如今仅仅是实现了这个阶段,臣不能走,臣走了,苍溪县以后也只会是这样,甚至是还会倒退回去。” 皇上抬手,一脸愿闻其详。 “臣初至苍溪时,县内秩序混乱,沿街时有争斗,而且县衙之内冷清,百姓们有事不爱往衙门跑,因为觉得过去了就会被贪官进行剥削,或者被昏官庸官污蔑之后当作功绩报上,而县衙内的衙役们也常常躲起来偷闲,因为县内人们都有了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他们并不需要做出什么。臣对此感到疑惑,也不知如何去办,所以,臣就这么一天天地翻查着以往的卷宗,又或者其他资料。 臣发现,过往官吏或有庸碌之辈,在职期间浑浑噩噩就混到其他地方了,或有贪赃枉法之辈,收了谁家银子办事然后又被谁给查了,或有好大喜功之辈,遇事总爱闹大三分,路上撞一下都能判成当街斗殴,或有正直清廉之辈,勤勤恳恳却在做到一半后出现各种意外,不是被调走就是被贬谪……” 叶思眠谈了一下当初看到的东西,说:“臣发现,苍溪县一直就那么着其实是有缘由的。” 第62章 章十五 “有人希望苍溪县维持现状, 并且愿意为此付出。所以, 苍溪县就一直如此。” 大约讲一下这是人为导致的状况,然后叶思眠开始解释:“臣刚才谈及初至苍溪县时百姓不愿前往县衙, 而县衙内的衙役也是因此时常偷闲,这表示, 在臣刚到苍溪县的时候, 苍溪县的县衙形同虚设——没有人过来报案, 也没有人从县衙里主动走出去找事做, 于是衙门就仅仅成了坐落在某个地方的建筑而已,并不会对谁造成什么影响,也不会对谁做出什么裁决。” 皇上点头,一个无人问津又不自出的县衙, 只是个空吃朝廷俸禄的东西罢了, 更勿论报效社稷。 叶思眠继续:“形同虚设则不得人心, 不得人心,县衙中的各种命令、裁决就难以被人认可和执行。于是, 一个管理一县的县衙,能叫得动的也就是些真正吃朝廷俸禄的衙役, 这还得这些衙役里没有阳奉阴违的人, 没有偷懒耍滑的人, 没有畏首畏尾不敢办事的人。算一算, 真正能用的人就基本没几个了, 而能用的人里, 真正能叫去做些苦事、累事、甚至危险的事情的, 则就更没有人: 就算真有人勇于献身,臣也不能让仅有的几个脱了官服就是个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人的衙役去做所有的事吧?而且仅有的那么几个人,也不足以用来执行所有命令。 所以,臣刚到苍溪县的时候,面临的就是这种无人可用的处境。而在臣之前的历任官员里,若论及想要有一番抱负的官员,大约也是同等状况。” 说完之前客观存在的事实,叶思眠分析和说明重点:“这种环境对朝廷而言,绝对是不好,对所管辖区域的百姓而言,则是看具体情况,但对地方乡绅来说,却是好得不能再好。 上头无人管辖,则地方乡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所欲为,而为了维持这种‘自由’,他们也一定会想尽办法保持现状:给贪官送礼,让庸官混日子,塞钱把跟他们对着干的能官调走。 如此,他们才能按照惯例的一条龙行径去谋取暴利:高利率借钱给遇到意外的普通百姓,在收不回钱财后拿走田地或房屋,给走投无路的人推荐打手、奴仆乃至娼妓等行业,为自己的家业获取奴隶,并且由此更加势大财多——若是其中还得上钱或者一些人有手艺去做了匠人,那也无妨,左右他们不会亏损。” “地方乡绅为了利益,不断使手段使得苍溪县没有人能约束他们的行为,这就是臣所说的苍溪县曾经一直如此的缘由,也是臣自己不能离开的原因: 仅仅是将田地产量提升上来,只能在不动地方乡绅的利益甚至是为他们获取更多利益的前提下,保证一些百姓不会像以往一般饿肚子,但是如果仅仅满足于此,将一切停在这里,那么一旦将来谁家出现了问题,之前的故事就又会重新上演。 又会有谁失去田地或者房屋,又会有谁沦为乞丐或奴仆,又会有谁在绝望之下自尽,而苍溪县也会慢慢恢复成之前的样子:原本贫困的人获得了财物,但是又有新的人站到了他们之前的位置。 一切像是变了,但事实上却只是让一些人换了个位置,其实大局上还是没变。” “所以臣说,臣不能走,臣走了,一切在这里停下来,苍溪县就会只是现在这个样子,甚至再退回之前的模样。”详细陈述完理由,叶思眠总结,“农耕革治确实会让整个苍溪县的收成都变好,但是这种不除去真正隐患的好只是一时的好,看来鲜花着锦,其实浮泛无根。为了让这段时间的努力不白费,而苍溪县确实在将来也不断往好的方向发展,臣只能辜负圣上的错爱,恳请圣上让臣回到苍溪县。还望圣上恕罪。” 说完,叶思眠又行礼,而皇上则在听完沉思,也不说话,直又一会才抬手让太监把人扶起来,“朕知道了。” 叶思眠站起,等待一会,见皇上还在想事情,就出声:“所以,臣在进行改革之前就根据实际情况,把臣想要做的事情分为了三个阶段。” 皇上点头:“讲。” “第一个阶段,通过改革来让拥有田地的人收成变多,让没有田地的百姓在革治过程中出力获取报酬,以此用实际利益收取民心,为之后的行为做准备; 第二阶段,通过严查偷税漏税之行为,勒住家产丰厚但来路不正的商户,以县衙为担保促使其放款给理由正当的百姓,同时官民携手,严厉打击民间印子钱的存在; 第三阶段,广开教化,在百姓不再贫困到无法果腹之后,鼓励孩童走进学塾,同时以故事、传说、戏文、灯谜等方式对其他不去学塾的人进行潜移默化,言明为人担当与不能触碰的底线,以待积年累月后的思想转变。” 说完三个阶段,叶思眠对此补充,“所以,臣在开始农耕革治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在苍溪县一待就十年的准备,也希望自己能够用十年的时间确实将苍溪县变好。望圣上恩准。” 对此想了一会,皇上说,“朕刚才在想,你用一年的时间能够使一个苍溪县的耕地产量上升,用十年的时间才能大概使得一个苍溪县的思想转变,这之间的时间差如果拿去给其他地方进行农耕革治,是不是更能有所抱负呢? 朕知晓民风的重要,但不可否认的是,我朝不少地区还都饿得厉害,如果你能像对着苍溪县一样因地制宜地去治理其他地区,那么那些地区的百姓就能由此存活下来不少,他们的性命比起一个苍溪县十年后的民风,是否更为重要呢?” 叶思眠低头沉思,长元听后则有点被问到了:选择回苍溪县就是不管其他地区百姓的死活,选择其他地区就是让苍溪县退回之前的样子,不管怎么选都会让一些人因此而损失一些东西—— 真不愧是皇帝,遇到烫手山芋就把问题抛给臣子。 长元想了会还是以皇帝狡猾作为思考的总结,觉得这是他本来都计划得好好的要把叶思眠丢到某个地方了,却在听到叶思眠对后面的一系列规划后又犹豫起来,于是就把作选择的机会给了叶思眠,之后,功照旧是有他认贤识才的一份,过却也和他无关了。 连道德谴责的愧疚大概都不会有。 皇上在长元的猜测里笑眯眯等答案,叶思眠则终于开口问:“敢问圣上,比起其他官员,臣在农耕革治中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地方吗?” “一则出身贫苦,也没有架子,能与民同喜同悲,便于收取民意,也能一起下田实地考察,了解具体情况;二则交友广泛,每每遇到问题都能找到好友相助,也能拉个同窗就借钱先垫着,之后再把耕地所获拿去抵债,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不错;三则已经处理过苍溪县的问题,之后再到其他地方,还算是有点经验来借鉴;四则是,既然能在苍溪县为了百姓立军令状,那去其他地方来应该也会竭尽全力,品行还算是可以。”皇上这么吹了一堆,说得像叶思眠不去就没人能干这事来,而后才问,“所以,你待如何?” 这不但把苍溪县的事给调查完了,还顺便给把叶思眠这辈子的祖宗十八代都快刨出来了。 长元看皇帝这么有偏向性地鼓吹一通,感慨一声他没能查到天上真是种族所限。 叶思眠慢慢问:“所以,臣以后就需要不断调换任职地区了吗?” 皇上笑眯眯不语。 “苍溪县的表面问题是县衙没有威信,百姓财力不足,根本问题是乡绅私下放债,逼迫他人,而众人对此却习以为常,没有哪些事应该存在而哪些事不应该存在的意识。臣已经在处理农耕问题后将县衙的威信立起来,而百姓的生活也因为耕地产量的提升而有所改善,之后苍溪县的问题只要是个能官,只要能官用心并且能将臣已经做好的计划视情况实施,就能解决。但是圣上所指的不知道在哪里的地区,圣上却在罗列一二三四后只差点明非臣不可,好像没有其他人能代替一样。”叶思眠这么分析了一些话,而后行礼,“臣虽然不至于真的这么以为,但圣上既然如此劝诫,臣领命。” 皇上点头,伸手,旁边的太监就拿了道圣旨过来,意思大概就是,给叶思眠设了个新的官职,让他用这个职位去下面进行农耕革治,在专事专办下,一些官员需要在一些地方配合工作,而他与商户(同窗钱多多)借款和之后销售产品抵债的事可以走明路记账了,但是账本需要定期交给户部检查,同时需要上交的还有一个对各地情况的记载或者计划书。 总的来说,升官了,正五品。 皇上:“那苍溪县就如你所说交给陈知县了,以后山高水长,爱卿珍重。” 临行,皇上又补充说:“李知县在朕问话的时候曾言,一个官员在最初的时候不贪是因为还不知道贪什么,在过段时间后不贪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贪,到最后开始贪的时候,就是摸清楚官场规律又知道怎么摘清楚自己之后了。朕虽然不完全认同这话,但是还望爱卿将此牢记。” 长元回神:李诚明后来单个被提出来过??他又唧唧歪歪什么了?? 叶思眠:“臣谨记在心。只是,季将军的事情……?” 皇上只说:“无事。”更多的就全掩盖在笑意里了。 于是之后具体的事情,又只能在出发后待长元跑去看结果了。 第63章 章十六 这一路, 与当初上任时候倒是不同。 叶思眠因为不再是去某个偏远地方当个小官, 只需轻车简行,到时自有自己的位置, 而是带着份文书就跑去已经官吏配备齐全的地方插手地方事务,到了之后, 不一定会很受当地官员的欢迎, 平时住所衣食, 也需看人怎么安排, 所以,为了防止他一个纯文官在某些地方吃暗亏影响工作,也考虑到将来到处换地方沿途可能有些什么危险,皇上就指了一个九品的禁军侍卫来跟他一起。 侍卫姓赵, 性格挺好, 平日里也不爱多说话, 虽不知是因为不熟才会拘谨,还是他本来就是如此,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寡言少语真的是项很大的优点。 长元:“……李诚明就对季文瑜说, ‘好?哪有什么好!所谓知县, 七品而已, 往下净是些鸡零狗碎, 往上随便是个人就能压一级,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年俸五十两?能用来干什么, 连我一件衣裳都买不起!更……少假惺惺了, 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现在的下场!是你害我至此!是你害我十六载忍受风雪,是你害我十六载饥寒交迫!你是没体会过,也不会清楚我从云端跌落的感觉,但我不会忘!我记得,就是你……’季文瑜倒是没回他,只在李诚明发疯完了后才说,‘你六岁不懂,十六岁不懂,现在二十六了难道还是不懂?’李诚明嗤笑,季文瑜就说,‘你什么都懂,就是说自己不懂罢了。’说完,季文瑜要离开,李诚明却又改口,承认自己当然懂了,让季文瑜过去,季文瑜过去了,他就要咬季文瑜。所幸,季文瑜比他动作快,先卸了他的下巴。再装回去。” 说到卸下巴的时候,长元伸手一学,然后从叶思眠身上穿过去了,就悻悻缩手,又换个方向模仿,说:“真的干脆利落!难怪李诚明是知县,他却是将军!” 长元在叶思眠被皇上一个指令就遣走后往回跑了多次,基本次次追踪报道都截止到当前的最新情形,并且力求全面详细。在这种努力下,本次事件的前因和后果很快就通过他的话语变得清晰,而叶思眠也知道了一些没什么大的用处的信息。 据说,李诚明原本不叫李诚明,也不是什么穷小孩,在他五六岁的时候,他还是挺富裕的,什么玉作碗来金丝制衣,什么千里良驹汗血宝马,只要一想,他那当官的爹就能给他弄来——一看就是个贪官——而他,也是一直这么被优待着,被人们吹捧着。 之后,当他爹被查入狱了,他虽然因为年纪过小而和他那年纪过大的曾祖母一起被赦免,但他却并不能适应新的生活,总觉得周围的一切太过简陋粗糙,让他浑身不舒服,甚至于还起了疹子。而再之后,他就因为曾祖母的去世而流落街头,没了可以对周围挑剔的权利。 曾经那些与他爹交好的人从来没有来接济他的,以前追在身后讨好他的人也再看不见身影,于是,在失去曾祖母的庇佑之后,他就一直缩在国都的一个角落,直到被和其他乞丐一起赶出城,跟着别人流浪,到很远的地方。路上,他吃着很酸涩的果子,喝几口凉到彻骨的河水,别人瞧过来的时候,他还需要躲起来,不然可能会被打。 然后在一个村落里,他得到了施舍,觉得自己终于能吃一口了。却在得到施舍后马上被夺走食物。 他与人争执,想抢回自己的东西。 但他那时候又才多大,以前还一直被追捧着、娇惯着,自然是打不赢的,也就只能把自己弄到倒在地上了。 有人瞧见,发觉是自己施舍的馒头害了他,就带他回去疗伤,之后,他就留在那里,改名换姓。 他被改名诚明,姓了收养人的姓,被叮嘱要做到有一颗至诚之心和保持住完美的德性,而周围的人也逐渐接受他的存在。于是,之前的名字随风消失,而前尘过往也只有他自己牢牢记着。 ——他叫秋居明。 ——他爹是季文瑜的上级。 ——他在季文瑜偶尔到他家请示的时候见过季文瑜。 曾经,他还觉得季文瑜是与其他人一般无二的小吏,在他爹手下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需在意。谁知道,后来却就是这么一个可有可无、泯然众人的“小吏”在入狱后把他爹拖下水,也让他一下成了后来的落魄样子。 所以,怎么会忘呢?以前不会正眼看的人这么被刻在心里十几年,读书的时候记着,吃饭的时候记着,熬不下去的时候记着,不论做什么,只要受不了了,记着这人就可以坚持下去。 然后,终于见到了,他却只是个替补,而季文瑜已经成了将军,文武全才。 ——只要能拉你死,什么都可以…… 执念过深的结果,就是在抓住机会后主动找上季文瑜的敌人,说是,自己想要投奔,并且带了计策来见。他用尽全力划开一道口子,之后该如何去做,就是那些所谓的朝廷命官该做的事了。 “……季文瑜十几年前被秋居明的爹拿去背锅,之后为证清白,就把秋居明他爹和相关人员全部拉下来了,以洗刷冤屈。因为这个,秋居明记恨多年,疯了一样,又在知道你和季文瑜认识后,开始敌视你,再从你借钱却只推说私事这点入手,以己度人觉得你可能做了什么,从而主动找上季文瑜的政敌,说好两边同时着手构陷你们。只恨不得把季文瑜千刀万剐,让他一世英名扫地。”大概说完前面的恩恩怨怨,长元又庆幸,“不过还好你不是他爹,瞒下缘由也只是考虑到可能会牵连到别人,这才在季文瑜那事结束之前就被轻轻松松还了清白,没一直留在那等最后查那么久。” 监狱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动不动就乌漆麻黑,也没什么好吃的,还安静得像整个世界都只有自己一个一样。真的是很不好的体验。 ——虽然,秋居明这人在里面待着的时候简直开心死了。 从知道的事情想,长元推测他大约是觉得只要季文瑜死了,他自己死一死也无所谓。虽然道理上说得通,但实在难以理解。 “事情查清楚之后,皇帝借口这个做了些事情,而除了秋居明外的其他人也是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了,至于秋居明……在我回来之前,他才刚咬人未遂,之后会怎样我还需要再看看。” 叶思眠却说:“不用再去了。既然前因清楚了,确定我只是殃及池鱼,后果也出来了,明白没人需要对我斩草除根,以免我将来去报复他,而这次涉及案件的人员基本也算是都没出什么事,那就不用再累了。” 轻声说完,叶思眠看长元还有点失落,就笑笑,开始背书:一来,马车上不方便看书,而路边的光景看久了也没什么意思,在这种情况下,背书便也能算作一种消遣,二则,之前在监狱的时候,长元无聊到快要发疯,而叶思眠又不方便和他说话,就只好想了办法用背书讲书来当作一种沟通,当时,长元会在旁边听着听着,只偶尔问两句,后来,虽然位置发生了改变,但这种项活动却也算是被叶思眠保留下来了。 他背书讲书的时候,长元就会安静听着。 这对几乎把话唠两个字刻在身上的长元来说几近罕见,也让叶思眠觉得这项活动真的有保留下来的意义。 ——一直讲话会容易让长元累着,而且有个固定的活动作为互动和巩固感情的方式真的不错。 确实如此。 着实如此。 也只是因为这些,嗯。 心里给自己随便找了两个理由后,叶思眠勾唇笑笑自己的掩耳盗铃,然后在长元好奇他怎么突然笑了的时候说:“我考考你,上次……” 一个人身边如果有两个话唠,那真的是太可怕了。所以,赵侍卫安静真的是太好了。 马车还在路上行驶,外面的赵侍卫照旧尽职尽责地让纯文官保重身体。 天色明了又暗,马车进了客栈又出来,最后,它终于停在了一个整洁的衙门前。 叶思眠停止今日背书,下车,然后拿着文书领了自己和赵侍卫的房间,开始按照他认为皇上最看重的‘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联系昔日同窗和同年,并且开始笔笔记账。 一月后,一封计划书被送往户部,一年后,一打厚厚的账本也被送去,附带的还有叶思眠对自己这一年的行为的解释和对周遭情况的逐月记载。 户部查账,按照叶思眠特意跟皇上要的赏赐,给钱多多他们家的税减了半成。 再一年,又是一堆资料,资料上全是对该地变化的记载,而叶思眠对自己行为的解释则变得很少。 户部在进行之前的查账之外,专门让人拿去整理该地两年的变化和叶思眠做出一些行为的缘由。 最后,叶思眠在那个地方待了三年,一年用来因地制宜,一年用来观察情况,一年用来整理资料和上书陈述事实。然后他就被直接调到了另一个地方。 一处,再一处,又一处……当叶思眠从第五个地方离开的时候,皇上没再指派新的地点,而是下旨把他调回国都,国都内,户部对以往资料的整合在等着他进行纠错和梳理。 当叶思眠到达国都的时候,距离他上次离开已经过了十二年,而他则在一次处理文献后被别人喊住。 叶思眠行礼,疑惑,那个人则称:“下官陈曦光,当年曾经兼任过苍溪县知县,后来又因此被调到此处进行资料补充,现在知道您来了,就特意前来道谢:因为有您当初的前因,我才能有早早回京的后果,才能侍奉留在此处的双亲。故此,特意道谢。” 叶思眠回礼,而陈明光也在这之后说一声改日登门便离开。 后来,陈曦光上门,除了表达感谢外,还说了一些苍溪县的事情。 他说,苍溪县初两年收成还不错,百姓也少有人饿死或者冻死在什么时候;后来抓偷税漏税的人来以此威胁,要他们借钱给出现意外的百姓,这倒不太顺利,但也幸好有周师爷联系钱氏商会,于是这事的结果倒也还算圆满;最后严惩印子钱、约束地方乡绅却是惭愧,他在离开之前都并未做好此事,只听说自己回京之后,新去的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都把乡绅们给烧了,于是那处也算是太平下来,而教化之事也在年前开始着手进行。 叶思眠谢他一声,陈曦光却说只算是回报一点当初阴差阳错的恩情,毕竟,他能做的也只是这点。 相对行礼,而后两人就分开了。 年终,皇上照旧办了个宴会,又被提了一级的叶思眠也在受邀的人员之中。 ※※※※※※※※※※※※※※※※※※※※ 大家元旦快乐呀~ 我昨晚跑去看了跨年演唱会,开四个窗口后在四个卫视之间进行反复横跳真的好开心!! 第64章 章十七 皇上在御花园设宴, 指着一边说冬日里梅花开得挺好, 众人应和,而一副踏雪寻梅图则摆在那处, 往后的是皑皑白雪。 刚赶回来的季文瑜看画后问:“圣上喜欢什么,可以让人就移植什么到御花园中, 何必只对着这么简单的画呢?” 他刚回来的时候被升了一级, 现在二品, 因此他的位置虽然不算离皇上太近, 但也不算太远。但他这话却说得全场都听得清。而之下也有人在听到这之后接话,说四海之内莫非皇土,皇上要是喜欢什么,大家一定会为他寻来。 皇上就笑说:“朕虽然是皇帝, 生来就享有天下一切最好的东西, 但是朕却不能在这寒冷的天气让百姓们为了我的一时兴起而兴师动众, 因为这项举动一定会让很多人伤亡。但是,既便如此, 朕又确实想在冬雪里应景看看梅花,就左思右想, 最后自己在前些天跑出宫去转了转, 又在一处梅园讨了这幅画回来。” 有人随着皇上一起笑:“那倒也是好事, 圣上了却了心愿, 还得了幅画作为念想, 而百姓们也因为圣上的仁慈而不必辛劳。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也是圣上仁德的表现。” 皇上听着话后, 看旁人也在那之后跟着歌颂起他来,瞬间惭愧:“朕以前也觉得自己一心爱民,着实难得,是个能够青史留名的仁君、明君。但是此番出宫后,朕才知道并非如此。” 下面安静起来,静听皇上之后的话。叶思眠坐直,像旁人一样摆出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 皇上自己捂脸一会,又自顾说:“朕出宫后,在梅园见了一位画师,年事已高,画技出众。朕开始见他作画,以为是闲情逸致,后来观其卖画行为和单薄的衣衫,才明白他只是生计所迫。朕对此疑惑,画师就说,虽然现在公家学塾已经开办,但是他的孙子却因为体弱多病而被公塾拒收,因为担心他的孙子会在学塾里出事。因此,老画师才需要外出谋生,以待存钱后送孙子去私塾读书。” “朕听闻此事十分诧异,就细问缘由。然后朕才知道,原来公家学塾的炭火总是不够用,而周围的墙壁也会在一些地方漏风,负责学塾的人只会把明显的地方补起来,说学塾的炭火到了,却不会仔细查看所有地方,不会上报炭火买了多少。所以,本来没有门槛的公塾就在避免事端的意思下拒收了这位画师的孙子,而朕也因此才在梅园见到了那位画师。” “朕惊闻此事,自然是不信,便又让人去最近的公塾查看,如此,朕才知道这些公塾多是表面文章:对外不收过高束修,却在教书之时只请来那些学识很一般的人,又或者收些本来不能入内的人,宽泛得很,而与之相同的还有公塾内的物品、炭火和伙食,随便处理一下,就又是马马虎虎的敷衍样子。” 皇上这段说完,户部和吏部相关官员先跪,一个说自己拨款之前没审查,查账目的时候也不核对仔细,一个说自己任用人员不认真,让他们在下面胡作非为。 皇上不理他们,又说:“朕震怒,当场就想去问罪,但是画师见了却拦下朕,说虽然不知道朕是谁,但是请朕千万不要插手,因为插手完,朕是做了好事、可以回去了,他却要留下来,以后再怎么都说不定。朕就冷静下来,只买了副画作为资助,又去看了看那个孩子,确实是个机灵鬼。现在,朕说这件事不是为了追究在座的谁的责任,因为这场宴会本质还是邀请大家来聚一聚,热闹一下,而是一谈到这幅画,朕就想起这件事,从而又想起朕的一些不妥之处: 在朕烤着炭火批奏章的时候,天下的百姓中还有许多人冒着寒风外出办事,雪落在身上都没功夫掸。所以,朕不能奢靡,也不能抱怨哪里不好。 在朕自觉天下太平而朕是千古明君的时候,近在咫尺的天子脚下,却还有着像老画师那样年迈却还须外出的人,还有公塾中那些事情的存在。所以,朕不能说自己在某些地方做的好,更不能有些莫名的居功自傲。” 说完,下面的人接连下跪,说着皇上已经做的够好了、是臣子做事不妥当类的话语,叶思眠正犹豫要不要跟着来,皇上就把脸上的悲伤神情收了,虚扶后让人一个个把跪下去的都拉起来,又说:“爱卿们有此想法,真是更让朕愧疚了。朕已经发现自己的不足之处,自然以后会改正、不足,众爱卿不必多挂心,也不需如此安慰朕。” 接着,他就说自己做了两个决定,以弥补自己的过失:一则在原本的公塾外增设学塾,再以每三个学塾为一组,要求他们相互审查优缺点,每季对自己和其他两个学塾的情况进行陈述总结;二则在原本的系统外增设一个机构,专门负责收取百姓的意见,广开言路,并对收到的意见进行审核和上报,该机构只归属于皇上自己管辖。 “广开言路,能纳八方之言,这样朕才能避免今日的过错,避免连城内的事都不清楚。是这样吧,众爱卿?”单方面宣布完一切,皇上又一脸笑意,问在座的人说,“大家应该会给朕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朕觉得,朕想当一个明君,则上述措施必不可少。” 话都让他说完了,谁再提反对意见那就是有意迫害皇上,要让他名誉扫地,当不成明君,只能做庸君。于是在场众人无人反对,只有几个人对皇上简述的措施进行的补充和完善,又被皇上笑着就记录下来一切。 “大家快用膳吧。天冷,饭菜放一放就凉了。”做完一切,皇上面不改色就打破刚才的严肃氛围,让大家别这么拘谨,都快点吃了快点走,待会天黑了就不好回去了。 说完,他自己带头就吃。 纯属围观全程的叶思眠冷静吃冷饭,长元则为皇上的唱作俱佳鼓鼓掌,想到,大概只有脑子真进水的人才信前面的那句‘这场宴会本质还是邀请大家来聚一聚’。 但是皇上的目的达到了,他又说自己不能奢靡,甚至还带头吃起凉透的饭菜,那下面的官员自然也跟着一起,按照嘱咐“好好用膳”。 之后出宫,叶思眠见季文瑜走在前头,就过去问了问。 季文瑜避开其他官员后才说:“我当初弃武从文,是从最底层一步步做上来,所以手底下的人都很信服我;你当初被派去苍溪县,是先用小事树立威信,之后再许以利益收服民心,所以人们才会受你差遣。这都说明从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就对谁死心塌地。 而圣上即位与你的境遇类似,也是突然坐到一个位置上,周围的人摄于地位会听从命令,但是同时,周围的人也只是这样而已,阳奉阴违、推三阻四总不会少,尤其是触动他们利益的时候。 对此,圣上曾经比较烦,恼怒自己选拨的不与谁牵连的人总是被架空,或者根本到不了圣上想要他去的位置,而周围还有一堆人想着怎么让圣上为他们多分得一些利益。 但是后来,圣上大约是看你那么慢慢忍耐,想着连你这种比他地位低、年纪轻的人都晓得怎么都不能硬碰硬,要先一步步不触动他人的去收权,也可能是在一次次碰撞中吃了亏,就在十二年前耐下性子,开始做事更谨慎一些、隐忍一些,并开始慢慢布局。直到现在这样,朝中低品阶地官员多为‘亲皇派’,全都对着圣上尽忠而望着上面的位置尽职尽责,上面的还没被罢免的官员则被盯到人人自危,就怕成为年前的一位高官那样,说被‘致仕’就被‘致仕’。 所以,今日宴会其实也是圣上的又一次敲打,当然,也可以说是对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的一次宣布。” 远离朝堂中心十年的叶思眠:懂了,皇上布局多年现在收网,弄到朝堂之上人人自危,不敢多做些什么,只能看皇上要做什么就随他便。就如今日一般,皇上在上面说什么,给个面子找个事由,下面的人就当皇上说的事由是真的,对着皇上不追究就喜出望外,看皇上要做什么就随他做。 之后闲聊两句,叶思眠看着天色的一句“一别多年,日后定要好好叙旧”的话都说到一半了,长元却在突然溜走后又突然跑回来:“秋居明!” 他说:“我本来是去看看碧华还在不在附近或者季府,要是还在,就找找她在哪了方便避开,谁知道我才在没看到她后安心,就在季府里看到了秋居明!” 长元愤怒:“多少年了,我现在都还记得他当初的一路跳反,一张嘴就拉一个人下水,说两次话就拉了你、邱知府、季文瑜三个人被收押,简直了!” 叶思眠转口说到:“……一别多年,也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不如我们去街边的酒楼聚一聚,说说这些年的事情,也顺便谈谈当初那事到底怎么回事又如何落幕?我当时走的急,还不知道后面的具体结果,只晓得那一年有些人出事了。” 季文瑜点头。 ※※※※※※※※※※※※※※※※※※※※ 人界大概还有一二三章就ok了 第65章 章十八 “那件事, 算来应是缘由在我。”一壶清酒被烫起, 季文瑜开窗,说, “我当年初入仕途,脾气太硬, 得罪了不少同僚, 不懂避讳, 又让人有机会构陷, 就在做官的第一年便被参了个‘玩忽职守’,而无人求情,又在自证的时候让人在屋子里不知怎么就搜了些东西出来……” 当年季文瑜曾经负责整理和保存物证,以供刑部在审理案件的时候作为参考, 算是刑部下属的官吏。有一次, 他在日常工作后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个老人求助。季文瑜看老人可怜, 就让她上马车,把她送回了家。之后, 季文瑜负责的物证失火被毁,而他自己则被指控渎职。季文瑜自知失火是自己看守不利, 就当场认罪请罚。但是当场就有人说他不是渎职, 而是故意为之, 那么利落的认罪也只是想把罪责减轻而已:他曾看到季文瑜和被告家里的下人一起离开。 季文瑜不知道怎么回事, 辩解, 周围的人半信半疑。之后, 季文瑜就请人解释, 说要看一看那个所谓的下人是谁,而他又在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来和哪一个下人见了面。 之前说话的人描述一番,季文瑜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之前请上马车的人,脸色变了。然后之前说话的人就要季文瑜自证,如果他不是与人勾结,怎么会刚好就和那种杀妻灭子的东西家里的人有所牵连,又怎么会让一个出身卑微而行为落魄的人上马车,又怎么会刚好在不久后就“不小心”让自己看守的物证被毁——给不出理由,就是证据确凿,无话可说! 季文瑜辩解自己只是好心,看到那个人就想起自己得家人,周围的人都不信,于是他就请人搜查,说一切都是巧合,他遇到人是巧合,物证被烧毁,也是天干气燥。 ——这是一步错棋,因为那场火真的是有人蓄意为之,而别人也真的在他的房间搜到了一千两的银票。 然后在季文瑜震惊的时候,一条证据链迅速被连接起来,而他则在人证和物证的作用下被证实了作案动机、目的和机会。季文瑜被捕入狱,遭到严刑拷打,那个案件的被告也因为证据不足而讼师厉害,被脱罪离开。 后来,恰逢皇上登基,大赦天下,季文瑜因此有了出狱的机会。但是他虽然在狱中待了一月有余,遇到这个机会却没有要抓住的意思,而是自请再查。再查,季文瑜给自己洗刷完冤屈才出狱,而皇上也因为登基第一年就遇到事情,要从严处理。最后,季文瑜洗刷冤屈,但还是因为没有保存好物证而使得凶手逍遥而被革职,皇上也在随便问他两句之后严格按照律法,涉案人员被连坐的时候,七岁以下和七十岁以上都宽赦下来。 由此,季文瑜在渎职而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前去参军,从文官走向武官,而当时那些陷害他的人和真正以权谋私的人,也都被捕入狱。其中有一人就是秋居明的父亲,而秋居明,也是在那个时候对他开始怨恨,直到改面换姓十几年后,依然如此。 “……那么多年过去了,在知道他是谁之前,我真的以为是后来树立的政敌在想方设法对付我。”讲往事的功夫,酒已经暖了,季文瑜给两人倒酒后说,“谁知道却是他十几年后的孤注一掷。” 叶思眠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前因,季文瑜则继续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当初要是我错了,后来有这么一遭也算是报应来了,但……罢了,这事还是对不住你和邱知府,我自己就算是应该的了:也没谁说父亲错了,当儿子就不能为他报仇。” 季文瑜的意思是,秋居明对付他是为了替父报仇? 长元想想自己了解到的秋居明的想法全是他本人说出口的,而且还是对着季文瑜说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要么是秋居明后来打补丁把自己的陷害缘由从自己受苦改到了父亲逝世,要么是季文瑜不知道为什么就帮秋居明把他的行事缘由给粉饰得好听了一些。 带着这疑问,他看下方两个人对饮。 干一杯后,季文瑜又说:“只是幸好,圣上没有对你和邱知府做出什么,而我在后来也无事。” “那他呢?”叶思眠放下酒杯后问到这里。 季文瑜停顿一瞬:“按照律法,流放了。” 飘在旁边的长元:……听这句话,之前的二选一似乎有答案了。 叶思眠笑一下,也点头。季文瑜又说:“当年他与人一起诬陷我们,本来应该斩首,但是后来在查其他人的时候,因为他又主动立功,圣上就把他的命留下来了。其他参与的人,比如……则依律处治。” 聊完,季文瑜在叶思眠出房门后才关窗,而长元看他一会,一脸无奈离开。 一场话谈下来,还是到处都是迷雾。除了从季文瑜撒谎的行为知道秋居明活下来和他有关,其他的照旧什么都不清楚。 真不知道季文瑜到底为什么要留下秋居明。 叹完气,长元虽然不理解季文瑜留下秋居明的理由,但是对于他怕叶思眠知道秋居明还活得好好的就去报仇的想法还是明白的,就无语地跟叶思眠一起下楼,然后看季文瑜撑伞过来送两步。 “其实,我问你他的事,是因为我梦到他了。梦到他在某个地方,还过得很好,心里有点不服气,就想看看当年陷害我之后他怎么样了,现在又有没有机会翻身。”马车停在前面,叶思眠在上去之前对着季文瑜说了这么些话,然后请车夫离开。 马车内,叶思眠内解释:“谈了这么久,我就只听到了他过去的故事,一点不清楚我们想知道的事,就随便找个大家常用的‘托梦’或‘做梦’来扯两句。” 长元点头,往外看,见季文瑜站在原地。 车夫等在外面,等一句“可以走了”,叶思眠听外面没有动静,就说了这句话。 两日后,季文瑜请叶思眠叙旧。 之前的故事有了另一个版本。 在这个版本里,季文瑜在出事前就开始一直做梦,并且在梦里见到很多人。虽然他自己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也在梦后记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但他就是一直做着那种梦,见到那个雾里看花一样的世界。后来,他见到了化名李诚明的秋居明,那个被雾气遮住的世界就干净了一个角落。 季文瑜在那个干净的角落里偶尔看到花,偶尔看到叶,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见到了两个人。一个脾气不大好,顽固到总惹人生气,另一个就看起来好说话多了,却是个当面笑嘻嘻转手就捅刀的人。在季文瑜看来,那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多让人喜欢的性格,但幸好,这两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人也只和对方亲近一些,算是日常互损而不损别人,也就不怎么在乎讨不讨人喜欢的事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季文瑜因为看不清其他地方,就只对着那两个人看。直到那个好说话的又做了什么事,而顽固的则到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具体的季文瑜看不清,只大概辨别得出红色是那里的主色调,而周围似乎有很多小孩。季文瑜看那两个人日常互损,不成样子,然后有人送来书册,又双双恢复成很有仪态的模样。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很熟悉,却又陌生到一点都摸不清。 季文瑜看送书册的人模模糊糊走近又消失,心里有种特别的感觉,再回头看清晰的那对损友,便觉得也很熟悉。 之前以为只见得到他们才对着他们有特殊感觉,原来不是。 但是谁是谁,谁又做了什么,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季文瑜来说依旧还是个迷,他也再未从梦里见过那第三个人。 梦,就像只是个梦而已。 直到秋居明再次跳反,又破口大骂,季文瑜开始觉得他这神经病般的做法有点眼熟。又几次拷问后,季文瑜见秋居明就仿佛见到了梦中人之一——那个爱笑着捅刀的人。一样不在意已经拥有的,一样爱笑眯眯演戏,一样前一秒轻声细语后一秒就疯狂攻击的人。 梦又好像不止是梦。 秋居明被按一个流放后,季文瑜求情,就找死囚替换了他,然后把他看在自己眼睛底下——以免他将来再干什么。但是对于梦里的事,季文瑜依旧只是不断梦见不知道多远的地方,直到那个顽固的人又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并且惹得其他人气得比他还厉害。 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人带着怒气去了某个地方,然后被关了很久,直到有一瞬,从远处来了一道光。 那道光之后,一切清晰起来,季文瑜见到一对夫妇,又见到有人被丢弃。 “我总觉得,似乎是梦到自己的前世了。而他,则是我在前世的好友。”说完,季文瑜也皱眉,“听起来挺无稽,但我心里的直觉就是这么说的。” 叶思眠和长元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我对那个梦很在意,而你的过去与我十分相似,你又在我做梦之后说梦到了他,我就因此有些事想问你,也就先将这件事和盘托出。”说完,季文瑜行礼道歉,“之前实在情非得已,还望见谅。也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梦中所见: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不愿意跟我多说半个字,更别说回答关于我的梦的任何问题。” 表示诚意和歉意之后,季文瑜说明自己和秋居明现在大概依旧是以前的敌对关系,然后等一个答案。 ※※※※※※※※※※※※※※※※※※※※ 这章写完保存的时候电脑瞬间关机otz吓死我了otz还好再开wps后发现只丢了一百多个字【 第66章 章十九 秋居明等于右司命? 这似乎是秋居明现在好好活着的理由, 也是叶思眠和长元在听到之后的尴尬之处:下凡就和上司结仇, 这真的有点幸运。 但是想想这个世界的设定,想想剧情里眼前这位在回到天界前后的变化, 长元祈祷,希望右司命也会把这辈子当作一个插曲, 让一切随风而逝。 “我在梦中并没有见到其他什么, 只是见到一个人过得挺好, 又觉得他就是秋居明, 就心里有点不安:毕竟仇都结了,又没有‘杯酒了恩怨’,那剩下的就只有相杀了。”致歉后,叶思眠解释, “所以我就有些不安, 想要知道之后的事情, 也就有了之前的事。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其他的什么地方就说不出什么了, 抱歉。” 季文瑜有些失望,觉得自己想多了。 叶思眠在这之后又说:“不过, 你真的相信有前世今生之说吗?我不是为了让你放弃他, 让自己方便为十几年前的事报仇, 只是对这个问题好奇而已。好像在不同人口中, 前世今生的论调一直不同, 而我自己对这种话题也总是不太认真, 但是季大人却好像很信这种事情?” 问一个神官这世上有没有鬼神, 噗。 长元笑一下,叶思眠示意他忍着点,季文瑜却认真思考了一瞬。 长元:“哈哈哈哈哈……这辈子过完了他会不会记得今天的这句话?” 要是记得,季文瑜现在认真思考的事实就是灵化以后的笑料——如果,这个笑料不附带叶思眠被整的话。 考虑到可能的后果,长元又正经起来,也看向季文瑜。 季文瑜好一会才说:“前世今生之事,我本是不信的。但是以往我曾经遇到一些奇特的事,民间也一直有祭拜神灵的习俗,我就因为这些而相信了。梦里我见他人为我,醒来后不解,却也解不出其他答案,于是就只有这个一个方向像是对的。” 故而,将一切归于前世今生。 又或者其他什么神怪之事。 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叶思眠为自己无法帮忙而歉疚笑一下,转而说:“你现在晚上还在做梦吗?我之前四处游走,曾经见到别人整宿整宿无法入眠,却又在做了一些事情后将自己治好:虽然不清楚你梦里的困惑,也无法对它作出什么解答,但是我可以把那个人的治疗方法告诉你,让你能够在晚上好好休息。” 季文瑜犹豫,叶思眠又说:“不需要的话,那也没什么。你什么时候需要就说一声,或者我现在就把方法写下来,你以后想睡的时候就那么试一试。” “多谢。”那些断断续续的梦境确实扰人休眠,但要是一下说就这么割开梦境与现实,季文瑜又有点奇怪的舍不得。 现在折中一下刚好。 于是叶思眠提笔把方法和药方留下,季文瑜再次道谢。叶思眠就在这之后离开。 “我在梦中困扰这么久,现在却舍不得,是不是太奇怪了?”季文瑜自语。 忘拿暖手炉后被提醒的叶思眠进来就撞上这句低语,提醒一声:“咳。” 长元遮脸,觉得灵化回去后一定觉得这一世净是些黑历史,还动不动就被叶思眠给围观了:到时候会不会封口,不好说啊。 季文瑜闻声,看过去,见到叶思眠又迅速回头,瞥见一角,然后自然将哪里的暖手炉递过去:“你忘了这个。” 叶思眠就随他,当自己没听到,接暖手炉过来道声谢,又把手捂一捂了才说:“我早年家中境况不好,冬日也没有炭火取暖,就因此每年都会冷到手起冻疮,又在身上落下了一些小的疾病。因为这些,虽然外面不少人说男子汉大丈夫的,铁骨铮铮,不应像个姑娘一样地揣着暖手炉到处跑,我却将那些当作耳旁风,只觉得冷了就该多穿多捂,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今日这么特意折回来一遭,被你注意到了这个暖手炉,希望你不要因此取笑我,体谅一下我这文官的孱弱身体。” 季文瑜失笑:“我们在边关时候遇到寒霜的时候经常把自己能裹多厚就裹多厚,你这也没多好笑。放心。” “这倒也是。我虽然因为外面的话语有些害羞,但是想想,我的心里确实觉得这没什么,我就不应该多想,多觉得谁会笑话我。”叶思眠一脸安心,“是我小人之心了。其实大家不会因为这一点而笑话我。” 季文瑜听到后又笑,片刻后反应过来了才敛声: 叶思眠这明面上是在说他自己怕因为暖手炉被人取笑,实际上说的好像是自己刚才想法的多虑之处。 想到后季文瑜一时觉得自己这么大的岁数了还被后辈含蓄提示,有些让人羞愧,一时又想到叶思眠刚说的话,又觉得这时候羞愧似乎是再犯一次,就只伸手了要送人,转移话题:“之前你要离开,我只说一声道别就不做其他,是我疏忽了:外面雪后地滑,我去找个下人送你回去,也省得你再多麻烦。” 叶思眠点头,道谢,又边走边自语:“我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就应该坚持下来,而不是因为别人的目光而怀疑自己。以前我想的太多,反而让自己无缘无故就忧心忡忡了。” 也就是说,自己之前是在和空气相互辩驳,论证到底怎样才是正确的。 叶思眠说话的声音不太大,但却刚好让人知道他现在心里对于刚才的想法还有点波澜。所谓,演戏演全套。 季文瑜听后笑笑,一会顺口玩笑问说:“但你坚持的要是错的,或者不是太正确呢?” 长元在路边的雪地上凌波微步,正因为没听到叶思眠刚才的低语疑惑就赶上季文瑜的话,便划过来抢答:“坚持的时候当然是觉得自己是正确的,等发现自己错了,那就换个方向再坚持:反正错了就纠正重新再来咯!” 叶思眠点头,也说:“在我坚持一件事的时候,我一定是觉得它是正确的:不论事实上它正确与否。” 说完,两人已经到了季府门口,季文瑜招呼下人准备。 “也是。坚持一件事的时候,谁不会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季文瑜笑,就像那个疑似是自己前世的人,不论怎么都觉得自己是对的。 叶思眠点头:“不过这样说,问题就从‘坚持本心’到了‘固执己见’与‘择善固执’的差别了。这除了等一切过去,从时间来看,其他的都不好断言。” 从时间来看,梦中人最后似乎不太妙。 季文瑜:“从时间看……你觉得最后输了的人就是错了?史书中也不定是这样描述。” 马车过来,叶思眠想一想:“要看实际情况吧。我当初求学,曾经为人代写作业,这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太对,但是对我来说,我却从中有了纸笔练习,也因此和人交友,这似乎从最后的结果来看就是对的了。 但是在我那些同窗中,有人用省下来的时间玩乐,有人用省下来的精力专精骑射,有人有省下来的时间帮扶家里,之后这第一个人成了城中公子哥,第二个人拿功名光耀,第三个人则回家把生意发扬起来。从最后的结果来说,这似乎又不太对,因为其中第一个人好像因为我的缘故堕落了。 但再换个角度,第一个人家中对他期待不高且上有兄长庇佑,他在城里平时闲散玩乐,承欢膝下,家人和他都满意;第二个人只是不喜欢自己哪一样落于人后,所以用我代写剩下的时间去补自己的短板,却在最后对着差事并不知足,并且开始更努力往上爬;第三个人因为当初偷懒曾经对着算术头疼,却在后来发现自己只要掌舵后请人来算,而自己能分辨真伪或者多招人来制衡就好,也是柳暗花明。这似乎又不知道如何判断正误了。” 说完,叶思眠沉默一会,长元把上述三个人分别对号入座出名字:周子景,齐安乐,钱多多。 一个现在在城里浪,一个现在在朝中拼,一个现在到处挣钱了偶尔和朝廷弄个合作来免税。 “从时间来看,并不是说一定有对错,只是说在时过境迁后对过往作出一点判断而已。世上有时候没有对错。”角度不同,利益不同,看到的对错就不同吧。 叶思眠说完,把记忆里的人丢走,不想想他,也不想想以前的那段时间。 长元慢慢点头,看季文瑜深思,又在马车来之后把叶思眠送上去。 “应该是这样吧:从时过境迁的结局来看,有所得失,就从各方得失来论整体对错;无所得失,就从是否遵从本心来论证对错与否。让多数人失去什么并且违背自己心意的事一定是错的,让一些人失去什么但遵从本心的事要看情况,让少数人失去而多数人得到,那么是否遵从本心就不重要了。” 说完,叶思眠想着最后一种情况,长元看他一会,提问:“最后一种情况中的少数人就这么被放弃了吗?意味他们人少,所以放弃他们就是正确的事?” 马车内沉默。 季文瑜让人开始离开,长元一愣神被甩出去,然后才追回来。 叶思眠看他不小心被丢下了笑一笑,之后才答:“不正确吧。” 但是没办法。 当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对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长元立刻抓狂:“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你刚才的话会让季文瑜误会了啊!!他要是会错意,觉得你这人不行,回头上天了新仇旧恨一起算总账怎么办?!天上地上他官都比你高啊好像啊啊啊啊啊!!” 第67章 章二十 最后, 叶思眠还是被长元拉去跟季文瑜解释了一通。 季文瑜微笑点头, 然后第二次看叶思眠离开。 之后很多年,叶思眠就被皇上丢在那个职位, 修完书就去印证,印证完要准备内部推广, 推广完就在国都等下面的反馈, 然后指点一下, 或者亲自过去, 然后再回来。 最开始的时候,国都那边人手不够,叶思眠、陈曦光以及下面的一些官员因为以前的经验全部被调回来也不够用,天南海北问题太多, 四处情况也各有不同, 回一个问题需要讨论半天寻找旧例, 或者实地考察千里奔波,讨论一个乡镇也需要考虑周边人物, 以免出现差错。 后来慢慢的,随着一个个问题的解决, 当初求助的人也变成了可以施以援手的人, 而更多的示例也随着他们的奔走而流传开来, 比如百姓不配合怎么办, 比如地方土地被少数人掌握怎么办, 比如有哪个有点权势的人拦着某个方案的执行怎么办…… 每次开会都像开诉苦大会, 个个都把自己遇上的问题全部倾诉, 再在后面说出解决办法。 一般来说,大部分人遇到的问题都有重叠。 毕竟世上人就这么多,农耕问题也就依托在一块土地上,这边出问题了,那边估计也就这样,所以这边的老人偶尔说出几个方法了,那边情况相似的官员也能如获至宝地去找人询问,然后开始试验行不行。 于是很多很多年之后,当初的那本书终于在1.0、2.0、3.0……的出现后,出现了最终版本。然后终于公开发售。 那一年,叶思眠这一世已经五十多岁了,虽然因为早年在四处奔走中锻炼出来的体质还能再苟,但是考虑到其他人已经够用,皇上就把他调到一个闲职,平日里就守着点手下的人修复和整理储藏文献就好。 后又几年,当初推行的最终版本被手下的人拿来收藏,叶思眠翻了两下,确认内容后让人用比纸更耐时间的材料进行最终抄录,最后存好。 当抄录完后,叶思眠这辈子刚好六十,就请了当年的一些同僚过来,一起叙叙旧。 当初几百人,不断在那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有人做着做着就专职去了其他机构,并且在没有回来,也有人做了几十年,往上升了几级,也一点不想离开。后来,在这种来来往往中,那本书就一点点磨出来了。 一笔一划都后都是故事,也都是血汗。 官员的、小吏的,还有更多百姓在这途中流下的。 就那么薄薄一本书,像是说尽了无数人一辈子的事。而在那本书的作者署名那一栏,也只是填了最后的一个编者的名字,而后专门附纸在后面刊登了近千人的姓名: 叶思眠这边机构的人、各地进行配合并且有所贡献的官吏、那些有所提示有所感悟的百姓…… 所有参与其中建设的人都被记上去。 这是一本合写的书。 当叶思眠把那最终版本的储藏说明后,寿宴上当场就有人哭出来:“这也算是值了……” 一辈子,能够托着那本书在历史上留下一笔,值了。 其他人回顾当初的事情,也是悲喜交加,当年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谁能想到会有今天呢? 几十载如梦光阴,现在回首,想想因为这事儿没见到最后一面的亲人,想想因为四处奔走而告吹的亲事,想想外出几年后孩子陌生的眼神…… 往事历历在目。不会忘却。 但是同时也有一块块荒地被开垦出来,一粒粒种子被播种,秋天稻谷成熟满眼金黄,沿途看到的人都笑得开心…… 有人泪流满面:“当初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会有今天,也没想到会有当初任职的事!谁会想到呢?辛辛苦苦寒窗十几年,好不容易考了个功名,好不容易谋了个差事,然后就被指到下面了……” “我娘,当初在听到消息后直接哭晕,她说啊,‘这书读来读去,还是要回来下田!’”一口酒灌下去,他说,“谁能想到?谁会想到?最后我娘走的时候,我没赶上最后一面,听人说她闭眼睛的时候都还在念叨这事,现在我终于有话说了,能够让她老人家安心了……” 旁边的人听到,也想起伤心事:“有功名前,我爹给我定了门亲事,都说好那年过了,中不中都成亲,但谁知道,我一中就被调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新娘子等我一年、两年,等不起了,家里也不愿意她过来,这事就吹了。”他苦笑一下,喃喃,“后来我算是看开了,但听到这消息,现在还是觉得啊……浮生若梦。” “文臣死谏,留名青史,武官死战,秋场扬威。我这没死就捞个千载后众人知晓,是赚了吧?赚了吧?” 旁边的人纷纷应和:“我们赚大发了!” 又都欢呼起来,纷纷对饮。 叶思眠身为寿宴主人翁,被灌了好多杯,直到最后装醉了趴在主位才逃过一劫。 长元看了很久:“大家都很开心啊。” 叶思眠:“嗯。” 几十年就干这一件事了,现在得到认可,可不是都乐疯了。 笑一下,叶思眠听到长元说:“生日快乐。” 他就也:“生日快乐。” 回完才反应过来,这话不能像其他祝福话语一样你来我往,又趴在那里笑死。 …… 最后,一个寿宴下来,又成了忆往昔和众诉苦。一堆五六七十的老头子喝得醉醺醺,指着张兄就喊李兄然后开始说当年往事。 叶思眠看了,见下面没功夫灌他才起身,数一数,算一算,然后喊来下人。 叶思眠:“房间不够住了,你去附近包个客栈。” 长元:??? 下人愣了一下,刚想问是不是去找他们的家人来接人,就看到叶思眠也跟下面差不多。他默默把话咽下去,说声“是”就去找管家。 长元伸手:“这是几?” 叶思眠自信:“三!” 长元瞅瞅自己的手,确实是比的三,有点摸不准:所以包客栈是常规操作?? 我怎么记得以前别人办寿宴,你去参加的时候,出来正好撞见一堆马车把其他醉酒的人给拖回家? 想一想,长元又伸个巴掌出去:“这是几?” 叶思眠无奈:“我还清醒着。” 长元悻悻收回手,然后听到叶思眠保持自信:“三!” 下巴给你惊掉哦! 长元一脸惊呆,万万没想到叶思眠这辈子这么容易就被放倒了,又看看下面侃大山的老爷爷们,心里一串话语飞速掠过,最后总结成:人老了,就得服老。 还好,虽然这边上年纪了的没一个清醒的,但是这园子里还有个能管事的管家。 管家让人去一个个敲了门,喊来一辆辆马车等在外面。最后一个个把人全送走。 叶思眠没被他送进房间,坚持坐在之前的主席上:“啊,几十年过去了。” 长元:“嗯。” 管家和下人守在周围的角落。 “好快啊,几十年就过去了。”说着说着,叶思眠又给自己倒一杯,“好久没这么过一辈子了。” “好开心啊。” “上次这么开心还是在……数不清了,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 “那时候我还不喝酒,喝酒误事,而且酒又辣,还呛人。” “但是每次节日都有人敬酒,那我也只能喝了,还不能说自己不喜欢,不然好多人会伤心。” “特别多,特别多,特别多……” 连续比了三个手势,叶思眠一下把自己砸桌子上:“什么都不想真好。” 长元伸手,然后看他“砰”一下撞得响,桌子旁边的一只酒杯都倒了。 于是藏着的下人们姗姗来迟。 第二天,叶思眠捂住鼻子:“昨天,我是不是被什么砸到头了……” 长元没说,那是他拿头去砸桌子了。 再两年,季文瑜寿终,叶思眠给他上柱香。回来待了会,说:“我这辈子的爹去世的时候,我在泠县,没赶上。有点可惜。” 说完,叶思眠熟门熟路走去上了一柱香:“其实,我也想有个自己的爹。” “别人都有,但我没有,我就觉得好遗憾。空落落的。但是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 长元站旁边:“没事,世上孤儿很多的,他们也一样没爹,但大家都生活得挺好。” “他们那叫爹死了,或者父不详,但还是有的。”叶思眠坐地上,“我就不一样了,我从来都没有。” “那好吧。”长元看他角度刁钻,也坐下来,“那说个安慰你的事,我也没有。” 于是叶思眠又笑了一下:“把你做出来的人不是你的父母吗?” 长元:“嗯……这不算吧?” 叶思眠就笑笑,不说话坐那,直到管家跑来把他拉走。 又十几年,叶思眠在一场伤寒中去世,临死,他还想了下灵化这辈子是干干脆脆就一下被人砍了,死守边疆,算是荣耀,还死得干脆利落,他却是自己身体不行,得场病就死床上了,一点没什么好听的,还受了好久的折磨。 写命格的人居心不良啊! 于是上天之后,叶思眠第一反应是想知道到底是谁给自己写的命格:他现在终于体会到灵化在剧情里的感受了。 谁把我写得那么惨,咱出来比划比划? 第68章 章廿一 领他回来的是一位童子。 当时, 叶思眠再睁眼之后, 就看到有人着红色长衫对着他笑,又什么都不说, 只拉着他就往上飘。 飘了一会,叶思眠回头, 看到这辈子的身体倒在下面, 长元在旁边对着这里看, 然后才追过来。 他就反应过来, 哦,时间到了。 这最后的一段时间比较难受,一时解脱了被带着跑,还没反应过来。 然后拉着他飘的人就带着他到了天界, 又在脚触碰到云板的瞬间化作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 转身说出第一句话:“随我来。” 叶思眠和长元面面相觑, 第一次走程序,不清楚怎么办。 然后两个人就跟着那个少年去了一个地方, 核实这一世的经历,又在之后被问:“这一辈子, 你有什么遗憾吗?” 叶思眠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 从来到这个世界, 他就被丢到了人界, 又因为剧情里没说, 就一点不清楚这个世界里历劫是为了什么。现在骤然被问, 他想一下, 还是只能实话实说:“大概是, 没有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长大吧。” 少年翻着记录:“一世之间,你少年读书时候缺了姻缘,青年为官之时少了功绩,中年四处奔走无人陪伴,老年赋闲在家又孤寡寂寥,缺的东西太多,为何就只遗憾那一个过去?” 叶思眠:“因为其他时候,那些许是我自己选择的,我确定自己选它们,但是家庭这种事,我在没出生之前不能选,在出生之后不能改,无能为力,所以就遗憾。” 青年点头:“记下了。”又问,“那你最高兴的事情是什么?” 青史留名,万代传颂。 据闻天下文臣多追求于此,尤其是不贪不抢、认真做事的那些。 “在什么时候都做了自己想做的决定,不后悔任何事情。”说完,叶思眠又笑笑,看少年面无表情把这个也记上。 他说:“问完了。你且在此等候。” 说完,他就消失在云雾之间。 叶思眠四顾,见这里空旷,却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谁在哪里看着。 长元跑了一圈,说:“没人。” 叶思眠等在原地。 不知过了不久,那名童子领着一个人过来。 司命星君过来后,感慨地看了叶思眠,又叹息:“你这一世,遗憾的、高兴的,都只是你自己。而你最高兴的,居然是从来都是任性妄为……” 没有参考答案就随心答的叶思眠认真说:“一世之中,我唯独和自己相处的时间最长,那我喜者忧者,为何不能都是我自己?而且,做自己想做的事,是遵从本心,不是任性妄为。” 司命星君无语,挥手将他吹开。 再醒来,叶思眠又见自己睡在摇篮里,旁边正有人对他笑。 后来,他长大了,父慈子孝,母亲温柔,家境和睦。 再大一些,读书识字,但学不进去,家庭里第一次出现争吵。 之后定亲,新娘子求他退婚,说自己心有所属,他退了,被父母责骂,外人唾弃。 因为没有一技之长,父亲把他安排进客栈,混个掌柜,他把路边受伤的人收进来,后来被人砸了店。 年过而立,父亲病重,他回去侍疾,商铺被人吞了,母亲在之后自尽。 他随母亲去了,醒来,又站在云板之上。 司命星君:“你这一世……依旧对自己的行为不悔吗?依旧觉得自己做的对?” 恍惚完了听到这句话,叶思眠:“我不后悔。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依旧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 司命星君有点抓狂。 “读书不行的时候,爹娘吵架,我把他们劝住了,我说责任在我,与他们无关,这是真心话,他们也信了,虽然长吁短叹,但看我承欢膝下偶尔也会开心。天资这种事本就强求不来,我尽力了,又在之后努力维持因我而险些分崩离析的家庭。我觉得我做的对,没有错处。” “定亲之时,新娘说明缘由,我出手相助,虽然被人骂负心汉,但是如果我的身外名能够换得他们的幸福,那我无所谓。只是这样,我害了爹娘也遭人唾弃,我没法,这必须做出选择,而我选了人命。我不需要一个进门就去世的新娘,也不需要逼死一对有情人。” “客栈那次,我救了人,把他的命保住,他说很感谢我,也在之后留下来帮我做事。我清楚他除了报恩,还是想躲在哪那里避难,但是他总要有一个人帮的,我可以成为那个人。” “后来,父亲病重,我身为人子当然不能不去侍疾,只是我太无能,守不住产业,也让母亲受不住打击后跟着父亲一起走了。这是我的不是,但我错的,不是侍疾,而是无能。” “人生那么多年,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那么多,不论是再小一点的事,路边有人乞讨而我被告诫不要给,还是再大一些的事,父母去世后我要不要跟着一起,我都做出了自己想做的选择。这已经是很开心的事了。虽然这种开心很自私。” 说完,叶思眠看向司命星君,笑笑,行礼:“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做出刚才的事情,但是我很高兴,自己的信念又确立了一次。” 司命星君沉着脸,由衷觉得叶思眠从来没后悔当初写下命格,也从来没后悔之后插手灵化的事。但是事已至此,那也就这样了。 他挥手,将一件红衣裳套在叶思眠身上,然后让之前的少年带他离开。 少年将他带到一个院子里,然后离开。 长元在他离开后说:“刚才司命星君拿了一块铜镜照你,你什么感觉?” 叶思眠想想这匆匆一世,低头自语:“刚才还不错。虽然是个悲剧,但是感觉不错。” 长元疑问,叶思眠就把镜子里的一辈子说出来。 “你,真的不后悔?”最后有点惨啊,长元想到。 叶思眠:“我不后悔。我做的事都是遵从本心,这样我才会开心。而且,正如我所说,导致悲剧的不是选择,而是无能。如果有能力,里面的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而我已经不是那个无能的人了。 最后一句不适合说出来,叶思眠就把它咽下去了。 长元坐旁边,看了会周围,等到一个人从某个地方而来。 面貌没见过。 他走来后说:“多谢你在季文瑜一世对我的照拂。” 叶思眠起身,还未说什么,灵化又补充:“也多谢你在命格薄上的着墨。” 叶思眠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记得天界的事,还是不记得天界的事,一时陷入僵局。 “我上辈子曾经与你相识,但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上辈子的境遇皆是由你而成,这也已经由我在命格薄上多加字句而平衡回来。我今日寻你,只是谢你过去的行为,也将一切停在那里。之后你我应是陌路不识,也不应该再有私情而徇私,希望我的下辈子只是按照历劫而来,不需要被谁多加照拂。” 语毕,灵化转身离开,叶思眠对此作出回应,遥遥行一礼。 长元:“他说……他又要下去了?” 叶思眠点头,似乎是这样。而后少年前来,将他带回天府宫。 叶思眠就这么云雾不明地在那里待了两天,一时不知道现在到底是鬼魂状态,又还是天官状态。 两天后,司命星君前来,伸手舒开红尘千丈。 白莲花简单的过去、人界几十年的光景、一路走来时候那些被忽略的事情全部被印到脑海里。 金光点点从司命星君手中散开,叶思眠从中间看到了万千执迷。 “你还是从不后悔?”司命星君问。 叶思眠:“虽然不知道星君问话为何,但是,不后悔。最开始恪尽职守,不后悔,之后恻隐相助,不后悔,后来一世辛劳,不后悔,镜中一世,也从来不悔。” “我是什么人,是由我的思想决定,我的思想,又主宰了我的行为。如果行为与思想不一致,那么我就不是在做我自己,我就不会高兴。所以我曾经说,自己最高兴的事情是一辈子都遵从本心,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在乎自己会放弃什么。” 说完,叶思眠笑一下,问长元:“他的怨气还有多少?” 可能,要游戏结束了。 长元:“还有一多半……” 叶思眠就说:“还请星君赐教。” 司命星君停顿一会,还是拿出一块印章:“我之前说,等你回来,就让你去做‘司录’。现在想想,我选这个官职果然有远见。” 遵从本心不是错。 但是上次的行为,却真的错了。 所谓历劫,就是在成为天官千万载,忘了作为人的时候的情感,在这之后,让天官重新走入轮回,体会人世苦乐,让自己那颗慢慢死去的心重新鲜活起来,知道下面的人是怎么在想,遇到事情后会怎么办,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灵化历劫,才被让天府宫写一份汇聚天下悲喜的命格,而叶思眠之后写下命格,也是对的。但是他利用职务,干扰灵化,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看得见自己的喜悲,那就大错特错了。 现在罚过了,他也用一世表示自己是个能够体贴别人的天官了,却还是不知悔改。 司命星君叹气,一挥手将房屋带着院子全部重新装修,然后就要离开。 叶思眠看到这里松口气,拿着印章,慢慢感觉到熟悉的力量。 一指点向院子里的一块石头,叶思眠笑开。 长元对着一个等身石头人囧了。 司命星君一回头,也愣了。 叶思眠跑出去:“多谢星君。” 司命星君看着石头人身上的奇装异服:“嗯……” 叶思眠行礼:“星君似乎不太认可我的回答,却还是把这块印章交给我,我对这件事有些好奇,希望星君能够解答:我想,正式天官的职位,应该不是一个‘您承诺过我’就可以直接给我的吧。” 司命星君吧注意力从石头人身上拿回来,见叶思眠比起以前成长很多,不再像孩子:“你确实长大了。” 叶思眠和长元听这语气,呆了一瞬。 司命星君:“你回来,我就会把这个最基本的天官职位交给你,这是因为,你只有通过考核了才能回来。而考核的内容,则就是之前的那一世:你在那一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帮了别人还是害了别人,有没有让哪里作出改变……这都是考核的标准。也是你能够回来的原因。” “至于我不认可你的回答……”司命星君叹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一遍,“你至今还是没觉得自己‘帮’灵化是一个多么错误的行为,也没体会到历劫到底是在历什么。这就是我不认可的原因。你还是,太年轻了。” 说完这个,叶思眠愣住,深拜后:“多谢星君。” 原来是这样。 历劫,只是要找回最开始那颗同理心,然后斟酌自己的行为。 司命星君点头,离开:“你慢慢在职务中悟吧。司录,专司录入,以后见的多了,你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所以司命星君,本来许诺的就是一个适合新人的位置。 笑一下,握住印章,叶思眠说:“我真的很喜欢这个世界。” 长元同时:“怨气只剩四分之一左右了!!” 两人都对着对方的话一愣,然后叶思眠反应过来司命星君刚才的解释里有白莲花的心结,大约就是,他明明是恪尽职守,明明是帮了灵化,什么都没做错,后来却变成了那样: 自己的位置被人取代,自己被人污蔑喜欢灵化徇私,别人也没看到他恪尽职守的地方。 还有灵化,本来死白莲花一个,那也算是还活了灵化,不算全线BE。结果灵化在剧情里入魔了,虽然后来又跳回来了,那也是直接向白莲花表示,他的所有线都BE了:不论是自己的未来,还是自己的清名,还是自己相助的灵化。 ——灵化在剧情里,本来对季文瑜一世就是隐隐绰绰的印象,也没受到大的影响,结果上天几十天后后知后觉一切,发现一世悲喜都是为人所赠,而那个人却在他回来的时候被打下去了,心态就一下崩了,在入魔和归仙之间反复横跳,直到找错人,把白莲花还剩下的一切都毁了。 白莲花就觉得自己巨冤,什么都没做错,却什么都没了。现在灵化这线没彻底悲剧,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打下去,就,怨气消了不少。 大约,就是这样吧。 在彻底知道白莲花过去的所有细节之后,叶思眠这么推测。 长元则反应过来后想到,之前他和叶思眠一起经过了三个世界,叶思眠却从来都没说过喜欢。 喜欢这里的什么?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不得不说天界就是赏心悦目,除了刺眼别无缺点。 “要来玩吗?” 还在想的时候,长元听到这么一声。 回头看,叶思眠正指着那个石头人。 第69章 章廿二 白色上衣, 棕色背带裤, 短短的黑发藏了一半在帽子里。 完全就是照着自己来的一个等身模型。 目睹完大变活人的长元在囧完,对着叶思眠的话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 大约……就是对着自己看久里觉得奇奇怪怪。 他盯了会石头人,几步走过去。 之前没身体的时候, 边设置边觉得哪里哪里可以改, 哪里又需要怎么调整, 对着身体就像对着其他什么, 没什么代入感,但是现在用久了,乍一看到一个自己死气沉沉站一边,看久了就感觉奇奇怪怪。 最后两步直接并作一步, 蹦到旁边后长元转身过去, 笑一下, 又瞥一眼旁边。 叶思眠笑一下:“这个世界,有个身体给你了。” 他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在这里也是一无所有,只因为和原身的一点羁绊才会留在这里, 然后在他的委托和允许下使用他的身体。 因为这个, 叶思眠一直在不同的世界用着不同人的身份做事, 也因为这个, 仅仅作为监督、传送和信息处理类后勤存在的长元也一直没有与任一世界产生交集。 但是现在, 身体有啦~ 虽然不是什么血肉之躯, 但也因为这个, 才没有害到其他有生命的什么东西。 “我用石头化出一个身体,以后你就在能在这个世界有一个身份了:大约是石头成精?或者天界属官?”叶思眠在长元好奇的眼神里解释,“原身是被司命星君从人界带来,落在天府宫名下,碧华和其他童子童女,也多为哪位仙君从哪里捡来或者变来,自己启灵了当作副手的。”他笑一下,“这样应该可以。” “哦——” 懂了之后,长元就把自己弄到了那个身体里,然后一步跌在地上! “啊!” 短短一声惊叫,长元瞬间在地面上趴得五体投地。 叶思眠一挥手给长元套个南斗六星的主色调衣裳然后走过去。 …… 最开始刚有身体,在总部也就是最开始会手脚不协调走路、不自然,现在一下换了,瞬间就摔! 这身体比较重。 长元在从其他童子手里接过卷宗后往回差点又摔,然后努力习惯这个身体,又在回去路上沿路跟人打招呼。 “张仙君好~” 张仙君把他往右转了九十度,说:“刚才分岔口走错了。” 长元谢过,走回正路:“谢谢张仙君。” “李元君好~” 李元君停下来,数一数长元捧着的卷宗,点头:“嗯,没少。去吧。” 长元深深懊悔之前不小心掉了一份,现在不出错了也经常被提醒:“多谢李元君提醒。可是我现在已经不会再……” 李元君揉揉他被续上的长发:“去吧。” 长元就这么顶着歪了一些的发髻回去。 到的时候叶思眠接过下界童子、童女们传来的卷宗,又指指头顶,长元低头,放下卷宗就跑去整理。 叶思眠就打开卷宗,例行进行资料整理录入,和核对里面的信息正常与否。 前几封卷宗都是些例行报告,大约就是某地运势如何,里面的人有多少多少怎么样,有多少多少又每一天都平平常常,而第四封利则是说,最近有个城里经常有人在晚上出门,又在第二天被人找到之后忘了昨晚的事,只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诸事不顺、霉运横生,且多带有病灾。 叶思眠再翻几页,见到一些事例后看到下界童子的陈述,他说:“我在这里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不知道是一切纯属意外,周围环境不好所导致,还是有什么东西没被我发现,以至于这里总是出事。因为不知道怎么处理,我就把这件事单独拿出来说明,希望能够尽快得到回复。” 长元整理好回来,正好看到叶思眠在看那里,就认一下,说:“这封卷宗我是从别人手里接过来的,他说,下界的那个人还有事,就先离开,只让他帮忙把这转交。” 叶思眠就把这封卷宗的信息录入,又拎出来放在一边,等到一切处理完毕了一并作为异常信息拿出去找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看完,说:“无事。我让左司命派人去下界查看。” 这件事在叶思眠这边就算完了,之后再如何,就是战斗人员比较多的左司命那边去处理了。叶思眠就此出去,说完,长元还有点惊奇:“就这样?我们不需要去查清楚哪里不对然后解决?” 叶思眠想一会:“应该不用。左司命那边能打的仙君比较多,如果下界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让他们的人去也比较保险,情况危急时候,还能就地减寿。” 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发生,长元就当这件事这样了。 然后他们才回去一会,之前十三四岁的少年又跑来,说:“罪魁祸首已经抓住了,但是下面情况有点复杂,需要右司命去进行运势平衡。可是右司命至今还没回来,临时顶上去的司非做自己的事还做不完,一直很忙。司命星君就让我来把你带去处理后续问题,说你比较适合。” 叶思眠这司录上任不过几天,在上任司录升职,而他还没来的时候,司录的工作就一直都被其他仙君分了,以免耽误事情。现在让他离开,其他仙君临时再把事扛回去算是熟门熟路,不至于耽误什么,但其他人离开了,如果没人接手就会出现一些或大或小的问题。所以司命星君在听到需要处理运势问题的时候,就把他推了出来。 长元刚刚的问题才得到解答就听到现在的消息,抿唇,低头。 叶思眠带上命格薄和司命笔就跟着少年离开,又在长元抬头后把他也拽上。 “走吧。” 少年侧头疑问,叶思眠这么说了一声,之后他就确认叶思眠记住了下界出事的地址,让叶思眠在那个城里的某一个客栈去找左司命手下的人。 都是天界的人,气息挺像,应该不会弄错。 少年挥手,在云雾之间拨开一块地方,叶思眠就谢一声了拉着长元往人界奔。 耳边风声呼啸,朵朵白云从身侧飘过,长元拽一下,摸到一手的水珠。 他摩挲一下,想一会,莫名就笑出来:“事情已经解决了吧?做坏事的人已经抓住了吧?” 笑完,他往下看去,见到江山万里,群山峻岭,湖泊溪流像是逐渐变大的水滴和丝线。 叶思眠点头:“应该是这样。” 眼前的一切都逐渐放大,最后,叶思眠带着长元落到了城外的一座树林里,然后把两人身上的红衣收起来。 红衣如雾消散,长元就看到了自己之前的白衣,之后又一痕红色覆在白色之上,然后迅速晕开,又连出广袖长衫。 转眼,一件红白相间的衣裳就套在了他身上,然后迅速缩小至合身的大小。 抬头,长元看到叶思眠身上的红衣也化作了白底红纹,不再是之前在天界时候的从头红到脚,还把衣服的样式和头顶的发髻,也都换成了之前在人界时候的样子。 长元摸摸自己的发髻,好像也变了点,似乎还加了什么簪子。 他又摸了下,正想取下来看看,叶思眠就把他的手拍下来,顺势拉了往前走。 “该走了。” 长元还有点想看,就缩手,但一动手,又立刻摸到手指外的皮肤。 叶思眠回头看一眼,长元当作无事发生,笑一下。 大概还是有点想看看簪子。 “一支普通的玉簪,没什么好看的。”说完,他顺便解释了换衣裳和发型的原因:“天府宫向来着红色,所以我们在天界的时候也一直按照那样来穿,但是现在在人界,两个纯大红色这么在人群里晃悠,那就太显眼了。而天界的发型偏庄严,人界又少有人顶着那的样子就到处跑,我就把发型也一起换了。” 被戳穿心事后,长元感觉自己心跳得有点快,想缩手回来,又觉得这一动就怕发现了,就只说一声:“嗯。”说完,他就只跟着走,不吱声,也不动手,就当自己不存在一样,只用眼睛看着周围,用脚丈量着四方。 人界正值秋季,周围一点枫叶的红色,脚底下也是片片红叶堆积起来。一脚走上去,细细碎碎的声音从脚底传来,临近的地方也凹下去一些。 周围一片安静。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还有地上的枫叶的摩擦声。 在这种安静里,时间过得好像很慢,每一秒都很煎熬。 长元忍了很久,然后想,已经走了很远吧。 这么长的时间,即使只是漫步,也该走出枫树林了。 可事实是这片在空中看起来不大的枫树林子,现在好像变得无边无际,怎么也走不出去。只能一直听着心跳和呼吸,一步步踩在枫叶上,听到那一点点的声音来告诉自己,外面不是静止的。 自己确实在离开的路上。 长元吸一口气,悄悄缩手,然后叶思眠转身看他,似乎在问:怎么了? 一只鸟从天上掉下来,打破僵局,长元顺势抽手就把鸟接住:“它怎么掉下来了,一定是受伤了,我们把它治好吧!” 飞快说完,长元马上深呼吸起来,好像刚才说那么多话让他感觉很累一样。 叶思眠走过去:“嗯。” 点点红光从手中绽出,那只鸟受伤的翅膀逐渐痊愈。 叶思眠笑一下,看长元把鸟往天上一抛,然后那只鸟就飞得无影无踪。 “走吧。” 再次被提醒,长元蹦到叶思眠旁边了背手蹦蹦跳跳,回头看一看走过的路,发现刚才真的只走了一点而已。 这片枫树林也不大。 蹦着蹦着,就直接走出来了。 * 晚上,第一次以自己的名义在客栈住了间房间的长元好好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又窝在被子里。 白日里,那些红光散开又聚拢,将那只鸟的翅膀上的伤治好,看起来就像那些红光都聚集在自己掌心一样。 闭眼,长元在梦里又梦见了很久之前的情形: 夜色深重,繁星如织,他躺在水里看外面荧光点点,有点点星芒落入湖中。 幽暗的环境眨眼间成了流光浮动,自己被一闪一闪光点穿过。 ※※※※※※※※※※※※※※※※※※※※ 1.06的更新 第70章 章廿三 第二天, 长元醒来之后打个哈切:“梦见了好久之前的事情。” 还有好久之前的梦。 之前也做过这个梦吧? 时间有点久, 长元翻一会记忆,才发现在第一次睡觉的时候, 他确实做过这个梦。然后他就像当时醒来一样精神,给自己打气:“新的一天, 新的开始!” 出门后, 又是连着两句:“早上好~” 连夜和自老熟人碧华了解完情况的叶思眠一大早就听到长元跑来打招呼, 就说:“早上好。” 碧华看长元一眼, 点头:“早上好。” 落在长元眼中,就是她的本体小女孩一脸严肃地点头回答,就瞬间笑开,又在碧华的眼神里也跟着严肃。 没哪里不对。 之后, 碧华带着他们要去第一户出事的人家, 却在客栈门口被人拉着袖子的一角祈求:“姐姐, 给点吃的吧……” 装扮成十七八岁少女的碧华一愣,客栈里的小二要出来赶人, 她就又立刻拦住了,拿块碎银递出去, 让小二准备点吃的。 小二止住动作, 说碧华真是好人, 小孩谢谢她, 又被带去角落的桌子上, 局促得很。 长元夸一句:“碧华元君心肠真好~” 小孩看到碧华长得可爱又年轻, 过来求助也是选对人了~ 叶思眠微笑点头, 碧华却只说:“不过是想起以前,我要是没被左司命带走,可能就和他现在一样,然后就这么凄惨地度过一生,又或者死在哪个地方。” 三人对此闲聊一会,然后碧华就继续给他们带路,又在走到一个茅屋附近的时候停下脚步,说:“这是第一家。里面的姑娘在白日里听到有人小声说哪里有财物,就在当晚跑去,想偷偷拿点回来。但是去了之后,她就忘了自己为什么去,又在第二天回来后忘了自己做过什么。” “后来,她本来不多的财运变得更低,不算太高的霉运则变得极高。” 叶思眠就把低过头和高过头的部分给消去,又在最后将此事记载,记的时候,他问前因后果:“你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导致的吗?这件事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华点头:“这要从以前开始。以前,有小只妖精曾经无意间从别人身上吸到过一些东西,之后他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吸取别人的运势和寿命,怎么都控制不住。然后,有只大妖精听说了这件事情,就把那只小妖精圈养起来,想养肥了,让他修为高点了,就把他炖汤给自己吃了补修为。 但是小妖精平时吸食的运势和寿命都极少,修为增长的也不快,大妖精见此,就急了。 为了早点养肥那只小妖精,大妖精开始抓其他妖精和人回去丢在周围,其中有一个人为了保命,就说自己能够把更多的人弄过来,只希望能以此留住自己一命。之后,他就让大妖精去外面散播消息,大概就是些哪些地方有美人、哪些地方有财宝之类的消息,那些谎话里的地址都在荒郊野外,挺容易下手。后来,他又在那些进圈套的人被抓后说,为了引来更多人,不如就吸点东西,然后把他们放回去。免得让人害怕,打草惊蛇,不能这么轻松地抓到更多人。” 说到这里,碧华止声。 叶思眠:“明白了。”然后记下前因后果。 长元看碧华恢复成严肃样子继续引路,默不作声。 之后第二户人家是一名秀才,听闻山中有为大儒隐居,就连夜跑去。 第三户是个富家子弟,想美人想疯了,听到消息带着家丁就往另一座山冲,然后被埋伏的大妖精全部带走。 第四户、第五户……直到最后,碧华把叶思眠引到一座山上,然后指着被关在角落的野鸡精说:“他多余的寿命已经由我们苏仙君已经减了,你再把刚才预支的运势收回来就好。” 叶思眠手下一顿,慢慢在命格薄上说明此次缘由,又按照规则把多余的运势收回自己名下——之前给人补上的,都是先从他这里划过去——然后收笔。叶思眠问碧华:“他以后会被怎么处理?” 看碧华的说法,她对野鸡精恶意不大,也清楚野鸡精就是个被圈养了待宰的“家畜”,没主观和客观的犯罪动机。但事实上,野鸡精这被动能力却是个火.药.桶,就怕什么时候“嘭”一下就出大事。 所以怎么处理,还不好说。 长元听到这个也看碧华,碧华就说:“这件事只能看左司命和星君,又或者其他仙君怎么判定:我只是一个童女,并不参与审理。” 碧华在“仙君”和“童女”上重音,然后一挥手就把周围的结界加固:“我的任务除了接引主祸福的仙君,就是留下来看守这只妖精,不让他到处跑。现在我接引完了,之后就留在这里了。” 说完,她站到一块高高的石头上。叶思眠和长元告别后转身离开。 之后直到走出很远,长元才松了口气。 叶思眠看他,他就说:“只是看碧华元君一直那么认真,就自己也跟着紧绷起来了。现在走远了才不自觉开始放松,又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在憋气,就喘口气。” 叶思眠揉他一下:“嗯。” 长元摸摸头,有点害羞,又想到什么了顺势把簪子从头上取下来。 叶思眠眼睁睁看着他的发髻瞬间散开,头发全部披在肩上,长元也终于看清楚了那只玉簪。 真的就是简简单单的样子啊。 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长元对此感慨完才看向叶思眠,又在他的吃惊里自己拿着簪子缠了两下。 ——可惜,盘发失败。 “我不是故意的。” 长元说着只好把玉簪递出去,又在叶思眠的惊愕里摇了摇他的袖子,“我错了。” 刚才那个小孩这样摇过碧华的袖子,希望碧华能帮他,所以,这应该是表示示弱和求助吧。 就是刚被目睹怎么闯祸,转眼就这么去求助,有点不好意思。 摇着摇着,长元慢慢低下头,把自己埋到头发中间。 长头发也有一个好处的,至少害羞的时候可以让它把整张脸都遮住。 正想着这个,长元就看到一只手把头发拦起来,他跟着抬头,然后看叶思眠无奈地把他的头发全部拢起来。 化出一根发带把头发全部束在后面,系好,让长元不再这么披头散发。然后叶思眠才拿过簪子,把长元按到路边的石头上,开始盘发: “下次别乱取了。” 一会,头发重新盘好,之前幻化的发带也消失不见。 长元这才站起来,活动一下刚才不敢乱动的身体。 刚才叶思眠在他头上动作的时候,他又觉得痒,想笑或者避开,又怕自己乱动了导致头发没梳好,让他刚才犯错的事情被算旧账,就强行让自己僵直着一点不动。真是难受得厉害。 现在可以动一下啦~ 叶思眠在他蹦蹦跳跳的时候在他头上敲一下:“回去了。” 长元以为是要回天上,叶思眠却拉他回了客栈,又在问了小二之后找到之前的小孩。 小孩正在一个破屋里,对着人说他今天怎么怎么骗到一顿饭菜,以后一定能弄到更多。屋子里的人听了之后,开始吃小孩打包带回来的东西。 长元看到这里一愣,有种好心遭雷劈的感觉。 叶思眠也皱眉,又拉着长元一起躲在一角。 一会,屋里的人吃完,小孩收拾,然后把吃剩下的东西都放进厨房的锅里,用锅盖盖好,又自己从橱柜里摸出馒头。 刚才小二说,那个小孩要了很多馒头,也要了些米饭和熟的肉……? 长元看向叶思眠。 叶思眠想一会,推断:“我看他刚才强调自己很厉害,以后一定可以骗到更多人,然后屋里的人才开始吃东西,就觉得,他或者屋里的人应该是这么想: 遇到别人善心相助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今天能够靠别人施舍吃上饭,明天就会因为没有人施舍而饿肚子;但是自己狡猾骗得别人给自己买东西,今天骗了一个人,证明实力,明天就能用今日的经验提升自己,骗到更多的人,然后吃饱。 一个看别人吃饭,一个看自己吃饭。他或者屋里的人应该只能接受自己骗人而有食物,不接受别人看心情施舍而有食物。” 也就是,比起别人的善意,更相信自己能够掌握的东西,比如骗术。 “哦。”重重点一下头,长元问,“反正就是,碧华元君是自己心善而不是被骗了吧?” 叶思眠点头。 长元笑,又跑去把玉簪放到了门前,然后敲门,溜走。 屋子里的小孩跑出来,拿起玉簪。 长元跑回来说:“既然碧华元君那是心善不是被骗,那就行了。” 说完,他就等小孩一个惊喜,结果却只等到了小孩的一脸犹豫,和一直坐在门前的四处张望。 叶思眠又拿出发带给他束好头发,然后拍他一下:“去说那是你送的,别让人一直傻等失主了。” 做好事不留名失败的长元脸爆红,跑去认领好人好事。 小孩谢过他。 ※※※※※※※※※※※※※※※※※※※※ 1.07的更新 ———— 终于有一天赶在十二点前了!!! 第71章 章廿四 几经辗转, 最初的目的终于达成, 长元这才松口气离开。 之前的屋子被甩在身后,长元看小孩站在门口目送, 又见屋子越来越远,然后他绕两步就回去了。 叶思眠指指前面, 他看过去, 见到小孩在自己离开之后犹豫了一会, 之后轻快跑回屋子里。 屋子里的人依旧半躺在床上, 又在听小孩说簪子是之前的人给的后,伸手。 一只干枯的手把玉簪握在掌心,像枯死的藤蔓缠在玉石周围。 那个人说:“这太贵重了。你去还回去,说多谢好心, 但是这东西你受不起——” “一些食物对有钱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哪个后辈少了这点钱也不会有谁多在意, 但是这支簪子不同,拿了这个可能会引来其他人, 到时候我们就暴露了。且像我们这样的人,拿着簪子去典当也只会被当成小偷, 被别人警觉, 这样我们以后办事就不顺利了。” 说完, 他把簪子往外送, 小孩接过来, 不知所措。 “去。以后自己看着点, 别拿太贵的东西回来。”那个人又说一句, 小孩才慢慢走出房门,放下门帘,然后一脸丧气。 长元在听完那段话之后也傻了,慢慢看向叶思眠。 叶思眠笑一下,安慰说:“以后多见几次,你就习惯了。” 床上的人思维比较奇怪,但这也不算太罕见。见多了,就习惯了。 长元怏怏不乐。 叶思眠揉他一下,拿出命格薄,片刻算出屋中人叫厉三,又找到他的过去: 小时候遇上洪灾,全家只剩下他一个,之后饥一顿饱一顿靠别人施舍到十岁,就跑去给人当了学徒。做了六年,带他的师傅因为赌博被人追上们来,他自己就跑去帮师父赔了一只手,然后师傅很感动,说要把女儿嫁给他。那姑娘不肯,要跑,师傅追上去,在那个雨天被雷劈了。后来安葬完师傅,那个姑娘按照师傅的遗愿嫁给厉三,但事情准备到一半,之前追债的人又拿欠条来把姑娘和师傅的东西全部带走,残废的厉三挨打,阻止无效。 之后的很多年,厉三去搬过东西卖过命,却因为残疾的事情而不能把事情做好。而那个姑娘,也在几年后被人买去当妾。再之后,他就开始把自己弄得不成样子,在一些角落乞讨。别人见他右手没了,可怜,也让他得了些饭钱。再然后,他就这么用着别人的怜悯和不防备做下来,置了个小屋,又一年年过下来。等到年老,他就去捡了个弃婴回来,说担心自己死的时候都没人嚎两声,走得太清静。 厉三只是普通人,命格薄上对他的一生也没有详尽安排,就是只在洪灾那个时候,说他们全家会遇上。之后其他的信息,就都是那些事情发生之后又被按照实际情况录入的了。 看完,叶思眠见之前的小孩丧气很久才走出屋子,又转而看他: 他叫厉清晨,母亲是妓院的姑娘,在生下他之后就把他丢了出来,之后厉三把他捡回来,一点点教他怎么激发别人的同情,又怎么哄骗别人。直到现在。 之后,他的人生轨迹如何,就是一片空白。 似乎也只是一个被定了出生的普通人。 叶思眠简单说完两个人的情况,然后扯扯长元往外走:“去看看吧。” 长元收起沮丧,在走到厉清晨面前的时候微笑。 厉清晨仰头看他们,又在屋里的人咳嗽之后快速跑去,片刻又跑出来,进进出出好一会,才在发现他们还在之后磨磨蹭蹭过来。 他紧张地小声问:“你们是来拿玉簪的吗?在这里,还给你们。” 之前厉三说过,这东西不便宜,可能会引来其他人。现在好像就是“其他人”过来,要追回东西了。 长元不知道接不接,厉清晨就把玉簪递向叶思眠,叶思眠接了。 厉清晨松一口气,觉得这事了了,就要马上关门,把一切都隔开在门外。 叶思眠说:“我们听到屋里的人的话了。” 厉清晨加快动作,慌张,叶思眠又说:“你知道他是错的吧。” 回应他的是被紧关的大门。 厉三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他问:“怎么了?” 厉清晨紧张:“没什么。” “哦。”然后厉三这么应了一声,像是相信了他的说辞。 门外,长元被甩了一脸,拉着叶思眠就往后。 他说:“这怎么办啊?” 这里的两个人都看起来糟透了。但是除了给点东西,他也不知道应该按照什么方法来做什么。 ——以往叶思眠在人界的时候按照职务去帮人,那好歹也是别人想要变好,就算出现分歧了也能说理。现在却是一个大的思维方式和常人不一样,一个小的似乎知道那不对,却拒绝对此多交流。 根本不能套用之前的任何经验。 叶思眠随之后退:“慢慢来吧。”又笑一下,“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们在地上多转悠两天,也影响不到那边。” 长元回头看紧闭的大门,被拉着离开的时候还在想里面的人。 路上,有人沿街叫卖着各种小食,他却直到停在街边,才发现已经走了这么远,而周围已经变成了热闹的场景。 “等我一会。” 叶思眠松开他然后往旁边走过去,长元后知后觉摸摸左手,又闻着周围的味道,看向四方。 周围有一些甜点,很香,很甜,还有一些馄饨,正在碗里冒出热气,隔远的摊子卖的东西和别家不同,用个小盏子盛着一份份卖,里面像是豆腐,但又有其他东西,叶思眠站在旁边的摊子前面,正从摊主手里接过一个油纸袋,又转身回来,然后见到长元看着这边,笑一下。 他快步走过来,像是带来了路上所有食物的味道。 长元接过纸袋的时候觉得自己闻到了整条街的香味。 “马蹄糕?” 纸袋里的是颜色鲜亮的双色马蹄糕,叶思眠点头,自己拿一个了边走边说:“偶然看到了,就买点回来。” 很久之前,他在一个夜晚买过马蹄糕和蜜饯海棠,那时候长元好像还挺想吃的。 不过现在看来,他就是在什么都吃不到的时候什么都馋一馋罢了。 长元捧着油袋跟上去,拿一块,又看向旁边。 叶思眠瞧过来,长元就指了指之前那个全是小盏子的摊子,最后连吃两碗就被甜腻了,把之前的沮丧和似曾相识都抛到脑后,只冲回客栈就埋头喝水。 喝完,他抬头看叶思眠正对着命格薄不知道想什么,自己就趴在桌子上回想这一天的事情,随便拨弄着油纸袋的边沿。 到了晚上躺好,长元才终于从记忆里翻出最开始的数据:当初他自作多情以为是给自己的那两样甜点里就有一样是双色马蹄糕啊啊啊啊!! 都被第五溪拿走了!! 半夜时候突然生气,长元下床就把油纸袋搬到床上。 ※※※※※※※※※※※※※※※※※※※※ 强迫症发作把前两章的内容摘要改了下,章节内容没变 第72章 章廿五 第二天, 叶思眠带长元去守在厉家附近, 然后看厉清晨开门后探头看外面,又快速离开。 叶思眠伸手从他身上带走什么, 厉清晨无知无觉,继续在晨曦里离开。 长元看到有粉红色的光被叶思眠抓在手心, 又很快消失。 然后厉清晨走远了, 叶思眠和长元才去屋子前面, 闪进屋, 掀开门帘。 厉三发现有人进来,先是质问:“少带什么了?”又在两人走近之后把脾气收起来,紧张,“你们是谁?来干什么?” 叶思眠看他形容枯槁, 面黄肌瘦, 半躺在床上似乎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厉三被看得不舒服, 坐直起来,看一眼长元头上的簪子, 又马上躺下了叹息:“我一废老头也活不了几年,还是随便你们来干什么吧, 反正你们这种尊贵人做什么我也只能受着……” “……死个干净还不会拖累家里晚辈, 让子孙们活得轻松一些……” 他见到簪子后以为是被寻仇, 就在无力反抗后说些可怜的话, 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宽恕, 不被惩罚什么。 长元看他闭眼躺着, 一脸绝望, 又看叶思眠,叶思眠也在看厉三。 半晌,厉三听不见回应,结束装死,慢慢睁眼。 叶思眠说:“我只是一个过路的普通人,要带你去见几个人而已。” 厉三侧躺过来缩着:“见谁?” “你爹,你娘,你师傅,还有你心里的那个姑娘。” 厉三想到那些人已经去世了,一时僵住,惊觉眼前的人不仅不吃卖惨,还要杀了他给家里晚辈上课。 果然和外貌一样,高高在上,不在意他们这些蝼蚁的命。 “我、我自己不久就能看到他们,就不劳大人们费心了。”一只手往枕头底下摸半天,最后什么也没找到的厉三结结巴巴说,“您带我去看还要累着您,等我自己自生自灭就好……” 长元在听了叶思眠的打算之后也觉得来干涉他有点累,不过,这不是让厉三自生自灭的理由,就按照计划说:“你不去怎么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你自己想自生自灭,你就真的要在剩下的时间拉着厉清晨跟你一起堕落吗?我看他并不想活得太没良心。” 长元以为厉三是害怕,不想过去,也只想这么苟延残喘,顺便拉个厉清晨一起。 厉三听了,却以为他们是想解决自己后把厉清晨带回去,神色一变,眼中有点挣扎。 叶思眠看他开始挣扎了,侧头看长元,长元见他看过去有点骄傲。 自己应该是说对了。 叶思眠心里几个念头闪过,最后只觉得鸡同鸭讲这个词存在得还有很有道理的。比如现在,他说要带厉三见人,是要带他去冥界;厉三听了他的话,以为自己会被杀,说自己也没几年活的了,求放过;长元听了以为厉三懂了但是害怕冥界害怕鬼,宁愿拉着厉清晨一直这么活着也不愿改变。 然后长元说厉三这样会害了厉清晨,厉三好像又理解成了其他意思。 厉三:“我……我不想死……” 长元听了疑惑。 “……不过我、我……我也没几年好活了。你们要是真的生气,就杀我一个,我是主谋,但孩子是无辜的,你们不要报复在他身上……” 年纪小的这个好像还会恨铁不成钢,很希望厉清晨过好,如果自己把罪责都担下来,以厉清晨的年龄说不定真的会被当成不懂事的小孩被带回去,重新教导。 只是这话真难说出口。 厉三说完后面的话,长元惊呆了,叶思眠看厉三前后表演完,才挥手将他从身体里扯出来:“我是说要带你去冥界,见他们。” 床上的厉三安详躺下,床边的厉三站在原地,往后看,瞬间坐到地上。 又并指维持住厉三的身体之后,叶思眠拽着厉三说:“我不想杀谁,对昨天的事也很清楚。我只想带你去看看你重视的人过得怎么样,他们对你现在的活法又有什么想法。” 厉三看自己没有影子,心里害怕,又听叶思眠这么一说,更怕。 父母就是普通的村民,小时候经常说离那些混子、流氓远一点,师傅赌钱是想给妻子治病,进赌场之前也没想过做坏事,还希望自己和雀妹都开开心心活得好,雀妹……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现在看自己这样,一定更伤心,想到她是因为自己才会被卖被乱棍打死就恨。 “我不去我不去……”厉三挣扎出来倒在地上,“我不去……” 父母以前多爱惜自己,师傅对自己有多尽心,雀妹在把自己当哥哥的时候也曾对他笑过。 那都是他曾经看重和被看重的。 可是现在这一生,现在的糟老头子的样子……一定不能被看到! 厉三原地打滚后爬起来就要躲:“我不去,没什么好看的!几十年都过去了,谁还认得谁,我不去……” 活动的身体被定住,厉三眼睁睁看着叶思眠走来,又拽住他一条胳膊。 长元过来拽住另一条。 “人界到冥界需要三天,从冥界回来需要四天,因此,我就只给你的身体维持了七天的生机。你要是再浪费时间让我们来不及赶回来,你就真的会死了。”说完,叶思眠解开定身,厉三挣开两人后躲在墙角。 他抱住头:“反正我不去,死就死,我就在这里看我死,我不去。” 叶思眠拉下长元,不让他去继续拽人:“为什么不去?”又想一想问,“难道你是想早早去冥界和他们团聚吗?那样确实比见一面要好,长长久久一起生活,当然好。” 问完,厉三停止颤抖,僵在原地:“我不……” 叶思眠微笑,长元看看两人,拽着叶思眠的袖角躲到后面。 厉三现在的样子好让人难过,看着就很想哭。 叶思眠继续笑着:“你如果想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那你就坐在墙角吧。” 厉三挣扎一会,慢慢走过来。 叶思眠在他走近后才抓住他的胳膊,长元见此松口气,绕到另一边。 厉三彻底放弃挣扎,叶思眠却还在咄咄逼人:“你在害怕什么?为什么听到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就这么害怕?” “……我没脸见他们,行了吧。”说完,厉三站在原地,只慢慢吐气一样说,“说完了,我没脸见他们。所以我不敢去。” 语气满满都是绝望,让人听了有些不忍。 长元心里因为这两句话又有点不舒服,就慢慢靠在叶思眠身上,抱住胳膊。 这种负面情绪真的让人难过。 厉三还在用那个语气说:“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骗过人,害过人,只要是不费劲就来钱的事,我都乐意做。”说着又扯扯嘴角,“当然,那些太危险的抢劫或者拐人我不做,那个做了就被官府盯上追捕,做的时候也容易出事。我只做那些不起眼的事情,就像是躲在影子里,偷一个钱袋,再偷一个钱袋,在路上看人倒着就摸摸他身上有什么,然后再溜走,活得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虫子一样。” “雀妹最讨厌虫子。谁都不喜欢我这种,我也不要谁喜欢。” 长元抱紧。 “我谁都不要,谁都不要见,我只要有自己的屋子自己的钱,谁都不要进来,谁都不许敲门……” 说着,厉三又笑:“走啊,快点去啊,早点见完了我就不用看到他们了。” 叶思眠放开他:“至少厉清晨很喜欢你。” 厉三继续笑嘻嘻:“他除了我没人可以喜欢,他没有其他选择,所以他当然喜欢我。等他长大可以喜欢别人可以讨厌我了,他肯定会不喜欢我。” “谁会喜欢我这种人呢?” 一指点在眉心,叶思眠将他在厉清晨身上剥离的情感注入厉三脑海,然后看厉三一会微笑,一会又回到绝望神情。 “这是厉清晨对你的感情,你确定这会消失吗?你确定这只是因为他只能爱你?”叶思眠问完,长元看厉三在神色变幻之后终于平静下来,心里终于也跟着放松。 然后他看到自己半搭在叶思眠身上就马上松手站好,当自己刚才什么也没做。 厉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看到。叶思眠也没多大反应,应该没注意。 长元自己松口气了站直,背手。 厉三好一会才说:“……真好。能有这种爱人的感觉真好。” 长元一笑,觉得今天的目的达到了,不用真的去冥界了: 原本的计划一,是以理服人,通过言语和行动试试掰正厉三,让他不要自己再这么活得不好,也不要把厉清晨从最开始就毁了。这个方法有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厉三这一辈子都这么活下来了,时间太长,说服他不容易。 计划一不行之后的计划二,则是在怎么都说不通的情况下,由叶思眠带着厉三去冥界找他的家人,看他们还在不在,转世没有,然后由他们解决厉三的问题。这个方法的优点在于家人出马一个顶他们俩,缺点在于长元需要自己单独留下来看着厉三的身体。 现在厉三好有些动容和悔改的意思了,他就不用自己在这边守着厉三和照顾厉清晨了。 ——他好像,并不擅长照顾小孩。 这是自己的不足。 忏悔完,长元期待地看厉三,希望他作出什么好的决定。 厉三还在微笑:“就把这种感情留在我这里吧,让我这颗心再感受一下爱人的感觉。” 叶思眠微微皱眉,长元惊:“可是这是厉清晨的感情!放在你这里,他那边就没有了!” “嗯。” 厉三点头。 “那他就不要爱我了。爱谁都好,不用爱我。”厉三说,“他现在也不小了,可以去外面做学徒了,别人缺个下手会要他。” 门外传来开锁声,叶思眠把厉三按回去,于是厉清晨在进门后惊讶的时候,就听到厉三说:“你走吧。” 厉清晨有点懵,他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回来拿,却听到自己被遗弃的消息。 虽然并不难过,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被赶走后应该去哪里,而他在无法留下来送终的情况下,又该怎么报答厉三的养育之恩。 厉清晨无助地看向床上的厉三,又看向屋子里的不速之客:“你们怎么在这里?” 长元正对着他,微笑。叶思眠还在看厉三。 厉三看了会他们,又迟疑一会,送给外面其他人,可能也就是再遇到一个自己。那就不如—— “他们来领你回去。” 厉清晨傻眼。 领什么?什么回去? 叶思眠转身过来,顿一会,点头:“我们领你回去。” 说完,先斩后奏的厉三才把心放下来,知道自己赌对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这屋子里的谁,都比他好。 把厉清晨交给别人,他自己觉得安心很多。但是把厉清晨交给不知道是谁的别人,那又有点担心遇到厉清晨另一个自己。 还好,现在还好。 厉清晨不解,厉三就说自己养不活他,又说有人接手真是太好了。然后长元那根拿下来的簪子作为谢礼给了出去,厉三拿它当作信物,这件事,大概就是这么了了。 只是临走,历清晨还是问:“我几年能回来一次啊?”无人回答,他又回去对厉三,“你说捡我回来给你捧灵,现在我走了,你要是找不到其他人,就记得让人托消息给我。我到时候一定回来。” 厉三点头,不吭声,厉清晨就这么走几步,回头看一眼,又疑惑地离开。 像是少了什么一样。 他走出屋子后带上门,跟上去。 然后,下界的时候的两人,到回到天府宫的时候就变成了三人。 就像其他天官的惯例一样,下界抓紧时间捡个小孩当手下。 * 长元穿回红袍后看着变了衣饰的厉清晨,又看看院子,笑一下。 他把自己心里莫名奇妙的不高兴压下去,拉着厉清晨就开始介绍这里:“这里是天府宫的司录院,就是你们人界讲的南斗六星里的一个星上面……不知道?那你知道北斗九星吧,北斗九星,南斗六星,北斗主死,南斗主生,我们就是……” 一项项讲着身为童子他们需要做的事情,长元又带着厉清晨逛了一遍院子,最后指着房间说:“这里很空,除了已经有人的两间外,你随便选哪一间都可以!” 厉清晨看看长元,犹豫指了一间,然后长元才拉他进去,又在坐下后指着水壶:“看我。” 水壶悠悠转起来,慢慢倒水到杯中…… “嘭” “意外。”搞砸了,长元就还是自己动手把东西收拾好,又把水倒在杯子里:“我们长期在天界生活,体内自然而然就会得到天界的灵气。然后,我们就可以用它来做一些事情啦~” 自己喝了杯水后,长元如是总结。 厉清晨点头,小心捧起自己的杯子,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应该学不会怎么用。 不远处叶思眠把来去路上的几十天人界时间的卷宗拿过去录入,然后做完了过来例行教导怎么运用灵气。 今天厉清晨也在,那就又要从头讲起。 “还记得吧?”讲完之后,厉清晨自己在房间休息,消化这一天的天翻地覆,叶思眠则和长元一起出去,又在走远后问他,“今天重新听以前的内容,你还能回忆起当时自己是怎么学的吧?” 当时两人正对着,叶思眠吧今天的话说过一遍,长元也点头说记住了。但是之后运用起来的时候,却总是会出之前的那种小差错。 长元立刻点头,斩钉截铁:“记得。能回忆起来。” 两次相比,除了多出一个厉清晨,其他的都类似。 叶思眠就笑笑进房间,长元去院子里的湖泊看了看,笑一会,又沮丧一会,最后:“哎。” 也没什么事发生,就是想叹气。可能是发生的事情太多,好累。 ※※※※※※※※※※※※※※※※※※※※ 天亮后换成宽带终于更新出来了otz ———— 天界天官的常规操作:去人界捡小孩→_→ ps.要赶火车回家了,11和12不更新,13号晚八点回来 pps.突然发现欠了好多章啊,总共21,22,25,26,09,11,12……七章了!吐魂.jpg 第73章 章廿六 手里的卷宗处理完之后, 叶思眠带上厉清晨一起去找了司命星君, 给厉清晨正式上个“临时工”的童子身份,又说了野鸡精的事, 问野鸡精会被怎么处理。 司命星君把相关意见的最后汇总说出来:野鸡精会被关在灵化的府邸,锁去修为, 在灵化回来之前先由灵化的童子代为看管和照料, 在灵化回来之后则由灵化自己为这个麻烦划上句号。 换句话说, 以灵化始, 以灵化终。 叶思眠:“如果灵化真君的意见和其他仙君的意见不一致呢?” 不论是灵化要留其他人要杀,还是其他人要杀灵化要留,都是意见不一致。而且,野鸡精这也算是旧识, 叶思眠在听碧华说之后还是想多过问两句。 司命星君作深思状:“那还是看灵化真君的意思:连着历劫两轮, 回来还是处理得不好, 那他的事就应该由他的上级来处理。与其他人无关。” 灵化自己在人界导致的问题由他自己解决,同时, 那个问题也是对他的一次简单的考验。 “那在灵化回来之前,我能去看他吗?”叶思眠听了之后点头, 又说, “在人界的时候, 我们也是有所故旧, 只是没灵化真君的那种阴差阳错, 也没在之后弄出什么差错而已。现在虽然时过境迁, 过去也全部蒙上薄雾, 两人之间则均与过去不同,但是再看到他的时候,我还是偶尔会想起人界的一些事情——第一次在人界过了那么久,第一次体验一次完整的生老病死,我在重逢后想去看看故人,可以吗?” 司命星君颔首:“只是看看当然可以。不过你需要说得动灵化手下的人,又能和已经被锁去修为的‘故人’沟通。” 报备完上级,叶思眠就在这种不支持不反对之下带着厉清晨和一篮刚被给的普通仙桃去了灵化的仙君府,又吃了一记牢牢的闭门羹。 敲门无果,因为之后又会有卷宗过来,叶思眠就留下几个桃子然后把剩下的连篮子一起放在门口,带着厉清晨回去,又问了他是否记住了来去的路线。 厉清晨点头:“记住了。” 以前做事的时候,总是被教导去哪都要先踩点,先记住能从哪里逃跑。时间久了,那种看到路就记的行为也成了习惯。现在走两遍天上云间,虽然还是觉得梦幻,但也能记得遇到事应该往哪逃——不是,是“走”。 叶思眠就让他走在前面带路,从原路返回,又在到了之后拿颗桃子奖励:“不错。” 厉清晨自己带着桃子和好心情回去,路过长元的时候打个招呼,长元点头,抱着卷宗过去:“今日传来的是季州的事情,里面顺带提到了你去过的一些地方,我想了一下把那些单独拿出来,然后就等在门口了。” 说完,长元期待地看向叶思眠。 叶思眠接过去后笑一下,温声:“辛苦了。” 长元就乐滋滋地跟在后面走回去,背手跳着跳着,又在进门后看叶思眠就那么坐下,开始查看卷宗。他就凑近小声问:“我的桃子呢?” 叶思眠无辜地看他,长元就坐到桌上的空处,认真:“为什么我没有?” 我也做对事了啊。 叶思眠低头,双手合十了左顾右盼,支支吾吾:“嗯……” 长元凑近,几乎要摇他肩膀了,叶思眠才将手分开,从袖子下摸出两个。 “自己拿一个。” 长元一笑,一激动站起来又摔了一跤,连着桌子一起往后重重摔出声音,自己则一下把叶思眠连人带椅子给撞倒了。 “啊——” 两只桃子质量过硬,摔在地上后又滚了几圈,安然无恙。听到声响过来的厉清晨,因此进来就只看到满眼人仰马翻,没见到物品大受损—— 桌子往前倒了,上面的卷宗撒一地,不远处两个桃子还滚着,彼此碰撞一下最后歇在同一个角落,不远处的装饰物、其他桌子都还维持着正常状态,也还算幸运。 但与这个幸运对比的,则是这司命院里除他这个新人之外的其他两位: 两件大红袍双双扑倒在地上,看起来又疼又狼狈。 厉清晨想了想自己是不是该当没看到离开,然后就听到长元又说:“好痛。” 他转身就走,站在门后,里面喊人就马上过去,里面不喊就自己回去吃桃子: 想来还是有人比较好面子,不喜欢多喊人来分享惨状。 支一下胳膊坐起来,长元拍拍袖子,反应过来自己还坐在叶思眠身上就蹦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你还好吧?” 叶思眠就地躺尸,叹气:“还没死。” 长元立马把人拉起来,又到处翻着看了下,有点害怕。 叶思眠把他的手都抓过来,又揽起袖子了看了看,还好,只是稍微有一些印痕。 “你乱挡什么?真不怕被自己压回原型。” 刚才摔倒的时候,长元本来是一下栽下来的,但在倒地的时候他又把叶思眠抱住了,自己胳膊和椅子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叶思眠并指疗伤,又说:“这身体受原型影响太大了,重得要命。难怪你平时走着走着就重心不稳平底摔。” 见叶思眠把他摔跤的理由归到石头上,长元本就把来要说的话按了下去,直点头:“嗯嗯嗯。” ——他本来是想解释前面的问题来着:刚才是自己突然摔跤才导致的意外,因为是自己导致的坏事,所以就想自己承担后果,所以才会在摔倒之前抱住叶思眠。 不过现在话题已经换了,他就不说了。 反正都是犯错之后的事,就让它跟着这个愚蠢的错误一起随风消逝吧! “都是石头的错,所以刚才的桃子还是我的吧?”担心功过相抵的长元提醒。 叶思眠手下的动作一顿:“嗯。” 处理完,他去把两个都捡回来:“都给你,行了吧?” 长元抱着桃子就转两圈,又在叶思眠去摆桌子的时候放下了一起重新整理卷宗。 “这个在这里,这个在前面……”边念边说之后,长元把卷宗整理好之后抬头,看到叶思眠正在看他就低头把卷宗都交了过去,“之前就是这个样子。” 叶思眠重新处理卷宗,长元跑去外面取水洗了桃子回来,坐在旁边一口一口,吃完一个,叶思眠处理的卷宗过了一大半,吃了又半个,剩下的也都处理好了。 长元邀请结束工作的叶思眠一起吃水果,叶思眠瞅他两眼。 剩下的半只桃子正被他握着。 长元看两眼醒悟过来,就把剩下的半个塞给他,跑了。 “啊啊啊啊厉清晨啊啊啊啊啊——”他一路鬼哭狼嚎跑去,找到了伪装成正在安静削皮的厉清晨。 叶思眠看看手里的半只哭笑不得,一会长元又拿了半只桃子过来凑一只然后溜走。 回去的长元和厉清晨大眼瞪小眼,叶思眠则对着手里的两个半只桃子——一个啃的,一个切的——无奈。 长元越来越经不起逗了,望天。 ※※※※※※※※※※※※※※※※※※※※ 和家人准备火锅忘了说的是晚八点,土下座 第74章 章廿七 因为临时拿了厉清晨的半个桃子, 长元最后答应他以劳抵债, 在最近的几天帮助他把一些事情做了。 具体表现在去收取卷宗,然后带着厉清晨走错路;回来整理卷宗, 说一下怎么分门别类;送卷宗出去的时候交给左司命的卷宗拿给谁比较好,交给司命星君的时候怎么抄近路;还有桌子椅子哪里不合心意了怎么变一下…… 最后一项尚在试验阶段。 然后在又一次拉着厉清晨走错路之后, 长元左右识别了一下, 问说:“你记得怎么回去吗?” 前边有几次, 是厉清晨犹豫着指回去来着。 厉清晨充分表现出一个萌新的本质, 对着现在的十字路口加树林:“不记得。没来过。” 于是两人困在原地,又转了一圈。 当他们走到再一个分岔口的时候,长元又看看前面的左、前、右,低头看厉清晨。 厉清晨:“没来过, 不清楚, 怎么走?” 长元蹲下, 同样三字回答:“不知道,不认路, 等人吧。” 有时候迷路了会遇到路边的谁,那样就可以顺带问路或者求指路回去了——毕竟办公地点和办公地点之间就那么几条路, 大家走着走着总有不期而遇的时候, 遇上了就可以说话, 说话了就可以求助, 求助了就可以之后去道谢送礼, 也就可以打好关系准备下次求助了。 但是这次好像迷路迷得有些偏, 两人在路边蹲了会, 没人路过,分开往两头走了会,也没瞧见人影。然后厉清晨带着长元往原路返回试了下,直接发现以前的路变了。 长元:“惨了,这迷路迷到哪位仙君的后花园了?我认识他吗?他认识我吗?误入之后被发现会被网开一面吗?” “我来答,灵化;不认识;不认识;不会。”有人从某个方向说话,然后长元和厉清晨往周围看了会,那个声音又说,“不用找了,等死吧,你们看不到我,我也不会放你们出去。” 周围树叶落下几片,其他一切没有变化。 长元和厉清晨对望,彼此发现对方的害怕,然后相互影响得更害怕。 但是怕着怕着又没法,之前那个声音也不出来了,两人只好变根绳子出来了牵着往几个方向跑去看看,又回来。 地上是云板,周围全是树,没有人,没有屋子,没有水,也没有果子。 两个人转几圈累了,就蹲在路中间歇会,又跑去胡乱走了几遭。 厉清晨终于累了,坐在边上的栏杆上:“仙君会来找我们吗?” 他心里有点没底。 长元想想他说的是叶思眠,心里也有点没底:“说不好啊。我怕自己又被以为是日常迷路了。” 次数太多了被当作常态也不好,现在不是单纯的迷路,但可能也会被当成纯属路痴了。 然后厉清晨叹气:“好惨。”又对着要坐过来的长元说,“我们还是坐地上吧,这栏杆好膈人。” 两人坐中间,之前厉清晨坐过的地方云雾环绕一下。 长元随口:“你在这个时候还……啊。” 厉清晨满头问号,又看过去,反应过来了:“我没有啊。” 过了会,两人对视一眼。 长元:“路边的栏杆是不是都一个样?” 厉清晨点头:“是。” 说完就四只手都跑去砸那一块栏杆,砸了很久,厉清晨才说:“这里不膈人了。” 栏杆全是一个样,那它膈不膈人应该也是一样的。但厉清晨以前走累了坐栏杆的时候,觉得还行,现在走累了坐上去,却觉得膈人。那就肯定是这里的栏杆不对了。 现在不膈人了,厉清晨跑去周围转了两圈,终于看到了一个比较眼熟的路形。 临走长元疑惑:“灵化手下又这种调皮捣蛋的东西吗?” 厉清晨不认识灵化或者季文瑜,不懂,之前那个声音又跑出来肯定自己:“有啊。” 拿着卷宗砸过去,砸完再收拾回来。 那个声音消失得没有踪迹,长元和厉清晨也终于回去了。 就是到的时候司录院没人,两人放完卷宗没找到叶思眠,只能先把东西给分类了。厉清晨分担了一小半,然后年纪小累了,就回去休息了,长元把剩下的收拾完,坐着等了会,再睁眼还是没人。 天色变了一些,应该已经快到一天尾了,人界大概也快过完了一年。 长元算算时间,翻开一本卷宗开始记录,然后做会往外看一会,抄毁了就消掉那一段重新录入。 叶思眠在问了几个人后在某个角落逮住趁右司命不在跑出来玩闹的那条栏杆成精的童子,却没在他的幻境里找到人。 他说:“没有就是没有,没做就是没做。” 相互对峙一会,叶思眠拎着那条栏杆要回去,旁边有人见天色不早了,就喊住他,说让别人帮忙审审快一点,然后就温柔地把那个童子带走。转手交给刚好比右司命高半级的左司命。 碧华奉命过来,手里的弯刀闪亮闪亮的。 栏杆童子:“……行吧,我招。” 碧华毫不留情在他身上乱写乱刻,上书:“天下第一大骗子。”刻得他哭爹喊娘,碧华又说,“你现在又没感觉,哭你个破石头啊!” 叶思眠在这吵闹里知道两人已经离开了,就回去,然后在天色刚开始暗的时候到司录院。 司录院里其他房间都有些暗,只有他那边还是特别亮,像是不是自己出去找在这里的人,而是别人出来找在这里的自己一样。 但是灯亮着应该是都回来了。 也就还好。 叶思眠快步走过去,然后就看到一大一小坐在桌子旁。 已经睡醒的厉清晨在一边帮忙递卷宗,长元则拿着命格薄录入一会消一段,又想一想。 “嗯,回来了?”发现叶思眠站在门口后,长元说,“你快过来,今天要来不及了。”说完招手,自己快点让位置。 叶思眠也不知道这场景多好笑,就是想到之前的错觉,有种错位的感觉,又想到这两个大概都不知道他出去干嘛了。 只是现在不早了,那也还是赶着录入要紧。 等到录完,叶思眠自己走得快些,就自己去送卷宗,让他们俩先休息。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则看到长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整个司录院照旧只有这里最亮着,但是感觉又变了一点。 叶思眠笑一下,轻轻推推长元,他没醒。 于是叶思眠就去长元的房间把灵光石从盒子里取出,让周围亮堂起来,又把被子掀开。 正要去把长元抱过来,叶思眠一转身就看到长元靠在门上闭。 他迷迷糊糊说:“你干嘛啊?” 叶思眠过去,在他面前晃晃手,长元没反应。 然后把他带着往床边走,也不睁眼,就这么随着动作走着,然后在被丢到床上后裹起被子。 蜷成一团。 叶思眠看一会觉得应该没事了,就去把灵光石又放回盒子里,然后要去把周围的帘子拉下来…… 长元出声:“诶——” 叶思眠转身:“怎么了?” 他又想一会:“忘了。” 帘子全放下来,房间里迅速黑下来,不再受外面的白光影响。 叶思眠开门后正要走,长元就一下坐起来:“我想起来了!” “我和厉清晨今天是被人困住的,不是我又迷路了。” 叶思眠在门口突然被逗笑:“嗯,我知道了。你可以休息了。” 长元这才倒下去。 但是叶思眠才迈一步,里面又说:“等等!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之后脚步声传来,叶思眠推开房门进去,长元就急急站在跟前了说:“我是要说,我不是次次都是自己迷路,也不会每次都能很快回来。以后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去接我好不好?”说完,他又保证,“当然,我以后尽量避免迷路!” 看长元这么保证了一下,叶思眠笑着说:“你是不是傻?” 长元不明所以,叶思眠又说:“我今天出去,就是去找你们了啊。” “啊,原来是这样啊……”听完长元就捧脸转了一圈躺回去,语气飘飘,“好棒啊——” 叶思眠看他这样,觉得长元心情简直像过山车,说上就上,说下就下,弄得他也跟着咋咋呼呼。又笑一下。 “好了,休息吧。明天见。”道完晚安,叶思眠正要出去,长元又跑过来抱一下,把头埋到叶思眠到肩膀上,“我真的好高兴啊~” 叶思眠就揉他一下:“嗯,知道了。去休息吧。” 他这才终于躺在床上不再动辄起身。 叶思眠出门,关好门,又看了会周围即使是晚上也只是暗了一点的天色,看上面偶尔才飘过的几朵白云,又低头看院子里的一汪清水,过去看了看自己。 陌生的样子,但是笑得很开心。 然后他又笑了一会,才慢慢收住笑容,往房间走,把帘子又都拉上。 ※※※※※※※※※※※※※※※※※※※※ 【趴 第75章 章廿八 之后一段时间, 叶思眠出门总记得往灵化那跑几圈, 里面不开门,那就下次靠近了再专门去路过一下。 长元有时候跟着, 有时候留在司命院,而灵化手下的人则在次次敲门里算是彻底记住了他们三个人的脸, 也习惯了这种日常骚扰。 然后大概是又二十多天后, 当一位青衣童子习惯地去门前收东西, 准备受累再摞到仓库等灵化回来的时候, 他没在门前发现什么。 他一愣,又关门,然后等一会确定没动静,才又打开一条缝, 确认没人。终于松了口气。 ——仙君们顾及着面子, 怎么着来往之间也只会敲门说几句话, 不会做些什么,但像他们这样的童子就不一样了, 年纪小,履历轻, 做事轻浮些也是不招人多看的:比如翻墙, 比如设陷阱, 比如声东击西…… 事不大就都是彼此间玩玩闹闹。 虽然之前遇到这事的时候, 他也确实玩闹过去了, 但是作为被翻墙、被设陷阱、被声东击西的那个人, 青衣童子表示今天真的太平静了。 走几步确认没人, 他回去,又突然出现。 还是安静。 于是他等在门口,觉得有点无聊。 而与此同时,厉清晨已经被叶思眠带下人界去看厉三,正留在屋子里说些什么,又说着说着就尴尬无言。叶思眠则去了一个地方,又抱回一个孩子。 厉清晨吓一跳:“你有儿子了啊?” 一天一个,好像也……呸!地上一天还真出不来一个。 叶思眠被他的思维噎住,过会才说:“和你一样。同僚。” 捡小孩不是天官惯例吗?白莲花也是在这个大小被司命星君捡回去的。怎么厉清晨这一见就瞬间想歪了呢? 叶思眠心里问题一个一个出,但厉清晨却已经恍然,又趁机打破尴尬后的氛围过去看小孩,问说:“他有名字吗?” “姚乐。” “姚乐~” 叶思眠说完,厉清晨就就着两份尴尬去逗弄姚乐来缓解氛围,刮刮鼻子唤他。 但是姚乐还小,听到名字也不知道是在喊自己,只继续自顾睡着。 厉三看了就咳一声,让厉清晨离开,厉清晨磨磨唧唧,走一圈了还是道别。周围收拾干净也巩固了一遍,但是和记忆中已经很不同了,再看就是似是而非一样,就像厉三,也比记忆中老了很多。 不知道还见不见得到下一次面。 厉清晨临走没话说:“你记得喊我回来捧灵。”说完,已经大了一些的厉清晨对着这话题觉得有点囧,厉三却应了。 于是再离开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就好了一些,而长元则在看到叶思眠抱回一个小孩的时候脸色巨变。 “姚乐,遇到就带回来了。” 叶思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厉清晨传染了,先说出名字表明身份。 于是长元瞅着那个襁褓中的婴儿更加惊骇: 姚乐,这个世界的主角,白莲花的“替身”。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见面,幸会幸会。 姚乐大哭作为回应。 司命院彻底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 十几天后,姚乐长成三四岁模样天天追着原型的野鸡精跑,七八岁样子的厉清晨身后追,长元熟练避开他们把卷宗往屋子里送,叶思眠继续在这种热闹里办公。 然后,终于回天的灵化被童子带来指回野鸡精。 司命院内的鸡飞狗跳在外人到来后瞬间一滞,然后规整成一副归园田居,两小二嬉戏。 第76章 章廿九 这是灵化第一次见到姚乐, 满眼都是院子里的热闹转瞬化为宁静, 不知道这里的几位这么做过多少次。 而他对于这里的印象,则全都是现在的童子们真活泼。 叶思眠在那宁静立泰然自若地出来问话, 说了一些关于野鸡精的事情,灵化才走过那三个动辄吵闹的人, 又带着青衣童子进门。 叶思眠说:“其实他现在还好, 困在这里只接触得了我们, 训练一下也能稍微控制自己。” 外面有些杂乱的声音传来, 青衣童子侧头过去,看到姚乐扑住野鸡精要走,又在他的视线里转过来笑笑。厉清晨站起来挡住他们。 叶思眠视若无睹,灵化就也当不存在, 点头:“这倒是好事。” 然后一声短促的惊叫传来, 长元眼睁睁看着厉清晨捂住忍痛, 又一次被姚乐和野鸡精争斗之中误打或者误啄。 青衣童子忍不住回头,厉清晨笑笑。 叶思眠又说:“所以我就觉得现在也不错, 把他放在我这里你们省心,我也可以托他配俩小孩玩闹, 让这里热闹一些。” 厉清晨和姚乐制住野鸡精往房间冲, “嘭”一下撞进去, 又马上小心地回来关门, 试图当作没有声音。 灵化就忍不住笑, 说:“这热闹你确实喜欢吗?这似乎在别处稍少见了一些。” 叶思眠点头, 长元把泡好的茶倒出来。 青衣童子在灵化的话之后伸头往那边看看, 但是人全部都已经到屋子里,现在又控制了动作,他就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叶思眠说,“我们都活了这么久,也就年轻那一次,现在看看别人在这里闹腾,却又有一种跟着年轻回来的感觉。” 灵化微微点头。 “我原本是想把那个问题连着修为一起去掉,然后托个人在我的府里养着它,之后活长活短,就全看它自己能不能再开窍。”说到这里,灵化顿一下,“不过这种仁慈在对比之下好像显得太残忍了。” 青衣童子在这句话之后舒口气,长元则是刚知道野鸡精似乎险险逃过了一劫。 叶思眠低头避过不知是不是夸赞的话语,灵化又说:“既如此,那按你说的办似乎也不错。空寂久了,养只什么来热闹一下。”他点一下青衣童子,“青衣。” 青衣童子站出来,灵化就问:“你似乎和那只野鸡精接触时间最长,你,觉得它好玩吗?” 青衣点头。 于是灵化就说:“既然这样,我就把它先放在哪里了。劳烦仙君告知一下训练方法?” 意思是,还是要带走? 长元听到后虽然有点惊讶灵化的坦然,但是野鸡精现在的处境比起原本的命运似乎好了一些,而其他人也裁定的是把野鸡精交给灵化,他就垂眸不再多想。 叶思眠点头,交付之后又问:“以后得闲,我们能去府上看看他吗?” 灵化点头。 于是灵化去房间里,又在宣布之后看到姚乐依依不舍地交付野鸡精,摸着他的毛说:“别怕,我以后回去看你的,遇到什么都不要怕,我会去陪你……” 有些相似的话勾起已经尘封很久的一点记忆,灵化笑一下,接过野鸡精后递给青衣童子,也没和叶思眠外的谁多说话。 只是心情好了一点。 之后过了段时间,长元带着厉清晨和姚乐,在送完卷宗之后转到灵化那边。 灵化就第二次见到姚乐,发现他和厉清晨在短短十几天里似乎长大了一些。 他随口一问,厉清晨恹恹的,还未答,姚乐就说:“我们一起去送了一位老人入轮回,见到人世的一些苦难和必然,知道活着就会遇到困难,而我们需要克服它。所以就长大了一些。” 灵化听了认真一点,问:“你们自己就这么想的?” 姚乐:“我是这么想的。但是知道这个想法原来是这样,能够这么准确的说出来,却是仙君教导的结果。” 灵化听了看旁边,玩笑问青衣童子:“你好久没长大了,要不要去那边多转转?” 青衣童子看他神色,一时不知道灵化究竟是石头开花一样居然打趣起来,还是真的看了那两位就要为自己试试。 他想一下还是说:“多谢仙君,不过我也不常下界,应该也不用受谁点拨。” 灵化就不再提,只让野鸡精过来,然后姚乐和他在会晤后嬉戏起来。 长元拉着青衣童子在不远处说话,边说边比划着什么。 在场四个小孩,倒是真的热闹不少。 在环顾之后,灵化有一瞬间想到自己府里是不是太严肃,以至于所有人都一个样子。 然后姚乐和野鸡精不知道怎么又闹起来,灵化就把这个想法按下去。 第三次见面,则是一次宴会上。 姚乐又大了一些,正在偷喝叶思眠的酒。灵化看他喝一杯,悄悄放回去,然后正对到自己后做个噤声的动作,又拜两下,似乎是求不要说出来。 但是旁边叶思眠和长元在说话的时候,都看到了,只是没直接抓现行。 于是灵化也看破不说破,勾勾嘴角,也做一个噤声的动作:“嘘。” 姚乐安心逃走,灵化开始考虑要不要捡个新的童子回来。 事后,叶思眠罚姚乐多送卷宗。 路上姚乐遇到灵化,扭头就走。 第四次见面就这么停在一个误会上。 第五次见面,是姚乐在知道那次的事实后,对着其他三人的戏谑跑去要找野鸡精,又在碰到灵化后有点赧然。 灵化不知道他的心情,停一会,然后看他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就也不过去。 姚乐松一口气,但在之后和野鸡精玩的时候觉得心里闷闷的。 于是隔天他就跑来为自己的误会致歉,灵化原谅他了。 原谅之后,第六次见面里的道歉,让姚乐多了一个任务:把青衣带可爱一点。 于是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 总之,当姚乐看来十岁上下的时候,已经过了四十天。 而青衣非但没有可爱,反而还又长大了一点。 姚乐被灵化特赦,说当初的事可以了,但是他心里过不去,就去依次问了野鸡精、厉清晨、长元和叶思眠。 野鸡精把屁股对着他,拒绝回答;厉清晨沉思一会,无解;长元想一会,建议说:“要不多吃?” 叶思眠对这个答案进行否定表决:“大概还是看个人特征吧。同样的事,不同的人做出来的感觉很不同。” 姚乐支着下巴沉思,叶思眠点他鼻尖一下:“比如小孩子做这个动作就是可爱,大孩子做这个动作就不可爱。” 旁边长元和厉清晨都是同样的姿势,听到就看过来。 叶思眠也支过去:“我是说我不可爱。” 四个人全支在一起,然后姚乐就跑去直接问:“你为什么想要青衣变得可爱啊?我觉得青衣就已经很可爱了啊。” 旁边正在擦剑的青衣手一抖,直接擦出一痕血。 姚乐继续说:“我们小孩子个子小,蹦蹦跳跳可爱;青衣个字大一些,蹦蹦跳跳就不可爱。但是我们不会像青衣一样明明脸嫩,却总是沉熟稳重,好像走一步都能踩出一个脚印——这种小大人也很可爱啊~” 青衣继续擦剑,又在觉得自己这样确实很像成年人后,犹豫一会,继续。 灵化点头:“是。青衣本身也很可爱了。” 原本只是觉得所有人都认认真真,是不是少了一点热闹的感觉而已。 不过这里原本就有的稳重似乎也不错。 作为点醒的答谢,灵化想起姚乐之前偷喝酒,就把自己的陈酿送给他了。 一天后,他为自己的一时高兴而被喊去司命院:姚乐喝过头了,现在难受。 因为不知道那酒是什么年份的,不知道用了什么,需要怎么解,叶思眠就去把酒的原主灵化喊来了。 灵化想起那是自己特制的,就地把姚乐带回去,足足五天后才完璧归赵。 姚乐活蹦乱跳地喊:“仙君我回来啦!” 灵化站在原地有一点失落。 然后姚乐又转身过来再见,灵化笑笑离开。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姚乐就这么两边跑来跑去,灵化也很乐于见到他的院子在什么时候就热闹一点,每次都在姚乐来后笑笑。 直到右司命三次考核都不通过。 灵化在姚乐过来的时候紧缩眉头,又在他的疑问里摇头,自己下界一次。 回来之后,叶思眠已经随着别人一起整体往上升一阶。 ——右司命换人了。 灵化对着这个结果有点难受,又想起下界时候,转世之间右司命说:“还是人界比较好玩吧~” 他似乎在之后觉得玩得开心,但人界的不少地方却被他玩坏了。 就像以前笑眯眯地坑人,然后笑嘻嘻表示真好玩一样。 ——只是三辈子过后,他就不会通过考核就能回天界,需要重新再来。而天官带去的资质加成,也不会再在以后的轮回里显露。 灵化叹气,姚乐在他回来后拿着一只梨子说是叶思眠给的,如果灵化不开心,那就分他一半,也把自己收到梨子时候的开心分他一半。 灵化笑了一下。 叶思眠终于发现怨气已经全部没了。 清清楚楚的一点都不剩,比以前偶尔还有一两丝杂志时候要纯净很多倍。 长元对着这个开心:“哇,这次好久,终于好了~” 叶思眠才笑一下:“嗯,真的好久。” 这么久了,也就没有其他理由必须待在这里了。 “再见。” 长元听后,也:“再见~” 于是升官之后,叶思眠带着长元下界去找右司命,又在回来后重入轮回。消失不见。 厉清晨跟去,又在考核之后接任司录,而原本刚成为司录的仙君,则马上又往上一阶,堪称光速升官。被拦下来的姚乐,则被厉清晨托付到了灵化那边,说是去和野鸡精一起,也好。 刚刚控制好自己然后化形的野鸡精面对姚乐:我觉得其实不是太好。 第77章 章三十 番外 解约 再一次回到漆黑之中, 叶思眠感觉到附近的水在流动, 然后慢慢伸手,点在游走的鱼的肚子上。 那条鱼马上溜走了。 旁板的鱼被它的情绪传染, 也跟着游走。 然后原地再次死寂起来。 叶思眠动动手,从锁链中出来, 那些锁链就迅速沉下去, 闹出一点动静。 然后地上的纹路流动起来, 叶思就眠伸手, 将刚拿到的灵魂打进去,把封印破除。 石台上的纹路越来越浅,直到消失在水里,叶思眠也在这之后才一步步走出之前的囚牢, 站在石头边沿。 现在水底很静, 没有鱼, 也没有人动。 水藻在旁边伸展,但是叶思眠听不见, 他自己的头发和衣服随着动作起起伏伏,趋于平静, 他也只能感受到一点点。 皮肤从一次次的动作中感觉到水的流动, 耳朵只在锁链沉底的时候听到声音, 鼻子在水底什么味道都闻不见。 然后他伸手, 慢慢捂住自己的眼睛, 又一点点感觉到光从外面而来。 黑暗的世界开始从一个角落绽出一痕白光, 之后两只眼睛都看到前方的水藻正在上下浮动, 而光芒正从掌心绽放出来。 “很久,没有见到这个世界了。” 这句话想要说出来,却只能吐出一个个气泡。然后叶思眠看着气泡往上飘,一点点从眼前的光亮里走远,消失在深水的幽暗里,然后转身看向身后。 身后只剩下锁链。 他就笑了一下,过去握住锁链,又在碎了一点之后松手,往上游去。 水底的一切都被抛在脑后,他在浮出水面后见到了很久远的阳光和草地。 远处有人正带着什么,似乎是要钓鱼,叶思眠就潜下去,直到深夜才在月光中出来。 他白发白眸的样子,从几百年前就是这样。可能还会有人记得吧。 是肯定有人记得。 按照之前,肯定会有人记得。 笑着走出去,叶思眠在附近转了几圈,然后想起什么了就切断联系。 就在这次划上句号吧。 真的太多次了,回来太多次了,总是作出不同的选择,得到不同的答案,然后不满意,从这里再来。 不论怎样,就这样吧。 找了很久,在远处山下的一个角落翻到一块石头,似乎曾经是某个祠堂形石雕的一部分,但是现在只剩下一个角落。叶思眠清理了一下,摆正,就进去休息了。 虚虚实实的身影在几天后出现,叶思眠在附近又找了会,没找到其他部分,就自己把剩下的地方补全。 然后带着那个自己做的石雕,他上路了。 * 回到公司后,长元交完信息就窝在床上—— 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在其它地方见到了不同的人,接触到不同的事物真的好开心! 天界的云雾,司录院的湖水,秋天的马蹄糕和甜品,春季草地的清香,一次赶上中元节自己放的天灯,冬天和厉清晨一起堆的雪人,有次收录信息顺便摘的荷花和莲藕,姚乐跑去编满小花的小袋子…… 虽然后来因为有两个更小的在下面,就开始起注意形象,注意影响,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乱蹦乱跳。 但是真的好开心! 第一次在任务世界接触到东西。 第一次真的和人一起吃,一起喝,一起睡。 第一次真的抱得到人,第一次真的得到关于自己的许诺。 也算是第一次开始作为更年长的一方来教导后面的小朋友,感觉自己像是强行被长大来一样。 但是感觉还不错。 然后想着这些在床上滚完了,长元就打开资料库,把上个世界的信息传过去,传着传着,他就收到了一封解约信…… 长元想了想,自己没和谁签什么约,就对着那封信有了不好的预感。 停了很久,才把信拆开。 信上说,因为他负责的任务者中止续约,所以他原本的合约也到此为止。之后公司会负责匹配新的任务者过来,在此期间,他会暂时休假。 “中止续约?” 长元想了想,跑去把很久之前公司塞过来的合约看清楚,上面确实是说,叶思眠是在合约到期之后进行续约,并且已经续了很久。 因为一些原因,叶思眠和公司有一些其他交易,所以对于酬劳方面,长元收到的也并不是常见的那种三七比例分出来的,而是对半的五五开。 至于为什么,合同上没说。 长元盯着自己的合约,上面一边是自己,一边是五界十方心愿速成公司,然后双方的各种信息也在上面留了一些。 他想到自己有身体后跑去周围乱逛,然后在付款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分成明细不太对,那个时候,他也没在意,只之后该怎样就怎样。但是现在就要问清楚了。 跑去找到前辈,然后说了这个情况,前辈就指路组长,说精确到合约这种,还是找上级来得直接。长元就去找到了组长。 组长听完,沉思:“解约了,难道不好吗?” 说完,看长元盯着她,组长又说:“虽然分成多一点,但是之前不少人都是在磨合阶段就退了,我就觉得你应该迟早会退。没想到你找来却不是要解约。” 大概说了叶思眠当初不太受欢迎,所以其他人不太愿意接手,所以才会让身为新手的长元过去——其实系统和任务者一个老手一个新手是常事,正好相互带一带,只是两边情况不一样——然后组长又问说:“所以,你是想怎么办呢?” 长元想了想:“他已经中止续约了,所以就不能再恢复到之前那样,是吗?” 线断了,就不能单方面连起来了。 组长点头:“是这样。因为之前有段时间没人接手531号,也就是你之前的负责的那位,所以我们才决定在新入职的这批员工里随机选一个进行磨合,也因为这个,在收到中止续约的请求之后,我们就直接批了。虽然造成你的困扰很抱歉,但这已经是事实:你可以因此要求补偿。” 说完,看长元低头在认真想着,组长礼节性微笑。 “我……” 组长等了会,就看起其他信息,然后在长元支支吾吾的时候说:“正好有个系统去度假了,你要不要去代班试试?休闲几天,等等之后的新任务者?” “我可不可以要一点信息?”组长说完,长元见她都安排起之后的事了,才终于决定好,“我可以自己出去吗?” 组长抬眼,长元就说:“我想清楚了,我想自己出去。” 我想自己去看看。 不论怎么回事,总不能就这么直接再也不见吧? ——那这个“再见”也太名不副实了。 组长听了一笑:“去哪里?” 长元就说:“去找他问清楚啊,为什么解约的事一点不和我说。”又补充,“不告而别真的很讨厌。” 组长看他的神情,止住笑容了点头:“稍等。” 转身之后,她就拉了个群。 [一代]小组长:“谁私下有531的个人信息,发出来了请你们嗑瓜子。” [三代]慈善家:“第三界。” [二代]编书者:“上方。” [四代]咨询师:“瓜子什么味?” [四代]咨询师:“不是人。” …… [十六代]刺客:“你要信息干什么?” [一代]小组长:“十七要去真人快打。” 组长收完信息,整合出来:“第三界上世界,东北方向,不是人类,不年轻,曾经在某些方面留下传说,或者正在成为传说的路上。” 说完,组长又补充:“其他信息出于隐私被打码处理了,还请自行努力。” 她笑一下:“加油。” 长元对着笑意突然有点不明,又看了会,记下后:“谢谢组长。” 组长笑眯眯送走他,在群里发消息:“十七出发了。打赌几天回来吗,赌瓜子。” [十二代]死于穷病:不赌,快发瓜子。 …… 第三界,上世界,东北方向。 念着这几个,长元在进入新世界后等了一天,然后根据太阳一天的轨迹确认方向。 第78章 章一 世上需要生灵, 于是有了花鸟鱼虫与飞禽走兽, 人类需要庇佑,于是有了诸多神灵行之四方。 ——请您出现。请您存在。 于是, 存在。 * 第三界上世界,久别之地, 也是重归之所。 叶思眠在路上慢慢走着, 细细看这个已经很久没见过, 却又在记忆里一次次重复的地方。 ——每一次回来都是这里。 ——之后, 再是去到其他不同的方向。 现在这一次,也是这样。 回来,然后去到某一处。 ——只是这一次的某一处,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而已。 他对着第三次看到的一枝正在努力抽芽的小树, 想了想:好像有一次, 是路过的时候没注意到它;好像有一次, 是与谁争斗的时候毁了这一片;好像有一次,是有信众在这里, 浇灌雨水遮蔽烈日…… 然后叶思眠伸手,在避开其他人之后拂过小树。 树苗瞬时挺立起来, 绿意葱葱的, 充满活力。 叶思眠就在拂过之后找个地方把石雕放在一角。 然后小小的祠堂状石雕摆在那里, 他像往常一样, 入内休息, 又在休息一会后, 听到外面有些声音—— “……会……热闹……” 有人在走近这偏僻的地方, 又在走近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附近和谁说起了话,并且在无人应答后继续说话,一点不受影响。 “……百年难遇,错过后悔……” ——算算时间,这个时间段在附近应该没什么大事。 在那些一会警示一会惊呼的声音里,叶思眠确认没什么事后就没有再关心外面的声音,只是在“祠堂”里边暂时小憩,等着外面那个不知道是谁的那位一直自说自话的人离开后的清静。 但是一会后,那个在不远处说话的人却不但没有离开,反而越来越近,直到几乎到了石雕旁边—— “……去吗?据说会有很多祭祀大人,还会有很多神灵当场降达旨意,感觉会很有意思!” 依旧是一阵沉默,只有他一人的兴奋声音继续不停: “好吧好吧,那就当是陪我!” 一阵风吹过,一些树叶的响动在风里清晰。 “不反对就是答应!摇头不算!那我们就两个人一起去参加祭祀大典!” 几乎是霸道的话音一落,马上就是一个人坐到了石雕边上,大喘气说:“反正这次我不会是一个人了~” 叶思眠就在这连续不段断的好一阵的游说后,听着了这句又是累又是得意与确认的话,想了想外面这个听起来声音很年轻的人,又想了想这次算是共事了一段时间的搭档,只觉得—— 年轻的人都很活泼呀。 然后在这一瞬间的想法之后抿出一点笑意,又在外边重新开始的聒噪声音里虚抚额头:只是外面这位的话似乎真的太多了。比长元还要多。 想着,他朝外面“看”了一眼。 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人正坐在石雕旁,几乎挡住了大半风景与阳光,整个人在逆光下闪闪发光地说个不停,然后他左手抓着一个红衣小人,红衣小人随着他的话语做着或滑稽或夸张的动作,右手抓着一个灰衣小人,灰衣小人被缝了一张冷酷神情在脸上,在边上不停转身地避开红衣小人——转着转着,就是一个不小心地砸到了石雕上。 蓝衣人的阳光灿烂就在这意外后一下泄气,像是撑不下去独角戏了一样,也把红衣小人丢到了石雕上,阳光的神情瞬间愁云满布:“唉!一个人去祭祀大典真的很无聊啊!” 他说完,戚戚地叹了会气。叶思眠在这暂时的安静里,瞧了两眼砸在石雕上的两个小人。 然后蓝衣人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重新阳光起来:“我不管,至少有小红小灰陪我一起!信物是多了的,但入场人数加上这两个却刚好!然后人刚好了就去看祭祀大典!然后去看天降神旨!然后在大典上多看看,看清楚到底要信奉哪一位神灵!” 叽叽喳喳把未来详细规划好,碎碎念如何过去,如何入场,小红走哪边,小灰走哪边,他这个小蓝走哪边,到了之后三个“人”分别去哪里,在聆听神旨的时候又要注意什么,走过路过都上柱香应该还行,具体哪个神灵第一柱香就看的时候怎么样…… 说到似乎没话说了,这位“小蓝”才歇了会,左右看了一下,恢复活力地休息完之后,捡起路边的小红和小灰离开。 又在临走的时候,顺便看了看边上的陈旧石雕,看了看,然后还是一脸微妙嫌弃地“噫——”了一声。 离开。 叶思眠在他离开之后出来,身形在休息之后已经又凝实回来了一些。 然后他在捡起石雕准备走的时候,之前走远的“小蓝”却又更加嫌弃地折了回来,对着自己怀里的两个小人:“我说,这么破的屋子有什么好住的,小灰你眼瞎?还是小红你弱智?”然后低头走着走着,对着突然冒出来的叶思眠陡然一惊,把两个小人同时往身后一塞,微笑一瞬,在夕阳刚刚落下之后笑得一地阳光灿烂: “兄台也是前往祭祀大典的游客吗?不如同往?”他临时想话后,又想起刚才的尴尬场面,急急忙忙地,“不同往也无碍,不同往也无碍!只是……你手里的东西……我……要我我拿东西换一下吧?”勉强微笑,手捏小人尴尬不已。 影子浅淡的叶思眠就伸手递过去了。 “不必。” 意思大概就是,送了也无所谓,所以不必交换东西。 蓝衣人快速接过,道个谢就转身马上快跑,离开尴尬现场,在风里传来骂小红和小灰的声音,又在一会后迅速折回来: “不妥不妥,还是不妥……” 叶思眠被转过来往前推,蓝衣人对着他这不正常的一身破烂白和自己手里的石雕,则说:“我觉得兄台你看来似乎不大安好,需要医治或者赐福一下,一个人在外面捡点破烂更是不容易,我也实在是不应该夺你物件……但是友人所托,他看中这屋子,我也没法,只能在石雕上对不住兄台了,但是作为补偿,在下却可以带兄台前往祭祀大典,将你这……”他扫视了一下叶思眠浅白色的头发和瞳孔,“……处理一下。我见过不少人这般颜色异常,也见过不少人经由赐福恢复常人样貌,兄台你跟我来就对了……” 又是一堆话砸下来,并且连带着据说是看中了这个石雕的小灰连着石雕一起砸给了叶思眠,然后把人推着往前走,边走边持续不断地说个不停。 “不是我说,你这事拖久了呀,我们常见的都在成年以前就处理了,基本能够恢复正常……” 这位“小蓝”的瞳孔带着点浅浅的红色,不知道是不是他口中的早就处理过的。 “……看我干嘛?同在异乡,同为过客,彼此照应是应该的,不用太感动,刚才说到哪里,哦,对,祭祀大典入场……” 眼见刚才自称赫连的蓝衣人说了一会,看样子也是还要继续,似乎是要把之前在石雕旁对着小红、小灰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的样子,叶思眠就看了看手里的石雕: “祭祀大典上会有哪些神灵降下神旨?” 叶思眠几乎没机会插话,只在这里才问一句。 赫连信誓旦旦:“所有!” 叶思眠看他一眼: 这人说话……似乎不靠谱。 赫连就在这神情里啧啧啧了几声,而后才改口:“大多数。” 又一会,“……好吧,应该挺多的。” 赫连说:“每次出游的时候都能见不少诸如你我的异乡游客,每次出游或前往祭祀大典的时候都能见到不少神旨,所以,挺多的。” 叶思眠点点头:“嗯。” 赫连就在边上顺便说起出游准则一二三四五,说着游人过客相互照应才好…… 叶思眠则在这些连续不断的话里点着头,看周围眼熟的,能够从记忆深处翻出来的一花一木,或是一条小道之类的存在,在赫连不断的游人外出指南里,对着一株还印在记忆里的藤蔓—— 只是,我不是游人,是归客。 在这一瞬的想法后,他挪回眼睛,点头:“好,我知道了。以后外出游.行会注意。” 赫连这才满意的样子,又继续说回祭祀大典,在说不清那里到底有哪些神灵之后,转而说起祭祀们的伟大与神圣,并且开始举例子,把自己当作活体书店一般地不停普及知识。 叶思眠就在这不断的话语里点着头,表示自己正在听,心里在这些话语里慢慢想到很久之前,又把思绪拉回现在: 也许,有时候确实是这样吧。 赫连:“……所以说,祭祀大人们的职务都是非常神圣的,而每一位祭司大人也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代传神意,非常厉害!” ※※※※※※※※※※※※※※※※※※※※ 对断更时间实在很抱歉 m(_ _)m . 然后,最近刚入职+下班后需要带书回来学习,所以目前对时间的分配可能还做不太好,每天大概只能抽2h左右时间写这边,可能会导致每天的更新写不满3000,即—— 【建议囤文】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头上一片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章二 代传神意。 叶思眠微微笑了一下。 赫连则还在一边说个不停, 走着走着, 偶尔和小红、小灰说几句,偶尔回头看看旁边的几位是否还跟着, 然后在一连串的叽叽喳喳里,路过村庄借了衣裳, 沿途和谁家叔叔伯伯搭话, 最后在天色不早了之后, 把叶思眠带到了一座城前面。 一座非常, 非常华丽的城池。 城门附近人流如织,城门之上旌旗飘扬,旌旗之上,三类图腾依次排开, 随风猎猎的欢腾图腾下, 就是一个个指着上方兴高采烈的人们。 “到了到了, 就快到了!我说了,这边热闹繁华, 民风淳朴!”赫连和其他人一样对着上方乱瞧,然后对着飘荡的图腾们, “看!那是……” 又开始讲解了上面的三类图腾分别代表了谁, 代表的那位神灵, 又有哪些传闻…… 一句句话语里逐渐走入城内, 周围偶尔瞟过来几眼的人们慢慢失去惊疑之物, 而引起惊疑的疑似生病的叶思眠, 则在离开之后, 被赫连带去一家客栈,又在他和小二的你来我往热情交流和砍价里,被小二带到楼上的一间房间里。 赫连和小二谈完价钱,转身就说是要去问点事,一下跑没影。 叶思眠坐在房间里,听窗外喧闹。 ——似乎是这里的祭祀大典是按照惯例召开的,附近的人们也都按照惯例地过来看了一看,然后在街道之上交谈沟通,喧闹吵嚷。 有讨论神灵们的,有谈论祭祀们的,有祈愿自己的祷告早日被听到的,有希望心愿能够被实现的…… 路过的、谈论的人们都有自己的话语和自己的心声,在想要听或者不想要听的时候,都显得十分喧闹。 叶思眠就在这喧闹里听到一个个声音靠近又走远,又在听着听着之间,听到咚咚咚的声音传来。 “啪” 一掌把门拍开,赫连在一路冲来而引起诸多眼神之后,又轰轰烈烈地把门拍开。 “兄台快来,我刚打听到祭司们都住在哪里,祭祀大典当天,具体的位置分布又是怎样!” 一张地图在门和手中间被拍在那里,在动作中悠悠扬起一角,又落下来。赫连站在那歇口气了带着随身的小红和小灰过来,说起了提前堵人的可能性。 “……毕竟祭祀大典正式开始的时候人太多了。” 就算有时间,找的祭祀能赐福“解决问题”,那“排队”要等的时间也太长了。 叶思眠在赫连的理由和计划之后点头,暂时把堵人也可能堵错并导致时间损耗的可能放下,没说出来,只让赫连按照他之前说过的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想要去哪就去,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其他的事,到时候再谈。 “那小红我们走!” 大概说完方法和目的,赫连弄完叶思眠这边就一阵风跑去把小灰和石雕放好,然后又一阵风带着小红出门。 叶思眠在两阵风后关门,在外面的诸多或玩笑或认真的心声里开窗,看见街巷里的赫连很快消失在人流里,人们在街巷间则是很热闹的样子,附近两处的石雕小祠前幽香环绕,在喧哗里隔开出了一小块地方,不远地方似乎还有个祠堂,在这似乎是比较特殊的日子里,有点独立的安静的样子。 ——夜晚时候也能感觉到的登高望远,风景极佳。 进门时候小二热情推荐并且以此抬价的话语即刻应验。 叶思眠在关窗之后站了一会,消失在原地。 客栈外流水临街,客栈内小灰落在石雕旁边歪歪斜斜,祠堂状的石雕在桌上,破破烂烂的旧损样子。 ——请您听见。 外面又有人在向不指定的神灵祈愿,叶思眠把别人的心声抛开,又过了一会,慢慢出现,坐了起来。 第80章 章三 有人说, 他需要帮助。 很需要。 所以那道声音就从他心底一直传达出。 想要传到被指名的神灵耳中, 或者在不指名的时候,传到任何一位路过或存在的神灵耳中。 ——请您听见。 ——请您帮助我。 那些连绵不断的祈求这么从存在开始便不能被忽视, 直到一切结束,那道声音不再存在为止。 所以, “你需要什么帮助?” 夜深里, 叶思眠在耳畔不绝的声音里循着指引过去, 看到有人正穿着灰衣躺在一间房间里, 身形干瘪,像是即将枯萎的草木,顷刻之间就能坠入荒土,不复存在一样。 这是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人。 而那个活不了多久的灰衣人则在那里蜷缩躺着, 看到有人, 也许说是有神, 或者是祭祀大人的存在出现在自己眼前—— 在祈祷之后出现的存在,符合他愿望里的一切幻想。 如月色皎皎, 像是满足所有对于神灵的期望一样。 祂有着飘忽而至的行踪,圣洁不可亵渎的外貌, 悲天悯人的神色, 以及绝对与寻常人不同的一切。 只一眼, 就知道是心里需要的存在来了。 只一眼, 就明白一切都会在这里得到救赎。 “请……咳咳, 您帮助我……在……去世之前, 见……到……一个……人……” 灰衣人眼前一亮, 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在失败后,咳嗽几声了才说出这句话。 叶思眠神色不动,依旧是那个样子,点头:“好。” 灰衣人才放松下来,费力地勾勾嘴角,像是要笑。 又在放松之后,看着叶思眠靠近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背握住,又感觉到,有一种很微妙的气流在他掌间环绕。 很细微的感觉,很奇妙,也很奇怪。 在这奇怪里,叶思眠却还是那个神情,似笑非笑,微妙地带着点悲悯的样子,又带着点虚无与假象。 然后风停在屋外,月色被截断在窗子里,屋子里陈旧的家具燃起盈盈的光,一阵如火焚尽一切的光芒后,灰衣人感觉到手里的细微感觉消失。 他在这消失里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不是现在的腐朽的,枯萎的,随时要入土样子的样子。 ——那个他意气风发,花簪青衫,对着江河湖泊高喊这是他的世界,笃定自己会在世上留有一席之地,眉目间全都是年少轻狂,有着少年人最大的狂妄与最骄傲的自信。 真好。 ——还是最好的时候,也还是最让人欢喜的时刻。 微笑着这么想着,灰衣人保持着这个微弱的笑意在那里继续蜷缩侧躺,身体在这蜷缩里慢慢僵硬,笑容在这僵硬里慢慢僵持。 然后有一点微弱的光芒从他眉心出来晃悠两圈,很快离开,接着又有微量的丝丝缕缕的信仰遗留在原地,又在叶思眠伸手之前主动过来,却边走边消散…… 还没碰到手,就直接消失了。 叶思眠把犹豫后伸出去的手收回来,窗外月色倾斜入桌旁。 他耳边一直萦绕的声音消失了。 这里的遗憾也消失了。 外面有有风吹落叶,行人往来。 近处的人声与交谈声也逐渐充斥起房间的周围,把刚才与世隔绝的一片寂静的房间拉回尘世。 拉回之后,还有人快步走过来,边责骂边说老太爷不能一个人待着,还有人在后面跟着,边跟着走边打听老太爷是谁,旁边被问的不敢吭声,他就还戳戳正在责骂的人,非要在这时候弄个明白…… 叶思眠听了会声音,神色不动,消失在原地。 被拉来诊治的赫连则在询问无果后再戳管家,终于得到了答案—— 六十三年前以游人身份来到这里,五十五年前成为城主,四十八年前规划城池,四十五年前确立城内三神共存的现有格局,然后在三十年前一落千丈的本城前前任城主,方存希。 赫连一拍手,道:“那真巧啊,城主是外地游人长留此处,我也是外地游人初来乍到,刚刚好的一样,刚刚好的类似,刚刚好的即将见面,听起来还挺有缘的,见面也应该很有话聊……”然后神色突然一顿,低语,“不过,还赶得上吗?”在这之后望望头上的天空,在看不到任何灵魂了之后,又被管家的怒视拉回来,只好歉意,“在下的意思是是说,这么晚了,城主年纪大了,应该已经歇息了吧?连夜打扰老人家,实属叨扰。没有其他意思,勿怪,勿怪!” 说着在管家的怒目而视里把自己的笑嘻嘻收起来,再拉人的时候,也只小声问其他事,诸如急急忙忙拉他过来,万一他是个水货,治不好城主,那他会被怎么样之类的话语…… 小厮不敢回话,管家回头看他一眼,按捺脾气着说着无妨,话语里满是再咒老太爷就掐死赫连的意思。 赫连在这恶狠狠的保证之后,却心大地安心跟过去,继续拉着小厮自来熟地问问题,一口一个兄台与哥们,一口一个厉害与夸赞,然后在院落外等着管家进去通传,等了一会,说了一会,说完都没等到进去的消息。只等到一地混乱。 混乱里没人再有空闲管他,也没人再听他套近乎,他就也只随手拿过了小厮给他的提灯,自己找条小路就绕出去了。 自来熟得很。 不仅对人自来熟,对别人家里也自来熟。 自来熟得跑进跑出,然后跑回客栈边,在路上几乎看不到人之后,对着客栈里面望了会,对着天空,也对着放着石雕的他自己的房间。 “开门,开门!” 望完,就嘭嘭嘭地喊小二来开门。 今夜本该是个安静的夜晚。 奈何有人天生吵闹,闹得众人忍不住去揍人。 于是第二天的时候,赫连就是顶着脸上好几块淤青地,拉着因为消耗而返回休息并被喊出来的叶思眠地,去截了可能出现的祭司大人们。 “对对对,就是这里,在这里待着就能截到人!”脸上好几块淤青的赫连拉叶思眠坐在湖心小船上,指着一边说,“那边会有‘春来’名下的祭祀前来,找他们一定没问题!” 春来不是城里的三神灵之一,但是却是以催生万物与治疗休养闻名的一位神灵。所以按理来说,她名下的祭祀在赐福的时候,应该会很擅长治疗病症和修复伤口。 拿走石雕后说要请人来给叶思眠赐福以作补偿的赫连,这么在船里指着一边,说那就是他的安排。 叶思眠遥遥望了会。 赫连则在这远望里摇着不知道是哪来的扇子,如同任何时候与人套近乎一样地自夸了好一阵,吹了好一会自己的英明神武,睿智非凡,吹着吹着,又在回应不多之后才慢慢收了声,恢复了这一地的好光景。 叶思眠:“就是他们吗?” 春来名下的祭祀们? 赫连连连点头,扇子摇着摇着就在这点头里甩手而出,落到了水里。 “我的扇子——”他扒着船往下望,几乎是要冲动跳船的样子。 “……现在就去见?”叶思眠在答案后却缓慢低语。 ——现在就去见,这些最陌生的熟悉人? 去见,这些曾经属于他的信众的人? 去见,这些祖上曾经与他一同生活过的人? 还是见这些在最开始的一世并未直接来往,之后的时候却有过冲突的人? 然后还没想完,赫连的大叫就把他从思绪里扯回来。 这扯回里,赫连的动作却也被他的低语打断了,只把自己从船沿扒过来:“来都来了,当然去啊!” ——犹豫什么? 他对着叶思眠犹豫思索的神色,眨眨眼就冲船家:“船家,往那边走!”然后指指方向,又对叶思眠,“没事没事,就算不治,他们也不会直接赶人走!” 笑嘻嘻地解释起来,一副以为叶思眠是担心被打成他现在这样子的样子解释。 叶思眠看他一眼。 在昨夜见过他之后。 那遥遥看着就气势恢宏的大船,则在赫连这连续不断并夹杂着各种杂乱无章的解释话语里,近了。 “啊对了,兄台你一直没说过自己的名字,这在待会见人的时候可能有点不方便通传啊~”赫连对着近来的船,“我自己是无所谓,你交不交换名字都一样,反正名字不过一个代称,但现在去找人看看病、赐赐福,不给个名字过去,似乎也是不大好哇~” 自来熟了一天之后,赫连到了现在才第一次直问名字,好像是遇到事了,需要报名字了,才反应过来他一直不知道“兄台”的名字的这个问题一样,又在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后,拍拍手,很贴心地说,“假的名字也行~反正报上去不被发现不对就行!要是兄台捏造不出来,那我就先对对词了随便报一个了?” 叶思眠点头,说:“……叶思眠吧。” 他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名字。 只是在进行任务的时候,才用了别人的名字,并且一直用下来。 后来在再回来的时候,也是一直用这个名字。 然后离开,回来,离开,回来…… 直到现在,一直把当初的名字借用至今。 赫连则在这之后直接点头表示记住,然后随口说着名字真好,具体好在哪里呢,则又噼里啪啦一大堆理由丢过来,直等两艘船近了,才歇一会,喘口气了,大挥手地大喊过去,示意这边有人,又在好不容易上船后,冲着船上的人,热情地介绍了自己和叶思眠: 诸如他们多么优秀和善,多么仰慕春来神,为了来这船上花了多少工夫之类的。 一直说个不停,还边说边要和人走近,被人指指刚才妄图捞扇子时沾湿的袖子了,才讪讪笑了两下,停在原地。 叶思眠在他身后,看他几乎是和每一个人都打招呼和套近乎,默默往上看了一眼,又在那一眼后,往一个方向看去。 然后赫连就在套近乎后把叶思眠往前一推,在搭讪很久后说出此行终极目的:“各位大人们看这……” 叶思眠被他一推,视线挪回来这里。 赫连说出去话还没说完,则就已经随着从远处蔓延过来的寂静而消失了。 ——一个身着白衣的人正在从船尾走来。 白衣飘飘,神色淡漠,冷淡的神情里带着一点微妙的悲悯,一双无神的眼睛平视着前方,像是看到了一切,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然后他的深色的鸦羽长发落在身侧,在镶嵌着金丝的袖口边随风微动。 在慢慢平稳走来的过程中,那点飘动的长发,似乎成了这个人身上唯一鲜活的地方一样。 看眼睛,他是个盲人,但是在这失明的状态下,他却直直地望过来,直直地走过来,然后走近。 叶思眠停在原地看走来的人,走来的人走到面前,对着一个人问:“船怎么停了?”问完了,又转过来对着叶思眠,“你们是谁?” 第81章 章四 来人问着话,安稳熨帖在他身上的衣裳也在走近后显露出繁复的纹路, 一眼看过去望不清楚, 看不分明,只能看到一丝丝纹路似乎在游走一样。 他停在面前, 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观察了一会。 他对着赫连“望”了一眼, 神色有些犹豫,又回来对着叶思眠“望”了一会, 神情更加徘徊。 然后他把这短瞬的神色都收起来,恢复平静的神色。 叶思眠就看了一眼他的人, 和他的衣裳, 回答说: “我是……” ……是,很久之前被你们抛弃的神灵? 再次仔细见到春来名下的祭祀的时候, 叶思眠话说到一半, 突然笑了一下。 没什么意思,只是突然觉得,有一点好笑。 “我是前来有求的无名之人。” 现在是,也只是无名之人。 他微笑着说完了这句话, 继续看着对面的, 某位双目无神的“祭司大人”。耳边都是船上的人们的偶尔逸出的心愿或想法,声音嘈杂。 赫连则在叶思眠这么简单求助之后, 边和自己的袖子争斗着, 边连连点头, 斜指着自己的头比划补充说:“哇, 我跟你说, 他这里、这里、这里都不太正常,像是得了罕见的失色症一般,我上次见到这类症状还是在……”一下就开了话匣子地开始补充过去自己见过的类似状况,并且对比着异同,喧宾夺主一般地详细说明着情况。 把叶思眠话语之后的短暂沉默瞬间盖了过去。 也把盲眼祭祀的持续微笑给盖了过去。 盖得人家笑到脸色僵硬,却只是一直一幅“我在听”的样子。 直到赫连连续简单地说完了自己见过的五例“失色”病例及赐福过程和赐福结果,盲眼祭祀才在他短暂的歇口气里,在他再开始说话之前,找到个机会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赫连连忙:“对对对,就是这样,所以我一看到他啊,我就明白这又是……” 眼见赫连又要说个不停,盲眼祭祀直接把他剩下的话总结为:“另一个病例?”并且说完就把话题中心转回来了,对着叶思眠点名,“那么,过来。” 赫连跟着这句话把要说的话换作了视线,直直看向叶思眠。 叶思眠点头。 赫连这个一直比“患者”本人还热心的人才松了口气,一下推着叶思眠要跟过去。 而在他雀跃着自来熟地和叶思眠一起过去赐福的时候,盲眼祭祀在他之前的一堆话后,动作似乎顿了一下,衣袖在一身的沉稳里迎风抖了两抖,才恢复正常地继续前行。 行走之间,船在没有了阻碍之后继续前进。 盲眼祭祀“续”在那一会的停顿之后,听别人说一切恢复正常了,步履平稳地继续走向后方。 叶思眠跟着过去,问旁边的赫连:“你对赐福这件事很上心?刚才听你说了那么多,似乎你一直很关注这方面的事情。”关注到,在路上见到个病患,就要拉来全流程解决问题一样。 赫连直接低头作脸红状:“你是说我很热心地帮助别人去赐福?” 叶思眠在这故作姿态的样子下看他一眼。 赫连才正过来身体和脑袋,正色道:“这是应该的,帮助病弱,人人有责。” 其他人口中的续大人,也就是刚才的盲眼祭祀,则在这话里脚下一踉跄,直接顺就手推开了身边的一扇门,决绝地:“就这里了。”并在急促决定的声音之后,神色淡淡地转身过来,维持着之前的笑意,礼貌地循声对向赫连:“接下来的过程,请保持安静。”做了一个手势。 双手交叠,握紧,往赫连这边一推。 [停止] 像是在说不要打扰他。 然后做完,则在短暂的安静里带着之前的缥缈笑意走进房间,动作之间一身沉稳,只有风吹时才有发丝微动,脸上的笑意依旧是带着点悲悯,似乎又什么都没有。 “请不要说话。” 走了几步,续大人转身又补充了一句才继续笑着前进,而后有人过来,开窗,燃灯,点镜,明心…… 叶思眠看着里面,也笑了一下。 镜面流转之间,赫连在某面镜子里看到了那点笑意,又望向屋内正洗手明心的续大人。 续大人还是那么笑着,手指掌心在清水里洗涤,泠泠水光之间有几痕天光映过。 叶思眠在镜子里也是那么笑着,半是缥缈的样子,又半是悲悯,仔细一看,又…… 赫连探头过去看了一眼。 叶思眠对着他笑了一下:“何事?” 没有任何情绪一样。 “无事。”赫连又把扇子从袖子里拿出来,在手心拍了两下,觉得自己似乎眼花。 ——似乎又没有眼花? 叶思眠在这之后正身回去,对着在筹备的续大人,并且等来了自己应该做的准备。 他学着续大人的样子笑了一下,端水盆的人见状也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模仿有趣。 然而之后赐福并不顺利。 那个人就笑不出来了。 叶思眠却还是在续大人皱皱眉的时候笑着。 “无事。” 叶思眠说完这个,看向一直比他更积极地要“治病”的赫连,“看来我大概是好不了了。” 赫连正如从见面开始就很积极地推叶思眠过来“赐福”一样,现在失败了,也很积极地疑惑和唉声叹气着,惊诧地在叶思眠和续大人之间来回看:“诶诶诶??这怎么……” 续大人总结歉意,关上他的话匣子:“看来是我能力不够。抱歉。还请转投其他祭祀。”说完,微微露出一点歉意。 叶思眠点头。 赫连被打断话后则对着他们两个的这种结束了的两相情愿的一致:“……哦。” 厌厌确认现实后,觉得这个赐福,真的很不有趣。 而在这反应里,续大人说完话了又向两人致意一下,然后直接转身,把赫连抛到脑后。 叶思眠就在这之后走向小船,看了看方向,辨了辨东西。 赫连在跳到船上后照旧继续着满脸惊诧,大概就是神色变来变去,想着一堆事一样,一会困惑一会迷茫,只在后来小声对叶思眠说:“其实……我拉你来赐福,只是觉得赐福的过程挺有意思,也挺能分析分析,如何学习、如何学着用其他方法治疗之类的。所以才拉你来的。” 也没有多觉得“帮助病弱,人人有责”一样。 “只是觉得,大概有点意思?”赫连叹口气。 叶思眠看他一眼。 赫连就说:“其实,我真的一直很好奇,不是赐福这种直接由神灵下达‘指令’而完成的治疗会是什么样子?”又摇扇子,“又或者,如果不是常规的赐福,会带来什么结果?” 他看看方向,小船离开续大人的方向,向着岸边靠拢。 “会是什么样呢?” 叶思眠没说话。 赫连说完这句话,则想了会,又起劲起来了,“那我们去找下一个祭祀?虽然各个神灵所擅长的方向不同,但是指不定谁的‘指’……能力更强?”笑眯眯看过来,像又看到了其他很多个很多个祭祀一样。 叶思眠:“不必了。我只想去看看几天后的祭祀大典,看完了,就可以了。” 赫连再要说什么,叶思眠就同样用了续大人之前的一个手势。 双手交叠,握紧,往赫连这边一推。 [停止] 赫连闭嘴。 扇子在那晃来晃去。 晃到下船的时候,整个人都唉声叹气的。 ——真的太不有趣了。 叶思眠在他叹气的时候看了看大船。 大船驶向既定的港口,正按照已经规划好的路线走远了。 里面的续大人并没有出来。 他走下小船。 “唉……” 赫连又叹口气。 ——真的真的,太不有趣了。 非常规的赐福,会是怎么样呢? 他再再再叹一口气,扇子往手心打个不停。 叶思眠下船了,则在他的叹气里走在前方,又在再一声叹息之后,消失在树林之间。 正在垂头丧气的赫连就一下回神了,往周围看了好几圈,喊了好几声,找了好几个方向,然后找不到了,才回去继续走着—— “如果被下达“赐福”指令的人是被祈求或者不被祈求的其他第三神灵,结果会是怎么样呢?” 他还挺好奇的。 只是,结果似乎太平淡了一些。 只是没什么反应,就没了。 赫连在找寻不得后,原路返回,又在返回到城门附近的时候,被昨晚被他搭话的小厮逮个正着。 彻底唉声叹气了。 ——在场的人们亲眼见证了一个鼻青脸肿的摇扇人被抓捕的全过程。 叶思眠则在消失后回到了客栈内,又在第三天的时候才出来。 ——嗯,第三天的时候,赫连还被约束在某处。 在没人冒出来交钱的情况下,石雕连带着小红小灰一起被当作抵挡品暂时摆在了客栈里。 因此夜深人静的时候,叶思眠一出来,就也只是站在了客栈的杂货房,周围全是乱七八糟的琐碎物品。 出去了,才是满街的深夜寂静,月光如水。 他在夜深里看了看,依据这几天偶尔听到的信息,摸寻了一会方向,大概朝着祭祀大典的方向走去。 于是一地的莹白水色里,他走了过去,白发,白眸,白衣。风吹过,树叶或者旗帜翻滚,水色里暗影流动,他在这些暗影里走过去,再下一个。直到停在一片布置到一半的场地面前。 * 五天后。 “人——真——的——多——!”长元在往东北方向找了一段时间之后,再次涌到人群中间,“往人多的地方找,这个找人方法确定没错……吗?”.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从众…… 这种找人的难度,似乎等同于大海捞针? “还有,这是……又又又又又是祭祀相关??” 载入资料不全面的后果,大概就是对着新世界的风俗习惯有些不适应。 他看了看周围,在再一次见到人群汇聚处与祭祀、神灵之类的有关之后,在一片热闹喧闹里,把自己往人流外挪了挪,以免再次意外地出现应该受伤却没受伤的情况—— 刚到的时候,他还不大熟悉这边的情况,曾经意外跌了几跤,又滚到了别人打猎的笼子里。 然后笼子里有竹刺,一般情况下,是会把普通人给扎伤流血的。 但是他在被扎后没有流血。 不但没有流血,还在被扎之后就关了痛觉,连泪都没流。 于是他在别人过来询问的时候开心地回应了别人,又在别人说要帮忙的时候想了想应该怎么回应,并且依照别人的反应地,点了头。 捕猎的人就因此在救出长元后没有见到一滴血,愣了一下。 长元在那笑着用着翻译器谢过了他。 下一秒,前来解救奇怪的外地人的猎户与村民,就在对视之后给长元安了个不得了的身份—— 也就是…… 现在活动里的主角之一。神灵。 第82章 章五 很久没见过, 这么热闹的祭祀大典了。 叶思眠走在祭祀大典的时候,戴着新买的幕笠, 也不在意这到底是男子用还是女子用了,只在祭祀大典开始,人们愈来愈多之后,将麻烦都隔在了幕笠之外。 幕笠之内, 是他不正常的发色与瞳孔,幕笠之外, 人流熙熙攘攘,也不会有谁觉得别人带着幕笠不对而跑来说很多话。 ——比如像赫连那样,因为觉得有趣, 所以拉异色的他到处找人赐福。 ——又比如类似续那样的祭祀,在看见他的时候因为异状而刚好悲天悯人一下。 只是不巧,叶思眠这次, 只是想普普通通地参加一次祭祀大典而已。 并没有想过要谁赐福,也不需要多做什么事。 只是看一看。 回来后,看一看久别多年的场景。 看一看, 自己其实并未正式参加过的场景。 ——真要算起来,叶思眠算是这个世界最早出现的那批神灵里的一个。 人们祈祷平安,于是有了第一个神灵, 人们祈祷风雨,于是有了第二个神灵, 人们祈祷富贵, 于是有个第三个神灵…… 最开始的时候, 神灵都是因为被需要而存在的。 然后长久地存在,明明被相信和信仰着,却因为规则的限制而不能出现在人们面前。 于是时间久了,人们会怀疑:神灵,真的存在吗? 疑心的种子种下,转瞬就能长为大树。 一瞬间的怀疑与想法,能把一个人的信仰化为乌有。 于是因为被需要而存在的神灵,就在慢慢扩散的怀疑里失去法力,慢慢衰弱。 而衰弱过后的无力,则是更加证明了人们的猜测: 哦,原来不存在啊。 但是也有其他神灵存在啊—— 在其他神灵依旧处于鼎盛期,依旧法力充裕的时候。 于是,转信其他神灵。 并在长长久久的怀疑与动摇里,发现了可以与神灵进行沟通的人:祭祀。 祭祀能够察觉到神灵的存在,或者沟通祂们的想法,或者见到祂们的模样。 所以,祭祀是一种很神圣的职业。 但是,神灵怎么会有想法呢? ——我希望身体健康。 神灵说:好。 ——我希望子孙昌盛。 神灵说:好。 ——我希望福泽绵延。 神灵说:好。 只要是不伤害其他人的祈愿,神灵几乎都是点头的。 祂们本就为此而生,不会有也不能有拒绝的想法。 只是祈愿多了,难免有顾不过来的情况,而祈愿杂乱的时候,也不得不面临那些奇奇怪怪甚至心怀鬼胎的祈愿。 于是祭祀的出现就弥补了这个空缺。 这个祈愿不合适,那个祈愿不太急…… 在祈愿呈上去的时候,祭祀作为一个中转站而进行筛选。 而时间久了之后,则是不止是筛选。 于是大家都知道,祭祀是代传神意的。 连后来的新祭祀们自己都这么认为。 但是沟通与代传,从来都只是一个虚幻的谎言而已。 一个永远不会被戳穿的谎言。 至于瞧见模样,那就…… 更是奇怪了。 赋予神灵外貌的,本就是信众本身。 甚至赋予初生神灵一切的,都是信众本身。 因为被需要所以存在。 因为被赋名于是有名字。 因为被雕画才能拥有外貌。 那些后来传下来的一切,都是最开始的时候被人们所规定的。 一如叶思眠当初。 他存在,是因为被需要,他有外貌,是因为当初的大典上,他曾经差点就来了,至于为什么差点—— 祭祀大典前夕,有一个脾气暴躁为人孤僻的老人和五个小孩起了冲突。 按事实来讲,是小孩撞了老人,按所谓情理来讲,是老人长久以来的名声令人觉得他为老不尊,欺负小孩。 人们要求主持公道,义愤填膺地要求老人道歉,认为事实就是老人错了。 那位已经不记得是谁的祭祀,在沉默之后,选择了惩戒老人。 ——叶思眠对他说了真相。 ——但是他选择了民众。 当晚,老人烧了祭祀的家和祠庙,自己吊在祠庙门口,烧成一具黑炭。 叶思眠那副尚未雕画完毕的画像一起烧在灰烬里,只余下懊悔不迭的民众和一片白茫茫的外貌。 有其他神灵名下的祭祀过来,说明了真相。 于是调查清楚之后,转换信仰变得格外容易。 那个时候…… 叶思眠想了想,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很愕然的? 感觉自己飞来横祸,明明选择了正确,却被牵连成了错误。 然后失去一切。 名字、信仰、外貌,甚至是少数的几个能诉说那种隐隐约约的情绪的对象—— 祭祀们都被挖走了,其他人也接收不到他的意思。 可是之后签订了所谓合约后,每次回来,他却都有新的想法,直到一次次,一次次,把最开始的事情定义为: 都是你们自取其祸。 当初祭祀选择的是孩子,于是老人死了,祠庙被烧。 但是当祭祀选择的是老人的时候,也有孩子的家长也闹事,和老人矛盾升级后怒砸祠庙,受伤未愈。 而人们每次所相信的,都是相对弱势的一方。 老人刻薄的时候选孩子,老人死了选老人。 孩子闹腾的时候选老人,孩子自闭后选孩子。 每次其实都在意的不是真相。 这让一切都变得可笑。 就连所谓的堕魔与争夺信众,都像个笑话一样。 只是作为神灵必须往下走,所以就往下走而已。 不堕魔,失去信仰后神灵直接消失;不争夺信众,失去信仰后神灵直接消失;一次次重复里,好像都只是为了这点…… 一边怨恨,一边无奈,一边放不开。 轮回纠结里,把自己和其他人都陷得更深。 在自己不好过的时候,逐渐学会让别人也不好过。 直到当一次真正的神明。 不是因信仰而存在的“灵”,而是通达真伪而存在的“明”。 那些一次次的重复,才在其他世界里找到了答案。 ——仙界中人需要历劫,因为在时间的流逝下,长期高高在上的仙人,会忘了当初作为凡人时候的自己,忘了自己成仙初始的想法,忘了自己曾经许下的宏愿,忘了下届的凡人们到底需要什么。 而仅仅是作为被需要而诞生的灵,却不会有开始,更不会有回首前尘。 因为当不需要的时候,就直接消失了。 根本不需要给予改错的机会。 叶思眠想到这点的时候,正从面具摊前拿了一只红色面具,在上个世界里长着南斗六星的红色后,又取了一只红白相间。 一只拿在手上,一直戴在了幕笠里。 然后转身找向续大人所在的东边,打算从春来那边,从当初一切开始的地方,去除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去掉了,才能真的不再以现在的形式而存在吧。 而在他离开之后,一个人跳跳脱脱地跑来,眼角的红痣艳丽得漂亮,人却是乖巧的样子。 “诶?有红色的吗?” 他在被追着的时候快速看了一圈,最后只得在摊主的遗憾里,错过了最后一个红色面具,转而将就地拿了一个白色,并且在询问过后,得到没见过的答案。 ——“你见过一个人吗?大概很聪明,然后记忆力很好,做事很厉害,也很周到?” 他比比划划,还是败在外貌描述上,只能在靠近之后根据灵魂气息来辨别,然后挥别了一脸尴尬说没见过的摊主,扣起白色面具就往西边跑。 ※※※※※※※※※※※※※※※※※※※※ 工作一忙就不小心三个月过去了m(_ _)m 这会写完了主线剧情,争取两天更新一次或者一周更新两次,在十一月完结_(:з」∠)_ 第83章 章六 西边有几位神灵恰好是尚武强身一类, 不少武人或是普通民众,前来祈求前途远大亦或是身体健康。 那边的祭祀在上台之前被堵住了, 在准备的时候也是开澄心匣,取明心剑,起手式间道两句呈心。 起手式之后,简单赐福的时候需要进行不同的过程。 于是那一块都是热热闹闹的剑起剑落, 光影之间映得人群熙熙攘攘,又在剑身上映照出这片, 被寻找的人里都是些什么气息。 长元挨个转了一圈,没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东边是春来这类泽被苍生所在,有人祈求五谷丰登, 有人唯愿病痛全消,有人在周围看热闹,也看看这些祭祀们的动作。 燃灯, 点镜,明心,然后一盆清水泠泠洗涤指尖…… 有祭祀在被追上来的时候走脱不开, 将人带近,而后赐福。 叶思眠在走近之后,再一次见到这些熟悉的动作, 然后和周围的其他人一样,静静看着这边。在赐福开始之后, 静静等待这场赐福的完成。 “……自此, 一洗凡尘心, 二洗世俗愿,三洗贪痴嗔,涤净我身,传达祂愿……” 小小的一片范围内,随着这片声音,都好像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动作里静静看着,静静听着。 然后,“咦,开始了?” 某位自来熟在摆脱束缚后出现在这里,手里一手拎着个包裹,一手摇着个扇子,似乎是去客栈找回了自己的东西,脸上因此添了些颜色,又在添了颜色后继续招摇地晃着扇子,继续作风度翩翩模样走过来。 然后在走近后眼前一亮,快步走来,即使隔着一层幕笠也直接问说,“兄台你还是要来这里看看啊?也是!虽然上次的那位祭祀不行,但是其他人可能也可以,而且就算这个神灵不可以,其他的也不一定,反正多试试总是没问题,总是……” 上次坦言只是觉得有趣的赫连,来这里后直接找到熟人一样自来熟地过来,惊喜又热情洋溢地走近,惯常用话痨与自来熟打破了宁静,并且在一片安宁里,硬生生一个人制造出了闹市效果,即使被众人侧目,也只是在继续说话的时候小声一些,说了半天“还是应该再试试”后最后作了决定,一脸破釜沉舟,“……生病了总是要看的,上次的祭祀不行,白跑一趟,这次我牺牲一点,我带你挤进去?” 唠唠叨叨到这些话的的时候更小声,唯恐旁边的人听到了,先把他给挤出去一样。 前边正在赐福的祭祀动作顿了一下。像是听到了这些话,被这连绵不断的口才和毫无营养的内容以及随之而来的决定给硬生生吓到了一样。 说了半天的赫连扇子摇摇,半遮住脸,在说了貌似丢人现眼的内容之后,满脸抢东西一样的做贼心虚样子,和之前风度翩翩模样差了不少,夸张地长吁短叹:“真是丢人啊~不过没办法,谁让我好心热心细心又耐心呢?想到你这回事了就猜一猜过来,之前没堵到有用的人现在就只能自己顶上继续冲了。唉!时运不济,只好继续帮帮你了~” 说着眨眨眼,心虚的神情在扇子下狡猾一两秒。 自己把上次和这次之间的逻辑连上,似乎就只是因为上次赐福失败,所以这次再接再厉一样。没有其他事。 话语间,叶思眠看着前方,在话语里几乎没有时间能够应答,却被近乎认准了就是自己一样地说了一堆话,被这么靠近然后在其他人眼里成了一伙的,又被近距离叮嘱了大量注意,唠唠叨叨里,大意就是…… “丢脸丢一个就够了,反正你脸没被看到,那就继续戴好自己的‘帽子’。” 赫连说完后悔自己没有买面具的爱好。 想了想赫连为什么会出现后,这会才又一次在接连话语里现在才找到机会说话的叶思眠,从赫连这迷之辨认能力和迷之自信不会认错里,终于点点头。 “多谢。” 话语未落,那把扇子就又甩了甩,在掌心敲打一下,随着主人明着谦虚暗地里连绵不断地自夸而在那晃来晃去,晃到隔壁的人硬是被从赐福的氛围里拉出来,在这些成堆的话语与多动到夸张的动作中,从人群里强行挤了挤,往边上,离这个像是脑子有问题的赫连远了点。 赫连笑嘻嘻盯着前方祭祀,几乎是算着前方沿途的人,和叶思眠说着怎么往前冲,不理路人。 而前方的那位祭祀,就终于在他盯盘中餐一样的眼神里做完了赐福,然后传达了一个满意的结果,并且让大家见到了这个神迹的发生。 那个病恹恹的人在赐福完之后,神色还是那样苍白并着潮红,但是原本止不住的咳嗽停了下来,然后总是捂着嘴的毛巾也拿远了一些。 他在咳了很久之后,转瞬就好了。 现场其他人一脸祝福,赫连伸手就马上抓人,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靠近。 一场被引导出来的短暂满足里,其他人就在被挤开后清醒回来,在已经有人被赐福之后,心里的想法蠢蠢欲动,几乎又要抢先上去—— 却被更加蠢蠢欲动的赫连给挤开了。 “挤我干嘛?!”某自认不会被挤得开的络腮胡子彪悍大叔。 “啊抓色狼!”某身体硬朗的阿婆大叫。 “啊——”瘦小姑娘随之尖叫,又在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没事,而往前挤的人已经到了前方。 她松口气,随着人群随波逐流走了两步,恰好到了前方。 赫连抓着人上来,扇子遮脸企图把丢掉的脸捡起来,又再次陈述起上次几乎说过一遍的话语,夸赞和惋惜之词都不带替换的,好像一直用的就是同一套模板,然后又在每次需要的时候,都拿出那个模板来一样滔滔不绝,说着惋惜和叶思眠生病多可惜,请求祭祀大人帮帮忙…… 那些几乎重复的话语里,某位一会前还被评价不行的祭祀,双目失明着微微笑着,随着声音或者是其他什么,直直望着赫连。 那些半是缥缈,亦或是悲悯的神情,在这一刻近乎都崩成了僵硬样子。 续大人微微笑着说:“请、安、静。” 双手交叠,握紧,往前一推。 [停止] 这个手势再一次出来。 向来滔滔不绝,但是刚才因为祭祀大典气息混杂而隔得又远,身体的眼神又不是太好使的赫连,在没认清楚人而近乎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说坏话之后,被扇子半遮的脸上神情瞬间比调色盘一样的脸还要精彩。 诶嘿? 这是不是就叫冤家路窄? 神色精彩纷呈一瞬间之后,赫连还是马上又没皮没脸地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迅速说:“好巧啊,续大人今天也来这里吗?我听闻东边将来降达旨意的神灵不少,春来显灵东尊神灵这次来的祭祀也不少,没想到我们刚刚好又碰到了,这真是命定的缘分、天赐的友谊啊!为了这个天赐的友谊,你会帮我们的对不对?” 他僵僵硬硬把自己说过的话吞了回去。 续大人神色变幻,进化到几乎要打人。 “不闹了,我们来是有事。”说完,叶思眠在续几乎要崩坏形象的时候,凑过去说了几句话。 隔着幕笠,叶思眠说完就看不仔细清续的神色。续双目失明,也瞧不见其他。 只有赫连在偷听失败后,看到原本几乎要揍他一顿出气的续在那句话之后冷静下来,又对下边的人说他们两人确实是有事。 说话的时候,神色从对着赫连的生气状态调节过来,又是那么微微笑着,半是虚无,半是悲悯,像是离人千里之外又怜惜悲戚苍生。 人们短暂安静下来。 护卫们迅速乘机开道。 续走在前方。 赫连在一瞬间想不明白后,就不想了,在这会不但不丢脸,反而貌似很光荣的时候,扇子拿下来晃啊晃,摇晃之间又一副高调的样子,又偏作风度翩翩骄傲。 那一脸五彩缤纷就在这动作下被所有人看到。 不过大家都还在为续之前的神色所迷惑,未能醒来,也就没人在这会嘲笑他。 但等到上了东边的台子,见到了其他祭祀与相关从属,那一脸的五彩缤纷就让人—— “噗” 赫连僵一下作无所谓状继续往前,周围或明或暗的笑与惊异传来。 续看不到,但是在周围的笑声和赫连的呼吸里,他猜了一下,就也笑了一下。 身后叶思眠跟着走进他的帷幕之间,见有繁复纹路伴着五彩颜色的神像挂在前方。 而续上前,燃灯,点镜…… 几乎是又一套动作的重复,而后才坐在神像之下,一脸无悲无喜,努力端正地忽略掉赫连:“确实,为了这么一个人生气不值得。” 是说了这么一句话让人冷静下来的叶思眠被反应过来的赫连近乎盯穿。 然后在赫连生气质问的时候,续的神色里隐隐有些得意与高兴,只在那些连绵的话语之后,简洁说明自己的身份:“我是祭祀,需要为人传递和完成心愿。不能浪费时间。” 似乎自己的时间在这句话里是可以浪费的的赫连:“呵。”他冷笑一声,再多的话语,在接下来的话语里暂时停下—— 续:“是吧?”他看一眼和赫连进来的叶思眠,表示这个意思他也赞同。 叶思眠:“……是的。祭祀不宜在人前动怒,更不能在人前失仪。” 只是说的时候,他复述的是传了很久的“规则”,续和他这会重复的,是简单的话语。 赫连:“呵!”他生气地冷笑一声,还是愤愤道,“你们还真是像!” “一样的动作表示停止,一样的神情半悲悯半微笑,一样的在这时候说什么祭祀准则……”唠唠叨叨的话语里,全是半抱怨半委屈的样子,又在说了多少相似之后,只是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一块呢!” 和叶思眠一块进来的赫连这么说。 续顿了一下,在初次见面时候,就对这两位的气息都有些迷惑之后,也醍醐灌顶一样发觉叶思眠的气息是和他们有些像。 或者……不是气息,而是其他? 那些飘忽的感觉里,看不到现世的眼睛随着头的转向而转了方向,往叶思眠那边看了一下。 叶思眠说:“他只是想带我看看病,不好意思了。我代他道歉。” 被看过来后,他这么说。 赫连那些零零碎碎的话语停了一会,扇子轻轻左右摇摆,又一下把手里的包并着小红和小灰随便丢在地上,然后歪歪斜斜坐下。 然后,他做作地扇着扇子,脸上五彩缤纷着,神色也像脸上一样精彩地对续抛个媚眼:“诶嘿?” ※※※※※※※※※※※※※※※※※※※※ 2019一定完结orz 第84章 章七 续看不到赫连, 也见不到赫连孔雀开屏一样的神采飞扬, 只是在人前转过来一会, 对着叶思眠的方向定定一会, 又在无察无觉后瞥向赫连的方向,近乎是无波澜的神情里微妙闪过一丝噎住一样的情感,而后端端坐直。 不再多设施一个表情给赫连和他的鬼话连篇一样。 只是那么坐着。 然后回复叶思眠以一个点头。 “嗯。” 话语之间近乎寡言而少情绪, 平静回了叶思眠那代为道歉的话语。 不多看,不多听,不多想一般。 多想点的赫连却这样媚眼抛给瞎子看,自讨没趣了,少顷,自行取乐,标志性扇子摇来摇去之间, 依旧微微笑着,又在有人朝这边看来时对人眨眨眼,脸上五彩斑斓的春风得意一样, 只是微斜着的身子在摇回来之间扫了一圈现场,又继续灿烂,仿佛不曾被续忽略, 坐直回来了:“咦咦咦?我还以为你们比较投缘呢?还是先来后到和我比较投缘、替我道歉哦?” 说着扇子戳戳人。 又在叶思眠轻摇头,没有说话的时候,嘴里念着什么说话, 在复而相见后, 好奇挑了挑幕笠。 白色纱巾勾起一角, 叶思眠顺着续的方向,看了会春来的画卷,伸手挡了一下扇子。 那边一卷,反而画个圈儿就换了个边挑起一角,像是有人玩乐更有趣一样。 而后那些嬉皮笑脸里,赫连就在挑起一角后,赫然见到一副怒发冲冠面具迎面而来,白底红纹血盆大口里,牙齿间满是被诛杀的邪魔形象般的小人。 西尊降魔面。 斩之除之食之。 “嚯!好吓人的东西!”瞬间一条三尺远地落下幕笠,赫连摇了几圈扇子,在有人侧目而来的时候兀自安慰一般碎碎念,说什么怕什么,说什么没什么,被人白眼一会了,又才小碎步挪回来一样,照旧不在意别人的眼神,只在他人不忍直视的眼神里把叶思眠的幕笠往下按了按,神色惶惶,念念有词,“戴好戴好,好好戴着。这面具真好,真的好,真的好,防护效果一绝,好啊好啊,戴上别说邪魔近身,人都能吓跑,啊我的意思是真的好,我的意思是……西边尚武戴这个的人比较多,我们是不是,更替点比较适合这边祥和氛围的?” 向来开口就能自己把戏唱完,又往边上瞧了瞧。 入目除了各神相和各祭祀自带的器具,便是城里的人来确认一些事,又或者有几个闲人好奇左顾右盼——像他自己一般。 赫连扇子敲头把这个想法敲开,往来的方向看一眼,见那些人在情绪被安抚过后,像是这会清醒了,急急忙忙朝着这边看,前边还有人想越过护卫一样。 而后有人见到了这位鼻青脸肿的。 赫连在那个人指过来的时候瞬间退回来,不让他指着自己问问题,不给维护秩序的护卫添其他麻烦,并几步逃回叶思眠身边,说说这边什么都没有,谈起刚才有人想扰乱秩序,赞叹自己体贴护卫,又摇了扇子,在续因为这些话转过身背对着,侧脸都不给他之后,对着叶思眠自夸道:“毕竟我就是这样善解人意又善良体贴的人~啊,真少见!” 续貌似抖了一下。 叶思眠摇摇头,在其他人逃离噪音污染的时候,对着那些悄悄捂耳朵的动作,在自己耳边永远是祈祷祈愿祈求的时候…… ——原来其他人对待耳边不停萦绕到近乎窒息的声音是这般。 便忍不住忽然笑了一下。 赫连就继续自我灿烂。 边上有人受不了了,在这近乎嗡嗡嗡里,盯着时间就上前请神旨。 器具一样样井井有条地收拾出去,又近乎急匆匆地逃离。 叶思眠敛下笑意,看他们出去。 而后神像现出光芒,外边似乎安静下来。 于是赫连的声音就在这氛围里变得突兀一样,又自觉小了下来。 那些人声短暂安静。 短暂里赫连扯扯叶思眠的袖子,看外边一眼,定定瞧了一会,鲜艳的脸上转瞬兴致盎然:“咦咦咦?兄台,走啊,我们靠近些去瞧个明白!前面一定有不少事,还会有很多有趣的人,多瞧瞧多看看多有意思,见这么多不同人的真性情可是少见,难得的落井下石好时候……嗯,我的意思是瞻仰神迹……”续带着的人里有个看了他一眼,在靠近赫连却又走不开的时候,默默拔出一把刀。 赫连最后的话就打了个拐儿。 静默下来了,讪讪摸了摸鼻子,蔫在叶思眠旁边。 又慢慢随着动作瘫了下来,像是别人威胁的不是他的聒噪,而是他的生命一般。 叶思眠站起来,他就早在失去生命的光辉之后,蔫蔫侧目过来,罕见静默瞧着。 而后一扇镜子被看了一会,叶思眠问续说:“我可以看看吗?” 难得的安静里续十分慷慨。 那扇镜子就随着许可落在了叶思眠掌心。 镜面平如水,光泽似月,背面和手柄上刻有铭文。 [盛心] 边上则放有莹莹水盆,轻薄如刃,上刻[定心]。 赫连跑过来看,续便紧张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于是神像出现迹象时候,续则就近了先上前。 同时顺便站在了赫连和最后一盏灯之前。 [明心] 灯上的铭文这么释义。 然后五彩神像挂好,续接回盛心镜,之后,对着叶思眠和赫连点点头,转而上前,走了两步,顿了一下,摸摸镜子转回来。 赫连对着他就是一个阳光灿烂的笑。 直觉不会有好事的续把感应到的一点点微妙变化按下,转身就随人继续上前。 照旧的话语与动作,而后请旨意的动作与话语里,因为今日算作多事,与其他祭祀一般,添上几句: “你使我盛心与@#$& “你使我定心于@#$& “你使我明心在己身。” 前两次的最后二字都听不清,而最后才响彻心扉。 叶思眠见春来一缕神识落下。 群众见画卷腾起繁华盛纹。 硬朗的阿婆则在赫连被挤开一次后凭借年龄一马当先:“我,我想问问,我们家什么时候才能再添丁?”说着有点不好意思。 续的神色,在一会后转而懵了。 阿婆忸怩:“对对对,就是……我自己。” 懵里转而带着点为难。 片刻还是:“稍等。” 赫连在后面指着续无声大笑。 叶思眠看后面还是治病与耕种更多,才在赫连的笑里继续等到了最后。 最后是有人求精神状况堪忧的儿子被治好,续问了一会,说一声无力回天。 其他人都三三两两散了,有趁机听解信义的,也有顺路在这里逛逛的,或者在借问姻缘实则自带意中人了来告白后发红娘钱……只有他牢牢钉在这里。 续像是没处理过这类事,像应付不来赫连一样,顿了一会,才让人到后面说。 同样让他为难的赫连却在人进来后一下就把人绊倒了,扇子摇起来满脸小人得志,得意洋洋。 “这个我们管不得。”续同时说,又斟酌了一会,当没发现一般,“恩怨早定,又无法化解,强行插手不合规矩。” 那个人再嚎,赫连便一下跳出来:“就是说你们活该~我观你贼眉鼠目,眼神闪烁,眉间带煞,嘴角有恨,一看就身上杀气重……说不定你儿子就是自己害的~”一连串人身攻击并着噪音下去,激怒那人,又利落地扇子一甩人一跳,把人踩脚下了,“恼羞成怒,看来我说对了~我就说我英明神武,智谋超群,武功盖世,刚正不阿……看人从来不出错!我看你是个垃圾,你果然就是个垃圾!” 具体证据……大概就是这么多废话和攻击里,续这个祭祀都没阻止一下。 赫连冲续眨眨眼,把人拉过来:“像我这样不经夸的人,这样快速解决问题了,你随随便便赞美个三千四百五十六个字就能表达谢意了~” 求夸奖完,在续懵懵地转头过来之后,顿了一下,又跳起来,“啊呦,脚疼,手疼,头疼,脸疼……”叫个不停了把自己受伤的脸和没受伤的手手脚脚挨个摸个遍,转头就在续被他脸皮再次惊吓的时候一倒。 叶思眠没躲开,只是顺手把他往边上一放。 赫连就卧在椅子里摇扇子了,颇有种明珠暗投的黯然神伤。 续在动静里,便听了会,渐渐在无声息里平复刚才的感激了冷静,蹲下,找了找方向,才扶被打那人起来,道:“冤魂不肯安息,亦是未有魔化失智倾向,我们不能插手。” 说完,示意护卫带出去。 只是祭祀不能泄密前来祈愿之人的心声或者过往缘由,外边其他人也多,那人出去后就神色不太对一样想说什么,又在见到一个卖糖葫芦的阿婆的时候就:“我……” 剩下的话语却没说出来。只在换人想说的时候,依旧说不出来。 阿婆便在被打断后摇摇手里的东西,见他不买,转个圈绕过去,继续卖糖葫芦,又问了问护卫祭司大人们需不需要。 赫连买了两串。 其他人收拾东西和进行下一步,没去。 这件事完了,续累了一天由人带回去,赫连就看看外边了分根糖葫芦给叶思眠。 出去了,路上遇到乞儿趁着热闹前来。 叶思眠把糖葫芦给他,摸了摸袖子,空的,赫连就拿了个钱袋出来,糖葫芦自己吃。 再走几步,有姑娘白纱蒙面,脚崴了蹲在街角。 钱花光了,赫连把人扶走。 再转身几步,又有少年卖身葬父。 叶思眠还没说话,赫连摇着扇子敲自己,头疼一样说:“喂,钱真的花光了哦?” 少年才收拾收拾把自己打包走了。 自此像是再没其他奇遇,只是往西边走了会,从主和东方神灵到了主战西方神灵的地界。 虽然理念虽然不同,但是热闹的时候大家都是很愿意再开心也再牟利一些的。 于是除了祭祀与神灵们,普通人在两边其实一样开心和欢乐,不虚此行。 夜幕降临华灯起,便是猜灯谜玩闹的好时候。 叶思眠答了几题,看了看四周,随意走动一会,把赢来的彩头随眼缘送人。 赫连就无聊逛了会。 送完,赫连才在真的一份都没自己的份的时候,瞪眼,拿着扇子指指自己。 叶思眠转身就近答了一题,递过去作为彩头的一包莲子糕。 赫连才复而和刚才一起歇在这里的小姑娘说说笑笑,云开雾散。 小姑娘歇够了走了,他留在原地,靠到隔壁挂小纸条的树上。 叶思眠提盏灯过来。 又看了会挂起来的盏盏花灯,而后夜色寂寂,星满无月。 像是以往的每一天。 每一个夜晚。 每一个重复的黑暗。 他静默了一会,对着星与黑夜,想了会借镜子发出的信息,想想刚才的事,还是自然问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赫连疑惑转过去,像是不确定那句话是在对自己说。 幕笠在这会的夜色里暂时取下,那个面具就又蹦出来吓他一跳。 而后面具也被取下,一起搁置在树下。 叶思眠点头,面前是盏盏明灯照亮黑夜,有富家公子进来后迷惘一会,似乎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 赫连也看到了那公子,笑脸落下一瞬,片刻了,轻松回答道:“无聊啊~” 从睁眼起就在同一个地方,从能够听到声音起耳边就不停萦绕着别人祈求的声音,从会说话起就说同样的几句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存在,到消失,永远只会是这样的日常,每一天每一年都是永恒。 所以不是理所应当就很无聊吗? “无聊啊。” 他强作欢快重复道。 “你不无聊吗?” 话语慢慢低落下来,笑了笑,又终于不再笑,不再唠唠叨叨说一堆废话。 那公子走近。 绫罗绸缎里灯火阑珊,光影交错。 叶思眠便肯定地点了点头,微微笑看眼前的人走近,笑道:“无聊啊。”而后对公子道,“所以,放了我,可好?” ※※※※※※※※※※※※※※※※※※※※ 下一章02/07 00:00:01 第85章 章八 “多少年前我已经分不清了, 以前的事我也不想记得, 只想和你们切割开来, 不要再纠缠下去。所以放我了, 好吗?”叶思眠微微笑着说,将手伸出去。 从以前,到最后决定结束, 这双手都是在无法获取这一界信仰,也因为羁绊和执念消散不开的时候,将异界的信仰归纳为己身。一次次在濒临消失的时候从欺骗来的信仰里汲取存在的意义,一次次存活下来,一次次就这样开始又结束,结束又开始。 现在放开可好? 他朝名正言顺的春来显灵东尊伸手。 公子听了,原地踌躇一会, 把拿出来的钱袋收回怀里,走过来靠在一边。 他道:“我这次还没说话呢。” 作阿婆时,卖了两串糖葫芦;作乞儿时候, 得一钱袋;作娇女时,被搀扶离开;作少年时,也得来几句话…… 这次钱袋都还没还, 什么都还没说。 公子叹气。 又过了会,气闷完了清醒了,道:“如何放?我本身不由己, 怎能谋划他人。” 稀里糊涂一句话, 赫连却没插嘴, 也不惊讶,其他人亦是没有注意到这边。 叶思眠轻声:“……改吧。” “改换形制,改换年历,改换历史,改换从以前沿袭到现在的一切,将我……将不该存在的东西,从不该存在的位置抹除。” “有些东西错了,就直接丢了算了。也不用沿袭下来。” 公子静默一会。 赫连在这话语里难得安静下来。 神灵脱于祈愿,信仰构成能力。所以有人记得才能存在,有人信仰才能拥有力量,有人祝福才能事事顺遂。若不能如此,那么,被人怨恨也好,被人责骂也好,只要被人记得,总也算是苟存下来。 他打开刚才的莲子糕,分给叶思眠和公子。 然后自己也吃了一块。 ——所以不论是爱是恨,总归要有所依托。当所有羁绊都没了,所有记载都不存在了,那就是一无所有,一无所依,一无所长。 没有人记得你了呀? 也不会有人再信仰你。 不被信仰,就不是神,就不需要存在。 不被怨恨,就不是魔,也没有必要存在。 只是很少,少到几乎没有谁能抹掉自己的痕迹。 一时间他发现糕点好像不小心混了莲心进来,又在耳边萦绕祈愿的时候,顿一下,复开心吃了起来。 公子接了糕点一会,等了一会,才理解了叶思眠的话,那种消失的请求,神色惆怅一会,然后道:“我本来想看看,有什么事一定要来。” 镜中传的消息,并不是认识的任何一人,也不是知道的其他存在。 “不过来了,还没查探清楚,就一次次被拎走了。”语罢赫连开开心心笑了一下。 公子知道他不是赫连,赫连也知道他不是公子。 赫连却扇子敲头,在开心起来后:“怪不好意思的~我这人就是与人为善,见人需要帮助就挺身而出,不用谢我~如果一定要谢,只需黄金一两白银二两铜钱三枚讨个好彩头~再上书匾额,敲锣打鼓,一路歌功颂德到家就好,低调,低调哈~”说着笑嘻嘻。 公子便不再顾他,只是捏着莲子糕,又说:“只是没想到是要我杀生。” 叶思眠看灯没看他:“抱歉。” 春来就不是为了杀戮而存在,所有信众对祂的祈愿也少与此有关。 公子摇摇头。 想走,不喜欢这种氛围,又继续回来靠着树,只是在赫连笑着的时候,待了一会,轻笑一声,有点迷惘:“曾经有谁有罪。” 没人应和,他便自己念着典籍,说着叶思眠以前的事:“罪一,查而不明,遇事不能将真相公之于众;罪二,亡羊未补,事后未能弥补过失;罪三,畏罪潜逃,事故造成后行迹全无。”念完,想了会,说到,“我见书中这么记载。那时候我不存在,不能听,不能看。” 叶思眠没说话。 赫连当听故事一样示意公子继续。 公子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该收押收押,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世间一切继续,时间也从不停止。然后人一批批消失,一批批更替,新人推选上位,所有一切都重新打拼。起起伏伏,最后一切继续按照既定轨迹前进。” 原地安静一会,有人来往树上系上自己的心愿,然后领着谁来看,或者等着被谁看。 公子就在有对青年男女过来明祈愿暗表白的时候,等了会不等了,走出一步,要说什么却最后只在安静里,从那些安静里感知好像一切就是记载那样:“哦。” 走了两步,没什么声响,等一会,还是没有转折,终于道:“我很失望。” “时间太久了,最开始的时候,我几乎不记得自己最初什么样子,只是沿袭以往,如同其他人的期望一样成长,按照沿袭下来的规则办事,从以前一起固守到现在,按照那些以往的记载一样,将一些东西维系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我以为,我长成的样子就是被人期待的‘以前’最初的样子。” 又停顿一会,“原来不是啊。我是我,我不是‘以前’。” 想要试看看接触的,是不是自己所想一般。 接着想要看看书中记载,是否可能不是真实。 公子站在树荫之外,有点僵。 ——但是,原来只是太无聊了。 外面华灯结彩,有人路过又走远,还有孩童扮着西尊伏魔,打打闹闹从他身边跑过,一路向东。又在等了一会后,向西而来。 他终于没回头。 赫连啃完莲子糕,树下比外边稍微暗一些,但也不是不能看清,就顺便一样往边上瞧一眼。 叶思眠垂眸不语,气色有些不好,气息稍显不稳。 他就拿扇子敲敲自己,摇头晃脑烦恼一会,声音太低碎碎念不知道什么,一会了,终于还是跑出去,在人海里揪了公子回来。 回来时候,原地却只剩一副面具,一只幕笠。 跑来跑去扮西尊的孩童们打打闹闹着过来。那面被叶思眠放下的面具,就被一个人冲来取走,欢呼雀跃回去。 幕笠暂留,灯笼在原地,又被防患失火的人暂时取走了,什么气息也都全部消失。 公子看一会了更要走,被拉拉扯扯着说等等。 找了会,之前顺手不知道丢哪的小石雕怎么都不见踪影,幕笠被谁借花献佛,树下什么也没有存在。 公子便真的失望消失了。 赫连终于左看,叶思眠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右看,公子不知道跑哪了,低头看,手里就一把扇子一张油纸。 他才团吧团吧纸了收起来,原地立一会,被人看的时候潇洒扇扇风,顺便捡起姑娘手帕说两句注意安全,等到夜色渐深,才在人收摊的时候见到先前的孩童们被大人拎着各回各家。 有小孩手拿白色面具被家长追着揍。 赫连没多看闹剧,只是百无聊赖地走在渐渐荒凉的地方,环境越是安静,就越衬得耳边聒噪,走着走着,把扇子拎起来,大动作扇风。 “凉快凉快,凉快凉快……” 心火太旺了。 他走着,脸色暗沉沉,映衬着脸上的颜色在夜色里十分可怖,近乎深夜里吓得两个小孩绕路,又第四个人原地踌躇,看看,走近。 长元拿着之前从其他人手里交换的面具,正走近:“那个……” 赫连就捂着耳朵从再一个祈愿里快步离开了。 不要找我! 心烦里他匆匆走进黑夜里,过了会才扇着扇子,笑一下,又笑一下,多笑几下恢复阳光灿烂样子了,继续顶着马甲走一会,然后才冷静下来:“没什么,没什么……对哦,没什么。又没谁知道我的身份,又没谁会被抹去记忆,我也不会因此丢掉这个身体……所以,为什么要为不相干的存在气愤回去?为什么不逍遥人间?”说完彻底清醒,不受影响一样嘻嘻哈哈,左右看一会,一下跌坐在原地。 “无聊啊。” 什么都没,一切如常,如常的无聊。 而夜色渐深。 长元终于在看不到任何人后坐在了一处。 夜风起,风里端详一会自己,皱皱眉,又看了看周围,根据环境再次修改了数据。 ——手里捏着的红白面具,其实气息不太一样,不太能确定,而且到处走了这么久,从西边走到东边,又从南边走到北边,也没察觉到有什么熟悉的感觉。 漫无目的找人真的好难。 盯着手里的面具想了会,以前觉得新奇的睡意袭来,那些作为有身体才能拥有的感知在这时候有点累赘,长元就又修改了一下数据。 盯着夜色,又想了想:虽然这边只是相似的气息,但是总比漫无目的等着要好吧……? 想完迟疑着点头肯定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来,就暂时定在这里了。 东边泛白的时候,他微微睁眼,看着阳光洒在地上,对自己的影子加油。 然后昨天问过的路线合着这台子附近一二,走了一圈又一圈之后,这会天亮了瞧瞧,也没有任何痕迹。 庆典之外,还有人说着昨天的事,闲聊话题。 长元便在这个世界的人们很信奉神灵的时候,动了一瞬歪脑筋—— 要不……暂时冒认一下? 想了想,却最后还是败在了找人只能靠气息之上。 骗人信自己,骗了也没用。 于是照旧。 只是多走两圈,依旧没有着落,直到庆典完了众人彻底收拾,无人认领的物什被成堆清理,他才捏着面具凑过去,走了两圈,最后认领了一座石制雕像。 破破烂烂,有些陈旧,但是气息相近。 只是跟面具一样,随着时间流逝,上面的感觉慢慢消失。 然后多转几圈,依旧没其他收获。 就化出一枚铜板,照旧寻一处赌坊,拿□□赢真钱,而后假铜板化为数据消失,真的刚刚好租住附近客栈一天。 “老板,下等客房一日。” 虽然有身体,但是需要的时候可以调试数据,所以不用太好。而且庆典结束了,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了,也可以租到房间。 嗯…… 只是想到这里,长元在信心满满盯着之后,忽然不确定手里的东西是不是有用,而留下东西的人又会不会已经庆典结束离开了。 这种怀疑挺扎心的。 心碎到稀里哗啦里,回忆了一下请外援的延时,在消息传递一个来回需要三天的前提下,长元心更碎了。 基于此,第二天近乎不眠不休,仗着不碍事,又哄了哄之前的小朋友,得知当时拿面具的时候附近没人,失望,之前认领石雕的时候,那边早就说过是随处捡来,跟收拾垃圾一样,也没什么线索。 只说:“某些地方会有家祠,那时候有人会用这些摆在家里,祭拜先祖。” 打听到在那边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因为太远了。 离这里太远了。 而这石雕其实是可以拎着到处跑的——比如像他这样放在包袱里。 找到线索了分析比找不到线索更头疼。 头疼里把这几天的路线倒着走一遍,回到最初从小朋友手里换面具的地方,然后在摘下面具的地方,看了看包袱,将摘下面具的动作倒着来,一样重新还原昨日,把换来的面具戴上。 覆过面庞之后,一个陌生人出现在眼前,白化病一样,但是眼睛也是白色的,也不怕光。 然后短暂一瞬,又像幻影一样消失。 最后一项记录铲除,春来在对包括续在内的祭祀们分别颁布指令后,作公子模样出来,让所有人不要告诉其他人公子的存在,说作为公子的自己是传达命令来做的这件事,然后在确认前置条件准备充分后,在其他人疑惑的时候,直接开口: “我是春来。” 一瞬间,众人关于公子的记忆全部消失,包括牵涉到公子的他们刚做了什么,又为何而做,之前的所有疑惑也全部不复存在,只是转而疑问,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神不能随意游走世间,神不能拥有自己的情感,神不能拥有自己的样貌,神不能随意为人所窥视…… 所以当这些事突破规则而发生的时候,抹去曾经存在的痕迹,消除那些与错漏有关的一切就好了。 抹去公子的痕迹,而已。 而后公子的身体随着其他痕迹一起原地消失了,春来对盛心镜自语。 “我是春来显灵东尊。” 自己的记忆依旧牢固。 但是规则不能作用于本身为规则所限制的神灵。 第86章 章九 公子消失。 而公子最后接触的一件事: 所有记载消失, 当初的人早已不复存在, 曾经的怨恨与执念早晚会随着时间而消散, 而知道过去事情的人也会慢慢消亡。慢慢, 就不会有任何人再记得。 想罢,老翁放下盛心镜,选了选, 还是就这个模样,随便走到山野间,无心也无人。 一只飞鸟穿过。 城里,长元取下面具,再往前看,微风和煦。 周围没人察觉什么异样。 刚才看到的、感觉到的,好像并不存在。 再戴起面具时候, 视野里一切如常。 近午间,摊贩卖的馄饨盛出最后一碗,开始挑馅再做一批;附近游玩的人有走近, 看看四周,顺便聊些趣话;酒楼小二受人嘱托出来买花,喊住臂弯勾着小篮子的卖花姑娘;马车从远处走近, 又靠近了喊人离开原地:“前边的让让!” 退了几步,拿块布包起来的包袱因为业务不熟练把里边的石雕摔在地上。 长元捡起,和其他闲逛累了的人一同坐在路边, 重新包裹起来, 又试了几次面具。 到了傍晚, 面具上的气息渐渐消失,茫然放回时候,偶然发觉小家祠石雕气息有些改变,但没有消散多少。 有蓝衣人重赏下找了一会,见到着红衣的少年坐在街边,怔怔抱着怀里的包袱,而客栈小二指过去。 “昨日就是在客房里见过您找的东西!当时还是我找的布料和教会如何包裹物料的~不会认错!” 邀功的话之后,小二得了赏钱离来,赫连摇摇扇子,闭眼一瞬收拾情绪,才笑得阳光灿烂了走上前。 “小公子好?”他惊喜一样道,“你手里的东西是在下昨日丢失的,不知能否返还?”说完,看人呆了会才茫然看过来,便依旧开心的样子,用一张像是做完坏事被人打了的样貌,说话找不到重点一样一开口就是一长串,“昨日大典啊,热闹非凡,在下跑来凑热闹,又一时估量错了这边的热闹程度,便东走被人挤了会,西走和不少孩童撞上,刚拐向南边,又随结伴的人们高高兴兴跑往北处。跑来跑去,一时迷了方向,就随处找地休息,忘了回去,也在翌日忘了怎么回去,没想到自己的东西就被随处收拾了……哎呀呀,真是倒霉哦~” 絮絮叨叨不知是抱怨还是闲谈,又打自己几下像是教训不长记性,而后苦恼半蹲下去,伸手向前,“所以还请小公子行行好,把家里八十老母专门让我带出来的传家宝还来吧?可买可换可交易,高价快捷不拖拉。绝、对、可、信,哦~” 照旧连绵的话语落下,言语里半是讨好又半是许诺,最后的话语近乎一字千金一样,笑眯眯等一个回答。 却只见人像是才醒来,看他一会,把东西都细细包起来了。 赫连才摇摇扇子,像是不确定自己的话有没有没听到,照旧一长串:“喂?有听到吗?我说高价买哦?当场给钱哦?” 一个慢吞吞摇头回应他。 “不卖。我要找人,不能卖。” 说完,少年似乎要走,他便皱眉直接伸手,又被当作袭击,在满脸的淤青彩色里让路人纷纷先入为主。 好一会一番冲突了,两人上演一场你追我赶,跑了三条街,赫连说不通又抢不了了,才终于把人堵到小巷里,气喘吁吁:“我……我说你等等啊!你别看我被人打得惨但我真不是坏人,也不是窃贼,更不随处打劫啊喂!先别跑得像我要杀人一样等等啊!刚才路过经过的阿婆大婶都说要报官了你们别这么以貌取人啊!” 长元摇摇头:“我不以貌取人,我只是不能给你。你要这些的话……”他化作一锭金子,“我给你。买了。我真的要找人。” 我也真的要这玩意。赫连跑到口干舌燥,难得没有直接把废话说出来。 只是顿了一会,道:“那这样吧小公子,我不拿走,只是在这里,借用一下,你交予我……一炷香,之后要找……要做什么随意。”语毕,皱眉几瞬,才打好草稿了避免误伤,笑起来,捏了一路的扇子展开,又在身前潇洒样子扇两下,不看脸的时候还真有两分能看样子。 “像我这样善良又诚实,聪明又可敬,执着且友好的人是不会说谎的。”风度翩翩里他弯着眉眼笑嘻嘻。 和昨晚阴沉的样子完全不同。 长元看了一会,想了想昨晚,原地停顿一下。 赫连便在短暂的犹豫里直接哥俩好地过去示好,仿佛已经意见达成一致一样,连说四五六七句赞美话语表示自己的感激与开心,又很快把石雕放在地上,然后闭眼。 很细微的光芒自眉心伸展,原地飘荡一会,又被送往前方。 慢慢往下,却漫无目的。 在飘荡之间,慢慢,消散了。 像是城主曾经的一点感激,也像所有新的答谢信服。 然后消散里,一瞬间所有的名号从脑海穿过,赫连在没有其他真实称谓后,终于只能低语一个代称: “叶思眠。” 一点灵光自成。 称谓指引出既定方向,模糊的话语伴着幻影出现,长元在骤然捕捉到叶思眠的名字后看向赫连,却只听到一句 “我是玉享财寿北尊,你的所有过去与我纠缠,你不能忘记。” 顷刻眼前的蓝衣人消失,而骤然飘浮的幻影凝实成人型,城里从没出现一个叫作赫连的聒噪青年,也没有谁成天唠叨到令人厌烦和四处不顾形象的丢脸,阳光照耀进小巷,长元接住忽然出现的人,在陌生的身体里感觉到那些熟悉的气息骤然全部消失。 灵力少到无法维持身形后,叶思眠终于再次出现,睁眼。 “这是哪里?”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看看周围,在长元的茫然里笑了一下,温声问说,“这次没有原身的信息?还是中间接受出错了?” 看向周围,心情像是前所未有的好,受到阳光灿烂的天气影响一般。 没有阴霾,也没有什么不快的事,虽然身体有些虚,但是以往其他世界也差不多,总有哪里不好的地方,便也不觉得不合适。只是站在那里,莫名就觉得像是丢了很重的负担,特别松快,从心底轻松到可以飘起来一样。 好心情里等了会,没等到长元的回答,就转身过去揉揉他的头:“怎么了?” 像是不认识了一样? 长元还有点懵:“我是来问你……” 叶思眠好脾气听着,轻松里忍不住想笑,又往周围看了会,听着长元吞吞吐吐,看了看,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听到外面闹市喧哗,却也觉得安静,只是说:“问什么?” 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信息不全,乱打乱撞才用完运气一样碰到,那些近乎起不到指引方向的建议里,长元看了会,脑子里有点乱,一时那些问为什么解约的一系列问题被拖后,只在乱糟糟里,想起曾经被给予的信息里有句是“不是人”,就在一连串不明所以后,初初相逢,伸手查探。 叶思眠伸手配合,嘴角依旧微微笑着。 查探结果是,人。 普通人。 没有什么异常。 “你见过一个话很多的人吗?长什么样子,因为脸上淤青太多,看不清楚,但是年龄是二十三左右,手里拿一把折扇,说话喜欢自吹自擂,也总是说起来就无休无止。”手慌乱缩回来,长元在得到否定答案后,把疑惑再记一笔,直接请外援的时候,把一直没有下载完毕的世界资料也再再再一次试图下载起来。 回答了,叶思眠记了下这件事,又向小巷外走去,即使才出去就见到官差前来,被拉着问话,也还是很开心的样子,只在长元打包了小巷里面的东西后,微勾嘴角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情特别好。” 前所未有的好一样。 天边特别蓝,空气特别好,白云都比以前任何一个世界里的更顺眼。 “我喜欢这个世界,即使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暂时还不知道任务是什么。” 我讨厌这个世界。 玉享拿化身抹去叶思眠的记忆后,自然回到神殿,耳边的祈愿也一如既往,甚至更盛。 长命百岁。 福寿绵延。 官运通畅。 生意兴旺。 …… 什么都可以求。 什么都聒噪到无休无止。 “毕竟我能力通天、信众众多、生而为神、福寿永享,人世间还有什么我解决不了的事呢?”玉享待了会,笑嘻嘻道,“大概只有让八十阿婆再添新丁这样的事……才需要想一想应不应该为其达成心愿?啊,忘了这不是我的职责范围,也不需要自己烦恼~”语毕,轻笑,祈愿事项一切按照规则运转,而一横笛自然出现,在耳边永远是嘈杂的时候,吹奏一曲悠扬。 像是吹奏一首好心情。 在吹了好几首后,他才放下笛子,像终于认栽地沉浸到噪音里。 耳边循环往复,而他自语:“其实当个普通人挺好。不用长命百百岁,不用在永恒痛苦和永恒睡眠里必须二选一,不用想着还有多少事要做不能彻底休息。” 说了会,半开玩笑道:“我也不想记得以前的事。” 可惜,我是神。 信众众多,生而在此。 受规则约束,也无法被抹去记忆。 名正言顺。 又轻笑一瞬,欢快笛音飘荡。 第87章 章十 笛声悠悠扬扬, 一个小少年背着篓子走在山间。 他开心笑着, 带着刚采的药草下山一样, 又在去城里贩卖的时候,边吹边走。 路过破庙,见到有些乞儿围在里边, 透过缺了一半的门被看得清清楚楚。 他便三步作两蹦跳过去:“你们在做什么?” 一阵惊慌失措后,一直被喂水和擦拭的两个孩子,就在脸色发红里被认定为了受伤和生病:一个被打伤了腿,没有药草也不能请大夫,另一个体弱不出去乞讨, 只是在这里照顾, 又在之后着凉也发热起来。 小少年就在查看后伸手就从背后拿出药草:“我觉得这个有用!”他笃定又满脸希冀地说。 ——只是名正言顺, 偶尔也会有很恰当的好处。 小少年,也就是玉享新逃出来的化身,一次次从药篓里取出需要的草药,并在初见成效后:“哎呀!我要快点回去了!”说罢不给人反应, 直接跑个没影,只被追着了,才丢下一句,“报恩?嗯……呃, 我叫小蓝~将来都记着我啊!” 衣服恰好是蓝色,在跑下山的时候颜色鲜明。 * 第一天, 城里逛了一圈, 叶思眠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一样, 只是当作出任务,出了问题才没接受相应信息,心情愉悦,眼里总是温柔又愉悦地笑着。 第二天,暂住客栈后,长元对着整理的疑点想了想,大概把那个穿蓝衣服的当作了嫌疑人,又在查探的时候把能想到的都记录了一下,想不出来缘故。 接着那些疑点,就在只是疑点的时候传给了叶思眠。 然后问了几句,叶思眠大概知道了一些事,见长元有些无措,便揉揉头,道:“不擅长就先休息吧。我想想……自己最开始应该是个什么样。”说完,见长元有点低头,视线怏怏挪向周围,就也看向周围。 看过去时候,看到客栈与楼外,看到桌椅与柳树,看到白云与日光,看到飞燕与新叶……看所有的一切。 又觉得,其实这里的一切,都还是一样,平白就惹人欢喜,见到谁也都是心生愉悦。 但又好像在知道什么后,成了另一幅景象一样。 记忆里是陌生的,但是这里却是故乡。 想到这里,他怔了一下。 那个有些惭愧看向周围的人,就在这慌神里试着挥挥手。 叶思眠眨眼笑一下:“没事。只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让人高兴。” 像是之前不知道什么的时候说的话一样,满心欢喜。 担心打破叶思眠之前很少见的纯粹开心的长元才安心点头,也跟着笑了下。 而后叶思眠拿着那些记录的信息,回去自己整理抄录了一会。 天色微黯,推理一会后,窗外日光敛去,有敲门声传来。 “进来。” 有饭菜的香混着些甜味传来,长元端着盘子进来,好奇瞧了几眼那些纸张上写了什么。 叶思眠就把纸张收起来,递过去,又在饭菜放下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到现在自己很饿。 之前有时候没来得及吃饭是顾不上,这次,就是单纯没想到自己会饿一样。 又或者是,全心沉浸在过去的谜团里,所以没有意识到? 想着时候,碗筷摆完了,他就坐下,顺手点了盏灯,在黄昏时候明亮一些。 长元接过纸张了就在咦咦咦上面的多种分析。 叶思眠点灯了吃饭,听着笑了一会,又见甜汤的时候,听长元说下午时候有人走街串巷卖元宵,就拿了两碗。 吃完天色暗沉,小二被喊来把碗筷拿回去。 叶思眠在天黑后把窗户关上,看长元咬着个笔头,跪坐桌边冥思苦想。 他就过去。 又看长元专心得没注意周围,就抽纸出来。 “嗯?”一下被惊醒了,长元看过来。那个在上个世界出现过的面孔,就在这会疑惑一会,又直白问说,“怎么了?” “之前信息收集得很好,之后的事交给我就好了。”叶思眠递杯茶,揉揉头,“想不出来可以休息一下。不差你这一会。” 然后长元再要说什么,他又顺嘴问起了元宵是什么时候买的,说是有些想吃,长元就回忆了一会,又问了问之前没遇到时候他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那些被误认的事就随着这里的奇怪风俗从长元嘴里说了出来。 虽然才来了几天,但是跑得远了好像经历也很丰富一样,说着说着就眉飞色舞起来。 而后说到兴高采烈,长元已经忘了之前苦想不出答案的挫败,完全在这会不用找人了,心里没了挂牵之后,开开心心地回忆之前的事,好像那些奇奇怪怪的挫败点在这会都成了玩笑和回忆一样,又在开心时候忘乎所以,一个没坐稳就要倒向了地上。 “诶————” 叶思眠停下手里的笔拉了一下,那个扑腾着在平衡点周围徘徊,即将失衡跌下去的人才在被拉住后止住了惊呼的声音。 然后一下被拉着坐正,长元把刚才兴起跪坐起来的姿势调整好,就看到一幅画递过来。 说是画,倒也不是风景画人物画之类的,只是隔些空白了简单勾勒着一些场景,在里面随机安插着几个小人,作出什么样的姿态一样。 山峦重叠,林木间有个陷阱,边上人多,而一个小人被围在中间;城中喧闹,行人如织,盏盏明灯落在画上,街巷之间有人急急穿行;日头东升,鸡犬相吠,众人一副欣欣向荣样子,街道边却也有人坐着歇脚…… 分了一会,长元辨认清楚这些是他刚说的事,再看纸张上简略到近乎看不出具体形貌的人的时候,就也分得出谁是自己了,一下惊喜看过去。 叶思眠落笔。 长元扑过去说一声“好棒”,他就笑了笑,祝福说:“度假愉快。” “嗯嗯~”撒娇摇摇胳膊,笑了好一会,然后长元才想到: 我好像不是来度假的哦。 他看向叶思眠,叶思眠抽手回去,说:“正好我也不记得这里了。可以在找回记忆的时候,正好陪你一起。”笑了一下。 诶?? 纠结一会,虽然有点期待,但是最后长元还是坦白:“我没有度假啊。虽然可以买度假卡了,可是我这次来,是有事要问你的。”他郑重到,“你为什么突然解约啊?我是来问这个的。没有度假。” 最开始的目的说出来,长元也坐回了对面,想了想,还是喝了口刚才的茶。 然后好一会,像是过了很久,叶思眠才说:“……我不记得……了?” 长元看过来,他想了会,还是道:“我不记得了。可能,和这里有关。” 语罢,想了会,终于想起来解约和解约很多次的事,却一样没有缘由。 ——如果是第一个搭档,应该是磨合不了,自己偏向于收集信仰,而作为事业狂的搭档偏向于用最快速度完成任务并且常常采取强制措施;如果是第二个搭档,应该是搭档太过于喜欢编故事,最喜欢的任务方法常常是引导仇人报复己方然后疯狂洗白,不停主动插刀;如果是第三个搭档,应该是搭档心慈手软,从来不愿意牺牲任何人,也不允许伤害任何人,还有个在万千世界开设慈善机构的梦想,立志资助所有人,有时候两人之间会有冲突…… 如果是最后一次…… 抬头看过去,长元听到答案后已经闷闷趴在了桌子上,神色郁郁。 叶思眠看了会。 长元就在察觉视线后蹦起来,对着他气结一会,又气鼓鼓出去了。 “哼……” 本来特别生气,但是又因为叶思眠失忆了而有点心疼,一会,又觉得失忆了反而更可气,连个答案都问不到,气气闷闷了半天,出去时候哼一声,却像心里情绪一样碰不着边际,算生气,也不算生气。 就一下回去把门关了。 然后叶思眠敲了敲门,问两声,就吹灯了把自己团进被子里:“我睡了!” 一会,人还在,也道:“很晚了,我睡着了,你也睡吧。” 又几瞬,问说:“明天还要元宵吗?” 门外传来一声:“好。” 他才听着有脚步声了:“嗯嗯,那好。晚安。” 回应之后,有开门和关门声传来。 少顷,长元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平躺一会,侧身歪头闭眼。 有消息传来,他回应了睁眼,看看时间,还早,就又闭眼。 好像还是刚有身体时候一样,感觉睡觉很好玩,吃东西很好玩,走路很好玩,盖被子很好玩…… 凡是有身体能做的事都很好玩。 而他乐在其中。 于是天明时候,又是开开心心出房门,蹦跳一会,一阶一阶往楼下跳,跳得小二连忙过来阻止,说这样会把楼梯跳坏,才说声道歉了规规矩矩走下去。 小二放心了,赶早继续擦桌子,长元往街边看几眼,看外边人不多,就回来问了问哪里有卖元宵。 客栈老板一下:“我们有啊!没有也可以现做!” 于是他被拉着旋身回去,又看了看,尝了尝,觉得不好吃,付钱了转身出门。 有个小少年恰好走来,身边跟着个挑担子的老翁,长元往前走了几步。 小少年背着药篓,却吆喝着:“卖汤圆喽~又甜又香的小汤圆喽~” 于是被推销了一会,长元买了一碗,又在之后打包了一份。 打包时候一抬头,看到叶思眠推窗了,就挥手示意一会,指指手里,快步跑上去。 到了,叶思眠对他笑笑,问了问出去那么久干嘛,长元才知道自己出门的时候叶思眠是醒着的。 他看向叶思眠,叶思眠说:“多想了一会过去的事。” 长元才点点头,说两声还是要睡觉的,毕竟现在是普通人,不睡对身体不好,又想起之前从其他系统那里收集的信息了,看了看叶思眠昨天整理的推论,见还是之前那样摆放,劝说不急在一时,然后才想起之前被问了什么,骂两声客栈老板讲大话,有点郁闷,又拿着新买的说很好吃。 叶思眠笑笑,普通人一样用了汤圆当作早点。 第88章 章十一 日头渐高。 稍前时候摆摊卖菜的小贩纷纷避让了些位置, 路上有人走进客栈又或是酒楼, 临街的窗户传来外边的些许喧闹, 总是那样热热闹闹,而叶思眠在听了又一个上午后走出了客栈。 长元跟在旁边。 路过摊贩的时候,有被推销到,长元就买了两个挂件,并着一些零食;临近拐角时候,前边传来马的嘶鸣声, 两人止步一会,等人从前穿过;走进小巷里, 见到的人慢慢从青壮劳力变为了老弱孩童, 叶思眠看了会, 又什么也没想,就走过, 走向更偏…… 然后走了一路, 看了一路, 那些被长元说出来的本地风俗里,一卷卷神像或者一座座雕像就在某些地方挂着或立着。 又在走了一段路之后,见到华发老人门前缝补旧衣裳, 见到幼小孩童跪坐地上扎着元宝,见到农夫人力耕开水田汗流浃背,见到傍晚时候才回村的人精疲力尽着回去做饭。 在城里住了一天, 听到街边什么样。 然后走到外面, 走了很久, 在自己会饿会冷的时候,又走到了乡野,见到其他一些不那么富足的人又过得怎么样。 “原来这是我的世界。”叶思眠说。 原来这个世界,可能是现在结合起来看的样子。 不比其他世界好,也没有怎样差太多。 然后长元点点头,眨眼看看这个世界,其实也觉得这里的其他任务世界,看起来没有大的不同,也不会雕梁画栋旁就是茅草小屋,青山洞府前立着幽深古堡——中转空间总是那么随心所欲,看起来难免奇奇怪怪。 然后看其他人要吃饭了,他就也看看周围,找不到其他什么,便递个油纸包,把经推销随便买的零食给叶思眠。 天气很好~ 他坐在旁边吹会风。 叶思眠就接过去,坐下吃了起来。 ——这里不是任务世界,不需要接手之后就做什么。 ——这里也没有什么紧急情况,好像就是,自己解约之后回来了。什么也不需要做,可以十分悠闲。 他想着,低声问出长元之前问过的问题:“我为什么会解约呢?我……为什么会失忆。” 长元看过来,还是茫然,他只是笑笑,继续看着这个世界,又问了问自己目前的资产是多少,长元知不知道:忘了为什么签约,但却记得不是无偿的。 得到一个摇头。 最后天色将黯,之前申请的援助在这个时候发来即将抵达的消息,长元收起开心,看了看叶思眠。 叶思眠刚站起来,正在打理自己身上。 他就把自己之前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请援助的事说了出来,说现在援助到了,叶思眠去检查一下,大概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然后笑了一下,像是终于从之前冥思苦想却不得其法的挫败状态里出来:“我才工作不久,权限不够,但是前辈说他的权限够,还说如果我买不起道具,可以从他那里分期。所以如果有什么道具有用,一会就能解决问题啦~” 说完伸手过来,拉叶思眠过来,又很快把那边正过来的前辈的来往消息展示出来。 “我之前有点怕会延迟很久,所以还没说,毕竟两界相隔有点远,但是前辈好快就来了……” 叶思眠看到消息那边发信人的名字特别清晰。 [刺客] 他拉拉正在算自己要背多久债的长元。 长元:“嗯?” 叶思眠就在那边茫然残留着欣喜的神色里说一声:“帮个忙。” 长元看过来。 “把定位关了。然后,离开。” 根据残存的记忆来看,上上任搭档,也就是第十六任搭档,长元之前的再一位,也是现在过来的这位…… 是个稍微有点喜欢用肢体语言来讲道理的搭档。 ——感觉碰上不会是什么好事。 ※※※※※※※※※※※※※※※※※※※※ 结尾有点卡_(:з」∠)_ 第89章 章十二 同一时间,之前改行卖了汤圆的老翁走了几圈, 最后歇在一处, 将担子搁着, 就地听着小少年吆喝。 直到日落西山,才又挑着担子往回走。 回去路过街巷,又走过当铺,边上酒肆开始热闹,临近客栈也在一日快要到头的时候有小二往外招揽客人。 然后小二瞧见老翁两人, 想到今早时候算是被抢了生意, 就按照老板所说的: “老人家?小孩?老人家!这边!” 他招招手,把老翁唤过来, 顺便塞了颗糖给旁边的小少年, 而后问说:“老人家, 我之前没见过你们俩啊,是新来的吗?还是附近村镇过来讨生活?城里不易啊……” 老翁站在一边,身体还算硬朗的样子,笑着点头:“是啊。不容易啊……” 小少年安静吃糖。 小二便在之后接着说:“起早贪黑到处走,也算是辛苦。今日天气晴朗还好,要是刮风下雨, 没有什么地方挡着, 那就太艰难了。也没什么生意, 只能在家等着……” 陈述几番辛苦, 最后又递了颗糖给小少年, 问老翁说, “那你们要不要给我们做事?我们老板说,老人家看着可怜,身边又还带着个小孩,生活艰难,不如和你做做买卖,平日里收你一些汤圆过来,算是让你有个稳定进账。老人家怎么看?” 说着再递一颗糖,惯常殷切道,“我们店里有时候也会有些糕点剩下来,老人家是自己人了,也能拿去给小孩尝尝。看孩子喜欢的。” 喊了一天,好容易安静下来的小少年就僵了下,还是把糖接了,润润嗓子,也没力气说自己也是喜欢小二说的好处。 老翁却像是有点心动,点点头:“那该怎么算?” 小二再要说,就在眼尖筛选之后,觉得正在走来的人应该会是客人,便对老翁做了个手势,转而继续殷切,却是对着那个穿着黑衣服过来的人道:“客官里边请!” 黑衣人点点头,走进客栈。 老翁和小少年循着小二的手势坐在客栈大厅一角。 之后听着新来的客人询问些问题,问了一通,拿出一张画像,却在得到答案后没什么住下来的意思,反而有点想看看就走一样。 小二便急了,暗示说:“今早刚出门,估计待会才回来,您看您是?” 黑衣人点头:“那我等等。” 小二再要说什么,就在一锭银子递过来之后,安静地让人随意坐了。 之后再往外看,一时看到的都是眼熟的城里民众,便转过来再打算和老翁说说,说老板正在厨房忙,顺便问问会不会做其他什么,打算说客栈其实也招厨师,不过不是很急,毕竟老板不打算出多少钱,他也不能直接说差人…… 然后还在想的时候,老翁旁边一直安静的小少年,就在这时候过去,笑嘻嘻地走近黑衣人:“大哥哥好啊~你要找的人早上我也见过,说不定我也能帮帮忙。”声音有些沙哑,却是很机灵活泼的样子,只用着吆喝了一天之后的嗓子说道,“我很便宜的~”眨眨眼。 黑衣人看他,还未开口,小少年就自动补充道:“刚才我们正在说话,你一过来,那个哥哥就不理我们了,”指指小二,“所以我就好奇看看,又看到哥哥你的画像上,那个人我见过~就在早上,买了我们的汤圆,然后不一会,从客栈离开了。” 他嘻嘻哈哈半趴在桌子上,伸了伸手,掌心向上地放在桌面,暗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小二惊诧:这小孩…… 那个黑衣人却已经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到了小少年手里。 蓝衣小少年果断指个方向:“那边。” 说话时神采奕奕,只等黑衣人觅着方向走几步,便向着老翁示意自己掌心的东西。 小二也看到了,觉得这可气极了。 在他们的客栈讨要小费,还把潜在客人赶走了。 老翁也摇摇头。 之后不待小少年再得意,黑衣人已经在出门看了会后转回来。 小二立马迎上去:“您看……”时间不早了,吃点还是喝点?那人房间都还没退,估计会回来,也就晚一点,您要不要住个房间?我们这上房还可以,订一日免费送一餐晚餐…… 推销话语还没说完,黑衣人就站到小少年面前:“之后的方向?” 小少年笑眯眯把银子丢给老翁,然后伸手,回复:“跟我来!” 这多好玩。 幻化出来的银锭落入春来手中,白日里相互无聊相互一起叫卖了一天的玉享则蹦蹦跳跳,轻快活泼丢下一句:“我去挣个外快~” 几步就把人带着往外走。 路上话语不断,都不像是白日里辛苦一天的样子,又在走了一会后,走到出城的时候,对着禁闭的城门叹息: “来晚了。” 刺客就在失去定位后把新遇到的人拎起来,直接找个漆黑的地方,跳了出去。 虽然小少年衣裳是蓝色,不太融入到黑暗里,但是速度够快就也不太被人发现。 然后蓝衣小少年在刚一落地的时候:“……” 晕头转向一会,原地转了几圈,才睁眼看外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吓死我了!!”他惊叫,“虽然我胆大细心为人聪慧从不惧怕任何风险但是刚才那是在做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吓死我了唔唔唔……”声音被止住,好一会,才在表示自己会安静后得到自由,只喘息一会,再道,“像我这么聪明机灵、善解人意、不畏艰辛、勇往直前的人,怎么会被刚才的一点点小问题所吓倒?刚才是为了表示我是一个普通人,希望你正常一点而已。现在目的达到了,我又是一个可亲可敬可爱可能办事的人儿了!” 说着慢慢立直,好像刚才惊惧的确实不是他,只在这么随着碎碎念的话语而镇静下来之后,习惯性动动手腕,才想起来这次没配备扇子,便掸了一下袖子,像是掸去灰尘一样,“我好了。状态非常好。随时可以继续找人。” 一连串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这会才给只捂住嘴让他不要乱叫的刺客机会点头。 之后,“承惠十两白银。” 一只手又伸过来,蓝衣小少年没有扇子也掸掸灰尘了像是读书人一样傲骨直立,风度不减,只是口里的话语却俗气得很:“精神损失费用,个人形象崩坏费用,晚上外出费用,离开亲人费用……”零零碎碎找了些由头,说到后来几乎是在想尽办法找寻借口一样,只找遍了各个角落,才像是尽兴了,“谢谢。” 又一锭就这么轻松落入。 小少年便手里捏着,好奇触摸,然后按照要求走了会。 只是走来走去,走到东边霞光初上,也就是原地打转而已。 刺客看了看他,眼神有点冷,又有点愣。 小少年:…… 他笑了一下。 ** 与此同时,离城里很远的地方。 “其实以往解约,总是能从最开始就寻觅到一点踪迹的。”虽然部分记忆消失,但是所幸关于这个世界以外的过往全部都还在脑海,叶思眠在走远之后,歇在了一处,然后日头升起,他看了看阳光,边上长元蹲坐在一边,就倏而这么说。 “像是之前说的,第一个搭档的时候,她总是那么奋进,什么时候都盯着数据,时时刻刻头悬梁一样向着前面冲,又总是天天喊口号要努力。我那时候刚来,不太习惯这样的任务方式,而且因为有其他需求,就总是会和她产生矛盾。 “矛盾一次次出现,刚开始是我们彼此磨合,之后则不是我偶尔包容她,就是她偶尔迁就我,虽然像是相互磨合,但也像是相互伤害,相处久了,总会彼此受气。 “那就解约算了。” “第二次的时候,也差不多。他有他的做法,我有我的看法。干脆一拍两散。”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十六次,一次次下来,即使换搭档其实是很常见的事,但是次数久了,大家也都会累。” “我那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心情像是一直很差,他们各个性格其实也都不一样,却也都是有自己的想法且十分坚持的人,然后工作久了,我也就一直换搭档。” “其实现在想想有点奇怪。但是那时候,确实是很难接受谁。” “于是就一直换,换到之后是你接手我。” 长元还是蹲坐着,从一开始听到话语就转过来,没再看阳光,又在说到关于自己的部分之后,期待转头过来。 然后第一句就是—— “我好像一开始也不太喜欢你。” 长元一瞬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时候的不被人看见也不被人知道的自闭状态:别人看不到他,叶思眠也很少理他,所以只能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假装能够和周围互动,一个人自己和自己玩闹。 其实回过头想想,有点难过。 不过那时候足够没心没肺,也少见其他人。 就只在叶思眠身边转悠着,又在后来偶尔得点回应,就觉得比自己一个人好。 不过,原来确实是不喜欢啊。 然后下一句是:“大概和你无关。只是那个时候,像是谁也不喜欢,谁也不能靠近。” 叶思眠抿唇笑一下。 长元总是什么都摆在脸上,刚才大概一句话伤到了,现在整张脸上就都是哭丧神情。 于是他说一句和他无关,只是那时候状态如此,又看人怏怏看过来了,像是整理了一下心情。 叶思眠就又笑了一下。 “不过,你足够简单。简单到不用多思考什么,所以那时候和你相处,虽然不喜欢,但是也不累。” “所以那时候,我过了些日子,就也觉得,和你一起也可以。” “和你在一起很轻松。” 长元听着坐近一些,撑着脸。 叶思眠看他一会,还能想起来刚开始是怎样。 ——蛮小的一个光团,又不被人看见,所以总是恣意喜怒哀乐,开心了就要笑,不开心了就会沮丧,没有多少掩饰,更甚至于会自己主动袒露出一些其他奇奇怪怪的方面一样。 不需要睡觉,但是却喜欢钻到被窝里,假装自己能够安眠;不需要饮水,但是还是会浸没到酒水里,当作自己喝醉了撒酒疯;偶尔从树木中穿过,之前好好的,那会突然就说撞上了哎呦哎呦…… “可能是因为不需要顾忌其他人,所以你总是生活得特别随心所欲,也特别好猜。所以那种,‘和你一起会很轻松’的想法,就也一直延续下来了。” “做什么事的时候不会被约束,想干什么的时候,即使并不被认同,也能很好地骗过去——”他轻笑一下,“抱歉,不过确实有些时候是这样。” 长元看他,没出声,他就继续说: “所以轻松地相处下来,也找不到多少会解约的痕迹。” 长元点头。 “然后大概是上个世界?刚好可以化形,就随便点你出来,大概是:关久了吧,出来玩?”叶思眠说,“那种感觉和之前不同。” “有时候,我可能以为你会顾忌一下有身体了,然后也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但事实是,之后你依旧很好猜,而且因为有了明确的五官,传递起情绪便更加简单。偶尔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太适应,还会一下摔倒——却也不恼,起来了就继续之前的事。” 所以,也依旧很好哄。 “有时候觉得这样挺好的。相对于其他人,也习惯你在旁边摔一跤爬起来,却继续乐颠颠拿着零食跳。” 不是特别聪明,但是心态很好,很像能让人开心一样。 他就又笑了一下。 之后说了会之前,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说着说着,像是说完了,便安静下来。 好半晌,长元才将撑脸蹲坐的姿势顺势改外抱膝,听了这么久,也想了这么久之前的事,半歪着头:“然后还是解约了哦。” 叶思眠说:“嗯。原因我忘了。” 之后就沉寂下来。 像是在想以前,又像是单纯晒会太阳。 长元才闭眼,转过去看看其他什么,脑海里慢慢想起之前的几个世界,又在刚才的话语里,想到原来自己并不被喜欢啊。 只是有点被习惯而已。 他闷闷,越是回忆之前,越是一起静默在这里。 然后日头升起,近午时了,太阳晒得头有点发晕。 周围其实没什么人,只是偶尔有鸟雀飞过,然后看着,像是往常的任何一天一样。 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结束,什么也没有开始。 长元就应着这点头晕,一下蹦起来:“那要重新开始吗?” 中午有点热,晒久了头晕,蹲久了一下蹦起来腿也有些麻,于是站直了说了这句话后,眼前景象像是晃了一下,然后身体往前倾了半步,站好了,再说:“要不要重新签约呀?一切从零开始。” 头还是有点晕,“你现在不止是不讨厌我了吧。” 其他方面不够厉害,但是心态一直很乐观。 手伸到面前,叶思眠抬头看了会。 这会阳光正烈,晒得人身体也有点过于暖和起来。 他就搭手回答:“好啊。” 顺势站起来,把晃了一下的人扶助。 ※※※※※※※※※※※※※※※※※※※※ 之后就是番外啦_(:з」∠)_ 卡了几天结局,决定正文结局还是断在这里,之后是这个世界的一点后续,叶思眠和长元的一点后续,以及补写的之前四个世界原身的一点故事 第90章 章十三 发现自己被骗之后,刺客想要用自己丰富的肢体语言和小少年讲讲道理。 但是小少年年纪才十几岁的样子, 又嬉皮笑脸过来求饶, 他就又愣又冷地看了好一会, 愣是在控制自己的边缘徘徊里一下,然后被笑嘻嘻地推着往前走。 小少年说:“我之前确实是看到往这边走,但是我没跟着出城,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你拎着我一下跳出来我害怕, 我怕你在外边杀我灭口, 所以才在原地兜兜转转等一个白天了再找机会回城。但是后来相处了一夜,我就不怕了, 转而担心你发现我骗你了之后该怎么解释, 还没想好你就发现了……” 小少年道歉:“钱还给你, 我喊我认识的人一起帮你找人好不好?我在附近破庙认识不少兄弟,他们走南闯北见的人多,一定比你一个人找的要快!” 小少年拍马屁:“来来来别客气~我看你像是外地人,一定也不清楚这里的情况,这样一个人找来找去多辛苦!还是让我帮帮你,让我弥补一下?我看你为人内敛又利落, 说话做事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真是个好人, 但是找人是要到处和人打交道的, 你看昨天小二怎么应付你?你看我……啊不是, 你看你动作那快是不是让我误会了?你看, 这样是不是就需要一个人帮你跑跑腿摸摸情况多找些人帮帮忙?一个好汉三个帮,三木成林,众志成城……”然后说了些好话,每每把人要说的话堵回去,又推着往破庙走,在看到有人的时候热情迎上去: “诶!这里!” 他热情打招呼。 刺客听了会,站在后面看他上前几步,然后对面的人走过来。 走过来了,对着小少年茫然一会:“呃……” 对面的人像是不认识一样。 刺客一手刀就过去。 “哎呦!” 恰好小少年往前走的时候绊了一下,瞬间踉跄一下,而后才像是察觉了动静了转身过来,对着刺客看了一会,不知道刚才是什么声音,只是茫然站起来了拉着人亲切往前,好像很熟一样凑近那个乞儿:“是我啊~昨天我才来送过药……” 之后再多的话不必细说,破庙里有人听见声响看过来,小少年就成功认亲里昨日朋友,拉着他们问有没有见过长元,又拜托他们和其他同行也问问,指不定在附近哪个村落就见到…… 说来说去照旧是絮絮叨叨,有点让人头疼,却也是在帮忙解决问题。 刺客就在上当受骗导致浪费一夜时间后,在这拧着眉头听着。 然后拧着眉头等了一个白天,没等到其他消息。 晚上被拉着分享了加了些不知道什么叶子在内的“叫花鸡”,当然,资金依旧是他负责。 再一个白天,有人说在附近村落见过。 刺客问了几句过去,小少年依旧蹦蹦跳跳要跟着。 然后追过去,没有其他多的线索,小少年又在周围帮忙问着,忙前忙后,三言两句就自来熟地和村里阿姨婶婶打好交道,瞬间托人帮忙了,借宿某家,剥了花生。 刺客不会饿,但是遮掩了一下。 然后一天又一天,找了段时间,换了十几个村落,又转到了附近的一个镇上,那些寻寻觅觅的踪迹也像是时有时无一样,难以找到,有点想让人放弃。 刺客就在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后怀疑起了自己的初心,想了想,是不是真的要一直下去: 其实……也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解约的时候被狠狠刷了差评,之后再签其他人总要解释自己也不是多么暴力,这没必要?! 虽然他自己也有对刷。 但是…… 刺客一拍桌子:“走!” 吓得小少年新摘得桑葚落到地上,瞬间沾满灰尘。 小少年把剩下的装回罐子里,打包一起出去:“走走走!下一处!听说那边绣娘特别出众,风景也好,过去虽然没有特色美食但是顺便也可以买衣服围观一下,来而不……我是说赶紧的,走走走!诶你衣服该换里吧?穿好久了。说到这个,你的钱也用了好久了,还够用吗?我也没怎么见你去钱庄取钱,也没怎么见你去那边拿东西一样……别走快,等等我!” 又是喧喧闹闹的一路,声音伴着尘埃一起扬起。 大约是走了一会,刺客再次在耳边随时嗡嗡嗡的时候想了想:有必要吗…… 小少年已经在饭点时候点了东西,招招手笑眯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扇子在那招风摇啊摇,又拉他过去,讨好地扇了扇:“吃饭了吃饭了~吃了才有力气继续走~来来,上次看你多喝了点米酒,这边恰好也有,就点了放这了,还有桂花莲藕蜜,小二特意推荐的招牌菜,言之凿凿说着不好吃腿打断,我说说这么严重干嘛呢,又不是不点,那就试试,来你试试……” 一路上总是这么不停和人嬉闹,偶尔碰巧再从被人手里赚点钱,给谁谁谁卖点药,转眼全都拿来吃喝。 这会也尽数点菜,又在点菜后笑眯眯看过来,眨眨眼:“来吃呀~” 刺客试了试。 有点过甜。 小少年也在吃了之后又快速点评起来,滔滔不绝的,偶尔赞美又偶尔挑刺。 声音大小不减,也没多顾忌他人,周围其他新来的顾客,就在进门后便听到话语,又在听着他说说说的时候,有几人好奇点了其中某几样。 晚上,小少年伸手向老板讨要回扣。 不多,但是转眼去买了个小灯笼,晚上自个在院子里转呀转。 只是月色如水,明亮清澈,那点灯火就在月色下几乎被笼罩一样,风一阵刮来,烛火灭了,也不影响院子里能看到的所有一切。 刺客在灯灭后:“别转来转去了,眼睛疼。睡了。” 第二天时候却没有像小少年一样因为睡眠不足而憔悴,依旧神采奕奕的样子。 小少年就半搭在人身上,认识了这么久,自己也够自来熟,不理睬他的寡言少语,只自己唠唠叨叨抱怨:“你到底什么时候睡的呀?为什么只有我一个憔悴。不公平,不公平,明明应该是我玩闹吵到你们,你们没我休息的好……啊,好困……” 大约是被靠着感觉有点重,刺客让他回去睡。 小少年还是絮絮叨叨靠着,却是闭着眼,说着话:“没事没事,有事喊我,我靠一会~别和人吵,有话慢慢说,还有找人要有耐心,君不见多少……”最后喃喃一句,“我好困……” 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 等刺客反应过来耳边清静了,才发觉小少年已经闭眼有一会了,呼吸平稳又缓慢,脚下却一直慢腾腾跟着挪。 刺客惊愕一会。 他停下来,小少年反而睁眼:“怎么了怎么了?有事和我说~这边……咦?” 边上没人? 近处唯一的刺客就看他一会,倏尔难得笑了一下:“没出什么事。” 然后小少年又睡了会。 晚上时候,小少年睡不着,撺掇着大家一起通宵,被众人齐声否决。 他就在睡不着后敲了敲门。 大概和刺客说了会话,照旧是没什么重要的话,也并不值得怎么听。 刺客在听完后打算把人送回去,又看了会小少年睡得正甜,就顺势放自己穿上,自个去坐窗边看了会消息。 然后一直断断续续的讯息重新连接上,任务清单里,最新完结任务里赫然有着叶思眠和长元的名字。 刺客钝了一会。 转头看向正在睡着的小少年。 那边香梦依旧。 之后一天,两天,三天…… 依旧是一点点线索时隐时现。 偶尔到山川秀丽的地方,小少年忙着采药,到了热闹繁华的地方,小少年忙着吃喝,到了民风淳朴的地方,小少年挨个收割别人的好感度…… 像是走到哪里都很好玩,走到哪里都很有意思。 然后笑嘻嘻把收获的东西分享过来,也不像刚开始总是找些奇奇怪怪的理由从他这里拿钱拿东西一样。 ——一个人展示了强大的生存能力和储蓄能力,走到哪都要拿点什么走,又永远开开心心的样子,在哪都要找些好玩的。 小少年把救助某位小姐的酬劳对半分:“来来来~之前让你打山贼的酬劳~多亏你了啊!不然你看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见到山贼说不定还不能以理服人,走一步被箭射穿,走两步被乱刀砍死……”打个寒颤,“啧啧啧,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说着很害怕一样,又分了钱小心翼翼躲在后面:“像我这样聪慧异常又善良可爱的人一定不能这么早死,这是这个世界的损失!” 不知道第多少次自夸,刺客听着忍不住想笑。 小少年就依旧蹦跳走着。 只是下一处的时候,救人时刺客被砍了一刀。 之后包扎时候,小少年就是很害怕的样子,殷切又小心。 却很快见到伤口好了。 他愣了下。 刺客度假上限快到了,就说:“其实……” “我不是人。” 等了两秒,小少年才像是回神一样,眨眨眼,很惊讶。 ——哦。不是人啊。 ——哦。没有变化,也没有抹去痕迹啊。 小少年好奇问说:“那你是什么呢?” 刺客:“我叫汀远。” 答非所问的时候,小少年点点头:“那我也不叫小蓝。你可以叫我赫连?” 被其他人赋予的名字,其实也不算是自己的名字。 所以介绍自己的时候,是可以随便选择一个相对喜欢的吧。 我从赫连时候见到第一个意外。 我现在好像见到了第二个意外。 赫连摇着扇子,手腕随着扇子转悠着:“那今天才算是正式认识啊?那我也来自我介绍一下?” 惯常笑眯眯的。 于是他真的成了赫连。 ** 很久之后,曾经羸弱的人们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需要像最开始一样需要神灵,可以自己独立存在。 这个世界慢慢没有了神灵。 只有人们互相帮扶,努力生存和生活。 ※※※※※※※※※※※※※※※※※※※※ 叶思眠是特殊情况,赫连和春来才算是大多数神灵的状态,或者喜欢,或者讨厌,但是都只能这样,跟包分配一样(×)所以赫连的剧情线大概也算是将来这个世界的其他可能这样_(:з」∠)_ 第91章 章一 原身番外合集 【修真界番外|拒绝】 醒来之时,头脑昏昏沉沉, 很多东西从眼前掠过, 但是又捕捉不到。 像是一阵风。 但是风过之后, 却是更加浑噩,浑身盗梦。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然后…… “醒醒、醒醒!” 有呼唤声传来。 叶思眠被人推醒,还是有些摸不清楚状况。 好像有什么被遗忘,但是想不起来。 只是眼前的人说:“今早有师兄教导御剑之术,快来啊, 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了!” 他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拜入太华宗, 正应该是勤学苦练的时候,怎么…… 反倒睡起懒觉来了? 惊觉此, 刚才的一些奇怪感觉瞬间被从心里按下。 他笑着点点头:“多谢, 我这就来!” 然后立马梳洗了跟着过去。 到的时候, 因为起来的比较迟,前边就已经安静坐了不少人了。 叶思眠找一块地坐过去。 然后过了会,师兄手把手教导一人了,便休息一会,周围纷纷喝彩。 作为刚入门的小弟子,叶思眠也跟着:“好!赵师兄好厉害!” 他认得不少人, 因为担心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喊不出名字会让人尴尬, 便努力记住每一个面孔。现在原本指导的蔡师兄临场有事, 换作了沉默寡言又独来独往的赵师兄, 虽然不知道原委, 但却也马上辨认出来前边的到底是谁。 后边迟些来的不清楚状况的同门们就在周围的喝彩中愣了一下, 把自己的声音压下来。 然后晚来的人问几句,叶思眠笑着说明。 之后又过了会,日头渐高,叶思眠选的位置在这会恰好有树荫,便有人来说要换,说两句拜托。 叶思眠无有不应,只是看人全然欢喜着过来的时候,愣了一下。 不过大家都很开心,就也只是笑笑过去。 然后上去被指点之后,叶思眠和赵师兄行礼,完了,却见到有人站到了自己之前的位置。 那位林师弟还对着他点点头。 他就瞬时回应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了,才察觉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再扫视一圈,正要随处而坐,却又见人对他招手,就在尴尬时候,脑子有些不清醒,过去了。 “芝兰师妹。” 到了之后,才觉得这样不好,自己来了,却像是要挤走师妹一样…… 然后芝兰就和姐妹说谢谢师兄,接着去了其他地方,笑意浅浅离开。 叶思眠看她在笑,很安心的样子。 没有像上次被帮助时候一样诚惶诚恐。 于是,见她开心,也才终于笑了一下。 坐立不安的心态稍微安稳下来。 之后教导结束,赵师兄离开,再有人要请他帮忙抄写经书,说被管教得太过严厉…… 那些话语里,他忽然说出一句:“长老们也是为我们好。” 师妹呆一下,才愤愤:“对对对是为我们好!可是手好疼啊我不想写!叶师兄帮帮我呀~” 林师弟正要帮腔,叶思眠想了想,脑子依旧有些混乱,之前御剑之术其实也没怎么多学进去,这会混沌着,见两人情绪激动,竟是说出一句:“不好。” 说完面前安静下来。 他才冷静了说:“不好。长老要师妹抄写经书,是为师妹静心,只正确的事。我若是一时心软,就是做了错事,害了师妹。” “所以,不好。” 听到拒绝的人们都瞪大了眼睛:叶师兄…… 居然会说不好? *** 【商业街番外|为兄】 梦里依稀一场大雨,耳边雷声震震,周遭山崩地裂。 待到醒来,叶思眠才察觉是窗外春雨细细,润物无声。 他眨眨眼,看了眼外边天色,因为听到雨声,到底是在熟悉的天色里判断,今日还是醒迟了。 于是立刻起身,依旧是一切从简,又很快地去给父亲请安。 去的时候父亲正在看账本,等到他来,就合上了,过来说几句话,神情是一贯的严肃,对他的要求也是一点不减。 叶思眠一一应承了父亲。 之后简单的一问一答结束,就算是请过安了。 叶思眠出门,临走,想起来有件事忘了说,就又转回去,说:“今日天寒,我嘱咐厨房煮了姜茶,父亲和锦儿可要?” 叶老爷说不要,说叶思锦只喜欢细细炖出来的汤。 说着又心疼起来叶思锦。 那些话语就在耳边萦绕了一会,飘出去,叶思眠说:“姜茶总是要比其他东西适合些的。” 说了,心里有些忐忑,却也僵着,继续规矩离开了。 只是走到一半,换了方向,去见了还在呼呼大睡的叶思锦。 床是雕花红木床,被子是丝绸绫罗制,枕头又软又舒服,房间里也满是些父亲所说的“玩物丧志之物”…… 但是人倒是只这样安静睡着。 瞧不出醒着时候的骄纵任性。 也没什么讨人厌的地方。 ——这是我弟弟啊。 他看了会,静静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自从醒来就浑噩。 神色怔怔。 一会,叶思锦醒了,就被这么坐在床头的叶思眠吓一跳。 叶思眠回神:“醒了?” 说完,两人关系其实并不是很亲近,便无话可说 却又脑子里依旧有点混乱,只是最后看了看房间,有些叹息出声:“勤俭质朴,认真读书才是正路,思锦,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懂事了。” 叶思锦被吓了会,最后只听到这句几乎烂熟的话,习惯挥手:“知道了知道了我要睡了啊——” 剩下的话语全被叶思眠的动作吓到。 叶思眠听到他的抗拒反而眼睛清明起来,然后把他从床上揪起来,套上衣服,带着往叶老爷那边去。 路上说了说叶老爷要给他炖汤,又说自己觉得姜茶即可,然后说着说着,叶思锦一直闹,其他人却也不敢阻挠。 于是折腾着折腾着,就过去了,惊得叶老爷一下从屋里跑出来。 叶思眠才说:“父亲,思锦今年也不小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叶老爷看他。 叶思眠却从今日起强制性让叶思锦与他同吃同住吃。 最开始叶思锦也闹,但是叶思眠心够狠,也拿自己以前这时候当作标杆,坚持下来,一点不松口,然后慢慢的,他也就不闹了,只是经常恨恨瞪过来。 叶思眠敲他一下,恰好正是秋雨纷纷。 把额外的汤水还回去给叶老爷,只一壶姜茶放在桌面上。 一年,两年,三年…… 慢慢的,叶思锦几乎习惯了,习惯少了些惫懒。 叶思眠就不管他了,让他自己注意。 一天,两天,三天…… 第四天,叶思锦自己跑去。 *** 【武侠文番外|官府】 回到魔教之后,像是又回到桎梏之中。 叶思眠心如死灰待了一天,两天,三天…… 后来外边下雨。 外边起风。 外边落雪。 他还是有些低沉。 却在雪落下的时候,伸手接了一片。 ——好冷。 忽然就觉得很好玩一样,笑了一下。 然后又笑了一会。 好像脑子里一直昏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又被一下冻清醒里。 他想到:我要逃。 逃到哪里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也无所谓,只是不要在这里。 于是就努力逃了出去。 再次只是叶思眠,不是魔教教主。 依旧温柔笑着看世界,又浅笑着离开。 ——江湖这么大啊,之前武林大会人又那么多,总是有那么多人已经认识他了。 但是即使躲躲藏藏,即使偶尔会被追逐,但是…… 外面很有意思。 真的很有意思。 然后某次将盗贼抓获的时候,因为当地的门派上次去过武林大会,周围巡逻特特别紧密,他就没有把人送去当地门派。 他把人交到了官府。 官府对此愣愣的。 然后双方对脸懵圈一会。 好久,叶思眠才说:“呃……请问,偷东西该怎么处理?” 他试着笑了一下,表示自己真的没有敌意,也不会在此行凶。 那个四十多岁的县令一下跌在地上,惊讶:“问、问我?!” 叶思眠讪讪,低头有些忏愧。 官府管不了武林的。而且大家早就习惯了各管各的。 可是他没有其他办法呀。 想到这里,叶思眠稍稍看过去,安抚地笑了一下,小心说:“别担心,别担心,为了防止出其他乱子,我已经废了他的武功……别这么看我,我有帮忙调养的,不会死人也不会重伤!” 说到废了武功的时候,县令又被吓了下,叶思眠惊得连连保证没有意外。 之后一切混乱,叶思眠也十分愧疚,第一次报案,或者说捉人过来,不知道该不该走,也不知道什么应该回避,就这么有点傻愣愣地跟了这个案子全程。 等跟完了,县令才小心翼翼问说:“您可满意?” 叶思眠更加小心翼翼:“我满意什么呀?”一瞬后,“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身份说出来可能会被误会,最后只憋出来,“我只是觉得,这种事应该是你们处理。你们处理就很好。真的很好。” 县令继续小心翼翼。 叶思眠怯怯笑,表示自己没有攻击性。 好久,县令悬了几天的心才放下来:就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了一下就被“斩贪官”。 之后又有两次,他才觉出味,从刚开始对高手的小心翼翼,转变为了尽量冷静,然后商讨之后,确认人家愿意亲自指点一些人武功,也愿意附近更安定些了,就这么办下来。 然后慢慢,范围变广。 有一天石玲终于能够出门,终于不再被关禁闭,也终于见到—— 两人争吵之后本来就直接打起来,吓了她一跳,几乎又要躲起来,却见争执双方冷静下来,然后很快,官府的人来了。 周围的人,也习惯了这样讲道理,而不是直接动手的方式。 她终于找到一点点的安心。 ——这个世界,原来也可以和平地发展呀。 *** 【仙侠文番外|对错】 当得到奖赏,成为司命星君手下唯一的例外的时候,叶思眠是很兴奋的。 ——虽然,我还什么都不是,但是我能做好多事! 他对此感到十分荣幸。 有时候走着走着,不自觉就跳起来。 跳着跳着,才想起来应该稳妥,不能骄纵,又缓步走着。 但是不管是跳是走,总是心里有些欢喜。 一些少年人得到奖赏后的欢喜。 所以当右司命对他说,让他小心的时候,叶思眠懵了: 什……么? 不能那么做吗? 他看右司命。 右司命只是说,他的好友脾气不好,没有直说其他,并且转而离开。 离开好一会,叶思眠还是怔怔。 他觉得自己其实做的是对的。 他觉得自己是努力在做好工作。 可是现在听起来,他却好像做错了。 做……错了吗? 第一次批写命格。他不明白,也心里觉得没错。 可是,右司命比他年长,比他职位高,比他见过的事多,也比他更了解那位下界的星君,而且天府宫其他人都没像自己这样处理…… 想着想着,心里便不安稳起来。 不安稳的时候,看着自己写过的命格。 好像越是怀疑,就越是忐忑,越是忐忑,就越是担忧,担忧着担忧着,便忍不住看了其他随便谁的命格,看其他人虽然偶有风雨,但是也没谁像灵化真君下界那样的凄凉。 叶思眠提笔,却落不下字。 然后他心中不安,下界办事的时候,脚下顿了一下—— 要过去吗? 他知道灵化真君现在在哪。 那份由他批写的命格,他再清楚不过。 周围风细细,他心里这些日子一直忐忑,然后一步,两步…… 他看到三四岁的幼童。 从第一次见面之后,下界已经三四年了。 他想要过去的。 可是想了一会,却停下脚步,然后回天府宫了。 之后又跑来好几次,好几次都想要帮助一些,却看着看着,心里好像在说不要一样: 不要帮助。 不要干扰。 不要过去。 不要改变。 不要害他。 不要……害他? 最后一个想法总是能让叶思眠停下脚步,可是这种莫名的感觉,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 然后右司命再问,他想了想,还是说:“既然最后这么定了。那就这样吧。” 右司命比自己厉害。 但是司命星君比右司命厉害。 然后玉皇大帝比司命星君厉害。 那份命格是玉皇大帝批准的,所以虽然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懂,但是…… 玉皇大帝总是对的吧? 这个疑问并着那些想法止住了每一次心软。 而等到灵化真君回来之后,那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忐忑,才在持续很久的平和中慢慢安静下来—— 灵化真君没有来找麻烦。 那就是他觉得没有问题。 所以也就是说,对了呀。 原来不去改变确实是对的。 叶思眠终于安心下来,终于知道自己之前其实没有做错什么大事,终于敢接受司命星君回来之后的提拔,终于敢开始写第二份命格。 落笔时候,开心轻松地笑了一下。 下次见到灵化真君的时候,他也终于不再躲避,只是行礼避让,然后觉得很轻松。 ※※※※※※※※※※※※※※※※※※※※ 家里网络不好,每次更新基本都要十几分钟,所以就把原身们的番外合并一章了 第92章 章二 番外 叶思眠和长元 再一次回到五界十方心愿速成公司, 将上一次的任务交付完毕, 结算完毕了, 长元看着分成上的明细: 五二三。 这表示将所有方式的酬劳统计在一起核算, 然后重新分配之后,公司拿五成,他两成,叶思眠三成。 不是之前那样, 不熟悉具体结构时候, 合同上所书的七三零。 而是现在这样的, 在其他人之间也更普遍一些的分成方式。 很常见~ 看完, 重新签约后的第一份酬劳就到了账户之上,而再次走出去, 回到当初刚有身体时候路过的地方的时候,长元就往周围看了一会, 在那些有着各界特征的建筑中跳几步,一下进入一家仙界茶馆中—— 照旧是一份茶点。 仙气飘飘,感觉也很奇妙。 在之前到过天府宫之后,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有点想起之前。 那个世界是自己第一次在任务世界里出现,也第一次被叶思眠之外的人见到,也第一次能够真的和周围互动。 算是很奇妙的世界~ 然后想了会,喝茶回去休息, 回忆了一下之前的事, 就像当初一样, 跳到床上,打个滚就把自己裹到被子里了。 然后卷一下。 滚两圈了,才把头钻出来。 ** 下一个世界,也是之前没去过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的建筑与之前的都不相同,少了各种雕梁画栋,却方方正正垒了不少高楼,明明没有用马牵着,但是那个被称呼为“车”的东西却能够自己行走。 然后资料传递过来,应该是名为汽车的驾驶工具离开,长元往前快步跑过去,见到叶思眠在原地站了会,似乎是在接受信息。 汽车尾气消散在空气中,然后叶思眠说:“可以了。” 说完往周围转了几圈,鼻梁上挂着一幅金边眼镜,眼睛闭着,然后对着长元这边:“先进去吧。”依旧是闭着眼睛,手下一根竹杖敲了几下,听着声音,慢慢往前走了几步,“这次好像看不见。” 笑一下。 身上的黑色唐装随风勾勒出瘦削的身形。 然后走进据说是鬼屋的存在的时候,长元先跳进去,没瞧到什么:“嗯嗯。”又说,“进来的第一处没有发现鬼魂,也没有其他什么异常~” 资料显示这次的原身是个风水先生,平时深居简出,少有出门。这次出来,就是受人所托来收拾厉鬼,却不想来了就没能回去。 然后进去了,长元:“进门是一张大圆桌,桌子上的杯子还在,旁边倒了几张椅子,地上没有玻璃碎渣……” 叶思眠轻轻点头,听着长元描述这里,对照剧情,走几步。 “左边十二厘米有东西。” “右前方的相框快要掉下来了,很危险,绕开一点吧~” “前面有楼梯,扶手在右边……” 然后听着听着,大概把鬼屋逛了一圈,才在力竭后,扫扫积尘的椅子坐下来。 周围很安静。 离意外发生也还有两天。 于是叶思眠坐着歇了会,恢复了点体力,就根据刚才的记忆和长元的描述,在鬼屋一楼找了一间保存相对完好,又对着正南开了一扇大大的窗户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张双人床,上面凌乱散着几件衬衫和裙子,下边的被子合着一起全是灰,一抖,呛得叶思眠咳了几下。 边上落地窗碎了两块,听描述,像是被人砸的。 然后叶思眠拿着竹杖,过去按照长元指的方向,敲落了一些没完全掉下来的玻璃,听到可以直接从中间出去了,才走回来。 躺在床上的时候,这一晚没有意外。 第二天叶思眠吃的是原身背过来的干粮。 第三天晚上,静默了半晚的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长元喊了叶思眠两声,没有应答。 窗外月光落进来。 有一根绳子掉到了窗户之外。 又喊了两声,叶思眠还是没有应答,长元往后退了两步。 粉色的皮鞋出现在窗户外面。 白袜子。 惨白的小腿。 蕾丝花边的裙摆。 风轻轻吹过来,裙摆晃动一下。 静默到无声的时候,床上的人呻.吟了一声。 窗外的一切瞬间消失。 长元一下跑出去:什么都没有! 他又跳回来:“啊——” 叫完了,才听到有声音:“没事。” 叶思眠依旧平躺着,呼吸均匀,没有醒来的样子,像是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然后长元跳上床,他就睁眼,笑一笑:“没事,别怕~” 回来之后,静默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比以前爱笑了。 这会笑了,虽然双目无神,但还是很真心的。 长元就躲到后边了。 ——虽然知道剧情,但…… 就是知道了才怕啊QAQ 这次委托原身来的是屋子的新主人,但是这屋子在转手到现任主人之前,已经存在了五六十年,其中返修几次,转手几次,因为总发生意外,到现在不少人都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了,只知道,传说中这里是鬼屋。 ——所以价格比较便宜。 然后现任主人之前提前收到消息,说这里会被开发,就把这里买了。但是回头发现消息是假的,也不想就这么浪费。就请了原身过来。 然后…… 这里最开始是一家三口死在了入室抢劫的强盗手里,男人死于刀伤,女人在浴缸被淹死,孩子被用绳子勒死。然后强盗分赃不均内讧,双双被刺中心脏。之后过了若干月,有之前那户人家的亲戚过来,下雨天的时候,却被雷劈死了一个。 再之后,鬼屋之名传出去,这里也少有人问津。 原身原本来这里,是在察觉阴气过重后而来,因为来的时候详细查询过资料,又被新主人殷殷切切叮嘱,便做好准备过来。 “扣扣” 屋子里只有叶思眠一个人,长元在他身边,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扣扣” 门开,原地只有一滩水渍。 “啪” 奇怪的声音。 之后一个脚印走进房间。 再一个脚印。 窗户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出现。 长元转身过去,见到一个女人站在房间里,皮肤泡到发白一样,身上的水滴滴答答落下来,左右看了一会,像是没找到人,嘴里喊着:“老公?老公?我给亭亭买的衣服呢?” 喊完,外面居然传来应答:“在这里!” 男人的声音。 然后那个女人就慢慢走出去,泰然自若,像是没发现自己的异常一样。 身后的窗户被试着推开一条小缝,然后一把小锯子出现。 一只手就落在了锯子上。 后边,女人像是要带孩子过来试衣服一样,说房间里有穿衣镜…… 锯子一下就捅到了窗外的人身上,又拔.出.来,直直刺进去。 有湿漉漉的脚印出现在门口,却又说:“好好好,先写作业,亭亭功课为主……” 几句话后吵起来,“……我给亭亭买衣服就不是喜欢了?就你关心,就你在乎,我就是铁石心肠的后妈?!” 吵来吵去砸起客厅本来就破烂的东西,有孩子尖锐的哭声传来。 脚印就往楼上慢慢走去。 “咚” “啪嗒” “咚” “啪嗒” 声音沉沉的,又有水被踩踏的声音。 “亭亭……” 声音从楼上传来。 半掩着的门被推开。 锯子一下就刺到门口的人身上。 “啪嗒” 他脚下血汇聚一地。 “咚” 他气狠了原地跺脚。 二楼上还有哭声。 窗外两个窃贼的凶器被叶思眠拿在手上。 然后个粉色皮鞋小女孩从楼上跑下来,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月色已经消失。 符纸飞过去,雷鸣! 小女孩倒在地上。 二楼还在哭。 …… 等一切结束,长元才在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之后,听到一声:“好了。” 几道符篆落在窗外和室内。 原身带来安魂的法器被摆上。 之前所有的凶杀都随着声音消失。 就是知道才可怕,因、因为…… 只有按照魂灵的死亡方式如法炮制,才可以暂时压抑住他们QAQ 之后,只是压抑,他们就会在另一个夜晚重复死亡的那一晚。 然后再一晚。 再一晚。 如果没有离开,或者没有安抚魂灵,就会在下一个晚上重复! 当他们知道他们死了,他们已经不是人了,也就是人死去的时候! 叶思眠照着原身的记忆处理。 长元第二天脸色惨白跟着出去。 等又接连解决了一些事情,这个任务结束,情绪才在一次次重复之后,理解了一点这边的处理方式。 “那,离开了。”最后一次处理完毕,叶思眠说,“这里结束了,不用再害怕这种解决方式了~”笑了一下。 长元也点点头,有点意识到后来叶思眠接任务越来越快,而原身怨气越来越少的原因,脸有点红。 “我,现在不是很怕的。” 只是之前有点怕,有点不习惯。 ** 回去,任务栏里赫连和汀远交付任务了都在度假。 长元就想起叶思眠刚重新回来,离开那个世界的约束之后,想起来一切,又愣了很久,笑了很久,情绪有些不对劲,问他,就是说—— “没有。没有什么。” “原来只是想忘了。” 说完,眼眶又有些红,又很快收拾好情绪,在任务世界里继续下一步。 好久了,才在某天的时候,温声对他说:“忘了一切的时候真的很轻松,但是忘了一切的时候,又会害怕忘记重要的事情。”眨眨眼,“你以后提醒我,好不好?” 之后把一切讲述一遍。 只是最后说:“其实谁都不容易。是人是灵都生不由己。” 说的时候却没多少低落。 虽然也不怎么开心。 直到后来,知道赫连也来到这里,才又真的放下负担一样。 真的只是说:“以后我们一起努力!” 没有其他打扰生活了一样。 长元就对着任务栏点点头,也开心笑起来。 ※※※※※※※※※※※※※※※※※※※※ 全文完~